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張玨之所以愿意拜野狐為師并不全是因為野狐是神仙一流的人物,他當然也存了一份私心,那便是當了野狐的徒弟之后就不必再這城門樓上繼續當個苦哈哈的守城卒了,即便整日吃齋念經也總好過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活。
但野狐又何嘗不是存了其余的心思,他之所以將張玨收至門下,也是想著讓張玨替他辦事,至于辦些什么,他心中還未拿定主意。
幾家歡喜幾家愁,張玨暗自竊喜的同時,史仁卻覺得有些頭大如斗,一來是嫉妒張二愣子這小子竟有如此仙緣,二是在愁待會兒給野狐接風洗塵的時候要不要找人去尋一副豬下水來。
三人就這么各懷心思,一路朝應天城內走去。
雖然這里剛經過戰亂,但城內的建筑卻還算完整,來不及逃走的百姓正在明兵的刀棒威嚇之下干活,有的在收斂尸體,有的在撿拾被炸的到處都是的木房梁,這些以前被用作房梁的木頭拿到城墻上去釘上專用的大鐵釘,便會成為一件很好用的守城良器。
看了幾眼野狐便不忍再看,這些如鳥雀般驚慌的百姓此刻早已是一具具行尸走肉,今日被他使喚,明日卻不知是否還能睜開眼睛。
與外界的凋零破舊相比,史家兄弟的住處卻有如人間仙境,紅墻金瓦,雕欄畫棟,雖無歌舞升平,但卻也與百姓的住處判若云泥。
史仁見野狐只是站在門外,并不再往前走半步,于是又折返回來問道:“神仙爺爺,可是有何不妥?”
張玨平日里沒少被史仁這類的官老爺呼來喝去,此刻見他吃癟自是欣喜,所以也并未想著替他說話。
野狐皺了皺眉,道:“我就不進去了,去將你兄長請出來吧,我有些話想要同他說上幾句。”
聽言,史仁頓時一臉難色,他那族兄本就不信鬼神之說,他本還想讓這野狐在酒宴上露個幾手,卻沒想到對方竟然連進門的面子都不想給,他此刻若是辛沖沖的跑進去說兄長外面有個神仙老爺請你出去說話,史仁保準賞他倆大嘴巴子。
野狐見他為難,于是又出言道:“這些話關乎全城百姓的安危,你只管傳話便是。”
史仁聞言心中頓時大喜,以為這野狐是要獻計替他們守城,趕忙連滾帶爬著去找自己的族兄。
書房內,史仁正捧著一本先秦的古卷苦中作樂,只聽見書房的門“嘭”的一聲被人重重推開,不用想就知道,定是自己那不成器的族弟史仁,若不是自己身邊實在無人可用,說什么自己都不會將這個面貨帶在身邊驅使。
果不其然,史仁那張大臉從門縫中探了進來,“兄長,我能進來嗎?”
“門既已開,你還有何忌諱?”史仁沒好氣道。
史仁那張大臉漲得通紅,只見他幾步踱了進來,言語中帶著幾分怯弱道:“兄長……”
才讓他將這兩個字說出口,史仁便出言打斷道:“軍中無父子兄弟,是人皆須得以官職相稱,我都與你說過多少次了,難道你只當本帥的話是兒戲不成?”
被他這番奚落,史仁只得改口道:“大帥,末將有一事稟報。”
史仁聞言只覺得心中略微舒坦,這才將手中的那卷竹簡放下,正眼瞧著史仁道:“何事如此匆忙,難道韃子又打過來了?”
史仁搖搖頭道:“非也,回稟大帥,不知您還記不記得末將曾與你說過在紫金山上遇仙的事情?”
“記得又如何,不記得又待如何?”史仁答得依舊很是漫不經心,但很快他又臉色一變,坐起身道:“難道那位仙師下凡了?”
見他竟喜的有些失態,史仁也是心喜,于是道:“何止是下凡,如今那位神仙爺爺正站在殿外等您過去說話呢?”
“你這憨貨,還不速速將老神仙給請進來,快吩咐人看茶備宴,果真是天佑我大明啊!”
史仁說著站起身,風風火火地便要朝書房外走去,但走了一半卻又轉身回頭,史仁疑惑不解時,卻見他將先前讀的那卷竹簡從桌子上拿了起來,將竹簡一把塞到史仁手中,這才朝殿外小跑而去。
當史仁見到這個被史仁吹上天的神仙爺爺時,史仁覺得要不是自己養氣多年,保準一腳將史仁這廝給踹到爪哇國去。
眼前這個唇紅齒白、眉目清秀的小道士居然就是史仁口中的神仙爺爺,還有他身后那一口一個師傅地叫著的張玨,這不就是一個守城的愣小子嗎,虧自己還真的以為史仁遇到了什么大羅金仙下凡。
話雖如此,但史仁依舊很有涵養地施了個道家禮節,口中還念念有詞道:“無量天尊。”
野狐只是搖了搖頭,道:“將軍誤會了,我所修之道并非道之一家。”
此話一出,史仁心中更是對他的身份起了幾分疑心,于是問道:“敢問足下所修之道乃是何道也?”
野狐心中有話,自然不想與他多費口舌,而是開門見山道:“我修何道與將軍無關,還請將軍毋須多問,我此次前來乃是為了保全城中百姓和這些守城的兵卒,不知將軍可否聽我一言?”
史仁的心中雖早就將野狐定義為江湖騙子一流,但正所謂病急亂投醫,史仁早就因為守城的事而寢食難安,雖然城中余糧尚多,且剛打退了韃子一次進攻,但史仁知道若真這么一味地守下去,不出半月,應天城必會城破人亡。
倘若對方真有良策可保應天無恙,那自己便跪下給這小道士磕三個響頭,日后也已神仙爺爺相稱,若這小道士只是拿他作耍,那就算這小子是玉皇大帝轉世投胎,史某也需得拿他祭旗。
想到此處,史仁便只覺智珠在握,不禁露出一絲得意道:“小神仙但說無妨。”
以防萬一,野狐特地吩咐張玨暫且退到一旁,而后才小聲說道:“我今日前來并非有何守城良策奉上,而是來勸史將軍開門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