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長出一口氣,好似認命般將經書遞了過去,但就在柳霸天剛伸出手去接經書的時候,只聽天邊響起一聲悶雷,一團團烏云憑空生出,從四面八方涌來,匯聚在這紫金山山頂。
柳霸天心中一驚,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可不曾想到這月朗星稀之夜竟也會突降雷雨。
豆大的雨點毫無征兆的砸下,野狐見狀便想縮回拿著經書的右手,但柳霸天卻比他更快一步。
二人一手抓住竹簡的一端,另一只手則打的不可開交。
或許是他二人動作太大,竹簡終于不堪重負一分為二,柳霸天連忙收起手中的這一半竹簡,而野狐也同樣趕忙將另一半竹簡重新收回袖中,二人虎視眈眈,都想奪回對方手中的竹簡。
雖是互相覬覦,但雙方都不敢輕易出手。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時候,忽然有一老者從紫金山中走出。
老者素帶白袍、鶴發童顏,手間拄一龍頭拐,拐身還長著片片嫩芽,一行一步之間雖看似緩慢,實則每跨出一步,身子便已是數丈之外,此刻雖是大雨傾盆,但老者所過之處卻滴雨不沾,頗有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之意。
柳霸天不知老者身份,見他雖氣息強勁,但卻頗有幾分古怪,況且他自己也尚有底牌不曾動用,所以老者現身之后他倒也不曾急著脫身,畢竟另一半經卷對他來說還是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與柳霸天不同的時,這老者方一現身,野狐便陷入了極度的震驚之中,因為這老者并不是旁人,而是他死去多年的師傅紫金上人。
不過對于紫金上人的現身,野狐并未有太多的喜悅,反之有幾分慍怒,怒的是這老家伙明明沒有仙逝,卻還一直躲著自己不出來相見,既然沒死,那自己這么多年對著他的衣冠冢跪拜豈不是全被這老小子看在眼里笑在心中?
紫金上人幾步橫渡虛空來到二人面前,見野狐眼中復雜,便只是沖他微微頜首,并未急著與他敘舊,柳霸天見他二人眉來眼去,心中不由得起了一層疑心。
當即后退幾步,打定主意待會兒一旦有個風吹草動便立即風緊扯呼,經卷雖然珍貴,但自家小命顯然更加彌足珍貴。
三人呈三足鼎立之勢站立,乍一看去好似各自為營,但實則氣勢卻是朝柳霸天這一方壓去,氣氛一時間有些沉寂,唯有那還未被雨澆滅的山火在燒得嗶啵作響。
紫金山上的清兵皆是騎兵,平日里都是些在無邊無垠的草原上來去的漢子,對于登山之道所知甚少,是以追擊的速度很是緩慢,與亡明百姓的碰撞也少之又少,喊殺聲雖偶有響起,但野狐聽著卻依舊驚心。
雖然如此,野狐卻并未擅自妄動,和紫金相處了那么多年月,他已習慣了有他在時,凡事便以他為主。
數息過后,柳霸天已有些沉不住氣,搶先開口說道:“這位老前輩,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甚至連面都不曾見過,您老緣何要擋住我的路?”
紫金上人的氣息此刻雖有所收斂,看上去只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者,但柳霸天知道往往越不起眼的人越不能輕視,所以他決定先禮后兵,摸摸對方的底細。
“哦?”紫金上人輕哦一聲,一副很是吃驚的樣子繼續道:“路就在你自己腳下,貧道擋不住也不會去擋。”
聽了這話,柳霸天心中緊繃的心弦稍稍緩和了幾分,看著老者的意思應當對自己并未惡意。
可就在他剛這么想的時候,紫金上人又一字一頓道:“但這條路,你柳族長卻是怎么也走不得。”
紫金上人說罷,重重地將手中的拐杖往地上一杵,柳霸天只聽得一聲悶響,好似一道悶雷在腳底炸開。
黃光一閃,四周的地面驟然間裂開無數道口子,柳霸天所站的那塊地面好似失去了支撐,大地突然往下凹陷。
電光火石之間,柳霸天匆匆閃到一旁,當他閃到一旁之后,原先裂開的那些口子又漸漸合攏。
柳霸天見狀,背后頓時驚起了一層白毛汗,沒想到這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糟老頭子不僅知道他的名號,道行更是如此高深,而且這老頭子擺明了是要和自己作對,看來今夜自己是再也討不得好了。
想到此處,柳霸天只得強忍住心中的不平,說道:“別太得意,小狐貍還有這老頭子,你們給老祖等著,要不了多久老祖就會找上門來!”
說完這話,柳霸天便腳下發力,朝遠處遁去。
野狐還想再追,卻被紫金上人攔下,野狐很是不解,問紫金上人為何不肯自己去追,紫金上人搖搖頭笑道:“窮寇莫追,何況就算你能追上,又有幾成勝算?”
野狐不禁撓了撓頭,紫金上人說的很對,窮寇莫追這一道理世人都懂,野狐當然也明白,但只要和紫金上人待在一起,他便好像又變成了往日那只無憂無慮的小野狐,這種動腦筋的事情理所當然的都交給紫金上人去做。
此刻強敵退去,二人師徒重逢,野狐心中有數不清的話想要與紫金分說,二人一邊說著一邊朝山上走去。
野狐這才知道,原來紫金上人確實早已仙逝,但他的元神卻并未再入輪回,而是陰差陽錯被這紫金山留下,紫金上人從此便當了這座紫金山的守山鬼,也就是世人通常所說的山神。
紫金上人之所以能一招嚇退柳霸天,便是因為只要是在這紫金山內,他便是言出法隨的神,但卻也不是時時都能出手,畢竟他如今只不過是一山之靈。
野狐站在原地良久,心中有些許悵然若失,又有些許安慰,相逢亦短離別甚長,紫金上人說的沒錯,不過或許他沒有辦法護著自己一生,但自己卻可以一輩子待在這紫金山上與他一同做這守山之鬼。
雷雨此刻還未停歇,清兵引燃的山火此刻已悉數湮滅,只剩下些許火星還在堅強的升起裊裊白煙。
野狐搖了搖頭,清出腦中多愁善感的思緒,快步來到事先與張玨約定好的藏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