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九夫人被驚嚇了也有幾日了。於情於理,我們也該去探望探望了。我便隨你去吧!”
顧以畫坐在銅鏡面前,知書正在爲她梳妝。顧以畫一愣,然後道:“好”
然後接道:“那我就吩咐人拿些補品過來。”
顧以畫點點頭,然後嘴角勾起一絲微笑,這想法到是和了心意。
進入深秋了,菊花花,爭先恐後的綻放,一叢一叢開得盛大瀲灩。
九夫人的窗外,全是花兒,從遠處看去如一片花海。清風簌簌得拂過花枝,芳華朵朵,端的是潔白入霞。下人們都傳言九夫人偏愛花兒,自從有了這胎中的孩子以後,丞相更加的寵愛她,於是便叫人在院子裡種滿了花。
遙想這秋至午後,吟一葵詞,誦一曲調,恍惚間琴音嫋嫋,天涯雲水間曉風梅樹下,飄逸作畫,宣紙上游走的墨筆揮灑,別了塵世的煙火味,只遺落了那一處盈盈的幽香,暗香盈動間,低低吟唱著情淺緣深,一曲兼霞,心之悠然,幾多逍遙。
知書心裡不禁苦笑了一下。她這爹爹還真是寵愛這九夫人,種的也是月季。
顧以畫知書來了,笑笑微微作揖道:“小姐。”
顧以畫點頭微笑回道:“不必多禮,九夫人最近如何了?我來攜了些許補品來探望於她?!?
“九夫人自從被驚嚇以後,身子有點弱,正在休息呢。這”笑笑面露難色,眼裡閃過一絲擔憂,前有表小姐過來氣壞夫人身子,就被老爺罵了個狗血淋頭,現下若是再出何事兒,自個兒,唉。
“怎麼了?”這時,九夫人聽到外面動靜,支起身子,勉強坐起來問道,臉色有些蒼白。
“小姐,小姐來拜訪了。”笑笑進去向九夫人說道。
“那就讓他進來吧,”九夫人的語氣柔和了些。
知書便陪著顧以畫進去了。九夫人臉色蒼白,嘴脣上沒有一絲的血色,顴骨都有些凹陷,本來一個淡掃蛾眉,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的美貌好好的女子,現下卻有氣無力的靠在牀邊。也許是真的受到了驚嚇,知書覺得,此時的九夫人收斂了她之前的戾氣?,F在不緊有幾分的同情。
“九夫人,你最近如何了?我之前怕打擾你休息,所以一直到現在纔來看望你?!鳖櫼援嫴患辈宦M退有度的說道。
九夫人笑了笑,便道:“不礙事,你有這份心就夠了?!钡?,能聽出她的聲音,頗爲虛弱。
九夫人倒是日漸消瘦了下去。知書想起前幾日看她朝霞映雪的樣子,再反觀現在,微微嘆了口氣。
“來,九夫人,喝點兒粥吧!”婭婭,輕輕地端了一碗粥上來,語氣輕柔,滿是關心。
“什麼?你們就讓九夫人喝粥?”顧以畫臉一陰。雖然她不喜歡九夫人,但是九夫人現在好歹懷有身孕呢,怎生能這樣子對待。
丫鬟只是覺得有點委屈,然後低著頭,說道,“夫人吃不下去就只能喝點清淡的粥?!?
知書看到這幅光陰,眼圈泛了紅。以前的她,不正是這樣嗎?
好久好久,她都不曾哭了,但是今天卻還是忍不住,泛紅了眼圈。她緊緊的,緊緊地握了拳頭,扭過頭去看著窗外。
這孩子,恐怕……
知書,七八分已經猜到了這胎兒的結局,但是卻還是懷著一絲的希望,萬一呢?不是還有萬一嗎?知書想著想著,對九夫人的同情又添上了幾分。同是天涯淪落人呢,知書心中感慨萬千,終是化作一聲輕嘆。
顧以畫呆呆的就這麼坐著那裡,然後知書回過神來,扯了扯顧以畫的衣料,顧以畫這才反應過來,柔聲道:“九姨娘,這次來我給你帶了點兒補品,你好歹吃點兒,補補身子吧!”
然後一招手,讓知書把補品帶了上來。笑笑看了一眼九夫人,得到同意。笑笑便微笑,然後便接了過去。九夫人心裡擔心,眉眼間都有了一絲的愁緒,連眉梢都染上了愁緒?!?
“你倒是有心了??晌揖褪浅圆幌氯ァ!本乓棠锪季谜f道?!澳强刹恍?,那你不想吃也要吃點,這樣對,胎兒好?!敝獣泵φf道。“對呀對呀,你要多吃點?!鳖櫼援嫺胶偷?。
終是不忍。顧以畫不忍看到九夫人這副模樣,於是便起身告辭。
“九姨娘,以後有時間再來看你吧!我還有點兒事,那我先行告辭了,你好好照顧好自己吧!”
九姨娘點了點頭,算是默許了。知書出來,呆呆地,可能是深秋了,出來,感覺有一絲涼意。原來是下雨了。天色灰濛濛的。像是在編織一張的網。又好像有什麼心事想要和你訴說。
知書,擡頭看了一眼天空。心裡又有了些些許的沉重。,腳步也跟著慢了下來。
“知書,你怎麼了?”顧以畫察覺到了知書的異常,關切的問道。
“沒什麼,就是覺得就是有點同情九姨娘。”知書眼神放空,有些呆滯,再看向屋外,卻注意到屋外花樹旁那一叢叢綠油油的雜草,美到讓人心酸。
“是啊,真是讓人同情。”顧以畫思索了一下,點頭說道。
一路上,兩人相對無言。誰都沒有說話。不知道彼此都在想什麼。
知書看九夫人,由她聯想到以前的往事。往事不堪回首。心被絞地生疼。有些東西,終究還是放不下。你以爲所謂的放下,就是暫時的,一旦你看見與你以前相關的東西,記憶還是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該痛還是會還痛的。知書深知這些大道理,卻還是無能爲力。說不痛是假的。
這時九夫人畫眉忽悵然一笑,那笑聲是清明節永遠不會落下的瓢潑大雨,酣暢淋漓。忽然記起,多年前,那日,她正像往常一樣,靜心調試著鉉琴,有人送進一紙曲詞,她並未在意,只叫人置於一旁。
等試玩琴喝了口清茶,漫不經心地拿起那詞譜字字讀去,她那顆終年如覆冰雪的心悸動了。人在樂坊,曾經過眼多少被譽爲驚世才俊的詞章,原以爲這世上再不會有能夠深切觸動她內心的曲詞,卻不料他,竟然讓她那顆沉寂了很久的心復甦了。
頭一次,她如此急切地主動要求面見制曲人,全不顧身邊投來的差異目光。
她終於見到了他。這個驚才絕豔的男子還有一副好相貌,不得不引得身邊姐妹們不覺得讚歎聲,只有她,看到了他眼底的那一縷化不開的沉鬱。
她爲他的才情所傾倒。那些夜晚,淡月當空,梨花滿園,清幽幽的人世界上彷彿只剩下了他們。他們歡喜的談論著詩詞,經史,人事,彷彿有說不完的話,只恨不得生出一隻無形的手牢牢牽住夜幕,讓那不識趣的晨光投來的遲些,再遲些。
若能是白日裡,杏花深處一張琴,他誦詞吟曲,妙手清心,她則一身雅靜,輕展歌喉,鶯啼燕囀聲聲唱來。那種心靈深處的契合,使得眉梢眼角處都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動人。
湯湯,一時無涯,柳絮輕軟,流水盡飛花,盞中泉水,鬢邊杏花,當時年少,歲月靜好,只是然後呢?
然後,她得知了他的身份,傷心良久,終是忘不掉他,終入了他府,成了他的九夫人…
現在呢?她忽然憶起那首《眼兒媚》,楊柳絲絲弄輕柔,煙雨織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而今往事難重省,歸夢繞秦樓,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頭。
那不是苦候的秋波婉轉,而是帶血的淚眼盈盈,訴說著那鐫入骨髓的愛戀。
有些溼噠噠的東西濺落在地,一滴又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