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約莫有二更天。院外一片寂靜,難得是今晚沒有冷風(fēng),白日裡豔陽高照,彷彿灑落大地的餘溫還未退去,今夜比起前兩晚都要暖和的多。洪羚覺得這簡直就是天賜的夜探好時機(jī)。
從隨身帶來的包袱中拿出夜行衣,換好之後,爲(wèi)防萬一,雖然不情願洪羚還是帶上了那張人皮面具。
洪羚把房門悄悄地開了一條縫,但是這屋門打開時吱呀的響了一聲,在這樣的靜夜中,格外的突兀。驚得洪羚半天都沒敢再動半步,直到?jīng)]有任何動靜發(fā)出,洪羚才又悄悄的從門縫中擠出,飛身上房。
本身就有武功底子,這兩年又在子謙的悉心*下,洪羚的輕功也練得有模有樣,幾下跳躍便已飛過了數(shù)個房頂,按著白天的記憶,她飄落到梅娘子的房頂上。
這也是一處獨(dú)立的院子,比玉茹的要大很多,房間也就多了些,白天聽玉茹說過,梅娘子有好幾個傭人,都隨著她住在這個院子裡。此時各個屋裡都是漆黑一片,想來他們也都是歇息了。但是正屋裡,也就是白天洪羚他們來過的那個房間,卻還是隱約閃爍著燭光。
子謙曾教過洪羚一招兒叫做‘珍珠倒捲簾’,就是雙腳掛在房檐,整個身體翻身向下。自打?qū)W了,卻從沒實(shí)踐過,洪羚一時技癢,便用上了這招兒,掛在了房檐上,然後用舌尖兒舔破窗櫺紙,悄悄的向裡窺探。
屋內(nèi)只有那位梅娘子,此時的她脫掉了白天的那件罩衣,只穿著中衣,身披一件狐貍毛領(lǐng)的大氅,靠在一個抱枕上,手中依舊拿著一本書在翻看。燭光在她的臉上閃爍,忽明忽暗,但是她卻安然自若,一臉淡然。
那個神態(tài),讓洪羚恍惚中好像看到自己的母親,雖然容顏是相差很多,但是那個神態(tài),微微皺著的雙眉,都真的好像她的母親。因此她越發(fā)的對這個女人好奇起來,一個這樣愛看書的女人,居然是個鴇母,雖然這裡面的姑娘都是清官兒。她又怎會流落到此地呢?難道和玉茹一樣嗎?也是出身書香世家,家道中落,纔會淪落至此?
洪羚又看了一會兒,屋內(nèi)的人並未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很專心的看著書。大概是不會武功吧,倘若是會武功的人,尤其是武功高強(qiáng)的人,定會聽到屋外的動靜,雖然洪羚已經(jīng)盡力沒有發(fā)出聲響。
梅娘子不會武功,可是洪羚也不敢太大意,看了一會兒之後,並沒有特別的發(fā)現(xiàn),她的屋內(nèi)陳設(shè)簡單,沒有什麼金碧輝煌的擺設(shè),屋裡的一切就如同她一樣,也是簡潔素雅,有個好幾個大大的書架,上面擺滿了書籍,還有個書案,那上面筆墨紙硯一應(yīng)俱全,窗邊有個小幾,擺放著一張素琴,這樣的房間讓洪羚感覺好像是錯入了胤禛的書房似的。
洪羚見也沒什麼發(fā)現(xiàn),便不再多做停留,翻身上房,又往其他的地方飄去。
整個憐雅軒佔(zhàn)地還是挺大的,分爲(wèi)幾進(jìn)院子。目前軒中最紅的一位姑娘姓柳名含煙,這位柳姑娘不止樣貌出衆(zhòng),更是彈得一手好琵琶,就連同樣技藝高超的玉茹也是稱讚她確實(shí)是比自己彈的還要好。
洪羚決定要去那裡看看,想要把玉茹打造成頭牌,那就要先了解一下這位柳姑娘,知己知彼,纔好培養(yǎng)玉茹的過人之處。不過此時有些太晚,洪羚也擔(dān)心她已休息,查不到什麼有用的了。
按照玉茹之前所述,洪羚又來到了含煙的住處。因了她是頭牌,自然也是有一處獨(dú)居的小院。不過比梅娘子的略小些,比玉茹的還是要大很多的。
洪羚飄身到正屋的房頂,很是竊喜,居然她還沒有睡,而且可以看到窗子上有好幾個人影兒在晃動。洪羚爲(wèi)免被人發(fā)現(xiàn),便未用珍珠倒捲簾那招兒,只是趴在房檐兒邊上,努力的傾聽屋裡的對話。
從她們之間的對話,洪羚聽出,大概是有三個人。除了柳含煙還有兩個服侍她的丫鬟。
“姑娘,九阿哥送您的這支釵可是京城裡最時新的樣式,聽說是從宮裡傳出來的樣式。奴婢還聽說這是皇上新近最寵愛的密妃娘娘最愛的樣式。這九阿哥可真是疼您啊?!币粋€小丫頭獻(xiàn)媚的說著,聽聲音大概也就十五六左右,年紀(jì)這麼小,就會了這些拍馬屁的功夫,洪羚不屑的撇撇嘴。
“我們姑娘是誰,九阿哥自然會心疼了。姑娘,姑娘您看,這釵上的紅寶石,我聽說叫鴿子血,特別的名貴,還這麼大一顆,那這隻釵肯定是價值連城啊?!绷硪粋€丫頭也跟著諂媚的附和著,可是都未聽見那柳含煙說過一句話。
“姑娘,難道您不喜歡???這釵真的是很漂亮的。這軒中衆(zhòng)多的姑娘裡,只有您才最配戴這樣的金釵。”之前先說話的那個小丫鬟又討好的說著。
“什麼樣的好東西,我沒見過。我柳含煙要的何曾是這些?”一道幽幽的女聲響起,其中充滿了哀怨。
“姑娘,我們都知道您心比天高,京城中的大家小姐也未必會比您還有才有貌??墒俏覀兗热簧诹诉@裡,咱就認(rèn)命吧?!绷硪粋€小丫鬟勸解著柳含煙。
“我就是不甘,爲(wèi)什麼我是出身自這裡的,我比起那些世家小姐,除了出身,哪裡還差?爲(wèi)什麼就不能找一個好的夫君,爲(wèi)什麼就沒有人能將我救出這火坑?”柳含煙的聲音似帶著哭腔,她說罷之後又響起嘡啷一聲,好像有什麼物件兒被拋在了地上。
“姑娘,您莫摔那釵啊,那可是九阿哥送您的。若是摔壞了,九爺生了氣,要怪罪您可怎麼辦?。俊币粋€小丫鬟著急的說著。
“哼,他不知道送了多少這樣的東西給姑娘們呢。還會記得曾給過我嗎?”柳含煙的聲音越發(fā)的幽怨了,洪羚覺得怎麼好像還有醋味兒在其中。
“姑娘,我可是聽說了,九爺自打來了咱憐雅軒認(rèn)識您之後,可就再沒去過別的地方喝過花酒。可見他還是很喜歡您的?!绷瑹熉犚娦⊙诀哒f完這句話之後,突然冷笑了起來。
“對我有意又如何?他也只是會來這裡看我。若是真心喜歡我,怎麼不娶回家中,天天看著呢?”柳含煙突然大聲的喊道,還扔了什麼東西,又是一地的哐啷之聲。
“姑娘,您小聲點(diǎn)兒,莫讓別人聽見。您也別生氣了,九爺他怎麼說也是皇家的人,他能有這份兒心,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您也別奢望的太多了,這樣只會讓自己個兒傷心。他送您的這些好東西,您可收藏好了,這情啊愛的,都不靠譜,還是金錢在自己的身邊,最有用。您可比我和萍兒好多了,我們倆這輩子纔是沒什麼指望的,將來老了,都不知道靠什麼養(yǎng)老呢?!弊钕日f話的那個丫頭,又在勸著柳含煙,洪羚真是不得不佩服這丫頭可真是現(xiàn)實(shí),可能環(huán)境造就的吧,這麼小就已經(jīng)看透了世態(tài)炎涼。
“鶯兒,你個小蹄子,你倒看得明白,倒是我自己個兒癡了。是啊,什麼都沒有這金錢在身最可靠?!绷瑹煹穆曇魸u漸變小,可能是走到了別的屋子裡去了,兩個小丫鬟好像也跟了去。她們再說話,洪羚就聽的不是很清楚了,於是她也起身準(zhǔn)備離開。
忙活了這大半天,洪羚也倒有了些睏意,於是就想飛轉(zhuǎn)回玉茹的那個小院兒,可是突然一道兒黑影躥至眼前,驚得她一身冷汗。
“別慌,是我?!弊又t的聲音低低的響起。
“嚇?biāo)牢伊?,怎麼是你?”洪羚埋怨的走到了他的身旁。
“還好意思說我,你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出來幹嘛?”子謙一把摟住她,緊緊的夾在自己的懷中。
“要夾死人哦,我不過是睡不著,所以出來打探一下嘛,有什麼打緊的。你也教了我不少功夫嘛,今兒個正好實(shí)踐一下?!焙榱绲吐暤穆裨怪?,拼死要掙開相公的懷抱。
“別亂動,老實(shí)點(diǎn)兒?;厝ニX吧,再不睡,就要天亮了,明天還有正事要做的?!弊又t不再理會她,帶著她一起起身飛回了那個小院兒。
梅娘子的房間還是亮著燈火,她依然翻看著手中的那本書。洪羚和子謙回屋後不久,就有一道黑影兒在她的窗外出現(xiàn)。
“娘子,她回去了。和她一起的還有個黑衣人,看起來像是白天的那個哥哥?!焙谟暗吐曉诖巴庹f著。
“她都去了哪兒?”梅娘子沒有擡頭望向窗外,眼睛還是盯著那本書。
“她離開您這兒,就直奔了含煙姑娘那裡。她聽了一陣子,就走了,後來又來了一個黑衣人。然後兩人就又回到了玉茹姑娘的那個小院兒裡?!焙谝氯艘灰坏姆A報(bào)著。
“辛苦你了,回去歇著吧。對她留著點(diǎn)兒心,有事兒及時告訴我?!泵纺镒影咽盅e的書合上,這才望向窗外。
“娘子客氣了??墒悄腿沃@樣在軒中四處查探嗎?不加以制止?萬一她查出個什麼可怎麼辦?”黑影兒焦慮的問著。
“她要查儘管查去,你不要動她,她留著還是有用的。能讓她知道的,自然她就能查到。不能讓她知道的,她是什麼也不會查到的,你放心吧。好了,你下去吧,我也要歇息了。”窗外的黑衣人不再說話,退了下去。梅娘子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一抹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