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秦菁帶著靈歌和旋舞剛走到院子里,迎面小路子就引了一個年歲稍長的姑姑從外頭進來。
來人秦菁自然是認得,正是藍月仙宮中掌事姑姑王兮墨。
“兮墨姑姑請!”小路子的態度十分拘謹恭敬,彎腰引著她一路往里走。
“奴婢見過長公主!”見了秦菁出來,王兮墨也是謹慎的福身見禮。
“姑姑免禮!”秦菁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起身,臉上掛了絲笑容道:“今日這大喜的日子,姑姑不在是幫襯著姝貴妃打點皇妹大婚的事情么?怎么得空過來?”
“回長公主的話,正是我家娘娘不得空,所以差了奴婢過來的。”王兮墨道,說著又是象征性的略一屈膝,然后招招手示意身后跟著的兩個小宮女上前。
藍月仙宮里的人都是景帝臨時指派過去的新人,沒過蕭文皇后的手也沒有梁太后送過去的,所以都是些生面孔。
兩個小宮女神色拘謹的走上前來,個人手里都捧著一個用紅布蒙著的大托盤。
王兮墨轉身掀開其中一個托盤上面的紅布,露出里面繡著飛鳳的艷色禮服。
秦菁神色淡淡的掃了眼,不動聲色的道:“這是——”
“我家娘娘傳下話來,說是淑妃娘娘縱然被禁了足,到底也是三公主的生身母親。公主大婚,親娘若不出席婚禮于禮法不合,所以就請了皇上的旨意,請淑妃娘娘一并出來觀禮。”王兮墨道,語氣不卑不亢卻也不至于失了恭謹道:“但是這會兒貴妃娘娘忙著接待入宮赴宴的賓客,實在騰不出時間來,所以就差了奴婢過來——不知長公主是否得空,可以幫著走上一趟,把這話兒傳給淑妃娘娘,順帶著把這身禮服捎過去。”
藍月仙出得冷宮以后,為了避嫌,秦菁與她是從不曾有過任何的交集的。
她此番頭次派了人來便是這般不客氣的差遣著自家公主為她辦事兒——
雖說秦菁的本意也是要去見一見藍淑妃的,但是她藍月仙又算什么東西?頤指氣使的竟然找到自己門上來了?
旋舞的臉色頓時就有些不好看,但還能壓著脾氣隱忍,隨后聽聞了動靜從屋里跟出來的蘇雨卻沒有這般好脾氣,走上前來,當即就是眉毛一挑的脆聲道:“榮華館和咱們乾和宮就隔了個竹林子,姑姑既然來了,何不親自送去,正好也讓淑妃娘娘記下姝貴妃的恩德呢。”
王兮墨極有分寸,顯然不會與蘇雨這般當眾起口角。
秦菁只是但笑不語,王兮墨略等片刻,見她沒有接茬的意思,這才繼續接口道:“奴婢身份低微,又笨嘴拙腮,實在不合適辦這趟差事,而且傳的又是這樣的大事,不敢有個閃失,長公主您看——”
王兮墨臉上始終帶著得體的笑,并不說些有的沒的的推諉之詞,打定了主意就是等著秦菁松口。
秦菁料想她來前藍月仙必定是仔細的叮嚀過一番的,見著時候也差不多了就側目對靈歌和旋舞使了個眼色,示意兩人將東西收下。
靈歌和旋舞兩個察言觀色,上前將那托盤接了。
秦菁這邊對著王兮墨露出一個冷淡的笑容道:“既然貴妃娘娘不得空,本宮代為走一趟也是應該。”
“奴婢代我家娘娘謝過長公主體諒。”王兮墨道,說著又對秦菁感激一笑,“如此,那奴婢就先行告退,這便回去稟了我家娘娘!”
“蘇雨,送了兮墨姑姑出去!”秦菁頷首。
“是,公主!”蘇雨扁扁嘴,轉身快走兩步引著王兮墨等人先行一步往大門口的方向走去。
靈歌低頭看一眼手中托盤,若有所思道:“公主,您說姝貴妃這是什么意思?她才剛得勢幾天,這么快就與您生出嫌隙,就不覺得不妥嗎?”
“你太小瞧她了!”秦菁冷笑一聲,抬手又掀開那紅布底下的禮服看了眼道,“她分明是早就料到本宮要去探望藍淑妃,說是讓本宮代為傳話,實則更是差了王兮墨代她來送人情的。”
為了做足與藍家人之間不睦的姿態,最近藍月仙與景帝形影不離,秦菁便極少去找機會主動和景帝碰面。
她要去藍月湄處也沒去討景帝的口,而藍月仙此時差了王兮墨上門,卻是名正言順打著景帝的招牌,一則是要告訴她自己此時在景帝身邊非比尋常的影響力,二則也就是個順水人情的意思——
只讓藍淑妃心里添堵,哪比得上將她請出來現場觀禮來的暢快淋漓。
這是藍月仙借故在對她間接的示好,至于目的么——
就不好往細里頭琢磨了。
這樣想著,秦菁便將那紅布重新扔回托盤上,淡淡說道:“走吧!”
“是,公主!”靈歌和旋舞對視一眼,忙不迭快步跟上。
榮華館的大門外三重守衛,都是景帝下令圈禁藍淑妃的當天布下的,將前后兩道宮門都堵得水泄不通。
榮華館的大門景帝仍是派了自己的心腹陸濤陸海兩兄弟輪番把守,此刻當值的正是陸濤。
上一次藍淑妃以符咒之事栽贓,陸濤當場被蘇沐廢去一臂,如今他的右臂雖然尚在,卻使不上力氣,說白了就是個擺設,不過他也還算硬氣,這幾個月硬是以左手拾刀,又練了個五六成,再仗著景帝對他兄弟二人的抬愛,這份差事干的還算穩妥。
秦菁出得乾和宮大門他已經遠遠的看見了,再見她移步過來,心中便有所警惕。
“奴才參見長公主!”陸濤領著一眾侍衛跪地行禮,態度恭謹。
“都起來吧!”秦菁瞇眼看了看陽光下榮華館高懸的匾額,淡淡開口道:“本宮來傳父皇口諭,順帶著送了禮服過來,接淑妃娘娘前去送皇妹出閣,陸侍衛給開開門吧。”
景帝如今對藍淑妃可謂深惡痛絕,按理說若不是他的親筆旨意頒下來,陸濤并不敢隨意放人進去。
但是眼下宮里形勢急轉直下,有些事情便不能太較真——
先是和藍家人勢不兩立的長公主,再是個和藍淑妃有世仇,又深得景帝寵愛的姝貴妃,誰都知道這宮里的風向如今是向著哪里吹的。
所以既然秦菁說是景帝的口諭,陸濤也不愿意去深究,直接擺擺手,示意侍衛開門。
“快給長公主開門!”
四個侍衛應聲疾步走上臺階,下了鎖,合力將大門向內推開。
這段時間以來,除了每日早中晚三餐會有人從后門送了飯食進來,榮華館里所有的宮人都被勒令不準出入。
而景帝在飲食起居上卻是不曾虧待了藍淑妃的,既沒有遣散她的宮里人,膳食也是按照她這個位份上頭應有的規矩來——
畢竟秦洛是他唯一可用的兒子,表面上還是要顧及他的臉面的。
秦菁帶了靈歌和旋舞二人進得榮華館,陸濤的人都很識趣的沒有攙和進來,仍是關閉宮門本本分分的守在外頭。
也許是因為藍淑妃被冷落太久的緣故,她的宮人也都開始懈怠起來。
秦菁這主仆三人一路行過前面長長的甬道,一直到穿過了正殿也不見一個奴才出來。
這般一直穿過后花園,眼見著就要到了藍淑妃寢殿的門口才聽得她殿中一聲碎瓷落地的爆裂聲。
“廢物,全是廢物!”藍淑妃的聲音憤恨而帶著強烈的恨意透過窗欞傳出來,“連一點都消息都打聽不到,本宮還養著你們做什么?這外頭這么大的動靜,不是封妃就是嫁娶,怎么可能一點風聲都不透?”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隨之而來是一個宮人惶恐的磕頭聲,“這些天奴婢們什么辦法都用盡了,可是皇上下了令,不準咱們進出宮門,頭前夜里小印子想要翻墻出去探聽狀況,都不知道被誰暗算了,腿摔斷了都請不得大夫來瞧。皇上這是鐵了心的不讓咱們跟外頭通氣兒,奴才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啊!”
“本宮不聽,再去給我想辦法,本宮一定要知道外頭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了!”藍淑妃暴躁的大喊大叫,里面緊跟著又是噼里啪啦一陣響動,“這里過的是什么鬼日子,他憑什么要把本宮關起來,這是要把我逼瘋嗎?去!快去!快去給本宮查清楚了!”
“是,是,是!”那宮人帶著哭腔忙是不迭應道,片刻之后就從殿里跑出來,慌不擇路之下險些撞到秦菁身上。
“慌慌張張的做什么?沖撞了公主,你擔當的起嗎?”靈歌目光凌厲一掃,冷聲叱道。
乍一見到秦菁,那宮人也是嚇了一跳,短暫的驚懼之后,忙是跪地磕頭道:“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殿下恕罪!”
許是聽著外頭響動,下一刻藍淑妃已經快步奔到門口,喜出望外的喚了聲:“蘇兒——”
而再到下一刻,待到看見來人卻是秦菁時,她臉上笑容便是瞬間僵持住,一點一點褪了下去。
“皇妹沒有來,淑妃娘娘似是很失望?”秦菁勾了勾唇角,慢慢的開口。
“你這個賤人,你來這里做什么?是來看我的笑話的嗎?”藍淑妃一個機靈,猛的回過神來,臉上表情慢慢演變的近乎猙獰,說著就張牙舞爪的要向秦菁撲過來。
靈歌目光一寒,那跪伏在地的宮人只來得及驚呼一聲,再回頭,靈歌已經單手持那托盤,用空出的右手將藍淑妃制住。
“賤婢!”藍淑妃忍痛暗罵一聲,又對著自己的宮人大聲嚷道:“海清,你是死人嗎?還不把這個以下犯上的賤婢給我掌嘴?”
“啊——娘娘——”那喚作海清的宮人驚恐的大叫,扭頭要撲過去幫忙。
旋舞目光微動,上前一步踩住她的裙角。
海清回頭,旋舞便是冷著臉橫她一眼,沉聲道:“滾!”
秦菁身邊這就是兩個兇神惡煞,身手又是這般了得。
海清趴伏在地,終于還是沒敢動,心里計較了一下,就屁滾尿流的轉身跑了。
藍淑妃看著自己的貼身婢女落荒而逃,驚愕的張了張嘴。
秦菁上前一步,站在她面前緩緩笑來:“淑妃娘娘可是要與本宮好好說話了?”
這個小賤人此時過來,分明就是看笑話的,藍淑妃自然是不覺得與她能有什么好話來說!
只是她左右一環顧發現一個自己人都沒有,也是沒有辦法,只得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秦菁抬眸對靈歌使了個眼色,靈歌這便松了手。
藍淑妃踉蹌了一下,急忙去揉膀子,秦菁卻是絲毫沒有不請自來的尷尬,越過她去徑自進了內殿。
這個丫頭,簡直就是登堂入室!
藍淑妃恨得咬牙切齒,再見她身后兩個虎視眈眈的丫頭,也不敢再動手,急忙快走兩步跟進去,語氣不善道:“你來做什么?要是看笑話的,現在看完了就馬上走,本宮不想見你!”
“本宮當然知道淑妃娘娘想見的不是我!”秦菁也不與她計較,完全無視殿中摔得滿地的碎瓷,徑自走過去選了張沒有被掀翻的椅子坐下,慢慢道:“如果本宮說是代替皇妹前來探望,淑妃娘娘會不會高興些?”
秦蘇和秦菁之間素無交情,這話藍淑妃定是不信的。
“你來我這里裝好人,蘇兒她要探望本宮何必要你代步?你有什么話就直說好了。”藍淑妃冷哼一聲,又覺得這么站著和秦菁說話很失身份,但是尋遍了屋子卻發現此間所有的椅子除了秦菁座下的一把,其它的已經被自己盡數掀翻在地。
她有意想要坐下來以示平等,這會兒又自恃身份不肯彎腰,于是只得強撐著面皮仍是站在那里。
秦菁斜睨她一眼,隨意的擺擺手。
靈歌和旋舞會意,上前把手上托盤放到桌子上。
藍淑妃狐疑的看了眼那上面罩著的紅色綢子,心里已經斷定這宮里是有喜事,但是礙著顏面只就強忍不能上前掀看。
秦菁將她心里想法看的一清二楚,對靈歌抬了抬眼皮道:“打開!”
“是,公主!”靈歌應道,上前將兩個托盤上面罩著的紅布掀開,露出里面繡著飛鳳的艷色宮裝。
藍淑妃更加狐疑,秦菁也不與她繞彎子,直接單刀直入的開口道:“藍淑妃你這些天足不出戶消息自然不甚靈通,你方才不是在追問這宮中有何喜事嗎?本宮今日前來就是特意來為你解惑的。”
秦菁不緊不慢的說著微微閉了下眼,右手食指似是無意的輕叩著桌面,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今日可是荊王府和我們雙喜臨門,蘇統領秉承圣恩,將會同時迎娶三皇妹和和婉郡主進門。”她故意把音調拉緩放慢,為的就是要藍淑妃能夠聽的清楚明白,“二皇妹畢竟是淑妃娘娘的親生女兒,父皇的恩典,特命本宮送來這套禮服,淑妃娘娘早些換上了,回頭天黑之前應該就會有轎子過來接您前去觀禮的!”
秦蘇要嫁人?怎么能越著秦菁這個姐姐,反倒是秦蘇嫁了人了?
想她這被禁足前后也不過月余,提前一點跡象都沒有的事?怎么可能就這么突然的發生了?
而且秦蘇嫁人沒什么,有魯國公的關系在,她嫁了蘇晉陽也算差強人意,怎么就成了和荊王府那個小狐媚子一起辦喜事了?
藍淑妃的第一反應是秦菁在騙她,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如果只是為了給自己添堵,她著實沒有撒這個謊的必要。
將信將疑之下,她的腦子就有?些亂,脫口道:“你說什么?”
秦菁睜開眼,靠在椅背上,懶洋洋的露出一個笑容繼續道:“不過淑妃你放心,華泰是父皇的親生女兒,在血緣上我們自然是更近一層的,父皇已經降下了恩典,會許她以平妻之位,不會讓她在婆家受委屈的。”
平妻?秦蘇堂堂公主之尊的身份,即使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須得與人共事一夫,秦寧也該只有做妾的份兒!
“平妻?你簡直胡說八道!”雖然還徘徊在信與不信之間,藍淑妃已經暴跳如雷:“蘇兒是什么身份?我的女兒怎么可能與人平分秋色?這絕不可能。”
“是啊!”秦菁深有同感的緩緩呼出一口氣,眼底神色卻在瞬間專為冰涼:“蘇統領一直對和婉郡主癡心一片,自然是不肯的,只不過父皇終究還是心疼皇妹的,見她不吃不喝的在啟天殿前跪了整整三日也是不忍,便只得成全了她。”
什么?就這樣的一門親竟然還是秦蘇自己去求來的?
許是秦菁臉上表情太逼真的緣故,藍淑妃到這時才有些信了。
“蘇兒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一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否則秦蘇那么心高氣傲,何至于如此?
“也沒什么大事!”秦菁坐直了身子,仍是好整以暇的看著她道:“就是您的外甥,藍家三公子對皇妹一直鐘情,這件事想必藍淑妃你也是知道的。然后初一那天他入宮時單獨和皇妹相處,兩人大約都有些情不自禁了。皇妹大約是覺得這樣嫁出去很沒面子吧,所以——”
秦菁說著故意頓了頓,閑適的擺擺手:“蘇統領手里握著一半禁軍的掌控權,又有魯國公這般堅實的后盾,日后前途定然不可限量,比起藍家三公子——藍淑妃你也應該為她高興的不是?”
情不自禁?藍淑妃是過來人,還哪有不明白的!
這樣一來,秦蘇這輩子豈不是毀了?
藍淑妃如遭雷擊,腳下一軟就是踉蹌著后退半步。
“是你,一定是你對不對!”五雷轟頂之余,她便是發了狂,滿面猙獰的就要撲過來與秦菁撕扯。
靈歌和旋舞在邊上站著又怎會讓她得逞,兩人不由分說各自上前,將她從左右兩邊死死的鉗制住。
“放手!你們放開我!”藍淑妃失控的大聲尖叫,眼神憤恨的等著秦菁,幾乎要噴出火來:“榮安,你這個蛇蝎心腸的的小賤人,蘇兒她是你的親妹妹,你怎么能對她下這樣的狠手?你們放開我,放開!”
“誰與她是姐妹?”秦菁冷嗤一聲,目光冷漠而殘酷,抬眸對靈歌道,“看了淑妃娘娘是氣糊涂了,靈歌,你幫她醒醒神兒,讓她明白明白!”
“是,公主!”靈歌應道,四下環顧一周,隨手抄起落在地上的半碗茶,對著藍淑妃迎面潑了過去。
那茶水攤在那里已有多時,再加上殿門開著,這會兒早已冷得刺骨。
“榮安你——”藍淑妃一個機靈,頂著一臉的茶葉沫子哆嗦著說不出話來,“你——你居然——你敢——”
“淑妃娘娘這會兒可是清醒了?”秦菁起身走過去,以兩指捏著她的下巴,挑高了眉毛與她對視。
“反正你也得意不了幾天了,別忘了當朝太子可是我的兒子。”藍淑妃渾身發抖,在看著她這副居高臨下的表情,無可奈何之下眼神都燃燒的近乎瘋狂的凄聲道:“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做皇帝,你今天這樣對我,將來我——”
秦蘇的將來是毀了,指望不上了,但她還有秦洛,那才是她的保命符!
不管她現在的處境如何艱難,只要能撐過一口氣不倒在這里,將來有一天等到秦洛登上帝位,她就會苦盡甘來。
這樣大聲的喊著,藍淑妃才能覺出一些底氣來。
“如果你沒有將來呢?”但是秦菁聽到她的這些話,卻是啞然失笑,突然打斷她的話:“沒錯,你的兒子是太子,將來我也會讓他順風順水的當上皇帝,可是有什么比兒子當了皇帝自己卻沒有福氣親眼看到更可惜的呢?”
藍淑妃心頭一跳,突然聽出些恐嚇的意味來,什么叫沒有將來,難道榮安這是想——
一種無形的壓力當頭壓下來,她環顧四周看著空蕩蕩的屋子突然覺得無力,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如果不是得了景帝的密旨,現在誰都不敢動她!
她還有秦洛,她還有兒子,她還有希望!
對于她的想法秦菁了若指掌,眼中笑意充滿諷刺的突然甩開她的臉,冷澀道:“你這一輩子做了那么多孽,為的不就是為秦洛爭得皇位登上九五之尊的地位嗎?”
“你憑什么指責我?難道你的手上會比我干凈嗎?”藍淑妃理直氣壯道,努力試著掙脫靈歌和旋舞的鉗制,一邊大聲的反駁道:“我是一個母親,我為自己兒子的將來打算有什么錯?”
“你配做一個母親嗎?你為自己的兒子打算不是錯,別人的兒女就可以用來肆意的踐踏犧牲嗎?”秦菁目光一凜,眼中嫌惡之色更盛。
藍淑妃的心跳有一瞬間的停滯,與電石火光中她仿佛是從秦菁這般冷酷的眼神明白了她何以如此仇視自己的原因。
先是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圈禁,再是秦蘇聲名掃地這樣草草的被嫁了出去,直到最后,所有的矛頭直指秦洛——
她這是在報復?!
不,不可能!當初那件事做的可謂天衣無縫,而且已經過去這么久了!
這樣想著,藍淑妃背上不由倉皇往外冒汗,她努力壓制住自己的心虛,強橫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嚴格說來,對于惡人,只要他們惡的坦蕩,秦菁其實是不會憎惡至此的。
重活一世,她不再怨天尤人,技不如人輸了就是輸了,可是如藍淑妃母女這般死鴨子嘴硬的,是真的讓她從心底里覺得看不起。
“你對宣兒做過什么還要本宮再告訴你一遍嗎?”秦菁凌厲的反問,新仇舊恨一起涌上心頭,讓她的聲音聽起來仿佛來自修羅地獄般陰寒。
“你——”藍淑妃是這時候才開始覺得恐慌。
“你是想問我是怎么知道的是么?”秦菁步步緊逼的重新走回藍淑妃面前,一直逼得他退無可退:“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既然做下了,你該想到事情總有敗露的那一天。”
“是宣王他自己沒有福氣,你不要血口噴人把這盆臟水潑到本宮身上。”藍淑妃慌了神,眼神慌亂的反唇相譏。
害了人還要拿上天做借口搪塞,并且還能這般理直氣壯的——
這種人,自己還同她廢什么話?
“是啊,福氣這個東西是天定的,就比如你,就不是個有福之人。”這樣想著秦菁便是鄙棄的一聲冷笑,重新緩和了語氣坐回椅子上,遠遠的看著藍淑妃一字一頓的清晰說道:“我可以跟你保證,就算有一天秦洛能夠順利登上帝位,但是你——永遠做不成太后!當然了,你也不用為此覺得遺憾,因為我母后蕭文皇后,會代替你享受那個高高在上的位子所帶來的殊榮!”
她臉上冰封般的表情配合著這大殿當中冷寂的氣氛,讓人覺得脖子后面汗毛跟跟倒豎。
藍淑妃心里一個機靈,恍然有些明白——
他們圈禁了她,難道為的就是強占她的兒子?
秦宣已經廢了,景帝不可能再把皇位傳給他,而放眼整個朝廷,唯有秦洛將來才是有資格繼承大統的那個人!
如果秦洛再大上個五六歲,她或許還不會這么害怕,可是如今年僅十歲的秦洛,分明還是個孩子啊!
自己這樣長久的不在他身邊,他會不會——會不會真就忘了自己這個生身母親?
榮安這個小賤人,真是好歹毒的心腸!
“你以為洛兒會聽你們擺布嗎?別忘了,他是我生的孩子!”藍淑妃的聲音尖銳而憤恨,凄厲的仿佛要撕裂喉嚨,“他不會那樣對我,他不會的!”
相對而言,秦洛雖然比一般的孩子的心機要重,但說到底,他現在也還是個孩子啊!
“從今天開始,他會怎么對你,我說了算!”秦菁不以為然的搖頭淺笑,眸子里笑意彌漫,近乎有種妖冶的光影流轉。
藍淑妃看著有些花了眼,眼睛瞪得老大,半晌再沒能說出一個字。
她雖然不覺得秦菁會有那樣翻天覆地的能耐,但是這一刻她看著她臉上的表情看著她眼中的神采,她不愿意承認,但是——
她是真的在害怕!
秦菁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站起身來悠然抖了抖裙擺上的折皺,舉步往外走。
靈歌和旋舞手一松藍淑妃就如同一灘爛泥般跌在滿地狼藉的碎瓷片上。
方才他們這邊的動靜鬧的不小,這會兒海清已經帶了許多宮人過來,本來大約是想幫忙,后來卻又被這屋子里頭一邊倒的架勢震住了,都遠遠的聚在院門外頭探頭探腦踟躕不前,這會兒見秦菁出來,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忙不迭給她讓出路來。
秦菁帶著靈歌和旋舞目不斜視的往外走,走到門口時旋舞腳步忽而一頓,居高臨下的俯視一眼匍匐在地的海清道:“還不快服侍藍淑妃梳妝更衣,今日是三公主出閣的好日子,可別耽誤了吉時。”
言罷又趾高氣昂的冷哼一聲,快步追上秦菁他們一并離開。
秦菁主仆一行原路出了榮華館,門口陸濤仍是態度謙卑的迎了三人出來。
秦菁頷首,示意靈歌賞了他些銀兩,就不再多留舉步往她乾和宮的方向走去有。
靈歌和旋舞兩人若有所思的跟著,一直到確定陸濤聽不見她們之間對話的時候旋舞才不解問道:“公主,您方才為什么沒有把姝貴妃的事也一并同藍淑妃說了?”
那樣一來,不是更能將藍淑妃氣的半死嗎?
“有些事,還是要她自己見了才好。”秦菁淡淡說道,說話間腳步就不由的止住,又回頭遠遠看了眼榮華館大門的方向。
那飛檐下面金碧輝煌的鎏金大字映著陽光別樣的璀璨,偏偏門前重兵把守,把那風景都映的慘淡了。
而顯然靈歌和旋舞所擔心的并不是一回事,見著親秦菁失神,她便也跟著折回來兩步走到秦菁身邊,憂心忡忡道:“公主,小殿下遠在千里之外,如果陛下那里要有個什么閃失,難道您真要看著太子登位嗎?”
這座江山的傳承歷來就是這樣,按部就班的登位也就罷了,一旦中間再隔了一道坎兒,就很難逃過悠悠眾口天下人的指責。
“你難道沒有看到宮里的風向變了么?”秦菁似笑非笑的側目看她一眼,搖頭道,“現在能夠左右這件事的已經不是本宮,而是塵寰宮里那人了。”
藍月仙一朝登的高位,首先要做的必定是要對藍家眾人進行瘋狂的報復,這一點是秦菁所能預見到的。
靈歌聞言不由的暗暗心驚,在她看來,秦菁一直都是運籌帷幄,掌握全局的那個人,而看如今聽她這話,卻像是真的對藍月仙放手了。
藍月仙絕非善類,這一次難道真的要引狼入室了嗎?
“可是您今天走著一趟就等于正式跟藍淑妃翻了臉了。”靈歌道。
她并沒有把話說的太明白,其實誠如藍淑妃自己所擔心的那樣,如今景帝于子嗣上應該是再無指望了,萬一藍月仙日后生出了什么想法——
仿效著梁太后再出一個藍太后也不無可能。
再者,當年景帝是因為生母仙逝,才完全依附于梁太后,現在藍淑妃尚且在——
“你當本宮是同她開玩笑的嗎?”秦菁的目光沉了沉,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她想做太后還要先問過我,只要本宮不答應,就算有朝一日秦洛登上帝位,她也休想母憑子貴。更何況現在根本就不用本宮動手,一旦藍月仙會生出什么想法來,她第一件要做的事你說是什么?”
當年就是為了這個皇位,他們逼死她的母妃,既然現在秦洛想拿這個帝位,那么至少要把他們應得的還回去才算公平。
前一世她承受了什么,這一世她都要連本帶利的從他們身上討回來。
藍月仙不傻,若是她想利用秦洛,第一個會除掉的就是藍淑妃,這一點毋庸置疑,而至于讓藍淑妃怎么個死法么——
秦菁微微牽動嘴角,但笑不語。
回到乾和宮,天色尚早。
秦菁徑自回了房間,先是就著蘇雨準備的糕點墊了墊肚子,然后便把自己關在房間給白奕回信。
白奕的書信是頭天夜里他安插在宮中的一個暗衛轉交的,很簡短的幾個字,只是與她報了平安,再就是說那邊的事情有點棘手,可能要比預期中晚幾日回。
給他回信,秦菁也很隨意,只就大致的將宮中事情與他說了,讓他安心。
這樣待到書信寫好交給靈歌遞出去,天色已經開始慢慢轉暗。
墨荷開門送了晚上要穿的禮服進來,秦菁坐在妝鏡前散了頭發重新梳了發髻,又選了套頭面搭配著衣服戴好,這便早早的離宮往前朝的方向走去,準備往啟天殿觀禮。
依照祖制規矩,晚間宮里的婚宴雖然還是設在中央宮,但皇室公主出閣則都是要往啟天殿當眾與帝后拜別的,屆時當天入宮赴宴的文武百官和命婦小姐們也會親臨觀禮,見證這段錦繡良緣。
大典的舉行要等到天完全黑下來,所以秦菁出來的還是稍嫌早了些,途經御花園時很多提早進宮的命婦們都四散著聚在一起小聲說話,她一路與人寒暄著走過去,路過那條梅花、徑旁邊的回廊時卻意外看見那里花影里頭站了一個人。
一身月白錦袍,身形頎長,背影略顯出幾分佝僂模樣。
這個背影雖然一眼看去有些陌生,秦菁還是一眼可以分辨——
正是世昌伯府的大公子藍玉衡。
這段時間他一直稱病在家中休養,連宮中統帥禁衛軍的差事都暫且擱下了。
秦菁本來是以為他至少撐到初一的國宴就一定會進宮來,卻不料他的耐性真就這樣好,居然一直拖到今天才露面。
“藍大公子,別來無恙!”他會在這里,自然就是等自己,所以秦菁也不繞遠,直接就開門見山的走過去。
藍玉衡聽到她的聲音方才從那梅樹下回頭,雖然全身上下修飾的和往常無異,但他那臉色卻很是見出些病態的蒼白來。
短短一月,原本豐神俊朗的臉頰也跟著消瘦不少,整個人都顯得清瘦,再沒有了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世家公子模樣。
這時候秦菁才算明白——
看來初一那天不是他不想進宮來,而著實是病的太重,身體條件不允許他那樣做的。
其實當日莫如風的那味毒,真的不至于傷他至此,卻偏生他自己一再動怒激發了毒性,再加上這段時間他更是不甘心的日日殫心竭慮憂思成疾,便越發加重了自己的病情。
“過了這么多天,怎么大公子的病還沒有大好嗎?”秦菁這樣問著,卻是明顯的心口不一,眼中泛起的笑意燦爛明媚的仿佛要將人的眼睛灼傷。
“勞長公主費心,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上一次藍淑妃的事,再加上隨后發生的藍月仙的事,兩者加起來對藍玉衡而言打擊是致命的,這些天他臥病在家,到了此刻脾氣也已經壓抑到了極致,直接開口就問:“藍某愚鈍,這些天我想了許久,有件事還是百思不得其解,今日特意進宮向長公主求教。”
他是個十分驕傲的人,從來都只有他謀算別人的份兒,幾時吃過這樣的虧。
可偏生,就是敗在了秦菁這小女子的手上,這讓他如何能夠甘心?
說話間牽動了心結,他便壓抑著咳嗽了兩聲,臉上顏色漲紅一片。
“如果是關于晉國師的,大公子還是不要問了!畢竟——我不能把所有的底牌都抖給你知道!”趁他咳嗽,秦菁已經果斷的開口拒絕,“大公子今日既然來了,就一定還要去喝了皇妹的喜酒再走,本宮還有事情,就不奉陪了。”
說罷,也不等他再開口,決絕的轉身就走。
這件事到了現在已經成了藍玉衡的心病,壓在心口一日解不開他便一日不得解脫。
秦菁如此這般不配合的態度無疑是再度刺激到他,心里剛一動怒,他便又覺得喉頭被什么撓了一下,撕痛之余一口氣提不上來又掩嘴一陣咳嗽。
而只在這一彎腰的功夫秦菁已經走出去老遠,等他再緩過一口氣來的時候卻是他的小廝找了來,一臉的擔憂的去給他撫著脊背道:“公子,您還好吧?”
“沒事!”藍玉衡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大驚小怪,可是剛一說話灌了口風就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干咳。
“公子,公子!”那小廝焦急的嚷著,隨手招呼了一個正從旁邊路過的宮人道,“這里可有什么閑置的房間,我家公子受了風,借我們暫時歇歇腳。”
“藍統領不舒服嗎?”藍玉衡那宮婢自是認得的,她不敢怠慢,忙是點頭,“旁邊的園子里有處偏殿,是供今日酒宴之余供賓客們休息用的,隨我來吧。”
藍玉衡咳的腦袋嗡嗡直響,那小廝就半扶著他起身,隨那宮婢穿過一道拱門往旁邊的園子里走去。
這一路遇著的熟人不少,偶也有人上來打招呼,藍玉衡只就勉強應對一二,但他也著實沒有多少精神應對,只就隨那宮婢到了那處偏殿。
“就是這里了,里面的屋子現在應該都是空的,二位隨意。”那宮婢將二人引到門口,就福身告退。
小廝扶了藍玉衡進去,撿著離門口最近的一間屋子推門進去,冷不防就是撲鼻而來一陣濃烈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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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點二,不說啥了,洗白白,睡覺覺,寶貝們,安安╭(╯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