宛兒笑了,將橘子遞給我,待我接過后,對我說:“畢大哥,你待宛兒好,宛兒是知道的,可是宛兒身份卑微,實在不敢去奢望。”
“宛兒,其實……是我……”
我重重嘆了口氣,有些話沉重地讓我說不出口。
宛兒又剝了個橘子,笑著對我說:“好酸。”
是的,好酸,宛兒酸的眼里沁出了淚,那淚,酸到了我心里。
我一把摟過宛兒,她依偎在我懷里弱小的像只兔子,她明明那么脆弱,有什么能力為畢家扛起風險?我應該做的是像現在這樣將她放在我的保護之下,而不是推她出去為畢家掃開阻擋的大石,那種體力活還是我來做吧。
“畢大哥,今晚你好奇怪。”
我笑笑:“今天我看到你和你那位公子了。”
宛兒吃了一驚,紅著臉推開我,“畢大哥不要笑話我。”
“人不錯,對你也是好的。”
宛兒又掐我的臉,笑道:“畢大哥,你喜歡我同他在一起嗎?”
“只要你喜歡,大哥我就支持。”
突然,宛兒湊近我,在我的臉上親了一下,只輕輕一下,就像是唇拂過我的臉一樣,我還未反應過來,她就離開了,然后我只是笑。
我同憑飛說我絕對不要宛兒為我犧牲,憑飛勸了我半天我依舊不改口,從小我就倔強,第一次被師父打倒我就要練到連師父都打不贏我,第一次被人灌醉了酒我就要練到將那人喝到吐膽汁為止,只要我不愿誰都勸不動我。
沒有宛兒的幫助,我們只能另想辦法,黃叔明的弱點是什么?傳言他不好色不貪財,簡直就是個完美人物,他家中有一妻,正是恩師的女兒,無兒無女,連一個妾都沒有,干凈得讓我汗顏。
但事情發展沒幾天,便從縣老爺那兒傳來消息,命我速速上堂,待我急忙趕到就看見與我爭地的那人已等候在那兒,縣老爺端坐在堂中下首,正大光明之下坐著的正是那我日日苦思對策去對付的吏部尚書,黃叔明。
黃叔明的出現出乎我意料,我以為他這個幕后黑手大概一直都只會躲在帷幕后導演這場爭奪,偏偏在這時他現身了。更加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一出來就將天平倒向了我這邊,縣老爺本來為難得很,現在帳算得門兒清,將那人嚇得一五一十全部說來出來,當然,其中忽略掉了黃叔明的存在。
我像個旁觀者似的站在中間,看戲一般看他們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將整件事情全部交代清楚,解決完畢,完了黃叔明還問我是否滿意。我只記得黃叔明判那人歸還地契并賠償我損失一百兩銀子,其余我什么都沒聽見了,就像做夢一樣。
退了堂,黃叔明請我到了后堂,里面只有他一人。見我正要行禮,黃叔明說:“論理我們是本親,此禮便免了吧。”
我也懶得同黃叔明攀交情,開門見山地問他為何改變立場為畢家說話。黃叔明笑笑:“只因有人為你求情,我答應了她自然要做到。”
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念頭,“宛兒……”
黃叔明毫不否認,對我說:“宛兒真是個好姑娘,我也著實喜歡,聽說宛兒與畢兄親如兄妹,宛兒在曲阜孤零零一人,我想將宛兒接回京城迎娶過門,畢兄可同意?”
雖說是征求意見,可黃叔明的語氣只是通知罷了,我疑惑的是黃叔明怎知我與宛兒的關系,宛兒又怎么會去求黃叔明?
“你知道宛兒的身份?”
黃叔明點點頭:“宛兒雖出生風塵,卻高風亮節,正是叔明心中雖盼,畢兄不用擔心,叔明家中只有一妻,至今無所出,雖然只能讓宛兒做妾,但叔明保證此生絕對不會虧待宛兒。”
黃叔明已經說得如此明白,由不得我拒絕,況且宛兒的犧牲已經換來畢家的平安,我怎能辜負她?我同黃叔明說,讓我回去為宛兒置辦些嫁妝,我要讓宛兒光明正大的從畢家嫁出去。黃叔明并不反對,當朝重臣娶一個青樓女子終是不便的,能以商家之女的身份出嫁對他也是有好處的。
我失魂落魄地回去,憑飛正焦急地等著我。
“是你同黃叔明說的?”我拽著他的衣服問,我不想聽到憑飛說是。
“沒有,我什么都沒做過。”
我安心的撒開手,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我不能允許我心愛的弟弟傷害我心愛的妹妹,好在憑飛說沒有,就算是騙我的,也能讓我心中好過一點。
“可是……冉顏聽到我倆對話……她去找的宛兒。”
真相大白,我有種脫力的感覺。
歸根到底,終究是我對不起宛兒了。
宛兒奇怪的看著我遞給她的一只玉鐲,問我:“大哥,這是什么?”
“今天黃叔明向我提親,這是我給你的嫁妝。”
宛兒笑道:“這么少?”
“畢家嫁女,自然不會只有這一點,這只鐲子是給你的。”我將玉鐲塞進她手里。
“你都知道了?”
“你連要嫁人這件事都不打算告訴我嗎?還當不當我是你大哥了?”我佯裝生氣躺在太師椅上。
宛兒過來伏在我身上,“大哥,黃叔明有沒有幫你?”
“當然,要不然你大哥我今天容光會這么煥發?”我起身將宛兒扶起來,“你同大哥說,你是怎么跟黃叔明說的。”
宛兒笑道:“我只是說你是我大哥,求他幫幫你咯。”
“可是他提出要娶你為妾,是不是?”
“做妾沒什么不好,黃叔明人也很好,對我又不錯,大哥不是一直擔心我日后嗎,可是你又不能照顧我一輩子,我趁著年輕貌美時找到一個如意郎君有何不好?”
我抱住宛兒,她在發抖,她在害怕,可我卻幫不了她什么。
“大哥,我會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早些告訴宓姐姐,為我找個嫂子吧。”
“宛兒,我只要你告訴我,你喜歡不喜歡黃叔明。”
只要宛兒說不喜歡,我就算傾家蕩產也不會讓宛兒受一點委屈。可是我忘了,宛兒是溫柔的,骨子里卻是堅強的,她對我點點頭,眼淚順著臉頰流到我手上。
“宛兒,大哥一定要讓你成為世界上最美麗的新娘。”
因我堅持要讓宛兒在曲阜嫁出去,因為這里有我,因為這里有曲阜的百姓,我容不得宛兒在遙遠的京城嫁給一家陌生人。
黃叔明并沒有反對,他好脾氣的應了我所有的要求,只等那一天將宛兒接進他的府邸。
宛兒出嫁時,許久不見的翟宓也回來了,可是我卻感到悲戚,翟宓將宛兒帶到我面前的哪一天我哪能想到今天這般局面,我究竟是拯救了宛兒還是將她推進更深的深淵?
看著穿著大紅嫁衣的宛兒,我想起了蘇青,她出嫁那天我其實也去了,青樓出身的女子從良嫁人只能夜里,她嫁的委屈,我躲在暗處,身邊一個人也沒有,看著她的轎子搖搖晃晃的穿進了巷子里,一點尊嚴都不剩。
宛兒嫁在光大化日之下,曲阜的所有人被我請進最好的酒樓,我又擲了百兩銀子充當當天全部免費的酒錢,曲阜城內洋溢著新娘出嫁的喜氣,我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宛兒是我們畢家的女兒,是她的出嫁帶給曲阜百姓快樂的一天。
憑飛去找冉顏,只剩翟宓跟在我身邊,我笑著問她:“這般出嫁喜不喜氣?”
翟宓低低地笑:“哪有女子出嫁不喜氣的?”
“我要宛兒嫁的最喜氣,一定是最喜氣的。”
我還沒喝酒,卻已像是醉了,眼前的紅染透了眼,手一揉已全部是淚。
翟宓伸手拽住我,我卻看見她戴在腕間的那只鐲子,好生熟悉,再定睛去看,分明就是我送給宛兒的那只。
“這鐲子是先前宛兒給我的,說是送我當做贈禮。”翟宓注意到我的眼神,將手遮住鐲子,解釋道。
我嗯了一聲,別過臉。就連最后一份紀念,宛兒也拒絕了。
那本是娘留給我和憑飛將來媳婦的,我將她送給宛兒只是為了平息心中的愧意,可宛兒為我將它轉贈給了翟宓,她是知道我心思的,甚至全心為了我。
天意,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黃叔明騎著高頭大馬來迎親,翟宓親手將宛兒送進了轎子里。按理我作為宛兒的娘家人應提前去喜堂,但我堅持送宛兒全程,翟宓陪著我慢慢跟在人群后面,陪著我一步一步的將這個心疼的女子送到她的夫君手上。
“畢大哥喜歡宛兒?”
“我喜歡她,因為她是我妹妹,她陪我說了那么多話,聽我發了那么多牢騷,不對她好點我自己都覺得混蛋。”
喜禮的鞭炮聲震耳欲聾,翟宓的聲音已聽得不大清楚,我撇撇嘴就當什么都聽不見了,反正現在腦子里能想到的也只是宛兒在我身邊時的樣子,從明天起我就要忘了。
翟宓突然褪了鐲子塞到我手上,我一愣,就見她說:“這份禮我受不起,你代我還給宛兒吧。”
我從未見過翟宓這般慍怒的神色,鞭炮炸開在我們身邊,頭發染上了煙硝,她兩只眼睛亮亮的,薄唇抿的沒有血色,臉色紅紅的,不知是生氣還是早上涂的胭脂。
見到翟宓這樣,我升起一股勇氣,將翟宓摟緊懷里。翟宓掙扎了一下,而后就順服地回摟住我。她的耳朵就在我嘴邊,我輕聲說,“這只鐲子本就是給你的。”
我將鐲子重新戴在翟宓手腕上,她抬起眼,對我笑,我將吻印在她的眼睛上。
“我喜歡宛兒,可是我愛你啊。”
我與翟宓躲過人群,此時無人再注意我們,在無人的小巷子里,翟宓踮起腳,輕輕地吻上我的唇,她的唇那么軟,身體那么芳香,雙唇相碰的那一剎那,世界外物我再也聽不到,只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咚咚,咚咚,一聲重過一聲,一聲快過一聲。
翟宓發出小獸嚶嚀般的呻吟,我才猛然醒過來,發現自己用力過猛咬破了她的唇,血色蔓延開來讓她原本嬌艷的唇色更加艷麗,可是她的眼神那么快樂,倒映的全是我的身影。
我和翟宓摟在一起,在這個喧囂的時刻,我的身邊還有個翟宓,心滿意足了。
我的心情好了起來,宛兒給我奉上一杯兄長茶時見到我笑還不敢相信,我偷偷給她使眼色,宛兒一副了然的表情,我差點沒攔住就讓她給翟宓也送上一杯茶了。
黃叔明也給我奉了茶:“畢兄,從今往后我要叫你一聲兄長了,宛兒嫁了我我們也是親上加親了。”
我笑著接過他的茶,只要他不辜負宛兒,一切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