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吉期已至。宇文淵當初為了圖個喜慶,就想著雙喜臨門,因此特意令欽天監將太子和秦王的吉期選在同一天。
到了這日一早,蕭家和王家就將女兒的嫁妝抬入東宮和秦王府:十六名家丁統皆穿戴著簇新的青衣青帽,身上披紅,執著樂器在前面細吹細打。后面跟著一抬抬的嫁妝,四人一抬,皆是披紅掛綠,好不喜慶。
天公恰也作美,和風習習,陽光明媚。日光照在嫁妝的錦繡上,越顯得光華奪目,錦繡輝煌。
蕭家和王家因女兒嫁入皇家,自然不敢怠慢,因此嫁妝準備的都是格外用心。
十里紅妝迤邐而行,從早晨一直抬到中午方才抬完。
到了吉時,行“親迎”禮。太子是國之儲君,地位尊貴,自然不會去蕭府親迎,因此特意選了親迎使,代自己去蕭府親迎。
宇文淵因程伯瑜剛剛當上太子的侍衛,因此要格外給程家一個體面,特意令程伯瑜為親迎使。
卻說程伯瑜接到旨意,心中一慟,只覺得一股氣血上涌到胸間,嗓間彌漫著一股甜腥,可還是勉強忍著,謝了圣恩。
待宣旨的小太監一走,程伯瑜就嘔出一口鮮血來:當初自己本滿懷欣喜等著迎娶佳人,不想一道圣旨生生斷了自己的念想。如今又讓自己為親迎使,替別人迎娶自己的心上人。
這讓程伯瑜如何不怒,如何不怨,如何不恨?程伯瑜已將滿腹怨恨記在太子身上,因此心中深恨太子。
但皇命難違,程伯瑜又不能違抗圣命。到了大婚這日,吉時一到,程伯瑜換上大紅色的親迎使禮服,騎著馬去蕭家代太子親迎。
迎親隊伍的最前面是十六名小太監,皆是披紅掛綠,執著樂器,香爐,拂塵等物,細吹細打,走在程伯瑜的馬前。
程伯瑜身后是一臺八人大轎,轎身繡著龍鳳呈祥的錦繡,四角皆垂著八寶瓔珞。
隊伍的最后是一隊御林軍軍士,皆是高頭駿馬,錦衣高帽。
迎親的隊伍從東宮出來,一路上御香緲緲,細樂飄飄,端的是風流富貴,繁華無限。
待到了蕭府,蕭敬宗親自迎了出來。因程伯瑜是代太子親迎,蕭敬宗不敢怠慢,對程伯瑜甚是禮遇。
卻說蕭允一早起來后,由貼身宮女疏影和暗香服侍著梳洗:翠黛細描,脂粉輕勻,唇脂微點,蕭允本來就容華絕世,如今略一妝點,更是恍若神仙妃子一般。
宮中派來的宮女又替蕭允大妝:漆黑的秀發被挽成發髻,戴上了五鳳雙龍的鳳冠,鳳冠上的流蘇垂在額前,又穿上了彩繡輝煌的太子妃禮服。
待蕭允梳妝好了,這才扶著疏影和暗香,帶著宮中派來的宮女去上房給蕭敬宗和蕭夫人行禮。
一進門,蕭允就在疏影和暗香的攙扶下,在大紅色的跪墊上恭恭敬敬的跪了,磕了三個頭,方才道:“女兒自幼承父親、母親教誨,養育之恩結草銜環難報。今日拜別父親、母親,還望父親、母親保重身體才是。”
疏影和暗香見蕭允拜畢,忙扶蕭允起身。
蕭敬宗這才說道:“蕭家蒙陛下隆恩眷顧,今日得此殊榮。我與女兒今日父女,明日君臣,望女兒今后務要盡心孝順陛下與皇后娘娘,服侍太子殿下,接撫嬪妾,教養子女,勉之,勉之。
蕭允恭敬的答道:“女兒謹遵父親教誨。”
蕭夫人道:“女子有三從四德之美,望女兒將容、言、德、功四字謹記在心。”
“女兒謹遵母親教誨。”
蕭允此次嫁進東宮,除了疏影和暗香兩個侍女外,蕭夫人又特意選了兩個名叫翠袖、紅巾的侍女作蕭允的陪嫁。
蕭允拜了父母,就帶著侍女回房等待吉時。
疏影因怕蕭允腹饑,特意拿了幾樣細點給蕭允吃。
蕭允不敢喝水,只喝了幾口清茶潤口,因此點心卻也咽不下去,只吃了一塊糖蒸桂花藕粉糕,就不再吃了。
宮中派來的宮女勸道:“蕭姑娘,且再吃一點兒吧,蕭姑娘怕一會兒該餓了。”
蕭允微微搖了搖頭,就端坐在椅子上。
待程伯瑜到時,蕭允已在房中等了一陣子了。
宮里派來的宮女聽到外面鼓樂聲大震,知道迎親使到了,忙替蕭允蓋上大紅的蓋頭。
疏影和暗香忙替蕭允整理了衣裳,扶著蕭允出了閨房。
到了二門,蕭允在侍女的攙扶下,上了花轎。
程伯瑜一見蕭允那裊娜的身影,心中不由一緊,可還是強撐著,拱手與蕭敬宗作別。
登時,鼓樂齊奏,樂聲震天。程伯瑜上了馬,走在隊伍的前面,在這一刻,他竟有一絲恍惚:仿佛是自己迎娶蕭允。
蕭府距東宮本不甚遠,不過一頓飯的功夫,東宮就到了。太子穿著吉服,站在東宮的府門前等著蕭允的到來。
程伯瑜一到府門,就跳下馬來。太子含笑對程伯瑜道了一聲辛苦,就邁步向前。
蕭允的花轎也停在了府門前,早有喜婆上前打起轎簾,疏影和暗香攙著蕭允下了轎。
程伯瑜一回頭,恰見蕭允下轎,不由怔住了,只是呆呆的看著蕭允。
有機靈的小太監見程伯瑜出神,忙一拉程伯瑜的衣袖,見程伯瑜拉到一旁。
程伯瑜的嘴角邊不由泛起一絲苦笑:是啊,她今天就要嫁給別的男人了,這天下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貴的男人。
太子接過喜婆手中的紅巾的一頭,蕭允執著紅巾的另一頭,兩人一前一后進了喜堂。
喜堂內滿眼的紅,輝煌的燈火,精致的器物,喧鬧的人群。
太子與蕭允并肩站了,在禮官的贊禮下拜了天地。
太子這才引著蕭允進了后面的洞房,永平公主、昌平公主也帶著幾個宗室的郡主隨著太子和蕭允進了洞房。
疏影和暗香扶著蕭允在喜榻上坐了,早有喜娘將一桿秤遞給太子,太子執著秤挑起蕭允的喜帕。
喜娘福身施禮,道了一聲“恭喜”,就將秤和喜帕收了。
屋內燈燭輝煌,乍揭喜帕,蕭允有些不適應,不由微微閉了閉眼睛,隨即感受到太子的目光,耳邊又聽到公主、郡主的嬉笑聲,忙垂了頭,臉上有些隱隱的做燒,已是紅了臉頰。
太子揭了喜帕,見面前的女子艷光絕世,又有幾分眼熟,不由注視了一會兒。
永平公主、昌平公主本是帶著宗室郡主進來鬧洞房的,只是太子年紀居長,永平公主和昌平公主自幼都有些畏懼這位長兄,因此反倒不敢過分說笑,只是在一旁取笑了幾句。
那些郡主見兩位公主如此,就更不敢笑鬧了,只是滿臉笑容站在一旁而已。
昌平公主因竇皇后寵愛,膽子素來大。因見太子注視蕭允,她不由“哧”的一聲笑了,一邊拿著帕子掩著口,一邊對永平公主擠眉弄眼。
太子聽到昌平公主的笑聲,也不由微微一笑,也就邁步出了屋子。
永平公主、昌平公主和諸位郡主忙福身施禮,恭送太子。
太子一出屋子,昌平公主就笑道:“太子妃的容色果然是天下無雙,連大哥都看住了。”
蕭允聽了,臉色更紅,只是低頭扭著手中帕子。
永平公主因蕭允年紀雖比自己小,只是蕭允畢竟是太子妃,是長嫂,倒不好過分輕薄,只是說道:“太子妃,只怕還要等一會兒子,不如先喝口茶。”
“多謝公主。”蕭允忙抬起頭,輕聲說道。
“太子妃竟不必這般客氣,叫妾一聲四妹就是了。”
早有服侍的宮女倒了茶來,蕭允接過茶碗,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就搖頭不喝了。
那宮女忙接過茶碗,收到一旁。
永平公主、昌平公主說了幾句喜慶話,諸位郡主又幫襯了幾句。
永平公主就對昌平公主使了一個眼色,對蕭允說道:“時候不早了,妾們出去看戲了。”
“太子妃且寬坐,大哥一會兒就進來了。”昌平公主說完,已是笑得拿帕子握住了嘴。
“昌平還是這般淘氣。”永平公主說著,已將昌平公主拉出了屋子。
蕭允聽了昌平公主的話,臉色更紅。
公主、郡主一走,就有服侍的宮女說道:“太子妃,已備下了點心,太子妃不如吃一塊兒。奴婢剛才派人去打聽了,前面只怕還要一陣子,太子妃且吃幾塊點心。”
蕭允只早上吃了一塊點心,因剛才有些緊張,所以才不覺得餓,如今覺得腹中有些饑餓,也就微微點了點頭。
疏影和暗香忙扶著蕭允到桌邊坐了,疏影凈了手,拿了一塊松仁玫瑰餡的糖糕,用官窯的細瓷碟子裝了,奉給蕭允。
蕭允拿了鑲金的象牙筷子,夾起糖糕嘗了一口,做得果然比家中精致些。
卻說太子出了洞房,早被來東宮賀喜的朝臣貴戚擁入席中。
太子居中坐了,因程伯瑜是迎親使,所以太子特意令程伯瑜坐在自己的左手邊。
太子甫一落座,眾人就起身相賀,共敬了太子一杯。
太子見眾人盛意拳拳,也就含笑飲下。
一時,眾人紛紛向太子敬酒,太子倒也不好拒絕,每人都喝了一口。
程伯瑜悶坐著,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只是酒入愁腸愁更愁。
半晌,程伯瑜站起身,舉杯道:“今日太子殿下大喜,臣敬殿下一杯。”程伯瑜說完,一口氣喝下了杯中的酒,只是那酒入口,卻是格外的酸澀,幾難下咽。
太子微笑道:“伯瑜今日辛苦。”說著,太子也喝了杯中的酒。
服侍太子的貼身太監金亮見太子的酒有些多了,今日是太子的大喜的日子,萬一太子酒喝多了,倒有些不美,因此也就對一旁服侍的小太監使了一個眼色。
那個小太監會意,忙呈上戲單,道:“殿下,請點戲。”
宇文淵的弟弟竟陵王宇文演笑道:“太子竟不必點了,這第一出戲當是《龍鳳呈祥》。”
眾人不由哄然大笑,齊聲叫好。
一時,眾人看戲。金亮已經偷偷的將太子的酒換成了茶水,太子也明白自己今日不宜失態,因此也只是微微一笑。
《龍鳳呈祥》唱完,又唱了幾出吉慶戲文。金亮因見時候不早了,悄聲附在太子耳邊說道:“殿下,時候不早了。”
卻說蕭允吃了兩塊點心,就端坐在喜床上。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喧鬧聲,有宮女悄聲說道:“太子妃,殿下來了。”
蕭允的心不由快跳了幾下,下意識的緊緊握住手中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