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枝在壁爐中燃燒著,發出輕微的噼啪聲響。。。
葉靈端坐在軟榻上,半晌纔回過神。
她的神情有些複雜:“我的家族……是遷徙通道的構建者之一?”
“您不知道嗎。”公爵輕聲問:“也許這些事情,對帝國而言,已經是不值得提起的舊曆了。”
葉靈沒有說話。
她來自人類還未走出太陽系的時代,自然對未來宇宙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我稍微有些察覺。”良久,葉靈這樣說道。
她想起了那個微弱的意志——嘆息之巢將白藍吞沒之後,在她的攻擊之下,所傳達過來的那近乎本能的臣服。
“我並不知道,帝國究竟去了什麼地方,”莫里繼續說道,他低下了頭,白髮滑落,遮蓋了他的臉頰:“整個宇宙,誰也不知道。無法爲您提供迴歸的座標。”
“不過,”公爵站起身來,朝葉靈躬身行禮:“讓您在這短暫的旅程中,過得順心,還是能夠做到的。”
葉靈仰頭看著他,公爵的身量高大,甚至比提埃更高一些。他站起來便彷彿一堵牆壁。火光透射下他的影子,他的面容陷在陰影中看不清晰,那雙眸中的光芒卻冷如冰雪。
他輕輕眨眼,便冰消雪霽,輕聲說道:“您應該還有話,要與提埃說。”
“是的。”葉靈應道。
公爵微微欠身:“那麼,便不再打擾了。”
“祖父……”提埃有些遲疑的喚道。
公爵只是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他推開了鐵門,再次朝著葉靈遠遠的躬身行禮,隨後他面朝葉靈,緩步的倒退了出去。悄無聲息的合上了鐵門。
葉靈輕輕的嘆了口氣,她拍拍軟榻:“坐下吧。”
整個秘閣之中,唯有這張軟榻,並無其他落座的地方。提埃靜靜的凝視了她一會,走到了她身邊,如同公爵那樣,在地面上盤腿而坐。
小彌展開翅翼,輕盈的落到葉靈身側,靠著牆壁站好了。
“這樣就可以了,”提埃平靜的說道,他仰頭看著葉靈:“有什麼事情要對我說。”
葉靈還在思索著遷徙通道的事情,不過提埃這樣問了,她也就暫時壓下諸多疑惑,沉聲說道:“我來之前,墨元遭遇了襲擊。”
這件事情墨元還沒來得及向提埃彙報,他輕輕皺起眉,很快又鬆開:“我知道了。”
“一共有兩撥人,”葉靈繼續說道,她仰起頭,回憶了一下燕夙玉的名字:“首先發起攻擊的,他們的領導者叫做,燕夙玉;還有一撥人,聽莫尼克說,是第二軍的精銳,指揮官叫做……奧單。”
提埃卻是一怔:“第二軍沒跟著煙雲一起行動?”
葉靈點頭:“對方似乎是想將我們一網打盡。”
提埃思索了片刻:“那麼看來,幫助奧單逃離的,並不是改革派。會是誰呢……”
“我在來的路上,還遇到了一個人。”葉靈說道,她的手掌向上一抓,一件衣服憑空出現。
這是件做工精良的制服外套,用金線在袖口和領口都繡著繁複的花紋,隱約交疊成一隻展翅的飛鶴。
正是鶴雲錦爲她披上的那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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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了我這個,”葉靈將制服外套遞過去:“我想著……也許你能獲得些許情報,就留了下來。”
提埃表情不變,接過了外套,只看了一眼,他便認出了這制服主人的身份。他的手指微微收緊,片刻之後,纔將它放到一邊:“我知道了。”
葉靈沉默了片刻,她看了一眼小彌,隨後問道:“提埃,你知道“紅”嗎?”
提埃的手驀然握緊。他深深的皺起眉,目光冰涼的看向王蟲,不過到底是忍氣功夫了得,過了數秒,他居然輕輕點頭:“你都知道了嗎。”
“只是一點信息而已,”葉靈搖搖頭:“我有很多疑惑,希望你能爲我解答。”
“請說。”
“我一共見過“紅”三次,”葉靈慢慢的說道:“他能隨意更換軀殼,通過注射納米機器控制別人。意識力非常強大。並且……他似乎對我的動向,瞭如指掌。”
大六星系的伏擊,顯然是“紅”匆忙安排的。大約他是不想錯過千載難逢的良機。
“你懷疑他在你身邊安插了內應?”提埃問道。
“可是我想不出會是誰。”葉靈垂下頭。
“你不必有所顧慮,”提埃平靜道:“對方是能夠控制人心的宇宙通緝犯。我們都有嫌疑。”
“這不可能。”葉靈毫不猶豫的道:“也許他用了別的辦法。”
提埃的脣角似乎泛起一點笑容,他注視著葉靈,緩慢的說道:“你可以信任蟲族……但是我們,如果有一天,你發覺誰變得可疑,不要猶豫,用你的劍殺了他。”
他停下話,手臂擡起,似乎要撫摸葉靈的臉,中途卻又變換了方向,只是執起了一縷髮絲。
他在那如夜的黑髮上輕輕一吻:“……請相信我,等到那時,我們寧可死於你的劍下。”
小彌的翅翼展開,他冷冷的瞧了一眼提埃:“到那時候,我等自然會出手,爲主人清理叛逆。必然不會讓主人爲這等小事煩憂。”
王蟲的觸角顫動著,又毫不客氣的說道:“不要用這幅模樣和話語,擾亂主人的心緒。心思不正的畸形。”
“我不會這麼做的,”葉靈平靜的說道,她反手握住了提埃,抓住了他的指尖:“我不會再給對方可乘之機了。”
“不過,”她輕輕皺起眉:“在大六星系時,我曾經見過妲臥帝國的不死鳥軍團。“紅”,會不會已經控制了自由星際的高層人員呢。”
“一段時間不見,您對宇宙的瞭解令我側目,”提埃順勢託舉住了葉靈的手,更靠近了她一些:“並非沒有這個可能,“紅”原本就是自由星際所製造的半機械人,他對自由星際瞭如指掌。想要滲透也並非難事。”
自由星際,所製造的半機械人……
葉靈微微皺眉,她的心中總有種異樣的違和感。但又說不出那到底是什麼。
清脆的敲門聲響起,隨後鐵門外一個聲音道:“我能進來嗎。”
“公爵?”葉靈有些詫異:“請進。”
等她說完,那扇古老的鐵門,才被緩慢的推開。公爵的身影出現在門外。他手中挽著一個竹籃,去而復返。
一陣香甜的氣味瀰漫開來,公爵走到了近處,葉靈才發現,他手中的竹籃上覆蓋著一層白色的棉布。
“祖父,這是什麼。”提埃問道。
莫里輕輕招手,散落在秘閣各個角落的微型機器人便聚集起來,組成了一張圓桌。他將竹籃放在桌上,掀開了棉布,頓時香味更加濃郁了一些。
隨後他將竹籃中的事物一件一件的取了出來。
首先是一碟鬆軟的小點心。外表被烤得金黃,散發著香甜的氣味。
“鬆慄糕……”提埃一怔。神情居然有些懷念:“這個香味,是祖父您親手做的嗎。”
公爵淡淡的應了一聲,又拿出另一盤猶如水晶的事物。
小彌的觸角微微擡起。
最後,他捧出了一個水晶瓶。
“這是給我們的嗎。”提埃問道。
“鬆慄糕是給你的,”公爵平靜的說道,又對小彌說道:“這是純度95%以上的能量石,外面裹著一層蜜殼,希望能符合閣下的口味。”
他來到軟榻前,單膝跪下,將水晶瓶雙手奉上:“這是爲您所準備的,純粹的植物精華,並無一絲雜質。”
他將瓶口擰開,水晶瓶中的果飲居然自動涌出,又在瓶口精準的停下,水面張滿,盈盈晃動著,卻並不滴落。葉靈只要稍微低頭,便能啜吸到這香甜的甘汁。
“您離開就是爲了準備這些嗎。”葉靈有些驚訝。
公爵似乎微微一笑,稍縱即逝,快得幾乎無法看清:“您雖然不需要進食,但卻仍舊需要汲取能量。”
葉靈有些怔然,她的確是感到了疲累,畢竟此地無法補充靈氣。
她低下頭,輕輕啜吸著果飲,頓時滿口清甜。那果飲竟然還是溫熱的。
“很美味,”葉靈微微一笑:“謝謝您。”
等到她將一瓶果飲喝完。莫里輕聲詢問:“您是否要入眠?您已經累了吧。”
葉靈有些猶豫,莫里又說道:“我們會在這裡陪伴著您,我還有些事情,要與提埃商談。不會避開您私下做出任何決定。”
“謝謝。”葉靈輕聲道。
莫里似乎又微笑起來,再仔細看去,他卻依舊是一臉的平靜。他將軟榻上多餘的靠枕抽走,選取了一個最爲柔軟的,作爲枕頭。
隨後他扶著葉靈躺下,替她蓋上被子。
接著他便跪坐在軟榻旁,目光溫柔的注視著葉靈,實踐他的承諾——陪伴著她,直到葉靈閉上眼睛。陷入了淺眠之中。
又等了一會,莫里輕手輕腳的站起來,一張大幕從中拉開,將秘閣分成兩邊。莫里掀開帷幕,走到了圓桌旁。
提埃的神情有些悵然:“我竟然沒有發覺,她已經很疲憊……”
若非如此,也不會這麼快就入睡。
莫里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朝賽彌爾欠身:“我並非伴侶型,無奈僭越,多謝閣下不予阻攔。”
小彌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他張開了一邊的翅翼,無形的氣流環繞在這秘閣之中,將帷幕前的空氣抽離,讓葉靈得以在絕對的寧靜之中安眠。
圓桌又重新分解成微型機器人,公爵席地而坐:“坐下吧,在主人面前,我們並無高於她的資格。”
“祖父,您想要和我說什麼?”
公爵閉上眼睛:“你最近做的事情,我已經瞭解了。提埃,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提埃沉默了一會:“統合軍部。”
“你要掀起軍部的內鬥嗎。”
“局勢如此,別無選擇。”提埃回答道。
“你之前的做法沒什麼大問題,能源乃國之命脈,”莫里淡淡道:“可惜對手比你動作更快,截取了你的勝利果實。但是你不應該殺掉第二軍的指揮官。”
提埃靜靜的聽著。
“對方的目的,就是要坐看軍部內鬥,”莫里接著說道:“你被局勢一步步推到了風口浪尖,最後只能淪爲別人的墊腳石。”
“祖父有何高見。”
公爵卻是沉思片刻,他轉而問起了賽彌爾:“不知閣下可否告知,蟲族與自由星際最近的戰況如何。”
賽彌爾將目光從葉靈身上收回,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已經朝妲臥的疆域推進。”
“貴族打算一舉消滅整個自由星際?”
“正是如此。”
莫里不說話了。
寂靜蔓延著,唯有壁爐中不時發出噼啪的響動。
“我收到了一份消息,”良久,公爵慢慢的說道:“關於宇宙通緝犯“紅”的動向。雖然知之甚少,但是,大概能夠推測出最近發生的事情。”
他的語氣冷然:“你們可曾想過,聯邦深陷內鬥,蟲族被自由星際拖住,她的身邊……竟然無人拱衛?”
“祖父的意思是,還有第三股勢力介入,並且目標是葉靈?”
公爵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我本以爲你能更快察覺。”
提埃低頭受教,之前葉靈提及大六星系的不死鳥軍團,他就已經察覺,只是此刻纔算確定下來。
“還請貴族早日旋返,”莫里對賽彌爾道:“只有閣下陪伴在她身邊,我深感擔憂。”
小彌的觸角輕輕揮動:“我會將你的建議轉達給同伴們。”
“提埃,”公爵又問道:“你心中可有破局之法。”
提埃沉默不語。
良久,他才說道:“暫避鋒芒,向保守派內的強勢力量投誠。”
“下下之策。”公爵評價道。
“奪回奉氏的能源控制權,用以籠絡住軍部。”提埃的眼眸中鋒芒閃動:“殺掉付薩那個傀儡。”
“尚可,”莫里道:“不過,付薩不能死。不要忘記他的手中還握著數條價值不菲的航道。”
他將目光轉向了賽彌爾:“尤其是蟲族與自由星際開戰的時刻,三神星系的航道,可值千金。”
“祖父的意思是,控制住付薩?”
“你是怎樣被人逼迫到如今的局面的,”莫里卻是淡淡的反問:“付薩只是對方的棋子罷了,既然如此,你爲何不能以彼之道,還彼之身。讓這顆棋子,燙疼那隻執棋的手呢。”
……
…………
籠罩著輝月城的雨勢逐漸小了下去,卻依然未曾停歇,變成了猶如霧氣一般的濛濛細雨。
奉氏的主宅一片狼藉,被炮火打成廢墟的禮堂還未修復,而宮殿的深處,一間起居室依然燈火通明。
付薩端坐在用能量石雕琢而成的寬闊座椅上,王冠在他的頭上閃爍著,與他臉頰邊的晶體相映生輝。
他的脣邊泛著笑容,眼神卻看著虛空,毫無愉悅的神采。
起居室的門被推開,一名侍從走到他身邊,附耳輕聲彙報。
付薩的笑容消失了,他輕輕的瞥了一眼侍從:“消息屬實?”
侍從跪在了地上:“這是安插在第二軍的間諜帶回來的,他當時就在烽遼號的主控室裡,親眼見到燕夙玉被人捅穿了胸口,推到了宇宙中。”
“燕夙玉怎麼會如此輕易被人擊敗。對方是誰。”
侍從卻遲疑道:“關於這點,暗線沒有傳來任何消息。”
“……”付薩支起了臉頰,喃喃自語:“這不對勁……”
侍從等了一會,直到付薩再無聲響,才繼續說道:“燕夙玉從烽遼號墜落之後,奧單指揮艦隊,加入了戰團。”
“那個蠢貨,”付薩冷冷的道:“難道他以爲可以趁機撿個便宜?白費我花了那麼大工夫,將他從第二軍裡撈出來。”
過了一會,付薩又微笑起來,看起來彷彿跟平日那個爽朗的執行官沒什麼區別:“我們的鶴首長,有什麼反應嗎。”
“屬下無能……”侍從一顫,將頭顱更加低垂下去:“無法探聽到任何消息。”
付薩的表情沉了下去,他的眉心浮現出了陰鬱的戾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是鶴雲錦,又怎麼這麼容易就能讓你們的手。”
“你下去吧,”他揮手道:“奧單如果死了,再來彙報。”
等到侍從躬身退下,付薩又沉默的端坐良久,一把拽下了頭上的王冠。
純度接近100%的能量石在燈光下散發著極其迷人的光芒。
“多麼美麗的能量石啊……”付薩彷彿讚歎一般,神情卻是冰冷的:“多少人想將你據爲己有,可現在,你卻乖乖的握在我的掌心。”
“鶴雲錦、燕氏、莫里、軍部……哈哈哈,都不過是一羣流著涎水,卻無可奈何的餓狗罷了。”
他的笑聲迴盪在起居室中,猶如癲狂的嚎叫。
一道人影從起居室外的灌木叢中起身,藉著夜色的掩映,飛快的消失在了天際。
雨霧瀰漫,黑暗遮蔽了一切,環繞著輝月城的人工河水面緩慢上漲,突然一點漣漪泛開,人影輕盈的掠入橋邊一個廢棄的橋洞中。
微弱的燈光亮起,很快又消失在了橋洞深處,燕凜玉拍打著翅翼,甩掉水珠,他摘下頂在頭上遮擋雨水的芭蕉葉,掏出耳朵中的竊聽器,笑瞇瞇的說道:“本來只是想去找些吃的……卻聽到了不少東西呢。”
秀美的少年在地上盤腿坐下,拿出衣袖中的高純度能量石,猶如嚼糖豆一樣吃了起來。
突然他停下動作,手中握住了一個通訊器。
虛擬屏幕跳出來,一張臉幾乎貼到了畫面上。
“總算是能接通了,”對方的聲音裡都帶著焦慮:“燕凜玉,快救救我。”
燕凜玉稍微向後仰身,臉上還是那純粹的笑容:“紅真大人,是什麼讓您如何焦急。”
畫面之中的男子,赫然是自由星際的大總統,紅真。
只是他看起來全無往日的風采,頭髮散亂著,甚至冒出了點點的胡碴。他一眨不眨的盯著通訊器,彷彿握住救命稻草,那雙眼眸,竟然是碧藍色的:“他還沒有回來,我要頂不住了!”
“紅真大人,不要緊張啊,”燕凜玉輕笑著說道:“之前不也經常如此嗎。也許又在哪裡受了傷,正在修養吧。”
“但是這次不同啊,”紅真揹著手走來走去,惶惶如喪家之犬:“時間太久了,我要瞞不住了。蟲族已經快打到首都來了,到底下一步該怎麼走。”
“紅真大人,”燕凜玉突然加重了語氣:“您可是自由星際的大總統。”
“可、可是……”
“不要忘記,總統一直是“紅真”,”燕凜玉意有所指:“您將眼睛染成紅色,又有誰能否認,您就是紅真呢。”
“當初他所承諾的,都已經送到您的手中了,不是嗎,”燕凜玉微笑著:“權利、地位、重新振興的家族……一切都已經被您所掌握了啊。”
“您還在害怕什麼呢。”
通訊屏幕暗淡了下去,燕凜玉重新拿起能量石嚼了起來,脣角泛起了純真的笑容:“難怪他那麼喜歡你呢,紅真大人。你真是好用啊。”
“真是天賜良機,”燕凜玉吞掉了最後一顆能量石,他仔細的收攏著盒子裡的碎屑,沾在手指上,一點點的舔乾淨:“我就不客氣了,哥哥大人。”
橋洞的燈光驀然熄滅了。一道驚雷劃破天空,霧雨之中,一片枯葉從枝頭墜落。
輝月的冬季,終於正式來臨。
感謝所有投雷的小天使,訂閱的小天使!
小劇場依舊是明天掉落哦。
(づ ̄ 3 ̄)づ看到章節提要變了,那就是已經添加了小劇場啦。
我努力明天不手殘,寫到女僕鶴子(噗)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