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們來了北方已經很少回江南,不過據卓洛寫的信中所說,因為朝廷撤去對鹽稅的壓力以及放松私鹽買賣的緣故,鹽幫生意漸漸回轉了過來,三年不到已經將借了畢家的一千萬兩銀子還了大半,并且信守承諾對畢家的生意多做保護。
所以此次看到郭啟天和王平二人我心中還是比較高興的,他鄉遇故知嘛。
我突然想到最近武林盟主失蹤的事,鹽幫雖多聚于江南,其眾多人來反南北,所聽到的消息必然不是我們可以比的,或許他們的確是知道一些內幕的。況且鹽幫因與朝廷的關系非一言一語可以講清,所以鹽幫歷來非屬親皇又非屬反皇,倒是中立的一只,所以鹽幫對尋找武林盟主應該也是持著客觀的態度。
王平見到我們比郭啟天興奮的多,畢竟我們接觸的多一些,還一起參加了三年前的武林大會,也有過互相看不順眼的交情。王平比三年前似乎高了一些,也黑了一些,不過倒顯得他的疤痕更男子漢了些。
我笑道:“有朋自遠方來,真是不亦說乎。”
王平也笑:“畢老板是欺負我二哥不懂文墨?我二哥可是出了名的武狀元。”
我當然不敢小瞧郭啟天,他雖然一副胸中無墨的莽夫形象,但實際上卻滿腦子都是溝,聰明的過分,如果他出身好一些,文武狀元都是他的囊中之物,如果沒有他,光憑張寅成和王平怎么可能把鹽幫發展成如今這么壯大?
我點點頭:“二當家聰明過人我可不敢班門弄斧,我這不是見到老朋友心中高興嘛。”
王平看著郭啟天,郭啟天終于露出一個笑容:“畢老板過獎了。”
“不知二位此時來京城所為何事?”
“這時京城最亂,我們來當然是為了買賣。”
“私鹽的生意還敢做到京城來?這時朝廷的眼皮子底下,你們膽子也太大了吧。”
“我們收到風聲,有人要在救到陸雙臣之后對朝廷施以顏色,私鹽買賣就是其中最好的報復。”
“報復?”
“沒錯。”王平笑道,“朝廷放松了私鹽的控制是他們最大的失策,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都把我們逼得快走投無路了,竟然一下子放手,讓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反彈回來,也就是因為如此,鹽幫的買賣做得更大了。”
“救到陸雙臣之后必定是江湖所有人最全情激昂的時候,這時朝廷必定全副武裝對付那些對他們造成威脅的造反可能人物,對私鹽的控制就會緊張起來,因為朝廷需要更多的錢來對付江湖人,所以趁在那之前我們要屯集大量的鹽,逼迫朝廷到時候緊張不起來,他們沒有鹽就無法控制鹽的流通,私鹽自然就大行其道了。”
“這件事情的風險太大了,你們不怕朝廷秋后算賬?”
“若是怕砍頭,就不會做私鹽的生意,而且朝廷看我們不順眼又不是一天兩天,我們做不做這件事都是一樣有一天被尋個理由給殺了,何不趁現在找機會做件大快人心的事情?況且,鹽幫之所以能做這么大,不可能只是靠我們自己。”王平看了看郭啟天,又笑道,“我們頭這么珍貴,怎么可能沒有一兩個當朝的官員在保?鹽幫每年丟的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
“你們與朝廷也有勾結?那你們其實也是親皇的了?”
郭啟天搖搖頭:“江湖都說親皇反皇,其實劃分不能這么籠統,就像我們鹽幫,我們與朝廷爭奪鹽的販賣,就是反皇嗎?但是我們需要依靠朝中大臣就是親皇嗎?但你們又知道,其實我們一直都是中立的。說老實話,我覺得鹽幫比較像商人,賺錢養家糊口而已。”
“再說到這個親皇反皇,其實有很大門派與我們是一樣的,雖然主體上是屬于一種,但你不能保證他其中有人是另外一種,這是大勢與個人的問題,如果陸雙臣是傾向親皇一派的,可能現在的情況又有所不一樣的。”
我不得不承認郭啟天說的有理,我一直被親皇還是反皇給弄混了頭,忘記了其實人之所以復雜就是因為個體性的存在。就拿一個單個的人來說,我不喜歡丁衎承是一方面,但我又不能否則他是我親生父親的關系,這是同一個道理。更不用說一群人了,在他們親皇、反皇或者中立的人群之中,必然有反骨的存在,只是他們隱藏的比較深罷了。
“你們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郭啟天說:“陸雙臣的失蹤給我們制作了這么個機會,讓我們有能力還上畢家的欠款,總不能是陸雙臣失望啊。”
我笑道:“鹽幫言而有信,這三年已償還不少,我是很相信的。”
“陸雙臣究竟在哪兒我們并不知道,說不定明天就可以找到,所以動作一定要迅速,搶在朝廷前面反應過來,鹽幫在江南做后援,這里就我和王平,希望屆時若需要畢家,畢老板能助我們一臂之力。”
我猶豫了,這是一錘子買賣的事,誰知道后面朝廷會不會有后招?
郭啟天看出我的為難,想了想又說:“若畢老板覺得此事風險太大,我們也不便強求,只希望畢老板能好好考慮一下,鹽幫在江南已經很著朝廷嫉妒,若此事敗了,鹽幫就翻不了身了,屆時江南畢家的或者其他大家的生意就沒有保障了。”
雖郭啟天明說讓我考慮,實際上卻堵死了我的后路,如果他們成功了,將來也保不準拿此事做文章不給我們好果子吃。
但是……我笑笑:“二當家說哪的話,畢家起家要是靠各位幫襯,若鹽幫有需要畢某出力的,畢某在所不辭,莫說什么失敗的話,太不吉利了。”
郭啟天和王平心滿意足的走后,丁衎承和丁玨才回來,現在頭疼的是他們倆,陸雙臣一天找不到,他們一天都沒的輕松。反皇派和親皇派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丁衎承這個被推選出來的主持人完全控制不住現在的局面,真不知道那個陸雙臣怎么這么得反皇派人心,將親皇派氣的牙都咬碎了。
一時得閑,便抽了空去看望沅筠。“春風閣”里也多了不少面生的江湖人士,各自摟著姑娘喝著花酒,誰也不認識誰,反正來了青樓只是尋個開心,在這里各人都是客。
我徑直上了樓,沅筠不在屋里,老鴇已遣人去找。我躺在床上,屋里好聞的味道昏昏欲睡,不一會兒我便堅持不住,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醒來時,沅筠已回來了。
“這些天京城不安全,你怎么還往外跑?”
沅筠給我遞來一杯茶,笑著說:“最近待在屋里悶,你又不來看我,我便偶爾上一次街,沒想到這兩天都沒出去,還一出門就被媽媽找到說你來了,這可不是巧了。”
我點頭:“若你需要什么盡量讓人去買,不要亂跑,若覺得無聊便來我府里,我那兒還有一姑娘可同你聊聊天,不至于太悶。”
沅筠皺著鼻子,小聲問我:“我去了,你娘子不會介意嗎?”
我笑道:“你想哪兒去了,人家姑娘跟隨師父來我府里暫住,和我只是老朋友的關系。”
“你這般年少有為,說你還未娶妻誰都不信呢。”
我苦笑,三年前我是有機會成家的,我都準備好了擔負起一個丈夫的責任,沒想到新娘子臨陣脫逃,害我到現在都孑然一身。
突然沅筠說:“畢大哥,你同我說說你那個未來得及娶回家的妻子好不好?”
“你不是都知道了嗎?我同你說過她叫翟宓,和你長得很像。”
沅筠不滿道:“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那位翟宓姑娘剛走之后你是怎么過來的,你那么愛她,那段日子很不好過吧。”
當然會不好過,翟宓的離開對我簡直就是晴天霹靂,我很長時間都沒有睡好覺,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翟宓忍心離開我的原因。是我不夠好,還是我不夠體貼,總之都是有一個能讓她告訴我的原因吧,可是她什么都不說,就連最后留給我的記憶都是讓我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幸福的,這一夜之間的反差實在將我打擊的夠嗆。
一開始我什么都不能做,摸到賬本就想起翟宓,踏出房門就想起翟宓,就連看見憑飛我都會想起翟宓,可是所有人還是以最大的關心去包容我,原諒我在那個時期所有反常的表現。
我夜夜喝酒,夜夜醉酒,眼淚混著酒一起入腸,辛辣的翻江倒海。可是醉酒醒來之后我最想喝的還是清粥,家中下人做好了送來我喝不到一口就會摔碎,不是那個味道,不是翟宓為我做的味道,那個時候我不能喝清粥,也不能看到別人喝清粥。
憑飛終于忍不住要將我打醒,那時我已抱著酒罐睡了好多天,陽光照進來時強烈的讓我睜不開眼,憑飛就一拳打在我左臉上,腫了兩天,他問我是不是準備一輩子這樣下去,等翟宓回來看到我半死不活,然后我想了兩天,決定振作起來。
我搶著做所有人的生意,企圖用工作的疲憊來麻醉自己。有效了一段時間,我累的連一秒空閑的時間都分不了給痛苦,醒來就工作,工作到筋疲力盡。在我第三次暈倒時終于被憑飛他們發現,他們逼著我在床上躺了三天,并每天輪流來陪我說話,害怕我一個人又做傻事。后來憑飛告訴我,他派出去打探翟宓消息的人終于有了回音,說是有人曾經在京城見過翟宓,我得到這個消息后立刻振作了精神,因為憑飛說過,我不能讓翟宓看到我半死不活,我要過得好,過得很好,才能讓她知道我真的可以給她幸福的生活。
再后來我們將畢家的旗幟插在了蓬萊,再再后來,我終于來到了京城。
不過我是清楚的,也許憑飛的那個消息是騙我的,畫像再像還是會有偏差,更何況,我看了看面前的沅筠,這般相像的人我都遇見,還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醒也無聊,醉也無聊,夢也何曾到謝橋。這就是當時我全部的心情故事了,我還是第一次同人說起來呢,想想自己當時真是過分。”我伸了個懶腰,笑著說,“折騰自己就算了,還將憑飛他們也折騰的夠嗆,那時候我們家里的人各個都瘦了一圈,別人還以為我們畢家集體吃素,還問我們是不是準備開個素食酒樓呢。”
沅筠原本憂郁的愁容被我逗笑,苦著臉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好像再不用力撐著,眼淚就會立刻流出來,我有些感動,明明只是我自己的事,她卻疼痛的仿佛感同身受。
“現在你還愛著翟宓姑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