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源頭1
稻草和茅草這樣的東西鄉下還是有的,墻根下很快就鋪了厚厚地一層干燥的稻草。
屋里的人或自己走出來,或被抬出來,被刺眼的陽光一照,都不由的瞇起了眼睛。
此時已快到酉時,陽光明媚卻不暴烈,人靠著墻壁坐在稻草上,不一會兒就渾身暖烘烘起來。
一直覺得自己快要死的病人們有了點精神,灑下來的金色陽光似乎也給他們帶來了生機,一群人瞇著眼睛朝天上的太陽看去,毫不顧忌陽光的刺眼。
死氣沉沉的氣氛微消,里正悄悄松了一口氣,連忙去請顧君若示下。
顧君若道:“讓染病,但身體還算好的人來,將幾間房里的稻草床鋪全換了,擦洗干凈,找些干艾草來熏一熏屋子。”
里正為難道:“這一時之間上哪兒找干艾草呀?”
“既然沒有干艾草,那就用生的,讓人現在就去割。”顧君若道:“將目前還沒染上病的人找出來,將他們與所有病人隔離開來,所有的房子都要用艾草熏過一遍。”
顧君若道:“現在大夫人在山上,我暫時不知你們得的是什么瘟疫,但艾可辟邪,我想瘟疫多是因邪祟而起,所以大家多割些艾草回來,除了熏屋子外,還要煮些艾草水沐浴凈手,這些可以做到吧?”
此時正是一年艾草生長最茂盛的時候,野外到處都是艾草,并不難尋,這點還是不難的。
里正立即應下,然后把兩個兒子都派下去,讓他們找人去割艾草。
一直躲在家里的人便被叫出來,村里喧鬧起來,倒恢復了一些人氣。
路過的人都好奇的看顧君若一眼,知道她是縣令夫人后,他們臉上多了兩分生氣。
縣令夫人都進村了,他們應該不會被火燒死了吧?
縣衙也會派大夫來救他們吧?
顧君若這才蹲在第一個發病的人面前,“你叫趙大奇?今年多大了?”
趙大奇被陽光一曬,臉上似乎有了兩分血色,之前的青白死氣消散了一些,他聲音低啞的道:“回夫人,二十三了。”
“你是何時染病的?”
趙大奇道:“大約六七天前吧。”
顧君若問他,“都有些什么癥狀?”
趙大奇漿糊一樣的腦子勉強動起來,呆呆地道:“一開始是拉肚子,我以為是吃錯了東西,想著拉完就好了,誰知越拉越厲害,還有些發燒,沒辦法,便去找三叔拿了一些藥吃。”
他道:“好了一些,但又沒好全。”
他一直沒用的腦子動起來,總算是想起了自己不愿想起的事,眼淚嘩嘩的流滿面,“但我爹娘也開始上吐下瀉了,與我一般,三叔一看就說不好,像是我傳染給他們的。”
“都沒來得及吃上幾服藥,人就沒了。”趙大奇大哭道:“還有我兒子,我婆娘,就兩三天的功夫,全沒了!”
里正忙安慰他,和趙含章解釋道:“他是最先生病的那一個,運氣好,一直吃著藥撐住了,他家里人卻……”
顧君若抿了抿嘴,問道:“發病前的那段時間可有什么異常的事發生嗎?比如,伱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或是去什么地方,做了什么。” 趙大奇哭得不能自抑,只一個勁的搖頭。
里正就在一旁道:“這樣的話大夫也都問過了,但實在問不出什么異常來,那幾天他和我們一樣啊,吃的喝的都是平常之物,干的也是一樣的農活。”
他道:“我想著,就是因為前段時間洪水埋下了禍根,不是都說洪水過后必有瘟疫嗎?”
顧君若皺了皺眉,對痛哭的趙大奇認真道:“你別哭了,你要想救村里的人,必須得想起來那幾天都干了什么,洪水過后是易生瘟疫,但義縣洪水都過去多長時間了,它不在你們最饑寒交迫時來,卻在艷陽高照,你們已經吃上飯時來,想想便知不對。”
趙大奇勉強抬手擦去眼淚,想了想道:“生病那天,我在家里修竹筏,想著秋收過后河對岸一定會有人要渡河,到時候我好拉幾個客人,所以我就在家里劈竹子修竹筏,哪兒都沒去。”
他道:“吃的是我媳婦做的野菜饃饃,我家里吃的都是一樣的,用的是糠和米煮成黏黏的飯,再和過水燙熟的野菜揉成團,我家兩頓都吃了這個。”
“前一天呢?”
趙大奇仔細想了想后道:“前一天我去地里看水稻和粟米了,見稻田里有些稻草,我就下田去拔了,然后就回家了,吃的還是野菜饃饃,我家這段時間吃的全是野菜饃饃。”
顧君若皺眉,看向里正。
里正立即道:“夫人,我們村這段時間家家戶戶基本上吃的都是這個東西,不是野菜饃饃,就是自家種的青菜團的饃饃,衙門發的賑濟糧不多,我們距離縣城又遠,基本掙不到糧食,就只能省著點吃,一頓飯下來,那也是米粒和米糠少,青菜多。”
里正小聲道:“可能是因為我們吃的太少,病邪入體,我們身體又不好,這就發病了。”
的確有這個可能,但顧君若心中還是不安。
她垂眸思考片刻,再次問趙大奇,“那幾天你都一直與家人同吃同喝,沒有在外吃過喝過別的東西嗎?”
按說趙大奇能活到現在,絕對是身體素質較好的那一撥人,如果是和家人同吃同喝,病邪同時入體,怎么可能會是他先發病,而家人后發病呢?
她亦懷疑他的家人是被趙大奇傳染的,而不是與他同時被病邪侵害,那么,病邪從哪來?
趙大奇仔細地想了想,遲疑道:“倒也不是,我那天去田里拔草時太陽很大,曬得我眼暈,我從田里上來后就在后灣那里喝了一口水解暑。”
“后灣?”
“哦,就是我們那條河的一段,”里正介紹道:“算是上游,離我們村不是十分遠,有時候我們會去那里挑水。”
顧君若就扭頭問一排過去靠著墻壁的人,大聲問道:“發病前后的這段時間里,誰去河里喝過生水?”
在場的,竟然有近半數的人舉手表示去過。
顧君若臉色沉凝,“衙門不是早發過公告,不許你們喝生水嗎?”
有人分辯道:“那河里的水干凈得很,我們從小喝到大,為何不能喝?”
不等顧君若開口,里正就叱責他們道:“胡說些什么,這是夫人訓話,你們只管聽著就是。”
雖然他也不覺得喝生水沒什么不好,他渴了也都喝呢,當然,這段時間太忙,暫時沒有去喝生水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