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巖話音未落,馬上就有一隊御林軍闖進門去,不由分說從人群中撿了紀良妃和廣泰公主兩人就要拖走。
“你們做什么?放手!誰敢動我,我是陛下的妃子,你們這些作死的奴才,不想活了是嗎?”紀良妃不明所以,一邊驚慌失措的大喊大叫一邊死命的掙扎,“丟了什么勞什子的玩意兒,和本宮有什么關系?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是帶我去哪里?我要見陛下,我要見陛下!趙巖,你好大的膽子。”
她是真的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又驚又怕之下就只聽到趙巖說丟了什么東西。
可不管丟了什么要緊的東西,和她有什么關系?
“良妃娘娘,對不住了,微臣是奉了陛下的口諭在辦事,請您不要鬧的這么難看,回頭再損了皇家是顏面,怕是陛下更要震怒了。”趙巖不卑不亢道。
吳氏聞言也有些急了,遲疑了一下咬牙上前道,“趙大人,這會不會是有什么誤會?今日大皇姐這里有事,母妃她一早就出宮來了,宮里發生了什么事,她是不可能牽扯在內的。”
她的腦子比起紀良妃來要清楚很多,雖然不想往里頭摻和,但紀良妃畢竟是她的婆婆,打折了骨頭連著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她是懂的。
“四王妃,微臣是奉旨而來,而且事關機密,具體的情況實在不方便透露,良妃娘娘有冤無冤的,輪不到我來說什么,您和四皇子若是有話要說,還請直接進宮找陛下陳情。”趙巖一拱手,舉止得體,態度卻十分強硬,一揮手道,“帶走。”
兩個人強行架了紀良妃就往外拖,紀良妃被他一提,突然升起一線希望,急忙伸手去夠吳氏的袖子,一邊涕淚橫流的大聲讓,“惠兒,惠兒,快,你快去找華兒,讓他進宮,進宮跟你父皇說說情,放了我啊!”
御林軍當真是半分顏面也不給,并沒有讓她碰到吳氏就強行把人給拖了出去。
紀良妃一路上鬼哭狼嚎,人還沒入牢,那哭聲已經凄慘無比,驚的路過的下人紛紛避讓看都不敢多看。
這個趙巖,分明就是故意提醒紀良妃,讓他想起四皇子,這便是想要利用吳氏婦人短視把四皇子也牽扯進來?
廣泰公主心思急轉,恍然便有幾分明白——
原來秦菁今日最大的目標并不是自己,她似乎是還有別的計劃,想要將四皇子一并吞掉。
起初她對楚奕的態度還不敢肯定,這會兒卻終于有了決斷——
楚奕他和秦菁根本就是一伙兒的!
秦菁畢竟是剛到西楚,就算她在大秦再怎么手眼通天,無所不能,在這里的發揮總會受到限制,從跟蹤她的婢女到從宮里拿人,乃至于暗中查訪到她和常海林的關系,這些都必定是楚奕在做,只有他才有這個能力,不動聲色就能做成這一切。
他們兩個是串通好的,弄出一個什么竊取重要軍報的罪名,想把楚華給陷進去。
她真是蠢啊,居然沒有看清楚這其實是別人早就設計好的一個陷阱!
她跟紀良妃兩個,跳梁小丑一樣死命的跟著攛掇,非得要自尋死路!
這樣想著,華泰公主不覺在心里冷笑一聲,不過——
橫豎事情到了這一步,她已經不指望翻身了。
眼見著紀良妃被拖出去,趙巖的目光這才冷然落在她的身上,語氣之中帶了一絲鄙薄的嘲諷,“怎么,廣泰公主也和良妃娘娘一樣,需要先找陛下陳情一二嗎?”
陳情?今日那么巧就是齊國公家的人來辦這件事,很顯然是有人知道了她的秘密刻意安排下的,莫說是陳情,怕是他們踩死她,都不會對楚明帝知會一聲的。
“不必了。”廣泰公主冷冷一笑,舉步就朝院子里走,“天牢是嗎?我隨你們去了就是!”
這個女人,在這般處境之下還可以理直氣壯成這樣,當真是心肝黑到極致了,怪只怪他們眼拙,沒能早早察覺,而讓她害了自己弟弟的性命。
趙巖目光陰冷,冷哼一聲,馬上就有人上來押了廣泰公主往外走。
她也不掙扎,就那么被人半推攮著往外走。
屋子里剩下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傻了,斂息屏氣的靠邊站著不敢吭聲。
廣泰公主一路冷笑著往外走,經過常芷馨身邊的時候腳下步子突然頓了一下。
常芷馨嚇了一跳,到了這個時候了,她生怕這瘋女人再一時不甘心把自己咬出來,畢竟廣泰和常海林的事,她是除了兩個當事人之外唯一的知情人,還有當初對齊國公二公子下手的事兒——
廣泰突然停在她面前,她下意識的一個機靈,腳下踉蹌往后挪了半步,一副避瘟疫的模樣。
廣泰公主眼疾手快,急忙用尚且完好無損的左手拉了她一把,然后若無其事的快步出了門。
所有人都以為她停下來是想對常芷馨說什么的,可等了半天她就這么走了,一時都覺得莫名其妙,只有常芷馨臉色鐵青失了魂一樣站在原地,眼神驚恐。
剛才廣泰公主的確是對她說了一句話,就在伸手去扶她的那一瞬間,毒蛇般的幾個字飛快的竄進她的耳朵里,她說——
“千萬別讓我后悔留下你!”
這里的事情告一段里,趙巖便走過來對楚奕拱手一禮道,“殿下,剛才的事冒犯您和各位王妃了,請您恕罪。”
“你也是奉命行事,辦好你的差事就是,沒什么好告罪的。”楚奕說道語氣淡然,“趙大人先回宮去向父皇復命吧,本宮隨后就到。”
護衛皇宮的御林軍指揮權現在盡數握在楚奕的手里,現在出了這樣的事,他肯定責無旁貸,需要進宮去對楚明帝做一個交代的。
“是,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趙巖也不多言,象征性的拱手和眾人告辭,然后就大步出門,消失在院子里。
“皇姐,駙馬,本宮也要趕著進宮去見父皇,今日也就不再叨擾了。”目送他離開,楚奕便轉向成渝公主道。
“好,那我也就不留你。”成渝公主點頭,吳子川微笑上前,“我送殿下出去。”
“有勞駙馬!”
接二連三的出事,一眾女客們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楚奕這一走,也就沒有心情再繼續呆下去了,紛紛起身和成渝公主辭行。
“張嬤嬤,你和雪玢一起去送了客人們出府吧!”成渝公主吩咐道,轉而便有幾分歉意,“今日府里出了這樣的事,讓大家都跟著擔驚受怕,是我招待不周,他日必定親自登門向諸位嫂嫂和弟妹請罪。”
眾王妃們敷衍了幾句客氣話,都由張嬤嬤和雪玢兩個引著送了出去,包括半死不活的常海林,也讓人抬著跟蔣氏母女離開。
這些人,來得快,散的也快,不消片刻屋子里就只剩下秦菁、成渝公主還有之前給常海林還有廣泰公主診脈的大夫。
成渝公主不悅的皺眉看人把常海林抬出去,這才側目對那大夫道,“李郎中,剛才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問你,他怎么樣了?”
李郎中實則是成渝公主府里的家養大夫,算作是他們自己人。
“腦部受了重創,再加上失血過多,應當是醒不過來了。”李郎中道。
今天這里的事,秦菁給這常海林冠上一個與廣泰私會的帽子,即使現在大局盡數掌握在手,再讓他睜開眼來翻供也少不得麻煩,所以倒不如死無對證了干凈。
成渝公主聞言,略略放下心來,“今日辛苦你了,至于今天這里發生的事——”
“小的心里有數,曉得府里的規矩。”李郎中急忙道。
“嗯,那你去吧。”成渝公主揮揮手。
李郎中回頭收拾了藥箱,躬身一禮快步退出了院子。
他轉身一走,成渝公主終于迫不及待的一把握住秦菁的手,略略顫抖道,“今日得多虧了是你,要不然我和駙馬——”
她這一生,不爭不搶,唯一的心愿就是和自己的丈夫平靜而安寧的攜手走過這一生,也就是今日廣泰拿吳子川做棋子而觸怒了她,否則,她或許倒也未必就會那般堅定的站在秦菁一方,任她在自己府上為所欲為。
吳子川是她的軟肋,容不得任何人動。
那廣泰公主也是喪心病狂,她若不是那么貪心,想要一竿子把這一船人都打沉,也許倒也不至于落到這樣眾叛親離無所庇佑的下場,最起碼以秦菁對成渝公主的了解,成渝公主是會替她求情一二的。
畢竟打死不利親骨肉,真正的外人,還是自己。
“成渝公主說哪里話。”秦菁笑笑,并不急著把手抽回來,“其實說到底還應當是本宮謝謝你,今日在你府上鬧出這么大的亂子,給公主和駙馬添亂子了。”
“可別這么說。”成渝公主打斷她的話,語氣之中就帶了三分惱怒,“說來也是我自己大意,昨兒個廣泰過來,突然說起那天接風宴的事兒,叫我請你來府上坐坐,當時我也沒有多想,就讓人給你遞了帖子,卻沒有想到她的心思會如此狠毒,竟然從一早就惦記上我了。”
只要一想到這件事,成渝公主就后怕的掌心里都是汗。
她說著頓了一頓,突然斂起眸光,看向秦菁正色道,“還有,今天這事兒紀良妃牽扯在內了,不是針對你就是針對太子,我怕這事兒會不得善終的,你可小心點兒。”
“謝謝成渝公主提醒,本宮記下了。”秦菁頷首,虛心聽了她的話。
成渝公主心煩意亂的,總覺得心里還有事要說,但腦子里亂糟糟的一團又不知如何說起,正在心緒不寧的時候,院子里雪玢已經去而復返快步走進來。
“公主,榮安公主!”
“嗯!”成渝公主急忙收拾了散亂的思緒沖她抬了抬下巴,“怎么樣了?客人們都送出府了嗎?”
“是的,眾位王妃和郡主都已經回府去了。”雪玢回答,本分的微垂了腦袋道,“太子殿下讓奴婢過來和公主說一聲,說他就在門口,等著一會兒先把榮安公主先送回驛館。”
成渝公主怔了怔,隨即看了秦菁一眼。
今天這事兒發生的蹊蹺,若說前半部分是廣泰所為,那么后半部分就很明顯是換了人在暗中操控了。
成渝公主心中閃過一絲異樣,但是很快掩飾,急忙笑道,“咱們婦道人家,受點驚嚇就沒了主意,還是太子考慮的周到,榮安,今天我也不留你了,正好有太子護送你們母女回去,本宮和駙馬也能放心些。”
“也好,那本宮就先行告辭,改日再來叨擾。”楚奕的意思秦菁也不拒絕,轉而對雪玢道,“旋舞和融丫頭呢?”
“哦,小郡主那會兒困了,旋舞姑娘帶了她在偏廂睡著,這會兒剛好也是醒了,張嬤嬤已經去請了。”雪玢回道。
“那咱們也走吧,別讓太子殿下久候。”秦菁道。
“我送你出去。”成渝公主笑著攜了她的手,兩人并肩往外走。
旋舞和楚融先一步出門,等到秦菁出去的時候已經上了車。
因為楚奕隨后還要趕著進宮去處理北疆戰報被劫的事,所以雙方也沒多寒暄,只簡單的道了別秦菁就上車由楚奕親自帶人護衛著往驛館方向行去。
大街上人多眼雜,一路無話,待到下了車把母女倆送回房,楚奕便迫不及待的把秦菁扯到一邊,沉著臉道,“今天還好吧?我看融丫頭精神的很,應該沒有嚇著他吧?”
“還好,我讓蘇沐回來問過了,顏璟軒的人闖進來時,她本來也正睡著,倒是沒嚇著。”說起楚融,秦菁馬上就想到顏璟軒的事,眼神便冷了三分道,“顏璟軒這人,直沖著他對顏汐的兄妹情誼,我以前倒也沒怎么覺得反感,卻沒有想到,這人做起事來也會有這么不擇手段的時候,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說道楚融被劫持的事,楚奕也是一肚子的火,只不過在秦菁面前不好發作,于是只就露出一個笑容,捏了捏她的手道,“說到底還是我考慮不周,一會兒我再讓隋玉從手下暗衛里挑幾個好的過來,跟著融丫頭吧。”
“嗯,這事兒你自己看著辦吧。”秦菁道,說著話鋒一轉,抬頭看向他的臉,“常家公子那里據說是醒不來了,廣泰的事兒——”
“京兆府正在想辦法拿證據,這事兒你就不用管了。齊國公他們自家人會處理干凈,估計今夜就會有人登常家的門,即使是死也會把常海林抬到牢里去死。”楚奕打斷她的話,“好了,宮里還有顏璟軒的事情著急處理,我先走,有什么話,回頭再說。”
“好,你去吧!”顏璟軒不是廣泰,他是天子重臣,顏家人手里又持有重兵,想要動他并不容易,現在既然已經撒網下來,就必須孤注一擲,半點也馬虎不得。
楚奕不能在這里耽擱太久,只吩咐了隋玉一聲讓他盡快再挑一批可靠的人送過來就匆匆趕進宮去見楚明帝。
彼時楚明帝已經把幾位閣臣和皇子全部召到了御書房,一眾人,神色凝重,臉上陰的幾乎能滴出水來。
楚奕進門的第一眼就先看到被黃綾裹住的,只露出一張臉的顏璟軒的尸首。
目光只就略略一瞥,他就自然而然的錯開眼,對案后的楚明帝拜下,“兒臣見過父皇。”
“平身吧!”楚明帝單手撐著頭靠在身后太師椅里頭閉目養神,聞言也沒睜眼,只就略帶幾分疲憊的擺擺手道,“賜坐吧。”
張惠廷帶人搬了把椅子放在他右手邊下面第一位的地方,楚奕謝了恩,撩起袍角坐下去。
所有人都不說話,楚奕也不主動開口問,半晌,楚明帝才掀了掀眼皮子瞧了他一眼,道,“成渝那里你去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廣泰胡鬧,生出些亂子。”楚奕道,垂眸飲一口茶水。
雖然明知道今天這事情已經鬧大了,即使能封鎖消息不在百姓中間傳開,但通常這樣的消息在上層官員中間是藏不住的,他卻也沒有直說。
就算是欲蓋彌彰也好,廣泰公主再怎么不受寵,到底也是楚明帝的親生女兒,她做的事,怎么都關乎楚明帝的顏面,不宜拿出來當眾宣揚。
楚明帝聽著隱隱的心里也是有數,所以也沒再多問,只道,“北疆戰報被劫的事兒你應該也聽到消息了吧?”
“是,兒臣在皇姐府中,正遇上趙大人過去請了良妃問話,就順帶著詢問了兩句,于是急忙就趕過來了。”楚奕道,這次光明正大的把目光移到顏璟軒的尸身上頭,不解道,“這顏世子是——”
楚明帝淡淡的抬眸往堂下看了眼,臉上卻沒什么情緒,抬手指了指楚越道,“顏璟軒是你的下屬,老七,還是你來說吧。”
“是,父皇!”楚越從容放下茶碗自座位上起身,躬身對明帝施了一禮道,“中午那會兒八百里加急有北疆的密報遞送進京,來使正在南安門外等候父皇傳召,卻被一伙突然冒出來的刺客擊殺,軍報被搶。御林軍圍困上去,斷了刺客的退路,其他人都已伏誅,只有那刺客被傷,走投無路之下趁亂躲入宮中。后來趙巖奉命搜宮拿人,在紀良妃宮中亂箭射殺一人,正是顏世子。”
楚越這話說的十分藝術,他不說顏璟軒就是那所謂刺客,也不說趙巖胡亂殺人,只取了個折中的說法,不偏不幫,把事情陳述清楚,而實際上卻并未承認顏璟軒的罪責,倒是給楚奕下了個套。
下面只要楚奕只要敢憑借著耳聽為虛的一兩句話就開口追問顏璟軒的罪責,他馬上就可以反擊,而如果楚奕故意裝糊涂,又有欲蓋彌彰之嫌。
楚明帝已經把他們傳召進宮有一段時間了,案情也討論了好幾遍,但他遲遲不肯發話,明擺著就是再等楚奕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楚奕一身,等著他開口。
可是左等右等,楚奕在聽了楚越的一番陳述之后,卻是一直沉默,只就沒事人似的微垂了眼眸自顧飲茶。
半晌,終于有人按耐不住,大理寺主審江元忍不住的接口道,“陛下,當時眾目睽睽,遺失的戰報就是從顏璟軒的尸身上搜出來的,這是不爭的事實,所謂鐵證如山,而且顏璟軒事先也并未得您的傳召入宮,他會在這個時間出現,還懷揣戰報,如果說是巧合,怕是都沒有辦法自圓其說的。”
這才是整個事件的全部過程,方才楚越卻看似無意的隱瞞了這么重要的信息。
有人開了頭,楚明帝也終于重新打起精神,稍稍坐直了身子給了楚奕一個眼神道,“奕兒,這件事你是如何看的?”
“所謂死無對證,而且此事關乎軍中機密,實在是不可以妄斷的。”楚奕道,說著倒略有幾分贊同的瞥了江元一眼,思忖道,“不過兒臣記得禮部那里呈送給兒臣的明日宴客名單,顏世子這個時候似乎是不該出現在帝京的,怎么他提前到了,兒臣那里也沒有得到消息。”
他不說今日之事,畢竟這事兒他沒有直接參與到堵截追殺刺客的行動之中,隨意揣測,很容易便會成為有心人士攻擊他的把柄。
楚越垂眸站著,心里卻是忍不住的冷笑——
這個楚奕,當真是滴水不漏。
顏璟軒提前出現在帝京,如果沒什么額事也便罷了,可是現在偏偏牽扯到這么大的事情里頭,楚明帝追究下來,莫說他現在躺在這里死無對證,就算他還能開口說話,怕是也無法自圓其說的。
“這顏世子的行蹤,的確是太奇怪了。”常文山點頭附和,“陛下是不是派人去翔陽侯府查問一二?許是翔陽侯那里會有什么線索也不一定。”
言下之意便是要棒打落水狗,把翔陽侯也牽扯進來。
楚明帝的臉色沉了沉,自從當初莫如風的事情之后,顏瑋父子對朝廷就頗有怨言,這一點他不是不知道,甚至于他也不只一次在考慮收回顏家兵權的事,只是這么多年來相安無事,而且翔陽侯為政一方,手握重兵,在翔陽一帶根基穩固,這件事一旦處理不當,就很有可能適得其反。
逼著顏家狗急跳墻,對他來說并不是件好事情。
所以權衡之下他對顏家仍是用以懷柔政策,一方面安撫顏瑋,一方面又順著楚奕的意思重用顏璟軒,將他調派到楚越手下領兵授以實權。
他的愿意是將顏璟軒調離翔陽,畢竟顏瑋的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沒有顏璟軒在他身邊,回頭等他百年之后,朝廷要將他手里那部分兵權收攏回來會容易很多。
可誰曾想今時今日顏璟軒驟然死在這里,還牽扯進這樣一宗竊取軍中機密的大案里頭。
顏璟軒是顏瑋唯一的嫡子,得知他的死訊,哪怕朝廷不追究,顏瑋必反。
楚明帝沉默不語,他這一沉默,楚越卻是突然懂了他的心思,慎重的開口道,“父皇,顏世子是兒臣揮下,這幾年與兒臣駐守北疆,戰功頗豐,有目共睹。今日之事,說他盜取北疆戰報,兒臣就第一個覺得不可信,而且又沒有得他親口供認,兒臣并不覺得他會做下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是不是再查一查?”
“現在是死無對證,七殿下還想怎么查?”常文山冷笑一聲,冷嘲熱諷的反唇相譏,“難道人贓并獲還足以讓殿下信服嗎?還是因為顏世子是殿下部署,您便要偏私枉法為他開脫?”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有的臣子都是父皇的臣子,常大學士才學淵博通達事理,這樣的話從您口中說出來不太合適吧?”楚越斜睨他一眼冷冷說道。
這常文山在朝中一直保持這個中立的作風,但脾氣古怪,有時候很有些文人的酸儒之氣。
“老臣只是提醒殿下一句,不要自毀清譽!”常文山寸步不讓,說著又對楚明帝彎身拜下,“陛下,今日之事疑竇重重,微臣知道您體恤翔陽侯年邁——”
“父皇,常大學士言之有理!”常文山準備充分,正預備慷慨陳詞,冷不讓楚奕起身一讓打斷他的話,慢條斯理的接口道,“畢竟翔陽侯的年歲也大了,怕是經不起喪子之痛的打擊,父皇體恤他,關于這顏世子的事,在查訪清楚之前,是不是——”
他的前半句截了常文山的話茬,常文山一時反應不及并未阻攔,等到后面越聽越不對勁,再想開口已經晚了。
“太子殿下?”常文山愕然張了張嘴,十分不能理解,一直水火不容的楚越和楚奕兩人怎么會口風一致,站在了同一邊。
楚越卻不奇怪,只因為他和楚奕都是從一開始就深知老爺子的想法的——
翔陽侯沒了顏璟軒,后繼無人,就等于斷了后路了,要拿下他,已經不需要動用強兵鎮壓,只需要等著就行。
想必當時楚明帝將顏璟軒送到北疆的戰場上,也就未必就沒有存了讓他馬革裹尸的心思。
對曾經的有功之臣動了這樣的心思,確乎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楚明帝心里多了幾分煩悶之意也就不想再談,于是揮揮手,“行了,今日這事兒實在是蹊蹺,老六——”
這意思便是要楚奕去查了。
“父皇!”楚奕不慌不忙從容出聲打斷他,“兒臣大婚在即,而且這段時間剛好還有刑部的幾個大案要查,難以分身。”
顏瑋雖然強弩之末,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件事他不接還好,一旦接過來,難保有人不在背后煽風點火讓顏瑋記恨上他。
楚明帝猶豫了一下,楚奕不肯接,楚越和顏璟軒分屬上下級的關系,為了避嫌而不可接,權衡之下還不等他開口,四皇子楚華已經接口道,“父皇,這大小事件案子,六弟大婚在即,的確不該去沾這晦氣,可是這件事又牽扯到顏世子,七弟插手也不合適。老八眼見著也長成了,您倒不如借這個機會,讓他歷練歷練,還是讓他去查吧。”
大皇子和二皇子,等到楚奕的大婚一完就要返回封地,所以涉及京中的案子不宜插手,那么在京的皇子當中,老六和老七既然都不合適,老爺子必定就要指給他來辦。
但是這么個燙手的山芋,楚華也是無論如何也不肯接的,所以馬上心思一轉就拋給了楚臨。
楚臨游手好閑到了今天,突然兜頭一張大網兜下來,嘴角抽搐之余整張臉都僵了,干笑道,“四哥你可別拿臣弟取笑了,臣弟是個什么貨色父皇和哥哥們都心里有數,六哥大婚讓我幫著招待招待客人還成,查案辦差的事兒,我可干不了。”
楚明帝看了楚華一眼,楚華心里一急,急忙起身一抖袍子跪下去請罪道,“父皇,實在不是兒臣推脫,可是您忘了,這件事牽扯到了我母妃身上,兒臣實在是該避嫌的。”
他說的語氣凄涼,像是對紀良妃涉案悲切關心的緊。
但他在這個時候把自己摘出來的本身就已經表明了一種態度——
他要明哲保身。
如果他真要為紀良妃開脫,就會應承下來這件事,作為主審,總歸是有辦法可想的。
楚明帝聞言,目光有意無意的又在他身上轉了轉。
楚華垂著頭,雖然沒有與他正面對視,卻仍然還是如芒在背,手心里都隱隱的有些汗濕。
楚臨同樣是急的一頭汗,可是人人都有機會撇清關系,只有他除了自貶自謙的話,也沒有別的借口可以推脫,此時才忍不住的暗嘆——
有時候廢物做的久了,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在場的幾位閣臣也都看明白了楚明帝的意思,也就不再多次一舉的諫言。
楚明帝的目光從楚華跪伏在那里的脊背上一掃而過,終于還是落在楚臨身上,“既然你的哥哥們都不得空,就由你去吧,你也是時候斂斂性子謀個正經差事了,刑部和大理寺兩邊的人隨你調用,盡快給朕問個明白。”
“是,父皇!”楚臨滿嘴黃連,苦不堪言,但在楚明帝面前向來都是規規矩矩,跪地領了旨。
“起來吧!”楚明帝擺擺手,復又往后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氣,慢慢道,“軍中戰報遺失非同小可,未免動搖軍心今日之事暫時不宜宣揚,眾位愛卿都是朕信得過的棟梁之臣,別的話不用朕多說了吧?”
“是,臣等明白!”
“行了,時候也早了,都退了吧!”楚明帝略一頷首,隨即又對楚臨叮囑了一遍,“交代你的事,上心點。”
“是,父皇!”楚臨恭恭敬敬的應了,轉身隨著眾人往外走,一出門就把腦袋耷拉到了胸口,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幾位皇子都走在最后,楚越見狀就笑著捶了下他的肩膀,“父皇說的對,你是該收收心了,別垂頭喪氣的了,事不宜遲,趕緊隨江大人去調卷宗查閱吧。”
“七哥,我是個什么貨色你又不是不知道——”楚臨張了張嘴,但轉念一想橫豎事情已經都這樣了,索性也就不說什么了,“得了,還是聽你的,我去追江大人去。”
說完一撩袍角,急匆匆的沖著前面江元等人追去。
楚越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的背影,等到后面楚奕出來,突然偏頭過去冷澀一笑,“六哥你真是好手段啊,臣弟不過兩年有余,不想父皇的整個皇宮都盡在你的掌握之中了。”
顏璟軒為什么會出現在宮里?他斷然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在宮里,這件事不用想都和手握御林軍指揮權的楚奕離不了關系。
只不過他心里現在的確是存著一個天大的疑惑——
顏璟軒為什么會在宮里?他又到底牽扯進去了什么樣的事里頭去了?以至于楚奕突然就容不下他,非得要殺人滅口不可。
這個困惑在心中徘徊不去,從剛才開始就貓爪子一般撓的他心里難受,所以這一出門就忍不住過來詐楚奕的話。
“職務之便,有時候難免。”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楚奕竟然絲毫也不避諱他,目不斜視緩緩笑了聲就從容下了臺階跟著眾人的腳步往宮門的方向行去。
就在這時,一個小太監就滿頭大汗的跑來,在門口叫了張惠廷出來,急匆匆的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
張惠廷聽著臉色不由的變了變,揮揮手示意他先下去,自己轉身快步轉身又進了御書房。
楚越的目光沉了沉,映著門口的燈籠,眼中有種陰暗的色彩一閃而逝。
但他也并未失神太久,只停了一會兒一下也就快速追上眾人的步子。
一眾人寒暄著,在內侍的引領下朝宮門方向走去,行至半途,后面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是張惠廷親自帶人追了上來,將眾人攔下。
“長大總管?”幾個人面面相覷,“合適啊?”
“哦,陛下剛又想起早朝上說的江南賦稅一事,所以特命咱家再請常大學士和齊國公大人回御書房再議一議。”張惠廷含笑說道,說著就對兩人做了個請的手勢,“常大學士,國公爺,陛下等著呢,二位請吧!”
因為早上確實在朝上討論過江南賦稅一事,兩人不疑有他,跟其他人道了別就跟著張惠廷回轉御書房,而與此同時,鳳寰宮里古嬤嬤也一臉陰郁的推門進了葉陽皇后的寢宮,沉聲道,“娘娘,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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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差幾百字,回頭我捉蟲的時候再修╭(╯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