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薇愣神間, 水玖月已經(jīng)收拾好。她把書包搭在背上,認(rèn)真對肖薇道。
“你還記得你選上文藝委員第二天的事情嗎?”
肖薇想了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臉色一白。
水玖月微微笑了一下, 隨后淡淡道。
“我對你的態(tài)度不變, 我聽你解釋——晚上我會去你家, 你想好再告訴我?!?
水玖月說完, 轉(zhuǎn)身離開, 肖薇疾跨一步拽住她的袖子。
“我現(xiàn)在就可以——”
水玖月抬手,打斷了她的話。
“不要試圖像那天早上一樣,說我不想聽的借口。你這回只有一次機會, 好好想想吧,別急?!?
說完, 水玖月拂開肖薇的手, 徹底走了。
經(jīng)過教師辦公室, 水玖月往里瞄了一眼,宗昊越已經(jīng)走了, 倒是教導(dǎo)主任看見她,哈哈笑了兩聲。
“問了我?guī)讉€排課的問題,剛剛走——還說讓我別操心,明天帶個什么系統(tǒng)來,一會兒就弄完了, 又叫我千萬不要難為你……哎喲, 我不跟你多聊了, 你趕緊找他去吧, 免得人著急!”
水玖月不好的心情一下就晴了, 她沖著教導(dǎo)主任鞠了一個躬,誠懇地道了歉。
和教導(dǎo)主任再見, 水玖月四下望了望,看到宗昊越開著車子從教學(xué)樓拐角處出來,她帶著點兒小跑走過去,打開副駕駛的門,坐在宗昊越旁邊。
水玖月將肩帶摘下,又把書包扔在后座,隨后長長舒了一口氣,看上去心情還不錯。
宗昊越臉色可沒水玖月那么好,他閉口不言,出了校園門,方向盤開始往右打。水玖月輕快地笑了一聲。
“不用,直接回家吧?!?
她看出宗昊越打算先帶她去學(xué)校附近的那個別墅里,調(diào)節(jié)下心情。
宗昊越看了水玖月一眼,見她真的心情很好的樣子,心里更憋悶。不過他尊重水玖月的意見,方向盤打向了左邊。
好半晌,水玖月才開口道。
“今天謝謝你,沒讓事情變得難堪?!?
宗昊越余光看了她一眼,終究開口道。
“……明明,是我的錯。”
水玖月扭過頭,看著宗昊越一副愧疚的模樣,笑了。
“我不怪你,因為我不覺得這個事情需要刻意隱瞞。隨緣就好了,我們并沒有做錯什么事情,對嗎?”
過了會兒,宗昊越才恩了一聲。
水玖月又輕聲道。
“再說,被集體反對,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一次好歹他們有證據(jù),我不冤,上一次……可比現(xiàn)在慘多了?!?
說著說著,水玖月收了笑容。
……那會兒是什么時候呢?
那時候,她不懂得保護水聿哲,甚至覺得被童琴害到那個地方的水聿哲,哪有那么嚴(yán)重,就是會裝模作樣。
那時候,她嫉妒水聿哲住在醫(yī)院,水存金為了他的醫(yī)療費、住院費,馬不停蹄地掙錢,最后累到重病。
那時候,她自以為是地認(rèn)為,水聿哲活著,還不如死了……
后來,水聿哲被人騙到河邊,溺水而亡。
從那以后,水存金一直念叨的,只剩下為什么他沒有掙到錢。
如果他掙到了錢,水聿哲就會一直住院,如果水聿哲住院,他就不會溺水、不會死。
水存金一直后悔自己害死了兒子,悔到病情加重,最終抑郁而亡。
而水聿哲母親,更是在接二連三的打擊下,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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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玖月對那時候的自己,一直記憶猶新。
水聿哲病了,她覺得丟人。水聿哲早逝,她傷心中卻偷偷松了口氣。直到水存金也走了,她才有些后悔,心心念希望水聿哲和水存金重新活過來。
自然是,癡心妄想。
那段時間她渾渾噩噩,不想看到徹底毀了的家,不想面對時而清醒時而發(fā)瘋的繼母,她逃避地以上學(xué)為借口,一直躲在學(xué)校里。
就到了那一天。
很一般的日子,她如往常一樣到了學(xué)校,卻被方真特意告知,中午發(fā)生了一件特別有意思的事情,晚上送給她一個驚喜。
她不知道是什么,也不期待,但真正“驚喜”降臨的時候,還是打破了她那段時間的麻木。
放學(xué)時,單德治拿著一份名單站在教室門口,等授課老師走了后,跨步到了講臺,拍得桌子啪啪響,問他們平時不上課忙什么幺蛾子。
那個幺蛾子,就是班級聯(lián)名投票,反對水玖月當(dāng)班長。
當(dāng)時單德治怎么說的來著?
“水玖月家里剛剛發(fā)生了重大病故,弟弟和爸爸都沒了,媽媽也瘋了,學(xué)習(xí)狀態(tài)不好很正常,你們揪著這個就讓人家不當(dāng)班長,有沒有同情心?你們這是要逼死她!
再說了,投票選舉的時候給你們選,是民主!反對是什么玩意兒?你們以為你們有這個權(quán)利?
告訴你們,我有一票否決權(quán),都歇了心思,這個班長的位置一直是水玖月的,聽清楚沒有?
一個個的,心思都不在學(xué)習(xí)上,天天就知道搞幺蛾子,下回考試再考不過隔壁班,我把你們家長一個個叫過來罵一頓!”
……真是,一句句,把她砸得暈頭轉(zhuǎn)向。
以至于方真站到水玖月面前,沖她臉吐了一口唾沫,罵她惡心,仗著家里死了人搏同情,死得明明應(yīng)該是她時,她覺得方真說的對。
她背著書包來到江堤,打算跳江去死。
可是水很溫暖,就像喜歡黏著她的水聿哲。
她忽然就清醒了。
她不能死,她還要照顧水聿哲的母親,還要贖罪……
接下來,她就變了。
除了水聿哲母親她誰也不關(guān)心,除了錢她什么都不在意。
結(jié)果弄巧成拙,在幫幾個同學(xué)抄了幾回有薪水的作業(yè),在打工的時候幫過一次架后,她班長的名聲反而好了起來。
以至于,她多次提出辭去班長一職,單德治發(fā)起投票,竟然大部分人都反對她辭職。
真是可笑。
更可笑的是,他們還以為她想著辭職是方真的錯,逼著方真給她道歉。
方真洋洋灑灑寫了一封,歷數(shù)她的罪狀,說她之前不配當(dāng)班長,不配當(dāng)同學(xué),現(xiàn)在配了,她已經(jīng)不反對了,讓她也不要把過去的事情放在心上。
水玖月笑了笑,從回憶里掙出,靜靜地看著宗昊越,心平氣和。
“我一直以為,我糟糕,我活該,所以你怎么會喜歡我?無非是想耍我玩罷了——可如今我知道了,這個世界上,很多人討厭你,是沒有理由的,也有人喜歡你,是沒有理由的,我很謝謝你,謝謝你的喜歡?!?
而現(xiàn)在,她只剩下一件事情要確認(rèn)了。
水玖月從宗昊越家里離開,慢慢往肖薇家走,她在想,是時候決定,要怎么對待肖薇了。
到了肖薇家,肖薇在晾衣服,剛好是最后一件。
她看見水玖月來了,很慌的模樣,可偏偏這件衣服領(lǐng)口很小,衣架不好弄。
肖薇急得眼睛都紅了。
水玖月看了她一眼,輕聲道。
“你可以把衣架從衣擺那端塞進去,把鉤子從衣領(lǐng)那里拽出來?!?
肖薇瞪視她一眼,隨后把衣服一甩,拿衣架頂著水玖月。
“你知道什么?你從來沒洗過衣服沒晾過衣服!你也就會把你媽晾好的衣服晚上收回家!你知道什么你就來教我!”
水玖月被推得往后退了一步,她垂頭,看見地上臟了的衣服。
肖薇吼完又哭著蹲下去撿衣服,她嗚嗚地低頭罵。
“你很得意嗎?是,你了不起,你什么都會!我什么都比不過你,嗚嗚嗚什么都比不過你……好不容易你不檢點,還、還什么事情都沒有,他們都不覺得你丟人,還說你找的人好!”
水玖月從來沒見過肖薇這副模樣。想了想,她問道。
“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
肖薇哭著打了個嗝,沒有直接回答水玖月的話,但是哭聲小了些,只剩下抽抽噎噎。
水玖月又確認(rèn)一遍。
“如果是,就點個頭?!?
好半晌,肖薇才慢慢點了點頭。水玖月靜靜地站了會兒,肖薇看著看著,眼淚又啪嗒嗒往下掉。
“小月……”
她想說,我錯了,對不起。
可水玖月卻輕輕唱起了歌兒。
“小冤家,你干嘛,像個傻瓜?我問話,為什么,你不回答?”
肖薇噎住了,她也不哭了,一雙眼氣圓了。
“你還唱歌!”
水玖月認(rèn)真地看著肖薇,又換了一首歌,都是肖薇平常唱的。
“給我一杯忘情水……”
肖薇開始很氣,后來被水玖月難聽的調(diào)子唱煩了,低聲罵道。
“你別唱了別唱了,沒一個調(diào)子在位置上!”
水玖月笑了起來。
“是啊,沒一個調(diào)子唱對?!?
肖薇好像反應(yīng)過來水玖月的意思了。
水玖月點了點頭,上前用手拍著肖薇的后背。
“肖薇,你是個有靈氣的人,跟我不一樣的,永遠不要妄自菲薄。你慢慢學(xué),總會在學(xué)業(yè)上趕上來,可是我,不管怎么學(xué),也畫不出那么好看的畫,唱不出那么好聽的歌,知道了嗎?”
肖薇悶悶地嗯了一聲。
水玖月接著說道。
“因為我們曾經(jīng)是朋友,所以我最后一次和你交心的談話,希望能解開你的心結(jié)?!?
肖薇懵了一下,隨后呆呆地看向水玖月。
水玖月對著她哭腫了的眼睛輕聲道。
“以后我們就不再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