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到鳳儀宮,就看見情兒一臉緊張地沖過來拉住莫默就走,荀未昌一個側(cè)身攔下她。
“這位是……”情兒驚訝地看著這個面無表情的陌生男子。
莫默一邊不著痕跡地擺脫情兒的手,一邊干笑道:“這是大內(nèi)侍衛(wèi)荀未昌,我的隨護(hù),不過是暫時的。”
荀未昌垂著眼簾,似對他們的對話毫不感興趣。
“先不說這個了,莫默哥哥,你快逃走吧!皇后娘娘在到處找你呢!”
“不行,我要在鳳儀宮當(dāng)差十天,這可是太后懿旨啊!我要是這樣走了,是要砍頭的。”
莫默說著,就要朝前走,情兒一個急轉(zhuǎn)身攔下他,急得滿頭大汗道:“不行啊!皇后娘娘現(xiàn)在很生氣,她會殺了你的!你先出宮避避吧!”
“誰都別想走!”
荀未昌抬頭看見李松兒帶著幾個侍衛(wèi)太監(jiān)氣勢洶洶地走來,嘴角一挑,抱胸站到一邊,一副打算看好戲的樣子。
莫默和情兒自然也看見了,情兒倒比莫默更緊張似的,嚇得整張小臉都白了。莫默深吸口氣,剛想迎上去,情兒搶先一步撲上去跪在李松兒腳下,扯著她的裙角哀求道:“娘娘,求求你,饒了哥……莫大人吧!那杯茶是我泡的,不關(guān)大人的事……”
“哼!”李松兒氣得柳眉倒豎,一腳踹在情兒的心窩上,將她踹翻在地,“賤人!本宮還沒找你算賬呢,你還敢替別人求情!?”
“情兒!”莫默沖上去單膝跪在情兒身邊,將她扶起來,關(guān)切地問:“有沒有怎樣?啊?有哪里不舒服嗎?走,我?guī)闳タ瘁t(yī)生!”
李松兒見他們旁若無人的樣子更加火大了,怒不可遏地叫嚷道:“還不快把莫無聞給本宮抓起來!”
莫默剛將痛苦呻吟的情兒打橫抱起,就被侍衛(wèi)團(tuán)團(tuán)圍住了。
“荀未昌!你是死人嗎?!”莫默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憤怒地瞪向在旁邊冷眼旁觀的荀未昌,那雙黑亮的眼眸中似燃起兩簇火苗,將他的眼睛照得越發(fā)明亮。
荀未昌挑了下眉,才慢悠悠地走上前,懶洋洋地問:“莫大人有何吩咐?”
此時的他,不管是眼神還是神態(tài),都像換了個人似的。一失剛剛在御書房的清冷孤傲,反而像個對萬事漠不關(guān)心,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
莫默定定地看著他,卻看不出他究竟哪里熟悉。面前站著的明明是個陌生人,可為什么總會冒出似曾相識的古怪念頭呢?
“大人可是要卑職去把皇上找來?”
就連說話的語氣都帶著明顯的嘲諷和不屑……
莫默不再看他,而是看向李松兒道:“不必。我想皇后也不想拿這種小事來煩皇上吧?”
李松兒冷笑道:“你以為你這樣說,本宮就會怕嗎?”
“皇后娘娘,你我之間的私人恩怨不關(guān)情兒的事,我現(xiàn)在要送她去看傷,你如果執(zhí)意阻攔,那就別怪無聞不客氣了!”
“好啊!你居然還敢威脅本宮?!本宮倒要看看,你打算怎么個不客氣法?!來呀,給我把這幾個逆賊抓起來!”
莫默避開幾個侍衛(wèi)的攻擊,躲到一臉事不關(guān)己的荀未昌身后,小聲道:“他們就交給你了,我先走一步!拜托!”
“誒,”荀未昌將他拉回來,一只手撈過他懷里的情兒,似笑非笑地沖目瞪口呆的莫默眨眨眼道:“還是由卑職代勞好了,莫大人還是留下來和皇后娘娘解決一下‘私人恩怨’吧!”
莫默:“……”
荀未昌將拼命尖叫掙扎的情兒扛到肩頭,一個縱身幾個起落,就消失在視線里,留下瞠目結(jié)舌,一臉難以置信的莫默。
李松兒驚訝過后,終于愉快地笑出聲來:“哈哈哈,莫無聞,連你的朋友都不幫你,這足以說明你是如何的令人討厭!”
莫默暗暗咬牙:荀未昌!你給小爺記住!
一回頭,見自己被一群五大三粗的侍衛(wèi)用刀圍了個嚴(yán)實,只能舉起雙手,對著李松兒諂媚地笑道:“皇后娘娘,你們古人不是經(jīng)常說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嗎?咱們有話好好說嘛,動刀動qiang多傷感情啊?”
“呸!你是什么東西?本宮與你這狗奴才有何感情可言?就你這種趨炎附勢,貪生怕死之徒,也敢自稱什么君子?!”
莫默撇嘴道:“死有輕于鴨毛重于泰山,死在你手里傳出去我會被人笑話的!”
“是輕于鴻毛……不對!你這么說什么意思?你膽敢侮辱本宮?!”李松兒大步走上前,捏住莫默的下巴,用力抬起道:“莫無聞!你真以為本宮不敢殺你嗎?”
莫默朝天翻了個白眼道:“你個子小就別學(xué)電視上的惡人做這種高難度的動作了,你這樣捏起我的下巴,我連你的臉都看不見了。”
“你……”李松兒氣急,干脆踮起腳尖,瞪著莫默的眼睛道:“死到臨頭還敢胡說八道!本宮今天就讓你嘗嘗本宮的厲害!”
莫默無語地看著因踮著腳而全身打顫的李松兒,搖了搖頭道:“如果你放了我,我可以考慮送你一雙高跟鞋。”
李松兒猙獰的表情一僵:“高跟鞋?”
莫默清了清嗓子,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兩眼一彎笑瞇瞇道:“穿上莫默牌高跟鞋,保證你腰不酸腿不疼,還利于瘦身美腿!而且你看你,身高不足一米五五,可是皇……皇上都有一米八了。你們站在一起,多不般配啊!But,你若是穿上莫默牌高跟鞋,就可以長高十公分!從此以后,還有誰比皇后您更適合站在皇上身邊呢?您說是不是啊?”
“十公分?”
“就是……大概是三寸左右。”
李松兒沉思片刻,一臉神往道:“長高三寸……真有此物?”
“有!絕對有!”
李松兒的臉上露出狡黠的笑來,目光兇惡地瞪著汗顏的莫默道:“好,本宮就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明天一早,你要是不能讓本宮長高三寸,本宮就以欺君之罪處死你!”
莫默驚叫:“一個晚上?!“
“嫌太多?那就一個時辰……”
“皇后娘娘不愧是皇后娘娘啊,果然英明神武聰明絕頂啊!一個晚上的時間剛剛好啊!”
“……”
莫默愁眉苦臉地走到宮門口,卻見荀未昌正悠閑自在地抱胸倚在朱紅色的宮墻上,望著天空發(fā)呆。夕陽余暉落在他的臉上,勾勒出他線條剛毅的輪廓。他的影子在地上逐漸拉長,遠(yuǎn)遠(yuǎn)看去,居然平添了幾分落寞。
微風(fēng)吹過,青絲拂面。
莫默佇足,望著他不經(jīng)意流露出來的憂郁,胸口莫名感到窒息。
這個人,到底是誰……
“莫大人打算變成望夫石嗎?”
莫默回過神來,不知何時荀未昌已走到面前,眉宇間的憂傷早消失得不見一絲痕跡。眼神,嘴角的笑意,已恢復(fù)玩世不恭,戲謔而嘲諷。
莫默定了定神,皺眉道:“你怎么在這?情兒呢?”
荀未昌聳聳肩道:“我既非她的情郎,亦非她的‘莫默’哥哥,我怎么會知道呢?”
“你……”莫默瞪著眼,卻說不出反擊的話。
“未昌乃山野村夫不會說話,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大人多多包涵。”
包涵?我包涵個鬼!這個混蛋……
“大人若是沒有其他吩咐的話,卑職先回太師府了。”
莫默見他真的走得頭也不回,下意識地喊住他:“你等等!”
荀未昌停下來,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耐煩,翻著白眼問:“大人不會還要我送您回家吧?”
莫默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越看越心驚,終于放棄一般擺擺手道:“沒事了,你快走吧!”
荀未昌嗤笑一聲,不再多看他一眼,徑直朝宮門外走去。
莫默目送他走遠(yuǎn),才敢拍著胸口長長地舒出口氣。
“莫大人。”
“哇啊!”
驚魂未定的莫默又被嚇了一大跳,回頭瞪向同樣被他嚇一跳的人,眼中的驚懼變成驚愕:“大哥!?”
身后站著的正是許久不曾說過話的丁凱,只見這大漢拍著胸口,一副小生怕怕的樣子,埋怨地看著莫默道:“你亂叫什么?見鬼啦?”
莫默緊張地環(huán)顧了下四周,見沒人注意這邊,趕緊扯住丁凱的衣襟,二話不說將他拖到角落,躲到樹后。
“哎呀哎呀,你干什么?勒死我了!”丁凱一巴掌拍掉莫默的手。
“噓!你小聲點!”莫默的眼珠四下亂轉(zhuǎn)了一圈,才壓低聲音道:“大哥,你怎么回事?你這樣要是讓仇老賊知道了,就麻煩了。”
“你放心吧!是岳長白讓為兄來找你的。”丁凱扶著莫默的雙肩,仔仔細(xì)細(xì)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嘿嘿一笑道:“真是越長越標(biāo)志了。”
莫默眼角一抽,之前在荀未昌那邊受的氣齊齊涌了上來,立馬化成可怕的怨氣沖出口道:“大哥你是越來越老了!看著都像褒太師的爺爺了。”
丁凱:“……”
“大哥,”莫默用力地拍了拍丁凱的肩,一臉感慨道:“雖然二哥與野男人私奔了,但你也用不著傷心成這樣啊,看著像老了十歲。”
“……”丁凱板下臉道:“我忽然覺得投靠攝政王才是明智之舉……”
“啊呀大哥,好久不見想死小弟了!來,親一個……”
“莫無聞你要干什么?拿開你的臭嘴……”
一番無拘無束的打鬧之后,莫默原本懸在半空的心總算是有了些著落。身邊有太多的爾虞我詐,太多的不確定因素,莫默心里承受的壓力絕對不似表面上的輕松。他太需要找個人來傾訴了。而這個人,絕對不可以是皇甫瓚,有些話對著最親密的人反而說不出口。遠(yuǎn)在江南的風(fēng)追月就更指望不上了,如今丁凱自己送上門來,莫默又驚又喜,直接將人拉去明日樓喝酒,放松放松近日來一直緊繃的神經(jīng)。
“你剛剛說二弟和誰私奔了?”向來跟連體嬰似的倆人忽然沒走在一起了,丁凱也覺得很不習(xí)慣。
莫默壞笑道:“大哥,你還是在乎的呀?”
丁凱白了他一眼道:“這很奇怪嗎?我一直以為你們有什么呢,沒想到啊……”
“是啊,我也沒想到啊。自從二哥嫁入豪門后,就不再管我們兄弟倆的死活了。”
“噗——”丁凱對著莫默噴出口酒,莫默早有先見之明地用桌布擋住。
“咳咳,你說什么?嫁……嫁入豪門?”
莫默認(rèn)真地點頭道:“是啊,南郡王算豪門吧?”
“什么?南郡王?!”丁凱張大嘴,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
莫默拍拍他的臉,忍笑道:“喂喂喂,知道情敵太強大嚇傻了?”
“胡說什么?”丁凱瞪他一眼,一臉遺憾地捶桌嘆道:“我就是沒想到南郡王的眼光居然這么……與眾不同。”
“哈哈哈哈!”莫默爆笑道:“你這話讓二哥聽見了,他肯定揪光你的胡子。”
丁凱也跟著笑了笑,舉起酒杯道:“來,為咱兄弟倆得以相聚暢飲干一杯。”
“好!”
玩笑夠了,莫默才問:“你剛剛說岳長白讓你來找我,是怎么回事?”
“是為了皇上要封趙家公子為皇子一事。”丁凱謹(jǐn)慎地壓低聲音道:“他們商量來商量去,還是不明白皇上這么做的原因。因為你我有結(jié)義之名,他們就命我向你主動修好,借此套取你的話。”
莫默笑道:“也就是說,你現(xiàn)在是諜中諜?”
丁凱茫然道:“何意?”
“說了你也不懂。這樣吧,你回去后就跟他們說我對你有懷疑,什么話都套不出來,還浪費了一頓酒錢。記住,盡量表現(xiàn)得不滿一點。”
丁凱拍著胸膛道:“放心,他們現(xiàn)在很信任我。除了嚴(yán)占雄外,他們最重視的武將就是你大哥我了。”
莫默喝酒的動作一頓:“嚴(yán)占雄?”
“是啊,他手中可握著相當(dāng)分量的兵權(quán)啊!”丁凱將半個身子探過桌子,湊到莫默耳邊說:“聽說,他是攝政王的私生子。”
“啊?”
“噓!小點聲。”
莫默想起上次的“隔墻有耳”事件,趕緊壓低嗓子道:“不會吧?拍電視劇呢這是?”
“殿試具?殿試具是什么?”
“……”莫默干咳一聲道:“反正你自己要小心。如果那個嚴(yán)占雄真是那啥的話,他的地位可就不容小覷了,你可千萬別得罪他。”
“知道知道,他看不慣的另有其人,怎么輪都輪不到我的,放心吧!”
莫默安心之余不免好奇道:“他看不慣誰?”
“據(jù)我所知,他極討厭攝政王世子和那個被攝政王封為天下第一勇士的蕭將軍。”
“啊?也就是仇連霸和蕭景夜咯?”
丁凱驚訝道:“你認(rèn)識?”
一想到三年前的綁架事件,莫默就沒好氣:“何止啊……不過,他討厭仇連霸我還能理解,他討厭蕭景夜,又是為什么?”
“還不是因為兵權(quán)的事。你也知道,蕭景夜原是攝政王府的第一高手,深受攝政王的寵信,嚴(yán)占雄武功不如他,自然對他心存嫉恨。后來他還當(dāng)上皇城守將之首,輕而易舉地拿到原本可能屬于嚴(yán)占雄的三萬兵權(quán),嚴(yán)占雄當(dāng)然對他恨之入骨了!”
莫默摸著下巴道:“原來如此……”
丁凱看著笑得不懷好意的莫默,打了個寒戰(zhàn)道:“你又在算計什么?”
“沒什么,等算計好了再告訴你。”
“……”他果然是一肚子壞水啊!
莫默忽然想起一事,眸光忽閃,道:“大哥,有一件事我想請你幫我查一下。“
丁凱受寵若驚道:“你怎么突然這么客氣?我聽著都別扭。說吧,什么事?”
“褒太師府中來了個武功高強的俠客,名叫荀未昌。你幫我查查,他是不是攝政王那邊的人?還有,你幫我查一下當(dāng)年從蒼云寨逃走的,除了魏常潯外,還有哪些人?”
丁凱聽到“蒼云寨”,不禁一愣道:“怎么這時候提起蒼云寨?”隨即神色一變,抓過莫默的肩膀,看著他的眼睛問:“是不是有人來找你報仇了?有人刺殺你?干!老子當(dāng)初就說了,放走魏常潯等同于縱虎歸山,你偏不信……”
“大哥!你冷靜點!”莫默長嘆口氣道:“在事情未確定之前,我不想斷言。而且,如果真的是他,我絕不會任他亂來!當(dāng)年雖然是我對不起他,但我也已還了。我放過他一次,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他若還是想報仇,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但是,如果他敢把主意打到皇甫瓚的身上……那我絕饒不了他!”
“乓”的一聲,莫默手中握著的酒杯忽然爆裂。
丁凱目瞪口呆地看著一臉陰沉,眼神狠絕的莫默,忽然覺得無比的陌生。在他的印象中,莫默應(yīng)該是個玩世不恭,沒心沒肺,成天嬉皮笑臉沒個正經(jīng),有一肚子壞水,偶爾耍耍小聰明的被寵壞了的大孩子。可是剛剛……
“哎呀!疼死我了!”
莫默的哀叫喚回丁凱的神思,再看時,莫默還是那個孩子氣的莫默,再尋不到一絲一毫剛才那種可怕氣息。丁凱不禁懷疑剛剛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莫默抖著又是酒又是血的右手,哭喪著臉道:“疼死我了!這明日樓的杯子質(zhì)量真是太差了!大哥,你愣著干什么?快發(fā)揮點兄弟愛啊!”
“啊?”本來就魂不守舍的丁凱完全聽不懂莫默的話,茫然地看了他一會兒,才站起來一本正經(jīng)道:“三弟你放心,有大哥在你一定會沒事的!”
“……”莫默對著窗外的明月翻了個巨大的白眼,伸開雙臂沖丁凱道:“還不帶我去看醫(yī)生!你想疼死你可愛的弟弟啊?嗚~要是阿月在就好了……”
丁凱無語地走上去將他抱起來,喃喃道:“一點小傷就大呼小叫,你啊,就是讓你那阿月寵壞的,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
“干什么?男人就不能怕疼啊?再說了,疼痛這種東西是神經(jīng)反射,我又沒法控制……啊呀呀,血流不止啊!我暈了我暈了……”
丁凱一頭黑線地看著因為點血就暈倒在懷的莫默,再次肯定剛剛絕對是自己的錯覺,絕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