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帶兵剿匪的將軍丁凱是兵部侍郎岳長白提拔出來的將領,原先只是一個無名小卒,在戰場上救了仇麟的得意門生岳長白之后,才被封為將軍。此人是個直腸子,大老粗,雖是岳長白的人,卻個xing耿直,一心只為保家衛國,絲毫沒有爭權奪勢的心思。就連朝中各派dang羽將他歸為攝政王dang,他也渾然不知,還滿心期盼有一天能和西門堅煮酒論英雄。
“明天夫君就要出征了,不知何時才能歸來?”丁夫人挺著大肚子,邊為丁凱收拾行囊邊掉眼淚。
丁凱心疼得不行,攬住夫人道:“怎么就哭了呢?只是帶兵剿匪,不是去打仗,很快就可以回來了。”
丁夫人忙用袖子拭去眼淚,說:“是奴家多慮了,夫君莫要在意。奴家定會好好打理府中一切,和孩兒一起等你回來。夫君切莫掛念。”
“夫人……”丁凱眼眶一熱,將夫人緊擁入懷。
“將軍。”門外有人道。
丁凱不耐煩地吼道:“做什么?!”
“岳侍郎請您過府一敘。”
畢竟是頂頭上司,丁凱只得先放棄與夫人溫存,換了衣裳前往岳長白的府中。
丁凱被引至岳府客廳時,岳長白早已備好酒菜佳肴等著他了。一見到丁凱,干巴巴的臉立刻變成一朵菊花:“丁將軍,許久未見,別來無恙吧?”
丁凱心想不久前還是你告訴我皇上要我帶兵剿匪的,怎么就“許久未見”了?但嘴上還是畢恭畢敬地說:“托大人的福,一切安好。”
岳長白滿意地笑了,請丁凱入座,并讓婢女為他斟酒布菜。
丁凱受寵若驚:“大人,末將已用過晚飯了。”
岳長白嘴角一抽,但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很快恢復過來,笑著說:“那你就將這當做宵夜好了。別客氣,多吃點。”
“大人,大夫說吃宵夜不好……”
岳長白:“……”你愛吃不吃你個該死的愣頭青!
將一桌酒席撤下,換成茶水后,岳長白呷了口茶平復了下內心澎湃的怒火,說:“丁將軍明日就要前往西蜀了吧?”
丁凱很不能理解他的明知故問,“是的,大人。”
“聽說莫無聞也會一同前往,是嗎?”
丁凱自然早已知曉莫無聞是誰,他之前就聽說從不收門生的西門堅收了一個少年,雖從未見過,卻一直認定對方是一個文武雙全,才智過人的少年英雄。現在聽岳長白提起,立刻來了精神道:“是的,大人,皇上封他為副將一同前往。”
岳長白漫應了一聲,盯著手中茶杯,幽幽地說:“你可知他是誰的門生?”
“當然知道,他是西門統領唯一收的一個門生。”
“不錯,”岳長白抬起眼皮看他:“那你可知攝政王與西門堅不和?”
丁凱抓了抓頭,為難地說:“大人莫不是要末將去勸和吧?”您知道末將笨嘴拙舌,實在不能……”
“丁凱!”岳長白氣得想把手中茶杯砸他臉上。
丁凱不知自己說錯了什么激怒了岳長白,只能趕緊起來單膝跪地賠罪道:“末將知錯,大人息怒。”
你知道個屁!你要真知道自己哪里有錯,牛鼻子上都能開出牡丹花來!
岳長白不想再拐彎抹角了,他甚至不想和丁凱多待一刻,他怕自己被這笨蛋氣死!
“丁凱,攝政王的意思是,要你想辦法讓莫無聞有去無回!”
丁凱呆住:“啊?”
“你啊什么啊,聽命行事就對了!”
“可是……”
“你敢忤逆攝政王?”
“末將不敢,”丁凱苦著臉道:“大人,為何攝政王要莫大人長居西蜀啊?莫大人若不肯又該如何是好?”
岳長白愣住:“我什么時候說攝政王要莫無聞長居西蜀了?’
這回輪到丁凱呆住:“您剛剛不是還說攝政王要莫大人有去無回嗎?”
岳長白:“……”
若不是早知道這家伙的底細,岳長白真會以為這個人在耍他!
“沒錯!攝政王要他永居西蜀!長埋西蜀之地,永世不得超生!你現在該明白了吧?!”
丁凱驚得跳起來:“什么?!攝政王要……要末將想辦法……想辦法除去莫大人?!”
岳長白長吁了口氣:“總算是明白了……”
“不行!”
岳長白眼皮一跳:“什么?!”
“大人,我丁凱雖是一個粗人,但也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如此卑鄙之事,請恕末將難以從命。時候不早了,末將還要回家收拾行裝,先行告退!”丁凱連珠帶炮地說完,一拱手飛快地走了。
岳長白:“……”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斜入窗欞時,莫默就被敲門聲吵醒了。
“大人,大人!起床了,大人……”
莫默艱難地將眼皮分開,望著帳頂發了會兒呆,才猛地清醒過來,翻身坐起時腦袋像要裂開了一樣,疼得他慘叫連連:“啊呀!好疼啊……”
“大人,你醒了?”聽到聲音的風追月推門而入。
莫默敲著發漲的腦袋問:“我昨天怎么回來的?”
風追月笑得十分意味深長:“大人不記得了?”
“我只記得我和皇上去明日樓喝酒的……對了,皇上呢?”
“皇上昨晚送你回來之后,就回宮了。”風追月突然“嘿嘿”怪笑了兩聲,挑著眉看莫默,說:“你知道皇上是怎么送你回來的嗎?”
莫默被他笑得發寒,小心翼翼地說:“扛?”
“不不不,”風追月搖了搖頭,笑得越發猥鎖:“皇上是‘抱’你回來的……像這樣。”說完,做了個打橫抱起的動作。
莫默哈欠打了一半,僵住了。
“門房阿伯已經將這震撼的一幕傳遍整個六扇門了,相信很快整個皇城的人都會知道,莫大人是真正的御前紅人了。”
莫默:“……”
莫默很郁悶,當他梳洗好要進宮時,他發現從房間走到六扇門門口的這一小段路上,所有或打掃或練武或路過的人都在偷看他,還笑得特別欠扁。門房阿伯遠遠見他走來,眼睛一亮,迎上去就是一句:“莫大人這是進宮見皇上呢?”
周邊的人一個個假裝做自己的事,耳朵卻都朝向這邊豎得老高,有的假裝看墻上的洞,有的盯著落葉長吁短嘆,還有那個掃地的更夸張,拿著大掃帚對著同一片樹葉掃了不下百次。
莫默沉著臉說:“阿伯,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很痛恨別人在我背后說閑話啊?”
“以前不曾,現在說了。”
莫默滿意地點點頭,正打算往外走,卻聽見阿伯大聲嚷道:“大人,老朽以后會記得當著您的面說的!”
莫默一個踉蹌撲倒在地。
要前往西蜀的時刻終于到了。丁凱也終于如愿以償見到了傳說中的少年,雖然長得不怎么樣,但所謂人不可貌相,丁凱并沒有因此改變對他的好印象。
但是,當莫默旁若無人地抱怨起盔甲太重,穿起來太熱,想要脫掉時,丁凱的臉就有點抽搐了。
“皇上駕到一一”
丁凱的虎軀又是一震。這次出兵只是普通的剿匪罷了,一般只有大規模的出兵打仗時皇上才會來為兵將送行,以壯軍心。如今皇上的突然來臨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為之一愣。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一”
在眾兵將氣勢磅礴的呼喊聲中,丁凱猛地回過神來,趕緊要翻身下馬,卻聽見莫默對皇上抱怨道:“皇上!這盔甲太要人命了,這樣去西蜀肯定會有不少人中暑的!”
丁凱腳一顫,就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將軍!”隨侍慌忙扶住他。
莫默朝他一指,振振有詞道:“那那那那你看,丁將軍都中暑了!”
丁凱急忙辯解道:“末將并非……”
“丁將軍不必逞強了,皇上都看見了。”
丁凱瞪著莫默,難怪攝政王討厭他討厭到想置他于死地,我昨天究竟是為什么要為這種人得罪岳大人呢?西門統領又是為何要收他當門生?這究竟是為何……
更令丁凱眼珠子脫眶的是,皇上不但絲毫不怪罪莫默的無禮,還親昵地幫他整了整頭盔.說:“要不你就別去西蜀了……”
莫默趕緊改口道:“其實也不是很熱啦!剛剛丁將軍從馬背上摔下來估計是懾于皇上您的威嚴,對不對啊丁將軍?”
丁凱:“……”
出發的吉時到了,丁凱率眾兵將單膝跪地向皇上辭行,皇上立于千百人之前,遺世獨立,如誤落凡塵的仙人,俊雅脫俗。紅色披風在風中向后翻飛。他緩緩抬起雙臂,“朕等你們凱旋歸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一”
那一刻,莫默望著皇上線條完美的側臉,怔住了。一直以為還只是個小屁孩的家伙,就那樣孤傲地站著,以俯望蒼生的姿態,君臨天下……
長蛇般的隊伍終于出發了,莫默騎上馬正想隨軍離開,皇上突然喚住他:“無聞!”
莫默急忙勒住韁繩,疑惑地回頭。
皇上在馬下望著他,目光閃爍,欲言又止。
風追月了然一笑,調轉馬頭對丁凱說:“丁將軍,我們先走吧!”
丁凱想說皇上還有話說呢,可回頭見皇上一門心思都放在莫默身上,便識趣地閉上嘴,憤憤地下令出發。
“皇上?”莫默眼見丁凱大有扔下他就走的趨勢,趕緊提醒叫住他卻只盯著他看不說話的皇上。
皇上目光一閃,回過神來,嘴角輕揚,道:“把手伸出來。”
“哈啊?”
皇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莫默突然覺得即使此時此刻的皇甫瓚只能抬頭仰望他,但他那與生俱來的君王氣勢依舊令莫默覺得處于低處的是自己。莫默恍然發現,這少年居然是如此出眾,就算于千萬人之中,他依舊是最引人矚目的存在。
“再看隊伍就出城了。”
莫默回過神來,見皇上正挑著眉低笑著看他,臉“噌”地就紅透了。他很想甩自己幾巴掌,居然盯著個男的,還是個沒成年的男孩出神,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干咳一聲,莫默將手伸了出去。
皇上自腰間取出一物,放進他的掌心里,然后連同他的手一起握在手心里。
莫默的胸腔忽然傳出震動的聲響。
一聲一聲,無比用力。
他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去撫摸胸口,但皇上卻沒有放開。
四目相對,皇上臉上的柔情令莫默呼吸一窒,莫默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但腦子里卻全是糨糊,眼里又都是對方如水般的剪瞳,什么都想不起來。對方清亮的聲音穿過一片混沌傳入耳中:
“你說過,你會留在朕的身邊,如若你食言,上窮碧落下黃泉,朕絕不放過你。”
“……”
莫默不知道自己怔了多久,直到遠處傳來風追月的喊聲,他才回魂,可皇甫瓚已經擺駕回宮了,莫默習慣xing地摸了摸眼角的地方,小聲嘀咕道:“這是恐嚇啊皇上……”攤開左手手掌,一道紅色的光芒忽然閃入莫默的眼睛,莫默瞇了下眼,隨即又吃驚地瞪直了:“不會吧?!”
莫默追上隊伍后,風追月趕緊策馬到他身邊,挑著眉笑問:“皇上都跟你說了什么?嗯?”
看著追月笑得一臉齷齪的嘴臉,莫默道:“他說,若我少了根頭發,唯你是問。”
風追月眸中精光大盛,說:“皇上果然帶你‘甚~好’啊!”
“所以,我在考慮要不要在自己身上留點疤做個紀念。”
風追月:“……”
前面的丁凱自然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他“哼”了一聲,說:“裝模作樣。”
莫默和風追月同時抬頭看他。
丁凱越想心里越不平衡,口氣也越發惡劣:“像莫大人這般嬌生慣養之人還是留在京城的好,否則客死異鄉末將可不好同皇上還有西門統領交待。”
風追月氣急:“丁將軍!”
莫默卻樂呵呵地攔住要上前理論的風追月,說:“丁將軍果然深思熟慮,那么無聞在這里先謝過將軍了。”
“謝我?謝我什么?”丁凱不解地皺起眉。
“多謝將軍說要護我周全啊!”
丁凱大吼:“我什么時候說過……”
“你不護我周全,”莫默無邪地笑了,“如何向皇上還有西門統領交待?還是丁將軍已經決定……不打算回去交待了?”
“你什么意思?”
“丁將軍認為……什么人才不能回去復命?”
有人小聲回道:“死人。”
丁凱差點一口氣喘不過來,憋死過去:“你!你!!莫無聞,你好大膽子……”
“丁將軍干嘛這么激動?”莫默無辜地看著他。
“你膽敢咒我死!你這是動搖軍心,你……”
“我什么時候咒將軍……那個了?”
“你剛剛明明說……”
“我說的明明是謎題競猜啊!什么人才不能回去復命呢?追月,你說!”
追月閑閑道:“沒有腳的人。”
丁凱:“……”
莫默繼續睜大眼睛既無辜又委屈地看著漲紅了臉的丁凱。丁凱被看得惱羞成怒,回頭斥道:“剛剛是誰說‘死人’的?居然膽敢胡說八道動搖軍心!扣半個月軍餉!”
那個人欲哭無淚:“……”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快出皇城了仍舊不見西門堅的身影,莫默還是有點失落。見他時不時回頭張望來路,追月問:“大人在等人?”
莫默望著高高的城門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道:“沒有。”說完,不再回頭張望,認真地策馬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