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的杜家大娘跟杜子衿站在一塊兒身量只是略高一點,因常年臥病,身形單薄,臉色是常年不見陽光的那種白,如今在陽光下一照更加白的透明,隱隱透著肌膚下青色的血管筋絡。
早上的陽光并不毒辣,可是杜大娘額頭已經開始沁出汗珠,臉色也愈發難看了。
杜子衿想到她前世的結局,似乎也并不太好,心下產生一絲憐惜。拉著她的手扶著一起往平坦的道上慢走,盡量靠著路邊的樹蔭。“大姐姐,你的身體好些了沒?”
杜大娘微微一笑,緩緩喘了一口氣才開口。“比起前兩年下不了床那會兒可是好多了。”
她氣質溫婉,說話柔聲細語,自由一番溫柔雅致的美。又因常年臥床,只能以書打發時間,身上總帶著讓人沉靜的書卷氣息。
“你身子不好,其實不必趕大早過來請安。”杜子衿掏出帕子給她擦擦額頭的汗水,心疼的勸道。“那位的脾氣你也知道,只偏疼三房的,我們做的再好,她也不會放在眼里。”
杜大娘寬容的笑笑,“你呀,凈說些小孩子的話。再怎么樣,她也是長輩,晨昏定省是規矩,亦是孝道。”接過杜子衿手中的帕子,攤開來細細的看著上面的刺繡,確定只是丫鬟們繡的便說。“我看這帕子上的梨花繡的雅致,反正給我弄臟了,不妨就送我吧,我房里可沒有這樣繡工了得的丫頭。”
杜子衿回頭看了一眼身后打傘的雪鳶一眼,嗤笑。“大姐姐就愛笑話我,雪鳶的繡工難道還能比得了你嘛,難為你還夸一句雅致。你不嫌棄就好,我那子樂閣還有好多呢,以后得空多來我那走走,你經常躺著也不好,又沒個說話的人。”
杜大娘笑著應是,從頭到尾都是溫溫柔柔的。“這兩日五妹妹想必一番手忙腳亂,等空了我一定過去叨擾。對了,我替妹妹準備了禮物呢,一會兒就讓螢草送去子樂閣。”
杜子衿忙道謝,兩人走了一陣,最后分道回各自的院子。原本想問問大娘那從小定下的婚事如今怎么樣了,可看著她的身體這樣虛弱,應該也不會提上議程,便沒有問出口怕圖惹大娘傷心。
安筱毓和大夫人林氏則在后面慢慢的走著,眼看著兩個女孩相處融洽也樂得不上前打擾。
“大嫂,大娘的病看著總也不肯痊愈,要不再去訪訪名醫,換著藥吃吃吧。過了年眼看著大娘就要18歲,雖是訂了親,可總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安筱毓看著兩孩子回去了,便索性在樹蔭下停下腳步,跟林氏商量起大娘的病情來。
“我也擔心這個,自兩年多前突然發病,大爺他不知道請了多少大夫換過多少藥方了,可效果甚微。”大夫人林氏與安筱毓年歲相仿,可因年少喪子,后來又為唯一的女兒擔憂,雙鬢早已染上風霜,看著老相許多。“我且與你說了實話,寧兒的病不管是求神拜佛還是尋醫問藥,疑惑鎮邪驅鬼,各種方法我都試過了……眼看著她一天天大了,雖然從小定了娃娃親,原本及笄前我還跟孩子爹商量著及笄后半年就把婚事辦了……”林氏說著掏出袖中的帕子抹了抹眼淚,紅著眼哽咽。“是我想的好呀,我跟他爹的婚姻都被這樣那樣的事情磋磨了最好的時光,所以早早的替寧兒打算好,誰能想……我現在都不敢跟寧兒提起這事兒。”
安筱毓看到林氏這樣也很傷感,大娘是個善良溫柔的孩子,偏偏命苦。“金家那邊有什么說法嗎?”
大夫人林氏疊著帕子用力的按了幾下眼眶,這才鼻音濃重的繼續開口。“年前大爺去過,金家老太爺很明白事理也很客氣,說是斌哥兒讀書不錯,正在努力功名,婚事上倒也不著急。讓我們寧兒好好調養身體,等到時候身體好了,斌哥兒也有了功名,再讓他們風風光光大婚。”
金家是皇商,斌哥兒便是杜子寧從小定下婚約的未婚夫婿金彥斌,算來京城最大的米商跟金家結親也不算高攀,何況杜子寧還是大興朝戰神定國公的侄女。
“即使這樣,大嫂也別急,這天下的名醫多的是,總有那能醫寧兒的病的。”
“各地稍有名氣的大夫都請來看過了,連宮里的御醫也都請遍了,說實話,我都已經不抱希望了。前兩天我還跟孩子爹商量,若是到了年尾還是這樣,便干干脆脆的去把婚事退了。寧兒這身體,勉強嫁過去,以后子嗣方面也會不順,斌哥兒是長房嫡孫,以后肯定會納妾抬通房,庶子庶女一堆。唉,寧兒性子柔弱,到時候該怎么啊?”
“大嫂你可千萬不能放棄,做父母的放棄了,孩子哪還有活路。”安筱毓聽了林氏的悲觀語氣驀地一驚,忙連聲的勸道。“現在寧兒至少只是身子虛一點,時間久了總會好起來的,我聽說過陣子小神醫安明珠要來京,我們想辦法請她來給寧兒看看,說不定還有希望。”
“真的?”林氏眼睛一亮,來不及擦去眼角的淚水伸手一把抓住安筱毓的胳膊求證。
小神醫安明珠是神醫谷謄的關門女弟子,十六歲便醫死人肉白骨而名聲崛起。據聞任何疑難雜癥到了她手里都是手到擒來,當年更是令兩個死去多時的人死而復生而一時名聲大噪。只是十多年前感情受挫,遠走璃海尋找上古醫書中絕跡的藥材去了,至今未再聽聞她出手救人的事跡。
安筱毓連連點頭,“你放心,二爺親口跟我說的,前一陣子宮里有貴人病了,派了許多人出去找小神醫,據說已經有消息了。孩子都是當娘的命根子,我很明白你的感受,前一陣子阿滿差點出事,那個時候我和二爺真的是萬念俱灰……”因為信得過大房的人,所以杜子衿當初離家,大爺和大夫人這里也是透露過的。
“好好好……”林氏喜極而泣,雙手合十拜天祈禱,好一會兒才不好意思的跟安筱毓道歉。“你看看我,又耽擱你這個大忙人,每天那么多事卻要在這里聽我嘮叨……”
“看你說的。”安筱毓笑著嗔怪。
杜子寧的病有希望,落在心頭的巨石似乎被移開,兩人的心情也由雨轉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