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回事?”吳言插嘴道:“沒聽說小箏還會記日記???怎麼這麼多?”
日記的數(shù)目確實很多, 如果從四年前算起,至少也有一千篇日記。秦風顫抖著手把鼠標往下拉,這麼多文檔, 他甚至不知道到底該從哪裡看起。莫箏平時那樣迷迷糊糊的個性, 這個U盤裡的東西卻格外地有條理, 每一個都是用時間標註了名稱, 乍一看竟不像莫箏的作風。
“從第一篇開始吧?!眳钦茏柚沽饲仫L的動作, 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電腦屏幕,似乎能夠從中得到一點兒有關莫箏的消息。秦風將鼠標推到他手邊,任由他動作了。
吳哲也不客氣, 離索地點開第一篇??吹贸鰜砟~在寫下這篇日記的時候情緒狀態(tài)尚不穩(wěn)定,通篇日記裡出現(xiàn)了很多重複的詞語。條理不順、東一句西一句, 與其說是日記, 不如說更像是精神分裂患者的自我闡述。吳哲皺著眉頭, 剛要關閉這篇文檔,卻被最後一句話吸引住了目光。
在日記的最後一行, 莫箏莫名其妙了來了一句對話,似乎會有什麼人回答她一樣。她這樣寫道:
“你會是誰呢?”
吳哲看著秦風,手指指著屏幕上的字:“你覺得這個你指的會是誰?爲什麼會出來這麼一句呢?”秦風搖頭:“我怎麼會知道呢?我還是第一次知道莫箏會記日記。什麼時候記的,又是記了些什麼,我不比你多知道任何一點?!币f出這種話其實秦風是不太樂意的, 畢竟自己的妻子揹著自己進行了這麼宏大的工作量, 即使是秦風也不太開心。
幾個人圍著小小的電腦屏幕, 吳哲點開第二個文檔, 繼而又點開了第三個第四個。沉默籠罩著整個房間, 從那些字裡行間可以看出,莫箏不是什麼都不知道, 她只是裝作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罷了。當所有事情都沒有了頭緒,爲了能夠讓自己活得更加幸運,便不得不選擇性忘記一些事。至少莫箏是這樣,吳哲也是這樣。
文檔翻過一年的時間,秦風注意到莫箏的文字發(fā)生了改變。而之前的日記裡那個身份不明的“你”終於不再出現(xiàn)。唯一不曾改變的就是日記裡隱隱約約的不安感。似乎莫箏一直在經(jīng)受某種不知名的威脅。秦風回憶著過去幾年的生活,卻並沒有發(fā)現(xiàn)這樣危險的事件。還是說自己真的遲鈍到這個地步?
吳哲看著秦風不明所以的表情,冷笑一聲:“你當然不會知道了。你又不關心,也沒有人想要你的命。你就只要每天高高興興地去上班,然後高高興興地回家。莫箏在家裡在想什麼,你一點兒都不需要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而那些你一直沒有找到的人,你以爲他們不見了,其實只是因爲你沒有盡力罷了。”吳哲快速地滑動著鼠標,對於秦風的僵硬視若無睹,淡淡地說道:“因爲不在乎,所以不注意。你對她也不過就是這樣而已了?!?
秦風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像是不知道以誰爲憤怒的發(fā)泄口一樣壓抑著怒氣。他生氣不是因爲哪裡不對,而是他知道吳哲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因爲每一句都是正確的,無法反駁的他更加怨恨了。怨恨那個曾經(jīng)只把莫箏當做工具的自己,也怨恨把事情說破的吳哲。
不在情況內(nèi)的三個人討論開了。方源推推吳言的胳膊:“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多哀怨情仇的?話說你們這樣真的沒問題?”吳言衝他翻了個白眼:“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這一家的!”方源鍥而不捨地追問道:“可是你不是他的朋友嗎?”“朋友也沒必要管這種家務事好嗎?!”吳言出其憤怒。
真要是說秦風和莫箏的關係,其實吳言也是一知半解。他只知道秦風確實是在乎莫箏的,只是這個在乎到了哪種程度、是不是真心在乎,這一點吳言就不得而知了。畢竟他和秦風纔是朋友,和莫箏不是。最開始的時候當然是希望秦風能夠幸福的。說句不好聽的,當年莫箏的死活和他無關。如果不是因爲秦風,吳言根本就不會搭理莫箏,更別說和她打鬧玩笑了。
至於後來,吳言看出來秦風是在乎莫箏的,而莫箏似乎也不是預想中那樣不知趣的女人。和莫箏相處得越久,吳言就越發(fā)確定莫箏的無害性。如果這個女人不會對秦風造成不好的影響的話,就這樣也沒關係吧?會變成這樣的想法其實一點都不例外,因爲莫箏一眼看上去就是很不聰明的樣子。沒有人會相信,這樣不聰明的人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
於是這樣來歷不明的莫箏居然也沒有遭到大家的質(zhì)疑。與其說是運氣好,不如還是說足夠愚蠢。一臉什麼都不懂的樣子,成功地讓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個笨蛋。就因爲是笨蛋,所以不用多加防備。這真是最好的,也是最省力的僞裝了。
吳哲掃過吳言臉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嘲笑著他們的愚笨:“如果你們就只是這樣的程度,我想你們也幫不上她什麼忙了。她想的比你們都要遠,也比你們都要謹慎。”莫箏那樣的人,雖然說不上學習多好,當年大學期間也是不顯山不露水的。但是和她相處的人都再清楚不過,這是個狡詐無比的丫頭。
她不說話不代表她沒有意見;她不生氣不代表她不會使壞;她對你微笑有可能是因爲你要倒黴了。她想要對你好,就會拼了命地對你好,讓你順風順水的;她要是不想對你好,你就是說幹了嗓子都是白搭。大家都只看到她表面上的淡漠和冷靜,鮮少有人觸碰到內(nèi)裡的另一個她。
吳哲就是那鮮少的能夠看到莫箏另一面的人,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結果看到之後就是人生的另一場軌跡。
一年之後的莫箏文字裡似乎多了些隨遇而安的淡然,大片大片地出現(xiàn)了莫箏對於生命的評論,以及對於那一年那一場謀殺的猜測。莫箏的猜測匪夷所思,有很多猜想在別人看來都是不科學的甚至詭異的,但是秦風看得心裡一陣發(fā)涼。那些文字猶如一個詛咒,現(xiàn)實地提醒著他莫箏預測的正確性。
莫箏寫道:那個人會來找我,不久就會,五年之內(nèi),這是底線。她猜對了,不過短短四年,那人就又找上門來。
莫箏又寫:秦風幫不了我,誰都幫不了我。背後的那個人太聰明,如果我不能比他更先做好準備,我可能就會這樣死去。她又猜對了,秦風確實沒有幫上忙,甚至還是在她被綁走之後才知道這件事情。如果莫箏不能自救,他要去哪裡找她呢?
莫箏還寫:我的腦袋越來越昏沉了,我能看到一個影子,很模糊。但我知道那個影子很熟悉,即使看不見臉,也應該是我認識的人。我該認識他,但是我似乎因爲一些事情將他忘記了。會是因爲什麼呢?和那場謀殺有關嗎?我的重生和遺忘之間又有什麼關係呢?秦風不知道莫箏這一次有沒有猜對,但是看到吳哲驟然捏緊的拳頭,秦風知道,莫箏可能再一次對了。
如此說來,莫箏的復活果真和吳哲有關嗎?秦風的眼睛繼續(xù)往下看,人死而復生這種事情原本就是違背天常的,有因必有果,莫箏的復活必然是以什麼東西爲代價的。只是這代價,恐怕要問吳哲了。
秦風制止了吳哲的動作,決定問個清楚:“你知道些什麼,關於當年那場謀殺案?!彼腥硕荚诳粗?,懷疑的、探究的、甚至鄙夷的,秦風不爲所動,只是固執(zhí)地阻礙著吳哲想要接著往下看的動作。
吳哲冷著臉甩開他,冷冷說道:“不知道什麼。既不知道兇手是誰,也不知道兇手爲什麼要這麼做。那些行兇手法還是之後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你滿意了?”吳哲對秦風的態(tài)度一向不好,此時更是極度惡劣。
“不是這個?!鼻仫L繼續(xù)問道:“你知道她爲什麼會活過來嗎?我只有這個想要問你,其他的不需要?!?
吳哲面色一僵,像是沒想到秦風會提出這個問題。吳言和方源都直勾勾地望著他的方向,吳哲一咬牙,索性坦白:“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一醒過來就把我忘記了。忘得很乾淨,一點兒都不剩。我有時候都在想,她這麼突兀地忘記某件事,總不會是復活之後的後遺癥吧。但是除我之外,她沒有忘記任何人。只有我,只是我。”
幾人沉默一番,忽聽到方源的小弟沉吟一聲:“怎麼那麼像小說裡面寫的那些……”
“什麼?”方源追問:“什麼小說,哪裡像?”
小弟支支吾吾地不說話。吳言使了個眼色,於是方源上前一拳打在小弟腦袋上:“快說!賣什麼關子!”
“唔……”小弟抱著頭眼淚汪汪地眨著眼睛,一臉委屈:“就是用自己最重要的記憶去換取生命啊……”
話未說話方源又是一拳:“胡說什麼,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情?去哪裡換?找誰換?說話怎麼不過過腦子?你真的是我的屬下嗎?當時你的智力考試是怎麼過關的?”
“所以我纔不要說嘛!”小弟哭得更委屈了:“我就想說這種事情太不科學了,又不是那麼容易的。哪有這樣的除了小說裡的重生我就沒見過別的了……”
不對!小弟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那位神秘兮兮的莫箏不也是重生了麼?!
吳哲聽到小弟話中內(nèi)容的時候,有一瞬間手上的青筋畢露。秦風看著他,目光中充滿審視。吳哲深深地呼吸著,許久才冷靜下來,換上毫不在乎的口吻自嘲道:“能換她一命,也算我的功勞了。而且如果說是最重要的,也許我該高興。”
“只是這一次,忘記的恐怕不是我了。”吳哲想了想,又說。
秦風蹙眉:如果莫箏還想要再重活一次的話,這一次忘記的會不會就是自己?一想到這裡,內(nèi)心的矛盾就涌上心頭。一方面,秦風不希望莫箏忘記自己;而另一方面,秦風又希望莫箏能活著。
正想著,秦風的手機忽然響起來。是個陌生號碼,所有人頓時緊張起來,不知道是否是那個幕後黑手打來的電話。秦風示意大家安靜,接起手機,然而預想中的陰冷聲音並沒有傳來,反而是一種更加熟悉的男人的聲音。
“你在幹什麼玩意兒!”男人氣急敗壞地喊著:“老子快跟不上了,快點過來!要不然莫箏就要沒命啦!”
秦風呆愣片刻,忽地響起:這不是那個白嶽的聲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