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滿朝文武都覺得事有蹊蹺。以前,往往是皇上臉色難看,太傅大人也同樣板著張臉;皇上眉開眼笑,太傅大人也同樣笑瞇瞇的。可是,現在是什么情況?皇上滿面春風,而向來和皇上一條心的太傅卻繃著張臉。難道說……皇上和太傅決裂了?
皇甫瓚最近的心情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春風得意!
自從荀未昌當了金牌御前帶刀后,莫默進宮就特別積極。剛開始皇甫瓚還不樂意了,看了兩天就明白了,莫默這是警惕著荀未昌,怕對方對他不利呢!
“你說說,這江南水災,不是有個南郡王嗎?還來煩咱們?”
此時的莫默正和皇甫瓚并肩坐在御書房的桌案前,倆人各自做自己的事,莫默忽然沒好氣地將一本奏折扔到皇甫瓚面前。
皇甫瓚心里輕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書,歪著頭盯著黑著張臉的莫默看。
“干嘛?看什么看?你那么閑,這些,還有這些,您自個兒看去!”莫默將擱他面前的兩摞百官上奏的折子全搬皇甫瓚跟前了。
皇甫瓚忍俊不禁:“這么大火氣?”
“廢話!煩死了,每天就那么些芝麻綠豆大的事,還好意思上書?那些當官的自個兒沒腦子,不會想啊?再說了,他們寫上來的可都是正宗版文言文,看得我都視力下降了。不過語文水平肯定‘噌噌’往上升!我現在要回到現代,都可以直接去大學教大學語文了。”
最近皇甫瓚聽他說了些21世紀的事,雖然覺得匪夷所思,但已經對他現在時不時冒出來的古怪語言見怪不怪了。
皇甫瓚側著身子,手撐在莫默那張椅子的靠背上,看著莫默繃著的小臉道:“朕知道,自從你當上太傅,就很辛苦。其實,你不用逼自己一直待在宮里的,你要覺得無聊,就出宮玩玩吧!”以莫默的xing格,能在宮里憋了半月時間,皇甫瓚都有點不敢置信。
也難怪他火氣那么大了,他就不是個能困守深宮的人。
莫默先是眼睛一亮,隨即又想到什么似的,頹然跌坐回去道:“不行,除非你跟我一塊兒出去。”
皇甫瓚失笑道:“照你這么說,皇上和太傅一起出去玩樂,國事都不用管啦?”
莫默坐直了些,壓低聲音道:“要不然你讓荀未昌跟我出去也成。”
皇甫瓚佯裝不悅地皺了皺眉:“哦,朕不陪你,你就找荀未昌?”
“你說什么呢?!我那還不是因為……”莫默適時地收住口。
皇甫瓚好整以暇道:“因為?”
莫默從椅子上站起來道:“反正跟你說不清。喂,最近保護你的暗衛是西門嗎?”
皇甫瓚點點頭,道:“如今白天都是他。怎么?你打算找西門陪你?”
“哪能啊?我就跟他說幾句。”
皇甫瓚笑了笑,道:“行,你直接喊他不就得了。”
“這……”莫默神經質地看看門外,壓低聲音道:“這會不會太招搖了?”
“喂!”一個黑影直飄飄落在他面前。
“哇啊!”莫默嚇了一跳,后退半步,對著冒出來的人翻白眼道:“我說你就不能不這么出場嗎?幽靈啊你?”
西門嘉俊抱胸道:“那我以后出來之前先敲個鑼提醒你一下?”
“去,少貧嘴!”莫默回頭看了皇甫瓚一眼,拉著西門嘉俊走到角落。
西門嘉俊似笑非笑道:“喲,這可是當著皇上的面呢!你可別害死我啊!”
“噓!”莫默將他身子拉低了一些,湊到他耳邊道:“我悶得慌,現在要出去溜達溜達,你可把皇上看好了啊!”
西門嘉俊瞪大眼,像看怪物似的看著他,想笑又不敢笑:“你……你不至于吧?就這么一會兒還害怕皇上被別人勾搭走啊?”
“滾!想什么亂七八糟的!?”莫默踹了西門嘉俊一腳,回頭看皇甫瓚,原本支起身子豎著耳朵偷聽的皇甫瓚立馬坐得端端正正,認真又專注地看著手中的奏折。
莫默這才放心地轉過頭對西門嘉俊道:“我是讓你保護好他!回頭要是他讓人傷著了,或是掉根頭發,我……我唯你是問!”
西門嘉俊失笑道:“不至于吧?你會不會保護過度啊?皇上他又不是三歲小兒,你要知道皇上的武功……”
“咳咳咳。”皇甫瓚忽然突兀地干咳幾聲。
莫默和西門嘉俊立刻回頭看過去。
皇甫瓚沖他們微微一笑道:“沒事,就是嗓子有點癢。”
西門嘉俊卻覺得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冷冰冰的,充滿殺氣,不禁打了個寒戰。
莫默扯了下他的衣角,“說啊,他的武功怎么了?”
西門嘉俊干笑道:“他的武功……他的武功很一般,確實應該好好保護。”抬頭偷看了皇甫瓚一眼,卻見皇甫瓚露出贊許的笑容,滿意地點了點頭。
“就是啊,你別看他是皇上,身邊有那么多人保護,其實想刺殺他的人可不少。喂,我就出去一會兒,在我回來之前,你不許下班!”
“下班?”
“就是……不許跟別的暗衛換勤!”
“啊?”西門嘉俊苦著臉道:“莫莫,你要出去玩得樂不思蜀,趕不及回來,我如何是好啊?你總不能不讓我睡覺吧!”
“哎呀,不睡一兩晚又死不了!”
西門嘉俊氣道:“你也太沒道義了!就只知道護著你的皇上!我可是你兄弟!”
莫默拍著他的肩嘆道:“兄弟,我知道,辛苦你了。大不了下次我請你喝酒?好啦你就別婆婆媽媽的了,我還趕著出宮呢!”
西門嘉俊無力道:“是是是,您現在是太傅,我敢不聽嗎?”
“好哥們兒!”莫默笑瞇瞇地捶了下他的胸口。
“喂,”西門嘉俊拉住他,將聲音壓到最低道:“就只保護他就夠了?不用幫你看著?你不怕他趁你不在和后宮妃嬪廝混?”
“他敢!?”
皇甫瓚警覺地看過來。
莫默急忙壓低聲音道:“那你可幫我看著點啊,有情況一定要告訴我啊!”
西門嘉俊忍笑道:“一定一定。”難怪別人都說一旦墜入情網的人都容易犯傻,連莫無聞這么聰明的人也免不了落入俗套。
出了皇宮,莫默立馬像脫韁的野馬,從京城大街一路吃喝玩樂到京城最冷清的官東街。在日落之際才想起還得趕回宮去,結果途經向榮街就遇上了剛要回府的蕭景夜。
“咦?蕭景夜,這么巧?”
蕭景夜也有點意外,張望了下四周,才走上去道:“大人何以在此?”
“出來玩啊!在宮里待了半個月,悶死我了,真不知道皇上怎么受得了?”莫默笑瞇瞇地拍拍他的胸膛,道:“說起來,我都沒好好謝謝你上回的救命之恩呢!”
蕭景夜面無表情道:“大人何出此言?”
“你少裝了,我知道,上次我能洗脫嫌疑都是因為你,謝了啊!需要我買束花聊表心意嗎?”
“……”
莫默笑道:“開玩笑的,你就不能別老繃著張臉嗎?別人會以為我欠你錢的。”
蕭景夜的神情微軟,戲謔道:“既然大人要謝,何不送上黃金百兩?”
“……”莫默的笑容瞬間僵住,訕笑道:“你我什么交情啊?談錢傷感情啊!再說了,你別看我現在當上太傅好像很風光,其實這太傅的俸銀啊,就……就這么一點,還不夠買塊好的蘇杭綢緞呢!” WWW?тTk án?C〇
蕭景夜心里好笑,表面上冷淡道:“你我何曾有交情?而且,屬下聽人說大人私底下好像開了家錢莊吧……”
“咳咳咳!”莫默頓時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憋了半天才驚訝道:“你……你怎么知道?”他自問自己做得很隱秘啊!
蕭景夜抱胸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我……那錢莊不是我的!”
蕭景夜狐疑地看著他,明顯不信。
“真的!”莫默急得抓耳撓腮:“我那是適當投資!我也就一小股東!年終分分紅什么的,現在不也還沒到年終嘛……”
“屬下還聽說大人似乎有收受官員富戶的賄賂……”蕭景夜故意拉長聲音道。
莫默瞪大眼道:“你究竟聽誰說的?不會……不會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吧?”
蕭景夜不置可否。
“完了完了,”莫默捂著臉道:“我的清廉形象啊……”
蕭景夜的冰山臉差點崩裂:“清廉?大人,你還真敢說。”
“你知道什么啊?我收了人家的禮,但也不見得就替他們辦事。反正不要白不要,我就全拿去換現金存錢莊里了,哈哈。”
“……”蕭景夜鄙夷道:“屬下忘了大人最喜歡做的就是不講信用。”
“什么話啊?我這是……善于利用資源!”
蕭景夜冷笑道:“當初你也是這樣利用主公的資源?”
莫默這才想起自己的確拿過攝政王的黃金卻沒有為他所用,訕訕笑道:“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怎么還記得啊?再說了,你后來還打了我一頓板子呢!醫藥費都沒向你討。”
蕭景夜想想也覺得好笑,那時他對莫無聞雖不至于恨之入骨,但也實在厭惡至極,實在沒想到幾年后的今天倆人居然可以這么心平氣和地說話。
“大人若不介意,就到屬下府上喝一杯如何?”
莫默立刻笑得像朵花似的:“不介意不介意。”轉身就把回宮的事忘記了。
說起來莫默和蕭景夜一起喝酒的次數也不少,其實別說蕭景夜想不通,莫默也想不通。明明是敵對雙方,卻總能像兄弟似的一起喝酒閑聊,他和蕭景夜之間的關系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形容。蕭景夜要是女的,這都可以上演一部關于男女主角相愛又因為各為其主不得終成眷屬的糾結感情戲了。
“大人覺得如何是好?”
莫默回過神來:“啊?你剛才說什么來著?”
蕭景夜無言地看著他。
“哦,你問我邊關的事啊?放心吧,出不了什么亂子。”
蕭景夜道:“大人不愧是大人,果真是臨危不懼,處變不驚?”
莫默夾肉片的動作一頓,抬起頭道:“你說什么?”
“難道大人不清楚元家軍的重要xing嗎?”蕭景夜轉動著手中的酒杯道:“主公若得此軍,必反。”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莫默慢慢皺起眉頭:“你的意思是說,攝政王也派人去了邊關?”
蕭景夜面無表情:“屬下可什么都沒說。”
“難道徐冰地一直沒消息,是已經出事了?”莫默忽然站起來道:“不行!我要馬上回宮一趟!”
“亡羊補牢,為時晚矣。”蕭景夜施施然道:“大人何不想想應對之策?”
莫默疑惑地看向他。
“很快邊關戰亂,我軍不敵的消息就會傳回朝廷,到時主公肯定是會派嚴占雄請兵前往。如果嚴占雄帶領元家軍打敗敵軍,大人可知后果?”
莫默陷入沉思,眉頭打了個死結。
蕭景夜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夾了塊肉片到他碗里,道:“大人請。”
“不能讓嚴占雄出兵,可是皇上這邊又沒什么可用之將,難道讓我帶兵打仗啊?”莫默煩悶地抓抓腦門,道:“如果你所說都是事實,那事情就麻煩了……”
蕭景夜默默地喝著酒。
“對了,你干嘛告訴我這些?”雖然蕭景夜曾多次幫過他,也救過他的命,但還從沒向他透露過這等機密之事,“你打算改邪歸正了?”
蕭景夜面無表情道:“你別誤會。我只是不想嚴占雄再立戰功罷了。”
“哦~”莫默壞笑著看他:“聽說你們不和?”
蕭景夜冷冷地看他一眼。
莫默干咳一聲,舉起酒杯道:“不管怎么說,謝啦!放心,有我在,那個什么嚴占雄休想帶兵走出京城!”
蕭景夜施施然道:“他的虎豹營就駐扎在京城外。”
“……那我保證他們出不了潼關!”
離開蕭府后,天色已經大晚,皇宮肯定是回不去了,莫默只能回太傅府睡上一晚。翌日上完早朝,他就追在皇甫瓚后面,偷偷將昨天蕭景夜對他說的話重新說了一遍。
“這些朕知道。”
“就是……啊?什么?”莫默停下來瞪著他:“你知道?怎么我不知道?”
皇甫瓚讓跟隨的一干人等退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唯獨留下荀未昌。莫默看見他就糾結,他下意識地不希望讓荀未昌知道國家機密,可是他也不認為荀未昌會為了報仇勾結攝政王。他認識的魏常潯驕傲得很,不可能聽攝政王使喚。但世事難料,他都能為了報仇混進宮聽從皇甫瓚的差遣了,也保不準他不會因為恨他而拋棄尊嚴和驕傲投靠攝政王。
“不久前就收到徐冰地的飛鴿傳書了,他們的人馬還沒抵達邊關,就受到一批神秘高手的圍擊。朕不想你過于憂慮才沒告訴你的,這事你別操心,朕會處理的。”
莫默不滿道:“我是太傅耶!我有知情權!”
皇甫瓚笑著摸摸他的腦袋,柔聲道:“你啊,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吧!昨日一夜未歸,西門肯定饒不了你。”
莫默這才想起還有這茬,心虛地張望了下四周,道:“皇上,我……我這可是為了您的江山才一夜未歸的!您不能見死不救啊……等等,你怎么知道我跟西門……你偷聽?!”
皇甫瓚大笑道:“習武之人,這等耳力還是有的。”
莫默的眼神飄忽了下,小聲問:“那……你還聽到什么沒?”
皇甫瓚走近一步,微微俯下身,在他耳邊低聲笑道:“朕還聽見某人擔心朕趁其不在,胡作非為。”
“……”莫默鬧了個大紅臉,大步走開嚷嚷道:“我要去查看皇子的功課了,皇上您自便。”
皇甫瓚笑著搖搖頭,瞥了一旁默不作聲的荀未昌一眼,眼中閃過一道鋒芒。
自從莫默當上太傅后,教導監督皇子功課的重任自然落在他的肩上。他雖然不懂什么四書五經,但說起大道理來還是一套一套的,而且簡明扼要,直切要害,又不墨守陳規,老想出一些有趣的教學方法,深得皇子淳的敬佩。
一見他來,皇子淳的眼睛都放出光來了:“太傅!”
皇甫瓚在后邊挑眉道:“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學子?遇君居然先同太傅施禮?”
皇子淳尷尬地行禮道:“兒臣參見父皇。”
“別理他。”莫默走過去搭著皇子淳的肩,問:“怎樣?上次教你的計算方法學會沒?”
“懂是懂,可是那些代號有點難記。”
“你這么聰明,哪難得倒你?多做做題,保準青出于藍。”
皇子淳這才露出孩子該有的笑容:“是,謹遵太傅教誨。”說著,卻伸長脖子往外看。
皇甫瓚回頭看了看身后,問:“你看什么呢?”
皇子淳遲疑道:“辛雅治……可曾進宮?”
莫默道:“哦,他的爺爺病了,他最近得守在家里。”
“是嗎……”皇子淳有點失望地低下頭。
莫默和皇甫瓚交換了個眼色,莫默搭著皇子淳的肩俯下身湊近他道:“你不是不太喜歡辛雅治嗎?怎么?他幾天沒進宮,你就想他了?”
皇子淳囁嚅道:“他……他上次教我的劍法,我記不全,想問問……”
“喲,那家伙還能教別人練劍?”莫默笑道:“你給太傅我使使,我看看有沒有錯,免得誤人子弟。”
皇甫瓚失笑道:“你指點?那才是誤人子弟呢!”
“什么話!?”莫默抬頭挺胸道:“你別忘了,我可是武榜眼!”
皇甫瓚笑瞇瞇道:“這武榜眼是否真材實料,你我心照不宣。”
莫默一想到自己這武榜眼確實是靠著荀未昌從中相助,才勉強當上的,立馬泄氣,挺直的腰桿也弓了下去。
皇甫瓚轉頭對皇子淳道:“你若真想習武,可以讓金科武狀元,朕的金牌御前帶刀指點指點你。”說著,側頭喚道:“荀未昌。”
荀未昌走上前,拱手道:“皇上。”
“你給皇子耍套劍法,別太復雜。”
“是。”
眼看荀未昌就要拔劍了,莫默急得大叫:“等等!”
所有人都看了過去,莫默摸摸眼角下的淚痣,干笑道:“我覺得吧,這大熱天的舞刀弄qiang多不好啊,一會兒中暑了怎么辦?不如咱們先進屋坐坐,喝碗冰鎮酸梅湯?”
“……”
莫默求救地看向皇甫瓚,可憐巴巴道:“皇上,臣現在又渴又熱,您不能待朝廷重臣啊!”開玩笑,萬一待會兒荀未昌借著舞劍行刺怎么辦?西門嘉俊又不在,皇甫瓚的武功……自己又不是很清楚,更別說指望自己了。
皇甫瓚被他看得心頭一熱,要不是礙著孩子在,他就想拉過莫默好好親一口。嘆口氣,道:“也是,那就先喝點冰的降降溫吧!”也好去去自己的邪火。
莫默暗暗松了口氣,沒有注意到荀未昌看著他的眼神閃爍不定,意義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