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本清砸吧著手里的煙,煙屁股連著海綿一起吸,斜眼看著新來的人。
三個日本人。
有幾個地陪還是翻譯圍著轉(zhuǎn),嘴里嘰里呱啦的鳥語說個不停。
他聽不懂,但腦子里自動轉(zhuǎn)譯成了“太君!就在里邊兒~”
盧本清和這邊莊家很熟,或者說在這輸過很多錢,今天也被打了招呼,說有幾個外國佬要來。
提前告知他們的意思很明顯,這是要做局宰肥羊,如果外國佬對其他牌桌感興趣,別拒絕,大家一起宰。
盧本清本以為是洋鬼子,沒想到是小日子...
看那點頭哈腰的樣子,真讓人不爽...
不過他只是一個賭棍,敗光了積蓄,借完了親戚,還要從女兒身上擠血包的賭棍,所以也沒什么國仇家恨,只想著自己能不能從小日本身上贏一點兒。
至于這里能宰小日本,之前有沒有宰過他,說實話,賭棍是不會思考這個問題的。
他們不是輸給了莊家,而是輸給了自己心里的癮,和回本的幻想。
“老盧,就這破地方,還有外國人來玩?”
盧本清將煙頭踩在腳下:“人生地不熟,手癢了被帶來的唄?人餓了屎都能吃。”
問話那人縮了縮脖子,心道那是你,我們可沒那么狠...
幾個日本人被帶入了屋內(nèi),顯然是單獨有局,盧本清這種帶著幾百塊來的長期賭鬼,說白了在這場子里就是個氣氛組。
和夜店小姐姐一個道理。
“莫管其他,發(fā)牌發(fā)牌!今天老子手氣旺的狠!”
這烏煙瘴氣的地方,又恢復(fù)了日常光景。
一群人在里面,形同迷路,走不出來。
直到正道的光,手持正道的棒,闖了進來。
“不許動!雙手抱頭蹲下!”
“蹲下蹲下!”
警察迅速控制住了局面,有幾個想跑的,直接被一腳撂倒。
三個日本人慌得都快滋出來了,嘴里日語巴巴的冒,結(jié)果被直接按倒在地。
其實翟達還是低估了08年散裝省的治理力度。
誠然,現(xiàn)在不是24年,他總覺得風(fēng)氣還沒那么好。
但若沒有08年的因,哪里來的24年的果?
至少在散裝的,有些東西已經(jīng)在認真治理了。
————
翟達也就又等了十幾分鐘,就看到一連串人被押了出來。
掏出山寨機,遠遠的拍了一張模糊的照片留底,今天的所有任務(wù)就完成了。
他之所以要親眼看到結(jié)果,就是為了防備電視劇里那種“通風(fēng)報信”、“黑白勾結(jié)”,如果今夜這里風(fēng)平浪靜,或者說來了一堆警察卻一個沒抓到,那他絕不會讓吳越去派出所領(lǐng)獎勵。
吳越的命也是命。
盧薇也從中辨認出了自己父親盧本清,缺乏感情的大眼睛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一切都風(fēng)平浪靜,街道再次恢復(fù)了沉默,翟達和盧薇才從黑暗中走出。
翟達拍了拍手:“大功告成,接下來就是等獎勵了,我會自己處理,你的那一份回頭想辦法給你。”
盧薇依舊堅持自己的決定,搖搖頭道:“我不要錢,都給你。”
“不,你得要。”
盧薇不分錢,他不安心。
畢竟給人爸送進去了。
如果你吃了唐僧肉,那最好得是和孫猴子一桌吃。
瘦高的女孩不再說話,但好像也不是打算老老實實接受的樣子。
翟達左右望了望,這鳥地方十分鐘都沒一輛車,要想打車得先走一段,于是帶著盧薇朝三毛側(cè)門走去。
兩人一前一后,一快一慢。
翟達在默默思索接下來的事,而盧薇則在觀察著腳下的影子。
一排排路燈,投下并不寬廣的光,身下的影子不斷被腳步追趕,然后又被腳步拋棄。
路燈是這樣的,它無法驅(qū)散黑夜,只撐起光影交錯,好讓人有不在夜晚的錯覺。
只是這世上有永遠連接綿延的夜路,卻沒有能永遠同路的人,某個路口處,翟達站定。
等待著出租車出現(xiàn),能帶走身旁的盧薇。
時間已經(jīng)接近十一點,讓對方走路回去顯然不合理。
送是不可能送的,于女士在家里也等著呢。
盧薇看著翟達左顧右盼,似乎焦急尋找出租車的樣子,突然說道:“要不,再多走兩個路口吧。”
翟達搖搖頭:“就這吧,車多。”
盧薇不再說話。
她突然意識到,今晚之后,好像和翟達的某種強有力的聯(lián)系,就此結(jié)束了。
就像兩年前一樣...
再然后呢?分錢?路上遇見了打個招呼?
盧薇纖細的手背在身后,撫摸著那條士力架,一晚上時間,早已經(jīng)沾滿了余溫...
微微融化。
“剎~”
一輛出租車停在二人面前。
不過翟達沒有直接讓盧薇上車,而是透過副駕駛的窗戶,試圖講價。
小地方半夜坐出租,都是報價而不是打表,另外盧薇一個人回去,也得看看司機面相。
得找那些一臉橫肉、面相嚴肅的男中年。
保準是個妻管嚴+有孩愛貓男,如果禿頂還能繼續(xù)加分,會比較安全。
最終一口價20,翟達畢竟沒有于女士的水平,對路況也不夠熟悉,提前付好車費,又給車牌拍了個照,招呼盧薇趕緊上車,他著急回家。
盧薇沉默片刻,低頭說了句:“謝謝,車費我下次送來給你。”
翟達擺擺手:“不用。”
盧薇坐在了后排,關(guān)上了車門,然后開始發(fā)呆。
建立一點小聯(lián)系的嘗試,似乎失敗了呢...
兩次。
直到,她的車窗被敲了敲。
降下車窗,翟達遞過來一個老舊的手機,上面還纏繞著充電線。
“差點忘了這個,里面我已經(jīng)存了自己的號碼,電話卡是零月租的,所以電話費會比較貴,你找時間可以去營業(yè)廳改一下。”
盧薇呆呆的接過諾基亞3310。
翟達比劃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說道:“安全到家了,記得給我發(fā)條消息匯報,以后有什么事,就手機聯(lián)系。”
末了,補充了一句:“記得好好吃飯,今天抱你都硌手了!”
說完也不等盧薇回復(fù),翟達拍了拍車門,讓司機出發(fā)。
出租車早已不耐煩,迅速起步,而少年也朝反方向奔跑起來。
再晚,于女士要發(fā)飆了!
盧薇坐在車上,一手握著士力架,一手拿著諾基亞。
嘗試性的打開手機,翻開通訊錄...
她并非從沒用過手機,只是因為一些原因...不再用了。
通訊錄里,只有一個聯(lián)系人。
保存的名字是:
翟大帥哥。
“翟達...翟大帥哥..”
精致的嘴角,忍不住翹起輕盈的弧度。
這大概是第一次被某人的幽默逗笑吧,一時間,出租車內(nèi),滿是春風(fēng)。
司機師傅通過后視鏡看了一眼,心道好漂亮的女孩...
可惜,這副面孔某人看不到了。
————
翟達帶著激動的心情回到家,于女士已經(jīng)在貼黃瓜敷臉了,不方便說話,也就沒太責(zé)備他回來晚。
洗了個澡,躺回床上的時候,翟達手機響了起來。
一條短信,發(fā)件人是:“營養(yǎng)不良”。
“我到家了。”
“收到,早點休息。”
“晚安,達帥哥。”
“晚安,有眼光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