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晚,可見病得不輕。
馮憐容急忙起來,給趙佑棠穿衣服。
趙佑棠下牀道:“你還是睡著罷,朕去看看。”
他套上外衣,大踏步就走了。
坤寧宮裡,方嫣正在哭。
趙佑棠進去問:“怎麼回事?”
方嫣抽泣道:“本來好好的,也不知怎麼就做了噩夢,叫著醒的,妾身一摸額頭,滾燙滾燙的,人都被燒得不輕。”她臉色慘白,那孩子是她的命。
別的都可以沒有,唯獨這個是萬萬不行的。
趙佑棠臉色也暗下來,拍拍她的肩膀,安撫道:“你莫著急,額頭燙了,定是風熱,朕上回也是一樣,太醫定然治得好的。”
方嫣此刻已快崩潰,整個人都倒在趙佑棠懷裡,抹著眼睛道:“妾身就這一個孩子,皇上,若是他出點兒事,妾身也就不活了,皇上,您一定得讓太醫救活他啊!”
趙佑棠見她如此,也沒有推開,只讓她依著。
過得會兒,朱太醫出來,他才讓方嫣站好。
“到底是什麼病?”趙佑棠問。
朱太醫先是跪下來才道:“是風熱,就是這趟來得急,也來得猛,故而太子殿下還糊塗著。”
“能治好嗎?”
朱太醫道:“應是能治好的。”
“什麼叫應該!”趙佑棠怒道,“不過是個小病,你還縮手縮腳的?”
朱太醫忙道:“下臣定能治好。”
既然主子要聽這句話,那就說唄,反正治不好,腦袋就不要。
朱太醫早有覺悟,他們做太醫的看著在衆多大夫裡很是風光,其實時時刻刻都提心吊膽,動不動就沒命,他這把年紀了,算運氣好的了,又有什麼好怕的。
朱太醫開方子叫人去御膳房抓藥。
趙佑棠看過趙承煜之後,回到正殿才問方嫣:“昨兒帶回去時不是沒什麼,也叫太醫看過了,怎得突然又生病?”
方嫣紅著眼睛道:“妾身也不知,問過服侍的宮人,便是打過了,也說不出來,妾身心想定是嚇著了,小孩子膽子小,興許就容易染病。”
趙佑棠又把朱太醫叫來問。
朱太醫道:“是有這個可能,太子殿下畢竟還小呢。”
趙佑棠命他退下。
方嫣愧疚道:“是妾身沒有好好照顧他,早知道,妾身該一步不離。”
“確實是你之過!”趙佑棠冷著臉道,“承衍與承煜一起在春暉閣的,也受到驚嚇,爲何沒有生病?便是你平日裡太慣了,養得他身體也不好,你好好反省。”
方嫣本來就在傷心,又聽他提起承衍,一口氣差點上不來,拿手去扶胸口。
趙佑棠看她如此,緩和下臉色道:“不過你也是沒有經驗,沒有誰一開始便是做孃的,你也莫著急了,朱太醫都說治得好。”
方嫣默然。
其實趙承煜這也確實不是什麼大病,就是因爲年紀小,然後這病發作的猛,也拖不得,不然得把腦袋燒壞,這就有些叫朱太醫覺得棘手,不過他經驗老道,一生不知道治過多少病癥,這回也是順當的。
就是時間花的久一些。
趙佑棠也沒有走,坐在這兒等,時不時去看看趙承煜。
他見著自己兒子的時候,臉色是極其溫和的,也願意爲他花費時間,方嫣注視著他,心裡一時五味紛雜。
也不知道有多久了,他沒有再留在坤寧宮,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已不是他的妻子,不過是個皇后罷了,她每日都是孤零零一個人來過,除了身邊的奴婢們,誰來對她噓寒問暖?
今日地震之後,他也是去歇在延祺宮。
大概,在他心裡,馮憐容纔是她的妻子罷?
方嫣也不知道是不是傷心到極點了,這會兒竟然不覺得惱怒,只是說不出的悲切,剛纔也不知,若是她病了,卻告知他,他會不會來?
她長長嘆了口氣,幸好自己還有個兒子呢。
朱太醫這時過來報喜:“殿下的熱退了。”
方嫣連忙伸手去摸,果然趙承煜的額頭一點兒不燙了,她總算放下心來。
趙佑棠道:“朱太醫你也勞累了,去歇著罷。”
又賞了朱太醫。
朱太醫謝恩後便告辭而去。
趙承煜雖然好了,但因病過,特別的虛弱,很快又睡過去。
方嫣低頭親親他的小臉蛋,萬分憐愛。
趙佑棠看著她,只見燭光裡,她的側臉仍是很年輕,並不顯老,嘴角微微翹起帶著幾分溫柔,想當年她嫁與他時,也不是叫他那麼不喜的。他也曾以爲自己或許會慢慢喜歡上她,二人做一對舉案齊眉的夫妻。
可結果卻並不如意。
在這一刻,他也有些黯然。
方嫣給趙承煜蓋好被子,轉頭看著趙佑棠道:“皇上也該歇息了,明兒恐又有很多事情處理。”
趙佑棠點點頭。
方嫣見他要走,猶豫會兒才道:“現天很晚了,皇上要不就歇在這兒罷,省得回去路上著涼呢。”
趙佑棠腳步頓了頓。
方嫣眉間一喜,只當他會留下來。
但過得片刻他還是說道:“不用了,你早些歇著。”
他往前走了。
夜間的涼風吹進來,像是冷水一般席捲過方嫣的身體。
趙佑棠走到殿外,方纔駐足。
他擡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微微嘆一聲。
有些事情過去了便是過去了,即便他想挽留,卻也好像做不到了。
嚴正在身後詢問:“皇上是要回哪兒。”
“去乾清宮罷。”這麼晚了,他並不想打攪馮憐容,但還是派唐季亮去一趟延祺宮,畢竟她知道這事兒了,若是睡了也就罷了,若是沒睡也告知一聲。
唐季亮去過之後回來。
趙佑棠正在書房喝著熱茶。
“回皇上,貴妃娘娘還沒睡呢,與奴婢說,皇上還是早些歇著,別覺得已經晚了,就還想批會兒奏疏,稍後正好上朝。”他頓一頓,略有笑意,“娘娘說肯定會趴在桌上睡著的。”
趙佑棠笑起來,她真是越來越瞭解自己了。
“算了,睡去罷。”他起身去裡間。
正如馮憐容所料,他看著好像不錯,結果剛沾到枕頭就睡了過去,一覺直到天亮才醒來,都錯過了早朝時間。
趙佑棠起來免不得把嚴正罵一頓。
嚴正也受了。
作爲奴婢,還能不爲主子著想嗎,別以爲自個兒還年輕就亂來,身爲皇帝,身體是最最重要的,嚴正覺得自家主子得活得越長越好,所以早上沒有叫醒他。
但趙佑棠雖然沒早朝,還是把幾位大臣叫到了乾清宮商議大事。
忙完了,也沒忘馮憐容的事情,派人去馮家看了看。
馮憐容得知自家沒事,總算是放心了。
想起趙佑棠說的,又把趙承衍叫來問了問。
趙承衍果然沒一點兒不捨得,把那放錢的匣子直接拿出來,說用了救人,馮憐容頗是得意,派黃益三看情況送去給趙佑棠。
黃益三在外頭等了等,嚴正說行了,他纔拿去。
趙佑棠見著就笑了。
他這大兒子真是有一顆仁心,家當都不要了,也罷,這便成全他,他都收了拿去補助難民。
方嫣則在看各個宮殿送來的需要補損的單子,因知畫死了,底下知秋就充當了大宮女,她平日裡身邊不多放人,除了李嬤嬤,與兩個大宮女,旁的都在外面等候。
知秋把馮憐容的單子遞過來:“娘娘,這是延祺宮的。”
她知道自個兒主子總是很關注馮貴妃。
方嫣掃了一眼,只見滿當當都是東西,自然是有些來氣。
誰讓馮憐容得寵呢,這延祺宮裡全是好的,可偏偏因她是貴妃的身份,只比她低一頭,也不好多說。
“與別處一樣,用得到的都送過去,別的暫時記著。”方嫣語氣淡淡。
知秋應一聲。
這幾日,因李大人休息,趙承煜又是初初痊癒,故而春暉閣就沒有開課,趙承衍自然也沒有去,只在家裡與趙承謨玩。
馮憐容閒來無事給趙佑棠做裡衣。
大李在外道:“補損的東西都在外頭呢。”
鍾嬤嬤道:“那還不快些拿進來。”
大李忙就去了。
鍾嬤嬤不放心,這宮裡壞了東西要記,收到的東西也得記,不然中間漏了什麼都得要你自個兒掏錢,她帶著珠蘭立在院子裡,看見一樣就記一樣。
過得會兒,東西就送完了。
鍾嬤嬤吃驚道:“就這麼點兒?”
她們損壞的東西可是好些呢,這點兒哪裡抵得上十分之一?
搬運的小黃門笑了笑道:“可不管奴婢們的事情,奴婢們只管拿過來,這都是皇后娘娘吩咐的。”他們也不敢得罪人,尤其是延祺宮,所以態度很好,“若是缺什麼,嬤嬤您再報上去,把原因說清楚。”
鍾嬤嬤皺眉道:“爲何還要再報一次?上回的單子寫的明明白白的!”
小黃門眼睛一轉,小聲道:“嬤嬤,奴婢就實話告訴您罷,聽說是皇太后說的,宮裡不能太過奢侈,故而這各宮各殿都只得補一些,不能全補了。”
鍾嬤嬤抽了下嘴角,因涉及皇太后,她也不敢多嘴,轉頭就回去了。
反正方嫣再怎麼樣拿皇太后出來做藉口,自家主子也不怕,總有皇上呢,等忙完了,看她敢不敢補齊!
永嘉長公主這日帶孩子來宮裡看望皇太后,皇太后笑道:“我好好的,能有什麼,你這是瞎擔心。”她瞧瞧兩個外孫,“都是小秀才了啊,後年看看能不能考個舉人了。”
永嘉頗是驕傲:“怕是不難。”
“你啊,總是不謙虛。”
母女兩個正說著,方嫣來了。
方嫣作爲兒媳還算是孝順的,該請安的從來不拉下,見到永嘉也很高興:“皇姐來了。”又看兩個孩子,“長得真好,越看越像皇姐呢。”
永嘉笑道:“怎麼不帶承煜來?”
“在春暉閣呢,才休息了幾日,又得聽課了。”方嫣訴苦,“真怕他累著了。”
永嘉哎喲一聲:“李大人講課多好啊,我這兩個孩兒想聽還聽不著呢,你還怕承煜累,他可是太子,不多學學怎麼成。”
“是啊。”皇太后道,“該嚴厲點兒還得嚴厲點兒,你莫怕這怕那的,當年皇上還不是這樣過來的,何曾偷懶過,不然也沒有今日!”
皇太后頗是嚴肅。
方嫣便不敢說了。
永嘉又問:“現李大人還教承衍呢?”
方嫣回道:“是,等明年承煜也要聽,兒媳一早覺得不合適,太子歸太子,皇子歸皇子,怎麼能一樣的教。”
永嘉點點頭:“是這個理兒,不過他們還小,倒不算什麼。”她想著,眼睛一轉,看向皇太后,“既然李大人不光教承煜,是不是也能讓彥真,彥文來聽聽?”
皇太后怔了怔。
方嫣卻是心裡一動。她知道永嘉是向著她的,她教出來的兒子必也不差,現在兩個孩子是一對一,但明年趙承謨也去聽課,馮憐容就有兩個兒子在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欺負她的兒子。
她忙道:“好啊,就讓彥真跟彥文當陪讀好了,本就是一家人。”她看向皇太后,“母后,兒媳真覺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