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姚宣道,“我替他賠,沒關(guān)系。”自從進(jìn)入太宇宗十絕峰以后,銀兩反倒成了無關(guān)緊要之物——就算在坊市里買東西,也多半是用妖核之類。
小二苦著臉,有些不情愿。
但在見到姚宣丟了一錠銀子過來,接在手里掂了掂后,小二頓時眉開眼笑,話風(fēng)轉(zhuǎn)得極快:“那行那行!他雖然是個傻子,卻也只會討些吃食!斷不會擾了您的興致!”
他們交談時,那懵懵懂懂的坐在凳子腿上,直到姚宣將他拉起來,又告訴他:“你慢些,不要一下子就坐下去,對,慢慢的,就是這樣!”
少年就像是頭一次學(xué)會了坐在凳子上,清澈的雙眼中露出興奮又歡喜的神情。
然后……
咔嚓咔嚓——
姚宣循聲望去,就見少年再一次坐在了折斷的凳子腿中。
這便是樂極生悲嗎,姚宣想道。
不過看到少年雙眸中滿是委屈和不解,看看凳子腿又滿懷依賴的望向自己,姚宣登時心軟,當(dāng)即耐心的將他扶起,再度告訴他該怎么坐下,要怎么控制力道。
這一頓飯,吃得頗為辛苦。
等到兩人從飯館離開時,姚宣敏銳地察覺到那送他們到門口的小二也長長舒了口氣,顯是壓力同樣巨大。
聽小二言談中提及少年乃是一個傻子,姚宣感覺少年的腦子大約的確有些問題。但再傻估計也有限,因為雖然他說話只能說些零碎的詞匯,意思卻每每都能表達(dá)得差不多,也能明白姚宣的話。
只是他這趟來大蒼府是為了蒼境,哪里有空閑來管這少年如何如何?想了想,姚宣也唯有去找寶信號幫忙了。
因為少年全身實在太臟,到了寶信分號里頭,姚宣首先就拜托掌柜幫忙弄些洗澡水來。
很快,客房里的澡桶就被倒進(jìn)去了足夠的洗澡水。但姚宣看著澡桶卻十分苦惱,他很擔(dān)心,以少年會把凳子坐垮的先例來說,進(jìn)去洗澡會不會立刻就把澡桶給坐破了?澡桶倒是無所謂,但水可千萬不能照這樣子浪費。畢竟,大蒼府境內(nèi)水源并不多,最近的那座湖泊養(yǎng)活了遠(yuǎn)遠(yuǎn)近近許多人口,被大蒼府人將其稱作母親湖,但實際面積卻比不上風(fēng)妖府內(nèi)尋常的一處大湖。
他滿心糾結(jié)的時候,少年一動不動站在他身邊,雙手乖巧地垂在身側(cè),清澈的雙眼略微有些好奇地看著澡桶,突然吐出幾個字來:“木桶?洗?”
姚宣眼睛一亮,看來他知道這是用來做什么的,便叮囑道:“這是給你洗澡用的,你進(jìn)去的時候輕一點,慢一點……”又幫少年脫衣服,“來,我?guī)湍惆岩路摿耍乱路乙呀腥巳ツ昧恕?
等把這少年身上的臟衣服拿在手里,姚宣才察覺到幾分不對勁來。
難怪這顯然控制不住力道的少年,全身再臟衣服卻一點破處也沒有!
因為這身衣物的材料明顯不同尋常,里面似乎摻雜了些金線雙面蛛的蛛絲!想到儲物腰帶里他舍不得賣掉的蛛絲,姚宣不禁看了眼已經(jīng)順利坐在澡桶里的少年——浸入水中少年露出一個享受的笑容,大約是覺得泡在水里十分舒服,而且并未將澡桶坐破。
姚宣松了口氣。
然后他又想到少年身著衣物的材質(zhì),很顯然,對方家世不凡。只是不知這少年是本身腦子有問題,還是后天出了什么情況,又是因為什么原因流落到了大蒼府卻一直沒有被家人找到,還是家里根本就沒有尋找,難不成是家中遇到了什么問題?
心念電轉(zhuǎn)間,對這少年的身份和身世姚宣已有了種種猜測,可惜的是少年如今的確是傻的,根本回答不了他的疑問。
見少年只泡在澡桶里,并無動作,姚宣無奈地嘆了口氣,上前幫他解散了發(fā)髻,又細(xì)心地替他洗臉龐和頭發(fā)。
想想前世若是生子,孩子只怕也該有這少年的年紀(jì)了,姚宣手上力道就又輕柔了三分。
寶信號的掌柜遣人送來了干凈的衣物,等幫這少年擦干凈身上的水,姚宣又替他換上衣服。
但少年只稍微動了動,姚宣就聽得“刺啦——”的聲響傳來,看時果然見到衣服從胳肢窩中斷裂開來。
這衣物也太不經(jīng)事了,姚宣無奈之下,只得將少年本身的衣服在澡桶里洗了洗——看來這身衣物都足夠被稱作寶物了,因為下水后那些臟污輕而易舉地就被洗刷下去,拿起來擰了擰又干得再無水跡。可惜的是姚宣翻來覆去地在衣物上找了又找,也未能找出可能與少年身份有關(guān)的蛛絲馬跡。
等這少年穿好衣服站在面前,姚宣定睛一看——
若是不說他是個傻子,誰都會認(rèn)為這是一個佳吧!
少年竟然有張極為俊俏的面龐,論容貌絕不會比季翰墨差!他唇紅齒白,眉目如畫,清澈的雙眸在黯淡的光線下隱隱泛著些許藍(lán)色光芒,像是并非純粹的太宇國人。
他頭發(fā)未干,還有些濕噠噠的,此刻正垂在面頰兩側(cè)。被那黑發(fā)一襯,他的膚色愈發(fā)顯得白皙至極,卻又并非姚宣當(dāng)初所見四無公子那種微帶病態(tài)的白。
想起方才摸著少年手中無繭,怎么看都該是一直過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介子弟,姚宣便拉著他去見了寶信號的掌柜,又將少年拜托給對方,并委托掌柜幫忙替這少年尋一尋親人。
生出幾分子的心態(tài)是一回事,該怎么對待他是另一回事,姚宣可沒打算將少年的事情攬下來,目前對他而言最要緊的事情乃是尋找蒼境。
誰知等他出了寶信號的分號,往城外走了幾步,心頭卻生出幾分異樣來。
回頭一看,姚宣:“……”
那少年正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見他回頭,當(dāng)即泫然欲泣地看向他,“啊——啊——”像是想要喊姚宣,但又不知該喊什么,那泫然欲泣中就多了幾分苦惱。
越過他姚宣又看到了一臉為難的寶信號掌柜。
掌柜搓著雙手走上前,“姚公子,我們……我們攔不住這位公子啊……他實在是力大無窮……”說到這里,掌柜心有余悸地看向少年雙臂——剛才就是這雙細(xì)瘦的胳膊,卻跟撓癢癢似的,輕描淡寫地就把分號里面全部的伙計給掀翻到一邊。
少年看到掌柜頓時露出害怕的神情,飛快躲到了姚宣身后。
掌柜也很想哭,他分明什么都沒做,被掀翻的還是他的伙計好不好!
姚宣大為頭疼,早知如此,他倒不如當(dāng)時就不要理會這少年!可是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真要將他塞給寶信號掌柜,豈不擺明了是坑對方么?再說掌柜肯定不想把這燙手山芋似的少年放在寶信號里,別的不說,萬一讓哪個客人磕磕碰碰了怎么是好!
那么……甩掉他?
先同掌柜道了歉,只讓他繼續(xù)打聽有沒有哪個氏族丟了族內(nèi)血親,或是近期出現(xiàn)了極大的變故,姚宣扭頭看了眼少年,在心里嘆了口氣。
他有正事要辦,并不方便這少年,甩掉他是唯一的辦法。對此姚宣也想好了,寶信號掌柜雖說絕不會收容這少年,卻也不至于完全放任不管,讓他在大蒼府里游蕩也沒什么危險。
想到這里,姚宣不再理會少年“啊啊”叫著自己的聲音,加快腳步就往府城外走。等出了城,他更是一路跑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當(dāng)他停下腳步打算歇口氣時,那“啊啊”的呼喚聲卻如影隨形般傳入耳中。
姚宣回頭,忍不住目瞪口呆。
少年正面不改色地站在離他三尺之外,眼中全是期盼和渴慕。
這下姚宣是真沒轍了,說不聽,甩不掉,而這少年分明也是天賦異稟,跑了這么遠(yuǎn)呼吸都沒亂!不管等找到蒼境后如何,在找到蒼境以前,恐怕他也只能攜帶這傻子少年了。
見他朝自己招手,少年露出一個極為歡喜的笑容,挨挨擦擦地在姚宣身邊坐下。像是生怕他又跑了,抓住姚宣的手臂就抱在懷里,卻又小心翼翼的放輕了力道,不至于會讓姚宣感覺到不適。
姚宣心中一軟,默許了他的親近。
像是察覺到了他的心思,少年眼中歡喜更甚,直接將腦袋靠在姚宣膝蓋上頭,一副非常依戀的模樣。
姚宣:“……”
他冥思苦想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與眾不同的事情,會叫這少年猶如剛出殼的小雞仔一樣,將自己當(dāng)做母親般看待。
既然容許少年暫留在身邊,再傻子傻子的稱呼就不合適了,姚宣心中尋思,嘴上喃喃自語,“叫你什么才好呢?也不知你本身姓甚名誰……”
少年聞言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什么也不曾想起,嘴里念叨起一個字來,“琥……琥……”
姚宣靈機一動:“你名字里有個虎字?”
少年懵懵懂懂地看著他。
就當(dāng)他默認(rèn)了……姚宣道:“就叫你小虎吧。”
少年仍是十分茫然,卻在姚宣如此喊了他幾遍后,像是認(rèn)定了這個名字似的,露出一個極為璀璨、若是在太宇宗內(nèi)定能叫那春光都失色三分的明媚笑容:“小、小、虎……我……小虎!”
“不錯。”發(fā)現(xiàn)少年學(xué)東西其實極快,姚宣頗覺欣慰,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從現(xiàn)在開始,我就叫你小虎。”
作者有話要說:姚宣現(xiàn)在的心態(tài)就是養(yǎng)了個兒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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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愛你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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