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騎馬策奔出那片令她難堪的山腰后, 彎月不禁出了口氣。那位云天公主和她的侍女,作何苦大仇深的折磨自己?
孫儒才策馬,和賀狐貍一左一右的伴在她的左右。此時, 孫儒才的眼睛正在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彎月, 心中揣測著眼前人與賀狐貍之間的關系?
斷袖之癖?想不到, 還君還好這口。
這個男子, 是否會成為還君的弱點呢?他拭目以待。
感覺到孫儒才不懷好意的目光, 彎月別過頭不去看他,心中暗自尋思,這個人如此盯著自己, 難不成察覺出了什么?
想到那次她和若梨的算計,彎月的心, 就跳的咚咚的。
狐貍的目光微微流轉于兩人之間, 這個丫頭, 難道認識左相家的公子?為什么一副做賊心虛模樣?
孫儒才不著痕跡的掃了狐貍一眼,開笑道:“廖兄, 讓你見笑了。我與蓮衣公子一見如故,總覺得我們似曾相識。不知江醫正以前可有來過京城?”
彎月心下一驚,這家伙說出這番話是什么意思?她斂了斂心神,答道:“曾經來過京城,當時并未做久留。”
孫儒才“哦”了一聲, 繼而問道:“江醫正, 可否認識蘅蕪館的幺一姑娘?”
彎月低下頭去, 打太極拳似的答道:“幺一姑娘的推算術天下聞名, 能與她相識, 實在是鄙人的榮幸。”
孫儒才“嗯嗯”了兩聲,似是懷念般說道:“幺一姑娘蕙質蘭心, 一手推算術更是舉世無雙。可惜了,紅顏薄命,終是白玉落塵。”
想起了不知在何方的靜姝,彎月的面上,一陣黯然。
一旁的賀狐貍,見孫儒才的話里多有打探之意,心中暗生疑竇。隨著二皇子的私通柔然敗露及逃離京城后,與他聯姻的左相家搖搖欲墜,勢不如前。自從孫夫人去后,孫家與慕將軍為首的武官形同水火,幾番內斗下來,孫家非但沒有占到便宜,反而損兵折將,白失了幾名心腹。
經受了這些變故的孫家,終于收斂了鋒芒。然而,在看了父親手中的密報后,他卻覺察出了幾分怪異。首先,左相雖然位極人臣,肚子里非但不能撐船,還睚眥必報。以他這樣的性子,甘于人下,實在是匪夷所思;其二,孫家雖然按兵不動,但其手下,卻頻繁出入西山的蒼云寺,蒼云寺,坐落于京郊偏僻之處,平日的香火自然比不上城里,他們去那里,又是因了什么?
這一次,皇家狩獵,選擇了西山獵場,狐貍的心中,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不知不覺間,他的馬已經夾到了兩人中間,出神的他,自然沒有注意到,孫儒才從懷中掏出的折扇,還有扇柄上發光的銀針。
一聲輕響,狐貍坐下的馬匹,忽然抬著腿嘶鳴起來,前蹄不停地蕩,糟糕,驚馬了。
狐貍緊緊勒住韁繩,然而,身下的馬兒卻越來越高亢,不停地踢起前蹄,一副誓要將身上人摔下去的勢頭。
“狐貍。”彎月情不自禁的出了聲,緊張地看著發生的一切。心,在此時懸了起來,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只隨馬上下抖動的狐貍……
孫儒才的眼涼涼地掃向彎月,這個男人,還真是“鴛鴛”情深呢。
那就再加點兒料,讓他看看,男人之間,是否也有山盟海誓兒女情長……
扇柄下的銀針射出,正中馬臀。馬兒挨不住疼痛,撒起丫子呼呼地跑了起來,比剛才的樣子更加瘋狂。
此時,彎月策馬追了上來,她緊緊地靠著狐貍,說道:“狐貍,跳過來。”
狐貍坐下的馬兒是徹底發了狂,在彎月接近它的時候,它毫無預警地向彎月那里撞去,兩匹馬糾結的撞到了一起,揚起了漫天的煙塵。
而狐貍的身體,也在此刻飛了出去,煙塵中,他抱到了一個軟軟的物體,意識到了她的柔軟,下一刻,狐貍翻身,抱著她倒在了沙土地上。
“狐貍。”在他懷中的彎月搖著他,臉上盡是不安。這只笨狐貍,怎么就這么傻,難道他不知道,剛才的決定差點兒就會叫他粉身碎骨?
“江大夫,你們沒事吧?”孫儒才策馬趕了過來,在看到躺在下面的狐貍時,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的光芒。
彎月回過頭,正巧撲捉到了這絲光芒。然而,她眨眼的瞬間,孫儒才已經急切的走了過來,問道:“廖兄可好?”
狐貍忽然睜開眼睛,坐起身來:“我很好。”聲音如臘月天的冰塊,寒的不得了。
孫儒才明顯被狐貍嚇到了,他弱弱的點了點頭,臉上掛著的表情是不安。
“狐貍,真的沒事?”彎月不放心的問道。
狐貍點了點頭,他走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馬兒身旁,細細的查看了一番。彎月和孫儒才也在旁查看著,三人心思不一,良久,狐貍站起身來,指著馬肚說道:“這匹馬被狗咬過。”所以發狂。
望著沒入馬肚的細箭,孫儒才心里那個悔啊。他只是射出了一枚銀針,還是射到了屁股上,這只細箭,明顯是之前就被人放出的。他何必多此一舉再放一枚銀針啊。
狐貍似笑非笑的看向孫儒才:“孫公子,真是明槍易躲,瘋馬難防。以后騎馬時可要檢查仔細了,若是被此宵小害去,此不冤枉!”
孫儒才硬著頭皮答道:“那是自然,廖兄以后還要多加小心。”
狐貍涼涼地掃了他一眼,一旁,彎月已經牽起了她的馬,示意他坐上去。狐貍一個翻身,上了馬背,順手撈起彎月,兩人一同策馬離去。
孫儒才晦氣的上了馬,夾了夾馬肚,朝著另一個方向飛奔而去。殊不知,一雙冷漠的眼睛正在林子里,遠望著這一切。
“狐貍,你真的不要緊?”彎月坐在馬上,問道。
“誰說不要緊,我渾身都被某人壓的難受。”狐貍在后面哼哼道,順便嘟囔了一句:“死丫頭,有件事兒你可要從實招來。”
“什么事兒?”
“你剛才,不顧一切的擋在我面前,是不是心里對我有感覺?”狐貍壞壞的問道。
彎月噎住,這只狐貍,又在臆想連篇了。
她撇了撇嘴,說道:“哪有。”
狐貍聽著她那蚊子般的聲音,眼睛都笑瞇成了縫。這丫頭,口是心非,看她還能支撐到幾時。
狐貍就地勒住了馬,跳下馬來。他笑嘻嘻的拉下彎月,將她抱到了懷里。
“狐貍,你皮癢。”彎月臉紅的踩了狐貍一腳,氣呼呼的抽身說道。
“剛才那么心疼人家,現在聽了兩句,就受不住了?”賀狐貍打趣兒道,表情像極了怨婦。
“狐貍,老實說,你跟那個孫公子,是不是有仇?”
狐貍無謂的笑了笑:“有些事兒,有些人,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簡單。就算無仇無怨,也保不準哪天不會兵戎相見。你的臉還疼不疼?”
“現在才想起來?”彎月白了他一眼,撅嘴問道。
“現在也不晚,臉頰很癢吧。過來,我給你上藥。”
“不用,我自己來就行了。這里荒郊野嶺的,我們還是回去吧。哎呀,狐貍你做什么咬我……”
狐貍壞壞的笑著,從衣袖里拿出傷藥,輕輕地抹在了彎月的臉上。這個丫頭,縱然對他的得寸進尺有微言,可也不像以前那樣反應激烈了。
她終于對自己有心了嗎?
秋狩的日子在一天天的守候著即將結束。彎月打了聲哈欠,站起身來,看向窗外飄落的紅葉。
“江醫正。”二王妃身旁的侍女珠珠小跑了過來:“醫正大人,王妃剛才昏倒了,求您去看看她吧。”
珠珠急得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王妃暈倒了,而孫公子卻對她不管不問,一句“找御醫去”就將其打發了,而楊大夫趾高氣昂的,說什么陛下還在等著他,那邊還有個醫正之類的話,沒有半點兒起身的樣子。
她家小姐,真是個苦命人。原本在孫府受盡了欺凌,以為嫁人后就能好些,不想那個二王爺竟然將她家小姐棄如敝履,很少招幸不說,還經常帶著不三不四的女人來羞辱她。
“二王妃在哪里,帶我去看看吧。”彎月揉了揉太陽穴,今天終于有些像樣的事做了。
珠珠忙點了點頭,在前面引路。行進中的兩人,絲毫沒有注意到,坐在閣樓里望著她們的一雙憤恨的眼睛。
一閃而過的陰霾……
“王妃。”珠珠推開門,小跑進了屋子里,趴在床前看著那個沉睡中的女人:“王妃,江大夫來了,江大夫來了。”聲音中已有哭泣。
彎月現在的身份,使得她不便進入內室。于是,她從懷中取出絲線,告知珠珠將絲線綁在孫墨玉的手腕上。
“大人,王妃她不會有事吧?”珠珠一副哭腔的問道。
彎月搖了搖頭,她低聲問道:“王妃這些天食欲如何?”
“王妃這些天,總是不喜飲食。還有,她嗜睡很厲害呢。”珠珠抹了抹眼淚,答道。
這就是了。彎月閉上眼,拿出一個瓶子,遞給珠珠:“給王妃聞聞,她就會醒來了。”
珠珠聞言,忙接過瓶子,放到了孫墨玉的鼻下。孫墨玉咳嗽了一聲,眼皮動了動,似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珠珠,你怎么了?”孫墨玉有氣無力的問道。
“王妃,你可醒來了?”珠珠抽泣著,肩頭哭的一抖一抖。
彎月的聲音,在屏風外不急不慢的響起:“珠珠姑娘,我有句話,要跟王妃單說,還請你在外幫我們看著。”
“珠珠,去吧。”孫墨玉柔柔的聲音在里面響起,珠珠“嗯”了一聲,小跑了出去,合上門。
“江大夫,坐吧。”孫墨玉柔柔的說道,聲音中多了幾分羞赧。
“謝王妃。如今,王妃已經有了身子,還是莫要嗔怒的好。”彎月并未落座,站在一旁輕聲說道。
屏風那邊,一陣寂靜。孫墨玉不可置信的摸著自己的小腹,孩子,在這個時候來了嗎?突然的她一點兒準備都沒有。
“江大夫。”孫墨玉柔柔的聲音再度響起,帶著幾分哀求:“這件事情,請你為我保密,可好?”
“王妃放心,我不會說出去。”彎月回答道,心里不禁為這位王妃嘆息。沒有男人保護的女人,總會被當成靶子,尤其是在她的肚子里有了繼承人的情況下。
如今,宇文家的人,又如何能放過她?
在給孫墨玉開了幾貼安胎的藥后,彎月走出了二王妃的居所。然而,沒走幾步,她就碰到了幾個她不愿碰到的人。
在云天公主前面引路的蘭惠,眼尖的看到了彎月。她忙后退了一步,邀功道:“這行宮,還真小啊。公主,前面那個鬼鬼祟祟的人,不是江大夫嗎。”
云天公主,此時視線與彎月交相對應,兩個女人各懷心思,卻誰都沒有先開口。
蘭惠看了看沉默中的公主,忽然上前訓斥道:“大膽,見到公主還不行禮。”作勢又要掌嘴。
云天公主忙止住了她,喝道:“蘭惠,不得無理。”卻在臨走時哀怨的瞪了彎月一眼,遂帶著蘭惠離去。
“原來是江醫正。”又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只是,這一次的聲音更帶了幾分冷清與不屑。
彎月回過頭去,看到一身榮華的四王妃廖玉珠站在她的側面,一雙鳳眼冷冷地望著她。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真應了蘭惠的那句話,這個行宮,可真小。
“江醫正,今兒給誰瞧病來著?”廖玉珠瞇著眼睛,不善的問道。
“回王妃,小的剛才為二王妃看診。”彎月不卑不亢的答道。
“二王嫂?”廖玉珠的眼中閃過一道光:“二王嫂身子不適?可查出病因?”
“回王妃,二王妃身子不適,想是昨夜染上了風寒,并無大礙。”在說這話的同時,彎月的額頭上,泌出一行汗珠。
廖玉珠的利眼掃過彎月,忽然冷笑一聲:“你撒謊,從來都表現得這么理所當然嗎?”
一陣冷香飄過,廖玉珠已經在侍女的簇擁下,拂袖而去。
撒謊?彎月抬起頭,眼中一片迷蒙,那個榮華的女人,她看出了什么?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怪不得是狐貍的妹妹。
都精的跟狐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