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語氣有些急,激動的聲音,還微微有些顫抖,卻是扶住她的人,就是不說話,像是故意考驗她似的。越加肯定心里的猜疑。
握緊對方,她追問,“方天揚,是你嗎?是不是你?說話!!”
“……”
厲建東低垂的眼簾下,有一閃而過的失望,含笑他轉臉看了助理一眼,后者會意。
提醒道,“莫總,幼兒園老師的電話!”
“哦對!”想到兒子打人,莫念怔了下,松開手。
一路摸索著,邁出辦公桌22步,右轉105步,就能到電梯,再按下樓 ……,就這樣。她看起來與常人無異的行走。
路上,她問助理,“小美,剛才扶我的人。是誰?”
“……”
“小美?”
前排開車的人,哪里是助理小美。
不過就這樣,厲建東還是沒了聲,繼續默默無聞著。
一個月前,無意中看到‘依念設計’誠招代理副經理,于是他就來了,事后的不長時間里,他便遇上了那個愛吃醋的男人---顧子墨。
當時他的表情很不好,明明看上去不想用他。最后竟然沒說什么,只要求他盡量不讓莫念認出來。土布歡扛。
后來他才知道,依念之所以招人原來是因為莫念發生了意外,而留下他,又是顧子墨實在沒有合適的人選,所以一直就到了現在。
就這樣腹誹著,幼兒園到了。
下車時,他故意沉著嗓音,“莫總。到了!”
“……”這聲音,不是小美,“你是誰?”莫念拉著車門,“剛才扶住我的人是你?”
厲建東無奈,都多少年了,她這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性子還是沒改,“總經理,我是顧總給您請的保鏢加司機,不記得了?”
“哦!”莫念狐疑的點頭。
保鏢的確有這件事,只是為什么氣息這么熟悉?聲音也熟啊,邊走著邊捉摸,忽然頭頂傳來一句,“腳下。還有兩層臺階,小心!”
“…謝謝!”莫念笑笑,剛拐進幼兒園,正準備去醫務室,就聽右手方向,有道尖酸且跋扈的聲音傳了過來:“喲,這是三請四請的,終于來了,我說,你就是那叫什么大寶的媽?”
“對,我就是顧大寶的媽媽,怎么了?”
“怎么了,你還敢問我怎么了?知不知道你兒子打人了!”
隨著囂張的聲音,有股特濃的香水逼近,下意識莫念扯開兩人的距離,看在女人眼里卻成了退縮和害怕,于是口吻越加蠻橫,“果然有什么樣的媽,就有什么樣的兒子,真是一家子沒家教!打人了難道就不知道道歉?流血了,你知道嗎?”
“不知道!”莫念回得干脆,氣得女人直瞪眼,“什么人啊這是,真是不可理喻,打了人還有理?走走走,報警!!”
“……”感覺到身邊的司機要插手,莫念拉住他的衣角,轉而直視聲音來源:“更年期?”
“什么?!”
“我是說,近期有款賣得很火的口服液,一定適合你!”
女人反應過來,氣極,將LV限量版包包往旁別的桌子一放:“不知好歹!居然敢打我兒子?知道我兒子的血有多金貴嗎?知道我老公是誰嗎?現在我兒子頭疼,傷到腦袋了!”
那囂張跋扈的語氣,仿佛在說不管公了,私了,她都奉陪到底,她上面還有人呢!
說完,還非常不屑的撇了兩眼,見厲建東一身西裝,看起來人五人六的,居然攙扶著個衣著平凡的瞎子,當即不由得冷哼一聲:
“現在這人,還真是……”
“這位女士!”莫念是懶得和這種隨時隨地都在招搖、替自己老公惹事的女人吵,她對一旁的‘司機’說,“去叫校長過來,看看被打的孩子,傻了沒有!”
輕柔的嗓音里,有不怒而威的成份。
女人一聽,“什么,你才傻了呢,你全家都傻!”
“孩子打架是常有,更是不可避免的事,你這樣蠻橫不講理,難道就是教養?”
“你……”
“兩位,兩位!”不遠處,是園長帶兩孩子過來,賠笑的緩和著,“剛開始,老師沒弄清狀況,就打電話給家長了,剛才去醫務室看了,沒什么大事,就流鼻血了而已!”說著,將受傷的孩子,往前推了推,反而又示意顧大寶過去莫念那里。
女人一看,不悅了,“什么叫沒什么大事,我兒子都磕出血了!你……”
“是他先罵我的!”大寶不服氣,撅著嘴,扭頭表示自己沒錯,“我媽媽不是瞎子,我媽媽是世上最漂亮的媽媽,她不是瞎子,不是!!”
“……”
一句話,莫念哽咽了,“寶貝…”揉了揉兒子的小腦袋,她忍著心底的感動,下蹲,握著兒子的肩膀,“寶貝,這不算罵,媽媽眼睛看不見的確是事實,不過就算他罵你,那你也不能動武呀,聽話,和小朋友道歉,你們依然是好朋友,好嗎?”
“什么,就一個道歉了事?你這個做媽的還要不要臉?”
“臉?”莫念開始是不知道原因,不愿意搭理她,現在……,她冷笑一聲,“我終于知道,為什么一個只有四歲的孩子,會說出如此失禮的話,原來都是拜你所賜啊!”說著,看了孩子一眼,她點點頭,“如果你想徹底毀了他,那大可以繼續這樣教!”
“你……”
“這位女士, 加油!”莫念拉下臉,轉身拎著兒子就走。
身后女人還雀雀欲拉扯,被園長攔住,“顧太太,顧太太!”幾步趕追上來之后,他道謝,“上次顧先生的捐款,目前園里圖書館和小學部基本已經建好了,知道顧先生忙,想問您有空嗎?餐廳那邊還有幾處修改,找您拿個意見!”
“改天吧,今天還有事!”
“好,好的!”園長笑笑,跟著準備送出去,這時楞了會的女人,像是反應過來似的,很快追上來,聲音里那里還有剛才的跋扈?
女人笑笑,“哎呀,真是不打不相識呀,您就是天藍集團,新建高檔小區安泰花園的那位顧總的太太?呀,我說呢,剛才看著就眼熟,好巧啊!”
莫念挑眉不搭話。
女人又說,“那邊我剛好看中一套房子,能不能給優惠啊?剛才你兒子打了我兒子呢,都流血了!”
“你的意思,給優惠,這事就算了了?”
“話別說得這么難聽嘛,人生在世,誰還用不到誰呀,對不對,你看……”
“我就是個瞎子!”
盡管莫念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卻也能想象,她此時的樣子。像是剛才的不快根本不是發生在她身上一樣,竟想親熱的拉她的手?
揚手,扯開她轉身離開。
等女人再想上前時,厲建東已經攔住,名片一丟,“聯系我!”
車里小家伙還有些忿忿不甘,莫念是差不多開導了近十分鐘,大寶這才撅嘴,“好吧好吧,我不和他計較就是了,明天就和他道歉!不過我想吃漢堡!”
“不行,醫生說了,你不能吃!”
“不要,就要吃,小朋友都說好吃,我都沒吃過,弟弟妹妹也說好吃!”
“噗嗤!”莫念笑了,摸出手機打電話問了威廉以后,這才和前排的‘司機’說,“麻煩,去最近的,帶他吃一次,真是難纏的小家伙!”
漢堡、薯條外加可樂,對于首次吃的大寶來說,簡直是美味。
就連保姆過來帶他回去的時候,都不想走了,又看媽媽當真有些生氣了,只好撅著小嘴依依不舍的起身,諾諾的問,“那…下次,還可以來嗎?”
孩子不能慣,特別是男孩子。
想著顧子墨出差前,丟給她的這句話,莫念虎著臉上的表情,“看你表現!現在乖乖回家,媽媽公司還有事!”聽到兒子不情不愿的說好,莫念揮揮手,剛起身,這時一直沒說話的‘司機’,提醒,“小心,我來拉門!”
“麻煩你了!”
厲建東頓了下,“為什么,不試著用導盲犬!”
“也不怎么出門!用……”話不等說完,忽有個軟軟香香的肉團子撲進懷,“阿姨,我是樂樂!”
“樂樂?”反應過來是喬少錦和方思思的女兒,莫念蹲下身,剛想問她和誰一起來的,手背一緊,下秒一陣劇痛傳來:
“壞女人,你是老巫婆,我咬死你!!”
樂樂抓著莫念的手,牙齒用力,烏黑的大眼里還帶著淚痕。
一旁,厲建東想拉開,莫念擺了擺手,任由她咬著,“解氣了嗎?”
“我恨你!把媽媽還給我!”說著,用力一推,只是沒把莫念推倒,自己卻跌倒在地,想爬起來,剛好有人推門,鼻子就這樣撞到推拉門上。
她哇的一聲哭了。
肯德基里,推門走出來的人是喬老爺。
“樂樂!”一看寶貝孫女流鼻血了,又是因為莫念,老爺子頓時不悅了。
仿佛那些因為彭杉而積壓的怒氣、老佛爺的離世,以及孫女不停的吵要媽媽,等等各種因素一下子找到了發泄點。
對著他自認為的根源點---莫念,就是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陣。
最后又在莫念尋問孩子的時候,丟下一句,“惡毒的女人,不用你管,你少假惺惺了,我孫女沒事最好,有事你就等著吧!”
說完,招呼著路邊等的老管家,“去醫院!”
“……”莫念站在原處,好半天這才吸了口氣,和司機說,“先不去公司了,跟上他們。”
“你…”厲建東想說,又沒說,總感覺再見面,莫念又有些變了,如果說之前的她,是沖動的,是咽不下怨氣的,那么這刻的她,就是冷靜的。
有歲月的沉淀,又有經事后的歷練,不可否認的成熟了。
一路上,厲建東都是不緊不慢的跟著,到了醫院門口,他說,“你在車里等,我過去看看,有事再叫你,回來前,不許下車!”
離開前,他掃了眼她被咬出血的手背,眉頭越深。
而醫院門診室,老爺子同樣陰沉著臉,那道略有些發白的劍眉,同樣緊緊擰著,問醫生,“怎么了,不是簡單的流鼻血嗎?為什么驗血?”
“……”
醫生頓了下,在管家帶樂樂去驗血時,詢問,“這孩子父母呢?”
“怎么了?我是她爺爺,親生的爺爺,有什么事你就告訴我!”老爺子因為激動,聲音似洪鐘。
“懷疑,身體不怎么健康,鼻血流量很好,而且很容易止住,你看從你們趕來,到現在處理,孩子鼻血基本沒有止住,而且我剛才試她的體溫,略熱、多汗,還有她膚色看起來,比正常孩子略白,平時在家里的時候,有沒有虛弱無力?”
“醫生,你意思是說?”
“目前也只是懷疑,等驗血后,再確認!”
“……”
一句話,老爺子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一直以來,對于孫女的疼愛,真是舍不罵,舍不得打,就因為怕她受到傷害,家里別說鋪滿地毯,就連墻壁都是軟設計,碰到鼻子流血不止還是第一次遇到。
至于膚色,那還是因為方思思比較白嗎?
忽然,一種兒童常見病浮現在老爺子的腦海,看著醫生,他說,“…白血病?你懷疑它?對不對?”怎么可能?家族里都沒有這種病。
而且和方家認識這么久,他們更沒有這種病!
怎么就有了呢?
一時間,老爺子就有慌,指著醫生背后書架的書籍,“你找,找出白血病的介紹,給我看看!”
“老爺子,目前還不確定,等……”
“我讓你,你就給我去找!!”
這一聲吼,剛好落在走廊之外,厲建東的耳朵里,雖然他弄不清莫念和孩子的關系,卻知道她很關心她,于是快步離開。
車里,莫念等得很著急。
聽到打開車門的聲音,她問,“怎么樣,孩子沒事吧?”
厲建東看了一眼,掏出創可貼和碘伏,“把手伸過來,給你上藥!”
“……”這司機,感覺怪怪的,“先告訴我,孩子怎么樣了?”
“先上藥!”情急,厲建東忘記沉聲,莫念怔了怔,才后知后覺的聽出來是誰,她有意外,更有些驚訝,“…厲建東?怎么是你啊!”
懶得和她解釋,厲建東,“伸手!”
“還說呢,就感覺你聲音耳熟,以為是我認識的那個朋友呢!”
“方天揚?”厲建東有些不是滋味的挑眉,“這么說,改天是不是要介紹我們認識認識?說不定還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我也想!”
也想可以把他介紹給厲建東。
也想了和厲建東是親兄弟,更想他能鮮活的出現,隨便用怎樣的態度對她,只要他是好好的,吸了口氣,莫念垂下眼簾,伸手過去。
不經意間,好像碰到了什么,有些硬,還有些扎手,捏上去空空的,像帽子,更讓她想起那個一直愛戴帽子的男人,總是不變的黑大衣,高沿帽……
“是帽子!做工很獨特的帽子!”厲建東意識到,放下手里的碘伏,撇了眼帽檐里,那個獨特的‘天’字,笑了笑,“之前做義工送的,后車箱還有幾頂,你喜歡的話,可以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