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眼多如牛毛的人,最是討厭了!鳳酌如是作想。
一大早,她與樓逆一前一后出門,欲上馬車去學堂之際。就見向來孤傲如凌波仙子(水仙花別名)的鳳宓(音同蜜)竟然亭亭玉立于門前,眼見她出來,居然面龐還浮起一絲和煦淺笑,要知,冰清玉潔的鳳家大姑娘,從來就不與人談笑。
既然撕破了臉面,鳳酌也懶得惺惺作態的見禮,她目中無人地徑直就往自己的馬車去。
哪知,要與鳳宓擦肩而過之際,她竟開口邀約道,“三妹妹,莫不是還在和大姊慪氣?”巨麗歲技。
鳳酌頓腳回頭,跟她后面的樓逆很有眼色的跟隨。
就見鳳宓翹起小指,舉止優雅地掠了下耳鬢細發,露出姣好的側臉。還可見她長卷的睫毛微微發顫,猶如振翅欲飛的蝴蝶,“三妹妹,往日大姊見識淺薄,聽了旁人的閑言碎語,故而與三妹妹多有疏遠,后有大哥解釋,才知竟是大姊的錯,好妹妹,你就莫要在和大姊置氣可好?”
短短幾句話,若有那等真不辨鳳宓面目的,定會以為是鳳酌不懂事,至少為大姊的都如此低聲下氣了,又是嫡女身份。這得多難得。
鳳酌眉目閃現厭煩和不耐,對鳳宓這樣的口蜜腹劍之徒,她是半分寒暄的心思都沒有。是以,她直接冷笑一聲道?!澳阌绾?,直接劃下道來。無論哪種手段,我鳳酌接著便是。”
說完這話,她再懶得多費唇舌,掉頭就上了馬車。
樓逆卻是落后一步,他鳳眼之中有華光閃爍如水銀,瞅著鳳宓就意味深長地低笑了聲。
鳳宓眼見兩人先后上了馬車,她半隱在袖中的手倏地握緊,修長圓潤的指甲,將手心掐的生疼,她也不甚在意。
“大姊……”有聲音從鳳家的馬車上傳出來。
鳳宓回頭就見鳳鸞(音同巒)撩起點簾子,目光怯懦地看著她。
她大步上了馬車,一放下簾子,纖手迅猛揚起,啪的一耳光扇在鳳鸞臉上,清喝了句,“沒用的廢物!”
鳳鸞被這突如其來的耳光給打懵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鳳宓,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鳳宓抽出袖中絲帕,慢條斯理地一根一根手指擦拭過去,睨著鳳鸞道,“從今日起,務必要與鳳酌姊妹情深。”
鳳鸞低下頭,有發絲從肩滑落,遮掩住她那張紅腫起來的面頰,“曉得了……”
聞言,鳳宓目光霎時幽深,她瞧著自己的染了鳳仙的指甲,閑閑的道,“有甚好委屈的,收拾了鳳酌,你自然還是府中尊貴的二姑娘,二長老之事,我也會去找母親周旋一番,往后總也有東山再起的時候。”
鳳鸞抬頭,她似乎想笑一下,然牽扯到面頰,就是一陣陣火辣辣的疼,不過她還是道,“多謝大姊,大姊交代的事,妹妹自然無一不從。”
她清晰的曉得,自己再不是鳳家掌族規的二長老親孫女,一門落魄,她還有什么能支撐脊背?
單說鳳酌與樓逆一道,兩人坐在馬車內,聽車輪骨碌碌的聲響,樓逆沉吟片刻,就道,“小師父,近日莫要與鳳宓之流走的近了,弟子覺得,多半她會對你下手?!?
鳳酌也不是個蠢笨的,這些勾當她心里清楚著,“哼,從前沒理會,她還當我是軟柿子,想捏就捏?”
“你都算計死了位白家的嫡出姑娘,還在乎鳳家的這位么?”鳳酌不屑之,真要惹惱了她,她就先動手將這等魑魅魍魎給揍怕了再說,“且,幾天后,我不僅要拿個賭石盛典的冠首回來,還要讓鳳一天大吃一驚,叫他有所顧忌,舍不得將你我推出鳳家?!?
這還是樓逆頭次見鳳酌動心眼,他遂湊近了,神神秘秘的問道,“小師父,可是要在賭石盛典上大顯身手?”
鳳酌轉過頭去看他,正想說什么,馬車冷不防一個顛簸,兩人又挨的近,當即額頭撞到額頭,還發出“咚”的悶響。
“大不孝的孽徒,滾那邊坐去!”鳳酌捂著額頭,痛的來眼角都紅了,她跺了跺腳,不是看樓逆也揉著額頭,好生無辜的神色,她就想一腳將人給踹出去!
“小師父讓弟子揉揉?”樓逆自個胡亂揉了兩把,就趕緊來瞧鳳酌。
那張小臉,皺成一團,眸子紅紅,可憐巴巴的,還不自覺吸了吸小巧的?翼,撅著點唇尖,鳳酌的小模樣只恨不得讓人好生疼惜個遍才是。
受不住疼,鳳酌只得松手讓樓逆瞧。
果然,樓逆湊近,撩開發絲,他像哄小孩一般吹了吹,這才輕輕揉按起來。
霎時,鳳酌就覺好多了,她抬眼皮,如此近的看樓逆那張俊臉,一轉念,忽的就渾身僵硬了起來。
她竟然……在徒弟面前如此失態……
鳳酌腦海之中不斷回響這句話,只覺自己好不容易維持起來的師長威嚴一剎蕩然無存,這世間,沒有什么比這認知更讓她悲傷了。
“小師父,好些了沒?”樓逆輕聲問道,見額頭碰著的那處只是有點紅,并無腫,他這才放心。
鳳酌無精打采的應了聲,這下不用樓逆動作,她自個都摸到另一邊,隔他老遠的才坐下。
樓逆有心想說點什么,但瞧著鳳酌焉下來,仿佛耷拉著耳朵故意鬧別扭的小奶貓,他又恐多說多錯,傷了她的薄面皮,惹惱了去。
兩人便一路無言的到書院門口,鳳酌不等樓逆,她提起自己的學具,動作干脆利落地跳下馬車,一溜煙地跑進女學,就沒多看樓逆一眼。
樓逆低笑了聲,他雖猜不出鳳酌為何突然會如此,可總歸竟像是難以面對他。
他慢條斯理地下馬車來,理了理袍子,才一轉身就聽聞略熟悉的聲音——
“聽聞,你竟拜到了易大師的門下,倒也有幾分的本事?!?
樓逆轉身,虛瞇眼,眼前的男子穿象牙白工筆山水樓臺圓領袍,手持折扇,至于面目,樓逆覺得實在陌生,他隧道,“你是誰?”
聞言,向來斯文有禮的鳳修玉差點一口唾沫噎著自個,他刷地展開折扇,用力地扇了幾下,大聲的道,“樓逆,你欺人太甚,簡直目中無人!”
樓逆還真想說,自己就是個目中無人的,記不住人臉,這等古怪病癥,說來估計也沒人會信。
為了不失禮,他又盯著面前的人看了看,一番裝模作樣,拱手行禮淡淡的道,“一時眼拙,見諒個。”
鳳修玉自認身份高貴,懶得與樓逆多做計較,他直接道,“怎么說,我也同是易大師門下學生,前些日子聽聞,老師又收了個弟子,還當是誰,不曾想居然是你,不過,你一府中小廝,能入易大師的眼,也是你天大的造化?!?
樓逆斜長的眉梢一挑,從始至終嘴角都帶淺笑,說不出的君子溫潤。
瞅著那張比自己還俊的皮相,鳳修玉就覺心頭有氣憤難平,故而又道,“既然今個在此偶遇,我也當去拜訪易先生,既然如此,便準你一道?!?
話落,鳳修玉收了折扇,一手背剪身后,一手擱腹間,風度翩然的就往書院里去。
樓逆臉上神色玩味,他總覺此人等在這,倒像是專門等他的,人他定然是認識,記不住那臉沒關系,他這下可是記住了那柄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