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莫念真想把這天的記憶從腦海裡抹掉.
那樣的話,她或許就不會這樣被動,舉足無措,不知道路在何方。像是霧霾裡被某名的力量牽引著,走向一條不知道終點的歸途.
而和她的有了糾纏的男人,那個此時繃著臉站在窗臺前的男人……
莫念掛了電話,沒再聽何念瑤再說什麼。
她只是看著靜默不語,全身似籠罩在悲傷中的男人。
良久,莫念這樣沒指名道姓的說,“他們週六結婚。”
窗臺前,顧子墨‘嗯’了一聲。
一支菸抽完,本能的又去點第二支,卻被一隻白嫩的手給握住。
莫念取出他手裡的煙,“你心情不好?”
顧子墨動了動嘴角,“沒有!”
“你有!”她這樣肯定,在他第三支菸抽出來的時候。連煙盒也奪了過來。“顧子墨,你有,你就是有!你就是心情不好,你就是不開心!心裡難受你就說啊,你說啊,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是什麼?是誰的替身?你說!”
這刻。因爲何念瑤的電話,還是因爲這刻他的哀傷,又或是因爲那個叫他‘老公’的女人,總之,莫念一下子就火了。
卻是性格率真的她,是藏不住什麼,但對於穩重內斂的顧子墨來說,性情倒是沉穩。
既然沒有煙,他也不強求,轉過身,背靠著牆壁,定定的看著快要抓了狂的女人。“念念。”
他喊了一聲,整個人看上去極其的疲憊,就連話語也在動了動嘴角後,什麼都沒說的伸開了雙臂,那無言的一個懷抱,莫名的讓她想哭。
莫念想抱他,想貪戀他的一切,可不是建立在迷糊中。
她不要這樣委屈求全自己!
在過去謝家的十年裡,爲了扮演好各種角色,她幾乎都快忘記了自己還有喜怒哀樂,努力去做好各人心中想要形象,可是結果呢?
而現在呢,他這個擁抱的意思又是什麼?
希望她不要多問?想要她看到他的疲憊,所以不要再質問?
“不!顧子墨!我不!”莫念這樣大聲喊,悲傷的氣息一傾而出。“爲什麼要這樣?忽冷忽熱的,明明感覺上你是在意我的,明明你能猜到我的不開心,可是你爲什麼不解釋?顧子墨!現在的擁抱又算什麼?算什麼?”
“……”顧子墨想要一個擁抱,舉至半空的手,眼下卻只能黯然收回。
他邁步來到沙發前,自半搭的外套裡拿一張機票,放在小茶機上,語氣低沉的說,“回海城的機票,下午兩點出發,你收拾一下。”
“因爲她結婚?”趕在他拉門把前,莫念攔住他。
“莫念!”顧子墨道,“我不想和你吵,你冷靜下!”
“你不開心,是不是因爲她將要結婚,是或不是!”她固執的要一個答案,彷彿得到確切的答案後,她纔會有方向,只是顧子墨給她的答案,越加淒涼,他說,“我承認是因爲她結婚,但不是因爲她,莫念,你夠了嗎?”
莫念,“……”
在他的語氣裡,她感覺到了厭煩。
那個剛剛還在浴室裡對她侵略的男人,已經開始厭煩她了?
是了,就算自己厭煩自己了吧,畢竟她自始至終只在意何念瑤,倒是把他母親給遺忘了。
“對不起!”拉著他的袖口,莫念道歉。
顧子墨心口一緊,有萬種情緒在蔓延。
他說,“下午兩點的飛機,收拾好,我接你 。”
“顧子墨…”他走了一步,她跟了一步。
拽著他的袖口直到外間的小沙發處,莫念眉頭緊擰的靠進他的懷裡。
“…顧子墨,我愛上了你,是錯嗎?”時至今日,莫念才發現,對於這個男人,她完全無法掌控。
他的老練,和她的幼稚,對比起來是那麼的鮮明。
一個33歲,一個24歲,隔著整整9年的跨越,她摸不透他,摸不透。
莫念等了會,他不說話,卻沒有推開她。
以她又追問,“你要去哪?”
片刻沉默裡,顧子墨終於動了動胳膊,伸手拍了拍莫唸的肩膀,“有事。”
“那我只要五分鐘好了。”莫念緊抱著他,一副生怕他會拒絕的架勢,“剛纔她在電話裡,說‘弟弟’有可能會出現,顧子墨,你說她那樣說,是什麼用意,她已經第二次刻意提到了他,你說會不會宮外孕也有存活的可能的?”
憋了很久,莫念把自己心裡愚蠢至極的想法給說了出來。
仰頭看著沒什麼表情的男人,她繼續,“之前謝致遠不是說過,我生過孩子嗎?”
“邵叔的視頻呢,你怎麼解釋?”
莫念,“……”
“12號,她排卵,那孩子是她親生的,顧亦朗全程陪護,親眼所見。”
聞言,莫念鬆開了他,心說不出的難受。
她的老公,清楚的知道另個女人的排卵,呵呵噠。
她後退了一步,搖頭,苦笑,“所以,是我妄想了嗎?”
“念念!”顧子墨喊,垂下的眼眸動了動,“因爲我也妄想過,所以纔會去查過。知道排卵日,並不代表著什麼!”嘆了口氣,他無耐的揉了揉她的發頂,“我說過,你不是替代品,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不要再這樣胡思亂想!嗯?!”
“……”說到後面,他加重了語氣,是警告的含義嗎?
看著她眼裡隱忍的淚水,顧子墨蹙起了眉頭,“孩子還會有的,我還有事,乖!”
“不乖!”就算孩子是亂想,就想何瑤念是亂想,可是…莫念伸手,剛要再問那個叫老公的女人時,手指抓了個空,而轉身離去的顧先生好像完全沒留意她還有話要說。
良久,莫念動了動僵直的手臂:難道真是多想了?
---顏青!對!找他問清楚!
莫念轉身回內間,找到手機,就撥過去。
直接了當的問,不太合適。那---隱晦問?哎!還是回海城再說吧!
而坐在辦公室的顏青,看著屏幕上的未接電話,剛要反撥回去,顧子墨的號碼跟著顯示在屏幕裡,他滑開解鎖接聽,“老闆,剛莫小姐的號碼你撥的?”
“……嗯。”出了醫院,顧子墨直奔酒店,邊走邊問,“昨天她沒事?”
顏青先是一怔,反應過來的這個‘她’指誰時,俊臉有些怒,“電話突然中止,你說她會不會有事?老闆,這麼多年你可是從來沒犯過這種低級錯誤,千萬不要告訴我,手、機、沒、電、了!要不是醫生及時給鎮定劑,你就等抽吧!”
“……辛苦了!”
顧子墨掛了電話,編輯了一條短信給喬少錦。
---兩點,回海城,去喊人。
看到這條信息,喬少錦瞬間自牀-上彈起來。
起身出門前,又像是記起了什麼,回洗手間對著鏡子臭美一通,這才拽拽的去六樓敲彭杉的門。
卻是叩叩叩,一連三聲後,房內半點反應都沒有,難道因爲酒店空房不夠,所以讓方思思跟她擠一擠,兩人發生了矛盾?
想到這,喬少錦又狠敲了兩下,“彭杉,開門!”
有保潔員經過,貌似認出來什麼,“哦,你是彭姑娘的朋友吧,她不在!”
“不在?去哪了?”才11點,不可能外出吃午飯了吧!
保潔阿姨‘嗯’了一聲,走了兩步又道,“和男朋友出去了!”
“什麼,男朋友?哪裡來的?”喬少錦怒。
保潔阿姨眨眼,“有說有笑的,還挽著胳膊,難道不是男朋友?三人一起從房間裡走出來的啊!”
“三人!”一下子,喬少錦就知道指誰了。原本他和顧子墨的房間,因爲莫念藥物中毒,再加上酒店沒有空房,所以昨晚他和方天揚一起睡的,現在房間只有他,這個男朋友不是指方天揚又是誰,只是方思思不是和彭杉水火不容嗎?!
氣死他!拿手機立馬撥給彭杉。
開口只問,“在哪?”
外頭的小公園裡,彭杉正被方天揚的魔術給逗得咯咯笑。
不等說話,手機直接被方思思搶了去,“綿哥哥,你想我了嗎?”
“怎麼會是你!她呢!”這一刻,喬少錦別提有多麼惱火。
方天揚,那是誰?
一個混跡於黑道的大哥大,有名的軍火大亨。
就這樣的一個人,彭杉那死女人怎麼可能配得上他?
再說了,方天揚風雨滾來的,完全和彭杉想要的踏實生活背道而馳!
所以,不行不行,做爲兩人的好友,他得去阻止啊!
方天揚是兄弟,彭杉是哥們,好兄弟怎麼能和好哥們在一起,不行不行,一路上,喬少錦有千百個理由自己。
頂著正義的光圈,蹭蹭的趕了過去,入眼便看到眉開眼笑的彭杉。
那一片奼紫嫣紅的碎花裡,她一身長至腳裸的孔雀花裙,頭髮全部散開著,腦門上還花癡的別了一朵黃色的小花,怎麼看怎麼礙眼!
“彭杉!”火氣不知從而來,喬少錦上前,直接扯了那朵礙眼的黃花,出口就是毫不客氣的數落,“就你美是不是,真特麼幼稚,當自己五六歲還是花仙子?還別花?要不是這麼臭美?”四下看,發現方思思,拉著她說,“你看看人家思思!”
彭杉正和方天揚猜拳,玩得開心。
突然被他這麼打亂,緊了緊眉頭,“天揚大哥,別理他,我們繼續!”
“什麼?”喬少錦瞪了眼,“天揚大哥?”
其實從喬少錦風火火的趕來,方天揚就多少明白了些什麼,他靜默不語的看著兩人的表情,嘴角漾出一抹苦笑,不爲自己,只爲可憐的妹妹。
起身的同時,拇指一彈,鋼鏰兒彈向半空,落下的時候,剛好豎著嵌進一旁的草叢。
兩手抄兜,擡了下帽檐,“怎麼著,叫不著?”
“大哥!”喬少錦氣極,越發的覺著喜歡黑大衣外加戴帽子的男人都不是好鳥,首先就給人一種黑社會頭領的錯覺,抓著方天揚的胳膊,去了一邊,他說得語重心長,“哥,她是我最好的哥們,正經人,別招惹她!”
“正經人?”
“是啊,書香門弟,不是你平時接觸的那些風塵女!”
“哦!”方天揚若有若思的看了一眼,居然來了句,“我不是隨便招惹!”
“大哥!”喬少錦心急,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了,“總之,你不能招惹她,她…她是我的好哥們,我不想到時候大家見面尷尬!”憋了半天,他就找到這樣爛得不能再爛得理由,去說服方天揚,又像說服自己,“ok?”
方天揚只笑不語,拍了拍喬少錦的肩膀。
轉而直走到彭杉跟前,“前面有家不錯的檯球廳,要不要去?”
彭杉是對於一切不淑女的項目都是感興趣,直接不加思的說,“好啊!你剛纔不是說有個絕技嗎?收不收徒弟?”
“怎麼,想學?”
“師傅在上!”彭杉嬉笑著去挽方天揚的胳膊,那知伸手‘啪’的一聲,手背被人打了。
喬少錦別提有多麼氣了,既然說不通大哥,那他就教育好哥們,像剛纔一樣,拉遠了些,像介紹又像詆譭似的說,“彭杉,你瞭解他嗎?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就敢和他去公然的打球?還拜師?就不怕惹禍上身?慘遭報復?”
有時候,彭杉覺著。
自己真賤,賤得卑微。
所以在過去的15年裡,全心全意愛著喬少錦的時候,換回的全是傷。
人生路漫漫,她不想再用15年去獨自品味這種蝕骨的傷。在爲他奉獻了整個青春以及最最美好的年化,她想脫離他,去用另一種方式的生活,卻是怎麼都想不到,每每好不容易決心放棄的時候,他都會如影隨形的再度出現。
就像現在一樣,明明只是握著她的手,心卻止不住的想要靠近。
“煙,有嗎?”她問。
想他的時候,需要煙。
心疼了,她還是需要煙。
而現在需要理智了,還要靠煙。
煙就像他,想甩,甩不掉。想忘,忘不了。
從前帶彭杉吸菸的時候,喬少錦不覺著是壞事。
好哥們嘛,總要有共同的愛好,忽然這一刻,卻覺著卑鄙。
她肌膚很白,特別是站在陽光下,被孔雀綠的裙子一襯,更加嬌嫩,聖潔的像仙子,卻就是這樣一個姑娘回爲他,沾染上了壞習。
他心底,千迴百轉,很不是滋味。
卻是在聽她出口的那句話時,直接懵了。
“我願意。”彭杉抽著煙,瞇著魅惑的眼,彈了彈菸灰,她說得平淡,“書香門弟又如何,就算風塵又如何,就算亡命天涯又如何,喬少錦!關鍵是他能讓我笑!這世上,但凡所有能讓我笑的,在彭杉心裡都會尊以爲王位!”
“……”喬少錦。
時間一晃,兩點轉眼即到。
顧子墨攔了車,去酒店接人。
除了喬少錦,其他人彷彿一切平淡。
彭杉依舊淡漠,方天揚帽檐壓低,維持著慣有平靜,而方思思則是一雙咕嚕咕嚕的大眼,一會錦哥哥長,一會錦哥哥短的,像從前一樣,一路上停都沒停。
唯獨喬少錦,車子到了醫院樓下,按說最有資格上去喊莫唸的人,那無疑就是顧子墨。
卻是他拉住好友,眼神裡閃過著從來沒有過的落寞,“好哥,讓我,讓我上去喊小嫂嫂!”低沉沙啞的 語氣裡,帶著點點的懇求。
只是不等顧子墨說話,後排的方思思不樂意了。
撅著個嘴,“錦哥哥,就算要接,也不是你啊,有二哥,還有她!”斜眼去看彭杉。
彭杉像是沒聽到一樣,理都未理,直到方天揚擡起了帽檐,四目相對的片刻,他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而她回報的笑容,卻燦爛的刺痛了喬少錦的雙眼。
‘砰’的一聲,摔上車門,忿忿的進大廳,拐角走進電梯。
整個上樓的過程中,腦海裡閃現的全部都是那一抹明媚至極的笑。
---彭杉,彭杉,我們兩清協議還沒結束,你怎麼可以又對其他男人笑?而方天揚,你不是視女人爲無物嗎?爲什麼偏偏對她另眼相待!爲什麼!
隨著‘叮’的一聲響,在電梯門打開的一瞬,表面看似平靜,實際內心早已經澎湃如巨浪翻滾的喬少錦,剛擡腿邁步,迎面沒看清來人是誰,直接就撞在一起了,他頓怒,“特麼的,走路不長眼啊,不知道先出後進?”
“你纔不長眼,你…喬,喬,你是喬主任?”
謝南天原本因爲張美心到現在沒脫離危險,想下樓看看有什麼方法能聯繫到院長,卻是怎麼都沒想到居然碰到了喬少錦。
喬少錦是誰啊,海城有名老司令的獨子。
部隊退下來的名醫,醫學界肯定有些人脈,於是也顧不得算不算賬了,直接拉著喬少錦的手。
說得那就一個語無倫次,“喬主任,我是莫唸的養父啊,能不能請你幫幫忙,找院長過來給我妻子看看啊!她懷孕快五個月,因爲跌倒到現在昏迷著,我…我……”他是心急如焚,恨不得下跪了,“我老來得子,求求你!啊!”
嘰裡扒拉說了一通,喬少錦就聽進去‘莫念’兩字了。
他潔癖的抽手,“對婦科,我不懂!”
“喬主任喬主任,醫者父母心,我聽說院長在這方面很有權威,能不能……”
“你想讓我牽線?”喬少錦冷笑,“去救張悅的姐姐?謝致遠父親的二-奶?”可笑!
只聽‘噗通 ’一聲,打死喬少錦也不敢相信,身爲謝氏董事長的謝南天,竟在人來人往的電梯旁,給他下跪,還是給了一個二-奶?
“謝南天,你真夠奇葩的啊!”上上島圾。
“喬主任,如果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無賴啊!”喬少錦剛要拒絕,這時身後一聲,“喬三,幫幫他吧!”
莫念是等到兩點,還不見顧子墨來接,所以出門想看看人來了沒有,只是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一幕,也就開了口。
“如果你真有辦法的,幫幫他吧!”
喬少錦抓狂的咬牙,“張悅,那是張悅的姐姐!張…張……什麼來著。”
“張美心,我知道。”莫念道,“她是我以前的助理,喬三,你……”
“得得得,真是敗給你了!”喬少錦翻白眼,給院長打電話的時候,又說,“你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好,只要我知道。”莫念應下,走到謝南天跟前,將他扶起來,問清張美心的病房和牀位後,“爸爸,你先回去吧,就算專家會診也需要時間。”
更何況張美心的病情,還達不到專家會診的級別,能不能成還是另一說。
“…念念。”謝南天聲音有些哽。
“什麼都別說了。”莫念笑了下,有些黯然的垂下眼簾。
她不想領謝,她不是聖母,若不是因爲失去了一個孩子,知道午夜夢迴的苦楚,這一刻,她不會出手幫謝南天,與其說幫謝南天,倒不如說是幫那個孩子。就像她不想和顧先生的孩子那樣無緣的,再看著那孩子和謝南天也無緣。
卻是轉身的一瞬,手腕一緊,是謝南天拉住了她。
如果說之前的沉默,是來源於和顧子墨的承諾,那麼這刻的想開口,就完全因爲張美心肚子裡那未出生的孩子,如果不是年近六十再重新感受一次爲人父的喜悅,他或許到死都不會說出潛藏心底已久的秘密,“念念,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