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房間的門被“砰”的一聲推開,雖然動彈不了白墨也知道是誰,果然,一個長發披肩的漂亮女孩走了過來,用力一拍白墨笑道:“你發什么呆?整天就會叫‘姐,我這邊沒人手!’也不見你給我沖杯咖啡……”白墨揉搓著發痛的肩膀,不知該對這讓他“復蘇”的無來由的重擊表示感謝或是提醒下次輕點,唯有苦笑著點了點頭,這卻是柳眉上來了。剛點上煙想和柳眉說一下要留意的事,卻聽柳眉笑道:“我剛在電梯,居然聽人說大廈大堂里那自助銀行有鬼。”
端著咖啡進來的Jack一聽,神情緊張地說:“是真的啊!嚇死我了,我今早和老媽去拜了神才來上班的,昨晚我撞邪了!”
白墨一聽顧不得發痛的肩膀,連忙問道:“發生什么事了?啊!這份execl是怎么回事?”
“天啊!又出錯!我真撞邪了!昨晚做一份execl表格,居然做得錯漏百出,而且到了早上要上班才發現!”Jack心有余悸地提起掛在胸口一個三角形黃色的符和一個玉佛說:“以前我媽讓我戴這些,我可是死活不干,今天我是老老實實戴上了。怎么又出錯?難道我真的撞邪了?”
白墨喝了一口咖啡,笑了起來道:“得了吧,重做就是,又不是很關鍵的報表,我沒在公司你就偷懶,要不就是技術不過關,老實點吧……”
秘書Jack急得快要哭起來道:“我技術再臭!這個文檔操作可是本行啊,每個數據都肯定沒錄錯,不知后面怎么錯得離奇,聽說樓下那自助銀行邪門,我沒放心上,昨兒下班去拿了點錢,結果才出這事!黃毛強,你說那里邪,到底怎么邪?拿點錢都惹霉氣的……”
白墨笑了起來,但他還沒說話,剛湊過來的黃毛強急急道:“白總,這不是開玩笑的,Jack姐,我都讓你別去那拿錢、你總說我是小孩子,我是怕嚇到你!六天前,樓下那自助銀行死人了,是個用ATM機提款的,據說是搶劫者跟在他身后,那人也機靈,就只拿了一百塊,誰知搶劫者見一百塊也要搶,活生生就把他捅死了。連接著捅了好幾刀,那血濺得四周都是!一百塊啊!就為了一百塊,你說那人死得甘心不?”
“不是吧?”看上去對于傳言無動于衷的白墨,心里很有些發毛,他在張狂還沒傳出死訊、在這里上班時,可是常常在下班后,去那里用默不作聲插隊的技巧,擠到前面取錢的。卻聽柳眉說:“啊喲,這么說我可記得了,周日通宵加班我下去買早點,是見那自助銀行前圍了一大群警察,還拉著布條不讓人靠近呢!害我繞了一圈。”
“對!我那天和柳眉姐一起去買早點,這么說我也想起來了!而且啊,那ATM機自那以后,聽說也很怪,總是出毛病拿不到錢。你別說,真的為一百塊丟了命,誰能甘心?這怨念絕對重!”秘書Jack說著自己還不禁打了個冷顫。白墨笑著道:“我剛上來時,還去拿錢,怎么都很順利?不見電視播的,報紙網絡上也不見說這事,你們得了吧,別自己嚇自己。”
柳眉本就膽大,黃毛強和Jack見他這么說也便不再分辯,終究白墨能夠比或許存在的幽靈威脅他們生命之前,更快的剝奪他們的飯碗。但等白墨交代完他們的事務,走開白墨的房間以后,柳眉倒還好些,徑直去找老笳看看能幫上什么了。黃毛強和Jack都不停小聲地討論起來這種事到底會不會上報紙……
留在大廈里按白墨要求整理資料的黃毛強和Jack便紛紛說這種事哪能上電視?現在網絡上過濾得也很厲害,總之以后寧可走遠點,也不在那樓下的ATM機拿錢了。
當員工們前擠后擁打卡下班時,身為高層、擁有不受打卡機污蔑特權的白墨已步出了電梯,方才想起身上現金不多了。但走到自助銀行門口,卻停下了步子,任由那兩扇略顯老舊白癡式頑固緊閉著的玻璃門,驕傲地向他炫耀上面的幾團污垢。這使他無端地有點不快,向來待人寬善的白墨,自然不是因為門上那幾處隱約的污垢,而怪責于大廈的清潔工。而是他這時才發現,已經沒法再用上他引以傲的插隊技巧了——ATM機前面,空無一人。
若是不聽Jack他們說起,他也許并不會注意,現在他才真的發現有點不對勁,正常來說在這寫字樓林立的市區中心下班時段通常排著長隊的ATM機,居然一個人也沒有。白墨手上捏著卡,他面對著自助銀行很想證明自己的信仰和氣概,但張望了一下發現左右沒有相熟的人,便決然走出了大廈。過了馬路等了兩個紅燈,到另一個提款機去取錢。
白墨拿完錢以后,撥電話給黃毛強:“你還在公司吧?等我,我現在回去吧。”黃毛強在電話那頭痛苦地說:“白總,老大,不要玩我了,我還沒吃飯呢!要不你到公司對面咖啡廳等我,我收拾了文件去跟你會合,起碼那里還有點人氣。公司樓下剛出這事,一會晚上就咱倆,下樓時經過太恐怖了啊!”
在那間咖啡廳坐下,白墨駕輕就熟叫齊了東西,剛想起身去一下洗手間,卻不料被一個女侍應撞了一下,大半杯咖啡就灑在白墨西服下擺。白墨皺了皺眉抬頭見那女侍應一頭烏黑的長發披在肩上,長得頗是水靈。便就心想算了,誰知那女孩卻柳眉倒豎地說:“你這人怎么走路的?這杯咖啡算是誰的?你得賠!”白墨一聽臉上就變了色,再老實憨厚的人,也受不這氣,便對她說:“我不和你吵,你把你們經理叫過來。”那女侍應突然哭了起來,扔下托盤撒腿就跑了。
此時咖啡廳的經理聽到喧鬧,便快步過來問清了緣由,一個勁地和常來這里消費的白墨賠不是,白墨也不是太刻薄的人,聽他服軟便揮手算了。過不了一會,黃毛強就夾著一大堆文件資料過來,兩人把方案推敲了幾次,確認無誤便準備回家。就在下樓時,卻聽身后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到馬路邊白墨回過頭去,卻見那咖啡廳鄰街的玻璃墻被撞裂了一大幅,馬上圍了一大群人。沒等白墨感嘆國人好事的劣根性,黃毛強把文件和資料往白墨手上一塞說:“白總,我去瞧瞧。”白墨只好哭笑不得抱著東西在那里等車,不一會便見黃毛強飛奔回來,嘴青臉白地往地上吐著口水道:“霉氣!有一個女侍應跳樓了,一地血和腦漿流得……聽說是把咖啡灑在客人身上,被經理罵得想不開了……”
白墨從上了計程車到回家,都處于一種神情恍惚的狀態,因這對于善良的白墨來說,是很難接受的事,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就因為自己的投訴而消失。他在心里不停的責怪自己,干洗一件西服也不過二十塊,自己何必去跟小姑娘一般見識?他在家里發呆坐了不知多久,直到顏茹妍打電話過來,他才醒覺已經午夜十一點了。
顏茹妍在電話那頭聽白墨說罷,便安慰他道:“你投訴是正常的啊,要怪也怪那個經理,關你啥事?快睡吧,明天不是說還要出差嗎?保重,我這邊處理完了盡快去和你會合。”掛了電話,白墨仍久久不能入睡,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一會夢見那女侍應找他索命,一會夢見那經理也跳樓了。
半夜的時候,白墨翻身爬了起來,因為他住的房子對面,有聲音。那是他清給黃毛強住的雜物房。黃毛強在哭泣著,盡管他壓倒的聲音,但在這寂靜的夜里仍是很清楚。白墨這時突然見到枕上一根長發,可能是柳眉那天受傷來這里時留下的,也可能是顏茹妍過來時留下的,突然白墨笑了起來,把煙熄滅,這一晚,他睡得很安穩。
第二天帶著黑眼圈回到公司時,黃毛強已在公司等他了,一見他來馬上就說:“白總,財務今天周六在做帳,拿不到錢!”白墨忙打雷阿潤電話責問財務何時才來?因要去的那城市不在沿海,過了十二點便沒有飛機了,只能明天再出行了,但白墨現在哪耗得起時間?誰知雷阿潤在電話那頭打了個哈欠,似乎他現在沒有和以前一樣懼怕白墨了,他說:“這個要按制度來嘛,就算開現金支票,周六,銀行也不處理公對私業務啊,白總啊,又不是很多錢,你先墊著吧,回來報賬就是了。”白墨掛了電話對黃毛強說:“走吧,我自己出吧,這家伙可能嗅出了味道故意為難!”
說話間電梯已到了大堂,白墨掏出卡對黃毛強道:“一起去拿錢吧。”
“我不!”黃毛強驚恐地搖手道:“絕對不干!你別總說你整天在這拿錢,也不見有事!Jack姐昨天才告訴我,昨天那跳樓的女侍應,是被你罵的!我操,一條人命啊,這不叫事還啥叫事?”白墨心頭一顫,臉色有點發青,黃毛強一把扯住他說:“白總,我們一起到對面去拿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白墨點了點頭,和黃毛強一起向大廈外面走了出去。
每個銀行不是休息就是排著數十人的長隊,前后七個柜員機,不是沒錢就是故障。白墨抬腕看了一下表,已經十點多了,再不動身恐怕到了機場就沒機票了,便對黃毛強說:“你身上夠不夠錢坐車到機場?機場也有ATM的。”黃毛強搖了搖頭,機場離市區很遠,得一百多塊。白墨攤開手道:“我也以為有旅差費拿,還把現金扔家里,那只好回去公司樓下試試了。”
走到自助銀行的門口,黃毛強突然停下步子扯著白墨的衣服說:“白總,還是不要吧?”白墨哭笑不得地說:“我也害怕,但總得取錢啊!”黃毛強扁了扁嘴說:“那,那我在外面等你好了,取個錢何必兩個人進去,對吧?”
處于大堂照壁后面的自助銀行,并沒有因為接近正午的陽光而明媚起來,它那兩扇老舊的玻璃門,無論白墨如何在前面跺腳,都固執地不愿打開,如同一個白癡的嘴。白墨在努力地嘗試了不下三分鐘,才聽到身后黃毛強顫抖地說:“白,白總,今天,今天是周六吧?刷,刷卡……”白墨這才醒覺,但不知為什么,他已漸漸有些相信Jack弄錯EXECL的緣故,興許不全是技術上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