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嫣被廢之後,遷居到乾西的長安宮裡做了道姑,皇太后與她到底有些婆媳情誼,還是在趙佑棠跟前求了情,準許多帶幾個宮人去服侍,錢財上面也寬鬆,故而比起此地別的妃嬪,算是好多了。
可方嫣放不下孩子,趙承煜對母親突然的搬離也受到了驚嚇,他不明白怎麼這懲罰會那麼重。
母親都不住在坤寧宮了。
他聽課時便也走神,李大人自然清楚是怎麼回事,告知趙佑棠。
孩子小小年紀遭受這等變化,叫人看著也覺得不忍,方嫣雖然錯處很多,可對自己的兒子是很好的,稱得上百依百順,趙佑棠便命人陪趙承煜時而去看看方嫣,不過這見面須得有旁人在場。
他是怕方嫣又說什麼胡話,影響趙承煜,並且私底下也警告她,若是教壞孩子,以後要見一面趙承煜,更是不可能。
方嫣此等處境,又哪裡敢不聽,是以見到趙承煜,只叮囑他好好唸書,注意身體,倒一時也沒什麼。
卻說馮憐容那兒,孫秀得了皇命,這日就來延祺宮。
“聽說娘娘忙不過來,皇上體恤,叫妾身來相幫,不過妾身也沒有著手過這些,不知行不行呢?!?
馮憐容請她坐下:“早年你下棋比我厲害,我就知你定是比我能幹的?!?
孫秀笑瞇瞇道:“下棋算得什麼,不過是玩樂,與管事可差多了,依妾身看,這管事除了會算賬,還得會用人,大到每年各個節禮,小到用的一針一線,哪一樣不用費心,也難怪娘娘勞累?!?
馮憐容笑道:“你看看,你隨口一說,便知心裡清楚得很,而我呢,並不是這個料子,還是照著皇后娘娘原先的做法。”說到這兒,她頓了頓,沒想到皇上雷厲風行,方嫣到底還是被廢了,住去了乾西。
對此結果,她稱不上歡喜,也談不上悲傷。
因方嫣這人說起來,也不是大奸大惡的,只是想偏了,瞧她礙眼,行事失去了理智。
只這懲戒還是過重,與那些打入冷宮的妃嬪一樣,出不得門,逛不得園子,家人也見不到,馮憐容搖搖頭,可見這兒真比外頭殘酷的多,若是像尋常人家,休書一封還好一些。
孫秀見狀,身子微傾著說道:“方仙姑也是自個兒罪有應得,便是娘娘多得些寵愛,也是皇上看重娘娘,旁人羨慕不來的,莫說她本是皇后娘娘,心胸更是應寬廣些?!?
她也一樣羨慕,可要說去爭,卻也知道,這不容易,走錯一步,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她說完便提別的事兒,省得馮憐容不好接這話:“娘娘可想好讓妾身做什麼了?”
馮憐容道:“你那兒一向太太平平,從未出過事兒,可見你任人是看得準的,以後六尚局衆宮人都交於你管,還有每季妃嬪,宮人黃門所用衣料你也一併看了?!?
孫秀笑道:“都聽娘娘的。”
她現在每日也閒得很,故而聽說要她來一起管事,她並沒有拒絕的心,總是做做事情比閒著有意思的多。
馮憐容就叫鍾嬤嬤把所屬賬本給她。
孫秀拿著就走了。
鍾嬤嬤看著她背影道:“看起來孫婕妤很喜歡呢,不過娘娘也要注意些,這人的心一旦大了,可指不定會做出什麼?!?
馮憐容瞧瞧她。
鍾嬤嬤總是很容易憂心,怕這個,怕那個,不過也是一心爲她。
所以這些年,她過得很輕鬆。
“知道了,嬤嬤?!瘪T憐容點點頭,笑問道,“我倒是一直忘了問嬤嬤,嬤嬤可想過榮老歸鄉呢?上回放走那些宮人,嬤嬤不曾走,當真不後悔?”
鍾嬤嬤道:“有什麼好後悔的,回去也是坐在院子裡曬曬太陽,莫非鄉里太陽比這兒好不成?”她笑了笑,“老奴早就習慣這兒了,便是老死在這裡,也願意,別說還有娘娘在身邊呢。”
馮憐容有些驚訝,並不太理解,若她是鍾嬤嬤,應該是要回去的。
或許一個人在宮裡久了,反而會有所依賴?
她笑道:“既然嬤嬤真的心甘情願,那是最好了?!?
趙佑棠派去寧縣的錦衣衛這日回稟,原來何易彈劾馮孟安也不是爲別的,馮孟安這人缺點是有,行事有些不講規矩,其實何易本人也是,但問題是,何易是上司,馮孟安沒有事事聽從,他就惱了。另外叫他不滿的是,馮孟安不聽他的,還常常做得很好,這叫何易面子上下不來,故而纔想對付馮孟安。
夏伯玉道:“其實江家田莊還是馮大人處理好的,要按何大人的意思,不定要大動干戈?!?
江家便是皇太后的孃家清平侯府了,有道是水清則無魚,世上多少官員真是兩袖清風?可何易這人便是太古板,眼裡揉不得沙子,馮孟安就不是,他做事比較靈活,擅長與人溝通,退的地方能退,不退的也能守著原則。
趙佑棠聽完,自然是傾向於馮孟安的做法。
夏伯玉又道:“這何大人得知有錦衣衛去查,還大鬧脾氣呢,說皇上不信任他,不如不做了?!?
趙佑棠挑眉:“他當真敢這麼說?”
夏伯玉頷首:“是?!?
他對何易並沒有好感,而馮孟安是馮貴妃的哥哥,將來馮貴妃坐上皇后之位,馮孟安定是要飛黃騰達的,如今只是舉手之勞,他沒有理由不做,也實在是何易這人太不通人情了。
趙佑棠皺了皺眉,沒有立刻下決定。
畢竟當初,是他升了何易的官,把這事兒交託於他,他還想給何易一次機會。
只是何易卻並不知,加之馮孟安還是照舊我行我素,他惱怒之下,又上了一封奏疏。
這封奏疏最後斷送了他的前程。
他又重新回去做了知縣。
他在一方鄉縣能做得很好,畢竟底下都是小民,可委以重任卻不行了,有些人,想法多,能高瞻遠矚,但實際上,真叫他去付諸行動,卻又未必可以。
趙佑棠想了想,硃筆一揮,升任馮孟安爲戶部左侍郎,正三品官,由他來接替何易。
馮孟安這是連升兩品,真正的青雲直上了。
馮澄知道,這心裡倒是擔憂,廢后之事剛剛纔過,自家兒子就升官,還做了高官,不知道別個兒會怎麼想呢,馮孟安又喜自作聰明,他生怕他將來會惹事。
唐容道:“也是孟安爭氣,在寧縣做得好,不然皇上能升官?相公也是,別什麼都覺得因爲是容容,再說了,皇后被廢也怪不得容容,咱們女兒什麼樣人,你不瞭解?上回那些人還不是胡說,幸好被皇上責罰了!豈有此理!”
馮澄想到那回事也是生氣,說道:“容容是沒什麼錯,我還是怕孟安這小子,他一下子做了侍郎,怕他得意忘形?!?
“怎麼會,兒子長那麼大,何嘗叫你操心過,也就是相公不信他?!碧迫莸?,“再說了,你便是擔憂,只經常叮囑叮囑便是了,父子之間有什麼不能說的,如今升官總是好事,咱們家裡還未出過三品官呢,我娘也該高興壞了?!?
馮澄摸摸鬍子,有些慚愧,兒子比父親官還高了:“看來爲夫也該致仕了。”
唐容倒是很高興:“那最好不過,反正咱們家現在也不缺什麼,你不做官了,正該與我四處玩玩,家中有兒媳照顧,沒什麼可擔憂,不如咱們去蘇州走一趟?江南與這兒比,聽說大不同了?!?
馮澄抽了下嘴角,他隨口一說,娘子也當真,但轉念一想,自己也是五十幾歲的人,還能有幾年好活呢?妻子陪著他,吃過的苦不少,她打心裡也是希望他退下來。
另外,馮家現在水漲船高的,父子同朝爲官,也不是什麼好事兒,他倒是越發覺得這主意不錯。
待過了一個多月,就上了奏疏,請求致仕養老。
趙佑棠看到,怔了怔,去延祺宮問馮憐容。
“你父親不想做官了,朕還沒決定,你看……”
馮憐容立即道:“致仕好啊,父親年紀不小了,正該在家歇息呢!”
女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樣,男人做官難道只爲到年紀就休息不成?趙佑棠道:“他年紀也不算大,像楊大人,一直做到七十多歲才致仕呢,你父親比起來,算是很年輕了,且朕看他也很有抱負?!彼D一頓,“或許是你哥哥升了官,給他帶來不便,倒是朕疏忽了?!?
像馮憐容這等身份,便是給馮澄封個爵位也不算什麼,畢竟他在任事情辦得不錯,也素有清名。
馮憐容皺皺眉:“這倒也是,誰讓皇上給哥哥做了三品官,實在太高了,不過爹爹未必全是爲這個原因,皇上還是準了罷,妾身也想爹爹安享晚年。”
不管是何種決定,既然父親主動提出來,自然有他的理由。
她堅持,趙佑棠也便罷了。
馮憐容又問起趙佑楨:“鳳娘過陣子就要生孩子了,怎麼三殿下還未回來?”
金氏的名兒叫金鳳娘,馮憐容才聽了金太醫的回稟,得知不久就要生了,可趙佑楨卻到現在還未到家。
趙佑棠道:“正巧遇到洪水,一時趕不及,他現在怕也是心急的很。”
馮憐容急道:“那可怎麼辦,鳳孃的父親年後才被外調的,她母親又去世了,她一個人,定然會害怕,偏是相公又不在身邊。”她頓一頓,“要不接她過來宮裡?”
“會不會有危險?”肚子那麼大了,趙佑棠也生怕出事,那他可對不起趙佑楨了,他想著,側頭看一眼馮憐容,“要不你去趟靖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