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又疼了？”小衣蹦回來，俯身問道。
“嗯。”在聽到小衣問話的瞬間，墨紫腦中的痛感就消失了。
“還是找個好大夫看看的好。也不知道當(dāng)初那赤腳郎中會不會治病。藥方子都沒開，隨手從扁擔(dān)上兩個箱子里抓的。”小衣回頭望一下裘三娘所在的位置，確定她聽不到，又說，“小姐說替你找了鎮(zhèn)上最好的大夫，診金很貴什么的，是騙你的。”
“我知道。”她那時昏迷不醒，可后來就恢復(fù)了些意識。但以當(dāng)時性命垂危來說，她是不能挑剔的。找赤腳郎中總比不給她請大夫的好，有藥吃總比沒要吃的好。
“你知道小姐騙你？”小衣吃驚轉(zhuǎn)起眼珠子，“那你……那你……”
“沒跑？”墨紫手一撐膝蓋，站直了，看小衣小雞啄米的點頭，不由苦笑，“因為我就算跑了，也沒地方可以去。”
俗話說得好，穿越成孤兒，兩眼一抹黑，當(dāng)然不如傍個款。早先也說了，裘三娘挺能干，傍著她，有點安全感。瞧，她的“移民身份”還是裘三娘花錢給辦的，要不然就是一大周黑民。
“也是。你跟我們都一樣，世上除了小姐，就沒親人了。”小衣在裘府里跟著她們叫姑娘，出來了就叫裘三娘小姐。
墨紫每回別人論到對裘三娘的忠心時，就心里發(fā)虛。親人？她打上幾個問號，拚命想裘三娘還不錯的優(yōu)點，答案是否定的。一條繩上的蚱蜢，大概貼切些。不過，裘三娘和自己都不在乎這個答案就是了。
白荷過來指揮兩人搬東西，雖然有護(hù)院搬箱籠，包袱還有貴重物件還得她們自己拿。跑了兩三趟之后，終于將幾車行李全挪進(jìn)庵中的客院里。
墨紫最后一趟拿完行李，回到三娘住的清心院，在堂下聽到屋里笑聲。
“是明意老尼。”綠菊剛送完茶出來，一撇嘴，“姑娘給了張二百兩銀票，你沒瞧見，她臉都笑歪了。還出家人呢，根本沒看破紅塵。”
“出家人也要吃飯。吃飽飯，才能參悟佛經(jīng)的道理。參悟了，就知道看破紅塵不如入紅塵。還是有金銀這等白物傍身，心才安穩(wěn)些。”墨紫對這些尼姑的敬意比綠菊高不了多少。
要知道，這年頭，避禍可以出家，讓人擠兌了可以出家，活不下去了可以出家，尼姑庵里地方清靜，姑子嘛，就得分一分了。反正這慈念庵的姑子看不破紅塵，只好為生存入紅塵了。不過，單純喜歡錢的明意，不復(fù)雜。想要什么，就寫在臉上，沒那么多腸子繞到打結(jié)。
不久，明意帶著兩個小姑子從客堂里出來，裘三娘親自送人。
“三姑娘只管放心，且不說是您交待的，就是那位上都的貴客，也再三囑咐我們不能說出去。老尼還奇怪您是怎么知道的。”明意五十多歲，一身白尼袍，確有三分出塵意。
裘三娘看看墨紫，努努嘴，意思是，你來說。
“我家姑娘也是剛知道。進(jìn)來時，在竹林子里遠(yuǎn)遠(yuǎn)瞧見貴客的貼身丫頭。”墨紫解釋得很聰明，“姑娘與她有一面之緣，知道這位長輩至孝無比。想來，特意住到這兒來超度亡魂，因此必然喜好清靜。怕太太擔(dān)心身邊伺候的人不夠多，又給姑娘再送來，人多口雜的，倒擾了她。所以，請庵主只說姑娘孝禮之中戒客，而且庵中已無住處，凡是家里來的，都替姑娘打發(fā)了。”
“老尼理會。”明意瞧一眼墨紫，普普通通的一個丫環(huán)。于是雙手合十，對裘三娘說道，“三姑娘不必再送，一路勞頓，先歇息吧。”
“用過午膳之后，三娘再去找庵主下棋？”裘三娘手談之技精湛。
“好，好。衛(wèi)施主也約我竹林草亭擺石盤，可惜我棋藝不精。三姑娘正好可代我一局。”明意突然看左看右，欲言又止。
“庵主不必猶豫，這幾個丫頭忠心得很。”裘三娘善觀顏色。
“那貴客似乎有意要選好人家的閨女當(dāng)兒媳婦，曾向我問起洛城里頭大戶閨秀。三姑娘我是最先薦的。今日三姑娘既然到了小庵，這就是觀音菩薩要點姻緣的意思了。老尼就為你二人再搭個線如何？”
裘三娘面露嬌羞色，這回看得還是墨紫，因為也只有墨紫知道她眼神的意思。
“若真是觀音菩薩顯靈，為我家姑娘找到好姻緣，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庵主的牽線之恩，必以誠心相報。”墨紫想這個代言人沒好處。說不到位，誤事。說過了頭，賴賬。
可明意聽得卻很滿意，約好時辰，笑著走了。
“墨紫，你說的這個誠心相報，大概是多少銀子？”裘三娘往寢屋走兩步，回頭問道。
“姑娘一年捐奉多少香油錢？”墨紫心道果然，反問裘三娘。
“二三百兩。”以一碗陽春面三個銅板的物價來看，以一戶農(nóng)家一年開銷十兩銀子來看，以一個進(jìn)京去考狀元的書生所需二三十兩的路費和住宿費來看，對于一幫吃素且不用付房租的姑子而言，這是很大一筆貢獻(xiàn)。
“姑娘剛給了二百兩，再給個二百兩該顯足誠意了。”所謂牽線，就是讓裘三娘巧遇衛(wèi)氏這個戲段自然上演。說白了，就是個托。
“四百兩，不吉利。”裘三娘不滿意，“湊個五，再給三百兩。”
“她們總不會嫌多的。”墨紫不痛不癢，反正裘三娘富裕。
“墨紫，這話既然是你說的，這三百兩的誠意就由你來出吧。”裘三娘一語很激蕩，接下來一語叫人內(nèi)傷吐血，“我沒銀子。”
墨紫眨眨眼睛，心想，一出門，這位主子奸商的本性就撲來了，氣勢洶洶的。
“姑娘，墨紫哪來三百兩銀子？”負(fù)責(zé)發(fā)月錢的白荷也眨眨眼，無辜善良。
“墨紫，你存了半年，手里有多少錢了？”裘三娘關(guān)心一下。
“八兩三錢。”正往十兩整數(shù)進(jìn)軍。
“一年算十六兩，三百兩銀子，你要存幾年？”裘三娘再考她數(shù)學(xué)。
“十八年九個月。”墨紫立刻報上年月。
裘三娘倒是怔了怔，“想不到你算盤打得好，心算也挺快。你如今兩個選擇，一，就是我借給你，你今后十九年沒有積蓄。二，想辦法在我出嫁前賺三百兩。”
“姑娘，等你能嫁了再說。”墨紫這話里難得有怨。
豈有此理，她為裘三娘的婚事機(jī)關(guān)算盡，到頭來，好處沒有，還多了三百兩銀子的債。這位主，難伺候起來的時候，她真想當(dāng)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