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看向鏡墨瀾,等著他開口落實了。如今的秦家大不如前,秦冰冰的名聲也毀了,她只能將希望放在鏡墨瀾的身上。
鏡墨瀾一口飲盡碗中清酒,從懷中掏出一個錢袋子擱在桌面上,起身去了後院。
屋中人對他的舉動怔住。
“他這是什麼意思?”秦夫人睜大眼睛,指著空無一人的院門,極爲憤怒!
秦子楚掂了掂錢袋子,若有所思的笑道:“聘禮?租子錢?”
“閉嘴!”秦冰冰臉色青白交錯,從秦子楚手中奪回了銀子,霍然跟著鏡墨瀾去了後院。
啪——
秦冰冰將錢袋子砸在鏡墨瀾的眼前,質問道:“你這是何意?”
鏡墨瀾望著桌子上的錢袋子,眼皮子不掀,平靜無波的說道:“不能在你家白吃白喝。”垂頭細緻的擦拭著手裡的鐵匣子。
秦冰冰深吸了幾口氣,強壓下心裡的怒火。坐在他的身旁,盯著他手裡的東西,小心翼翼的問道:“你生氣了?你要理解,我母親見我如今身敗名裂,很難嫁出去。如今見你與我一同回來,難免會心急了。”
鏡墨瀾把錢袋子推送到秦冰冰的面前:“秦家如今落拓,這銀子也能給你們多撐一些時日。”
“你……”
“秦子楚他肩挑家中生計重擔,需要時間。”鏡墨瀾打斷秦冰冰的話:“如今秦家的狀態已經很艱難,我們無親無故,不能心安理得白吃白住。”
“可是……”秦冰冰欲言又止,看著桌子上的錢袋子,彷彿是她遺失的尊嚴。“我將你帶回盛京,墨瀾,我希望你能記得在濱州的時候的諾言。”
屋中一時靜寂,良久,鏡墨瀾終於擡頭看向秦冰冰:“萬不能忘。”
秦冰冰笑了,收起了桌子上的錢袋子,攏袖道:“今後我母親說的話,你且聽聽便是,莫要往心裡頭去。你知道,我母親後半輩子得躺在牀榻上,不能行走。她這輩子風光無限,何曾如此落魄過?難免氣性大,只好委屈你了。”頓了頓,繼續道:“你的奏摺遞上去有好幾日,我託人打聽了一下,聽聞皇上與重臣商議,也就這兩日會有聖旨下來。到時候,我們就住到文成侯府,也能得了清閒。”
鏡墨瀾緘默不語。
秦冰冰緊了緊手裡的錢袋子,忍住心裡升騰的怒火,退了出去。
嘭——
門扉合上,屋中光芒暗了下來。
鏡墨瀾看著手裡擦拭得乾淨鋥亮的鐵匣子,想要打開,手卻在捏著那塊鎖片的時候頓住。
夜幕降臨,秦冰冰滿身風塵的進來,碧蓮在身後碎碎念道:“狗仗人勢的東西,一個奴才竟敢欺辱小姐。當年也不想她們的主子,如何在小姐的面前點頭哈腰。如今我們不過是暫時的落敗了,便擺起了姿態,當真是死氣人了!”
秦冰冰滿目陰霾,冷笑了幾聲:“如今我們一介白衣,也是要仰人鼻息。”語氣中透著不甘。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小姐咱們且等著瞧。”碧蓮不屑的說道。
這句話卻是無意間戳到了秦冰冰的痛腳,瞇了瞇眼,打量著這簡陋的宅子,當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小姐,您怎麼就放心鏡公子?他奴婢當初可聽說過他與姜大小姐的故事。只不過礙於三夫人的棒打鴛鴦,兩個人才散了。如今三夫人死了,您不怕他與姜大小姐重燃舊情?”
“墨瀾是癡情種子,可也禁不住三夫人的折騰。何況,今兒個碰見姜大小姐,我問她對墨瀾可還有情。她卻是說了,這輩子與墨瀾不相往來。這些話,你可別在墨瀾面前露了口風。縱然姜大小姐對他無情,他心裡卻還是有個念想,若是得知了該有多傷心?”秦冰冰眼角睨向一側,若無其事的朝院子走去。
碧蓮跟秦冰冰的腳步說道:“小姐,您這是何苦?日後嫁給鏡公子,他倒是怨您搶了他的正妻之位,心裡更加舍不下姜大小姐。”
“只要他好便成。”秦冰冰腳步一頓,苦笑了一下,離開了庭院。
空曠的庭院裡,唯有種了一片竹子,清幽雅緻。
清風吹拂著竹枝搖曳,一道灰白的身影自竹後緩緩走出,望著秦冰冰消散在轉角的身影。
駐足片刻,將斗笠戴在頭上出府。
一路走到文興私塾,站在右邊的石獅子處,擡頭望著黑底金字的牌匾,鏡墨瀾平靜無波的眸子裡,似投進了一枚石子,濺起了波瀾。
吱呀——
厚重的朱門打開,鳳瑤從裡走出,她看見站在石獅旁的人,身形挺拔,眉目平和戴著斗笠,灰白的袍子,越發襯出淡然磊落的風姿。
鳳瑤一眼便認出他來,蹙起眉頭,提起裙裾佈下石階,站在他的面前:“來見她?”
鏡墨瀾面色一貫的平和,點了點頭。
鳳瑤也不問他見姜綰做什麼,他們之間糾葛太深,有些事不是單方面便能終結,還是需要兩個人好好聊一聊。
兩人並肩走在青石地板上,廊下一排宮燈,照亮了廊道。鳳瑤打破沉靜道:“你打算入仕?”
“嗯。”
鳳瑤點了點頭,站在門外道:“她在裡面。”說罷,離開了。
夜涼如水,天幕上點綴著繁星,月光如流水傾瀉而下,灑落在他的身上,頗顯的落寞寂寥。
鏡墨瀾心裡醞釀了一些話,可真正的站在她的門口,卻是失了勇氣。
良久,擡起手來,正要敲響門扉。
門自內而外的打開,姜綰看著門口的人,神色淡然,喜怒難辨。彷彿對他的出現,毫不感到詫異,徑自回了屋子在凳子上坐下。
鏡墨瀾看著兩人如今的情形,心中惆悵。在她的對面落座,摘下了斗笠。
姜綰擡頭看他,入目的是原本光潔的頭皮,如今卻是長出了頭髮。陳述一般的說道:“你又騙了我。”
鏡墨瀾聽著,嘴角流露出隱隱的笑意,彷彿這纔是他記憶中的姜綰。
“我爲我母親對你做過的事情道歉。”姜綰心裡幻想過無數次兩個人碰面的場景,獨獨沒有想過,有一日他會主動來尋她。可想起秦冰冰的話,姜綰眼裡閃爍的光芒隱去,平靜的出乎她的意料:“那顆珠子碎了,我很抱歉。我給你的那個匣子,你也該還我。”
“那麼多年,早已不知放在哪裡去了。”鏡墨瀾望著姜綰的眸子,透亮而平靜的眸子,彷彿一面鏡子。裡面已經沒有對他的感情,冷淡的視線好似眼前人不過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這原是他想要的結果,可如今看在眼裡,心口卻是隱隱作痛。
姜綰脣瓣掠過一抹冷笑,自嘲的說道:“一直以來是我太認真,所以做了令你很爲難的事情。”轉身走進內室,從箱籠裡抱出一個盒子,放在鏡墨瀾的面前:“這裡頭都是我們當年訂親的時候,伯母給我的東西。如今我們天涯陌路,收著不合適。”
鏡墨瀾靜靜的聽著,心裡頭似被尖銳的利刃劃過的痛楚,令他白了臉色:“母親送出的東西,我哪有收回的道理。”
姜綰正要拒絕,卻聽見鏡墨瀾說道:“綰兒,婚約不在情義在,母親她疼愛你,所以纔會把東西給你,這是她的心意。”
他那一聲輕嘆,姜綰心口一顫。
“你今後保重。”姜綰沒有再堅持,卻也不想再見他。
鏡墨瀾起身,這時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哐當,門扉被踢開,陵王手裡拿著風車進來,侍衛提著食盒跟著進來。陵王將風車塞進姜綰的手裡,高興的說道:“侄女說你還沒有吃,我也還沒有,我兩一起吃晚飯。這個風車我自己做的,喜歡嗎?”
屋子裡的氣氛,霎時詭異起來。
姜綰看著手裡的風車,臉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做的真好。”
聞言,陵王咧嘴傻笑。一把將鏡墨瀾推開,坐在凳子上,復又看向鏡墨瀾,彷彿才發現屋子裡有旁人。迷茫的問道:“你是誰?”
“文成侯府大公子。”姜綰溫柔的解釋道。
鏡墨瀾看著姜綰臉上溫柔的笑意,目光注視著陵王,心口似涌上寒涼。他不知道她所嫁之人是獻王爲何突然之間變成了陵王。可瞧著她的神態,並無半絲不願。
聽見她陌生的介紹,嘴裡頭髮苦,依舊風度有禮的對陵王作揖。
陵王一怔,也跟著起來,有樣學樣的作揖。
姜綰拉著他坐下,告誡道:“您是王爺,又是長輩,不必如此回禮。”
“他是綰綰好友,也是我的好友,不該這樣嗎?”陵王嘀咕了一句,也並未在這上面歪纏。見侍衛將飯菜擺出來,被香味給吸引。用手抓著他喜歡的雞腿放在姜綰的碗裡:“好吃。”自己拿了一個放在嘴裡撕咬了一口。
鏡墨瀾心中一動,看向姜綰。
姜綰沒有遲疑,嘴角凝著淺淡的笑。學著陵王素手拿著雞腿優雅的咬了一口,這才點頭讚歎道:“很香脆,好吃。”
陵王高興的手舞足蹈,含糊不清的說道:“我以後天天帶綰綰吃好的。”說著,擡眼見看著鏡墨瀾走出門口,身影被月光拉長投射在地上,說不出的清冷寂寥。
姜綰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門口空蕩蕩的無一人影,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斂去。
望著桌子上他留下的斗笠,姜綰心底生出一股給他送去的衝動,最後卻是對侍衛說道:“這斗笠給方纔那位公子送去。”
“綰綰……”陵王好奇的盯著那個斗笠,想要讓姜綰自己送去,卻聽見姜綰說道:“我是你的未婚妻,若是夜裡被人瞧見給男子送斗笠,難免會有閒言碎語。所以和所謂的禮貌相比,名聲更重要,我不想讓人嘲笑你。”
她可恥的利用了陵王,卻也沒有想過,等事態平息後再毀約。
她真的想這樣在陵王府,度過今後的餘生。
愛情太苦、太累,她已經耗盡了全部的心力,不想要再碰觸。
母親的死,對她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她退縮了。
用完膳,陵王纏著姜綰陪著他在外面走一圈。姜綰拗不過,與他在外散步。
走出廂房,瞧見三老爺站在門口。
三老爺看著姜綰與陵王並肩走出來,眼底蘊含著無奈的笑意,心裡咯噔了一下。
與陵王比起來,他更看好鏡墨瀾。
方纔他來時也碰見了鏡墨瀾,只是想起對他做的事,躲藏了起來,並未見面。但也可以得知,鏡墨瀾這個時候來找姜綰,定是對她有情,心思活泛起來。
“綰兒,墨瀾找你了?”三老爺睨了眼陵王,直言道。
姜綰看著他,並未言語。
“他對你也很有心,你若是心裡有他……”三老爺的話未說完,便被姜綰冷厲的打斷道:“我如今是陵王的未婚妻,心中有的自然該是陵王。以後這些話,我不希望從父親口中聽到。”
三老爺面色尷尬,指著陵王道:“他與你爹差不多年紀,腦子也不靈光,嫁給他哪有幸福可言?”
“父親當年不是說鏡墨瀾家破人亡,實非良人?”姜綰冷笑了一聲,面無表情的說道:“父親此行若是爲了這件事,請回吧。”
“綰兒……”
“父親不必多費口舌,聖意不可違。”說罷,姜綰拉著陵王的衣袍與三老爺擦肩而過。
陵王似懂非懂的看著三老爺,又看了看姜綰,懵懂的說道:“綰綰,我很笨。”
姜綰拿著帕子擦拭他油光的嘴,緩緩說道:“你不笨,只是他們看不見你的好。”
陵王雖然心智低,可他心裡有些事卻是明白人。
至少,他會維護她。
這便足矣。
幾日過去,聖旨下來,鏡墨瀾承襲文成侯爵位,門下省任職。
秦冰冰聽聞後,欣喜的給鏡墨瀾道賀:“恭喜你得償所願。”
鏡墨瀾面無表情的將聖旨放在桌子上,無悲無喜。
秦冰冰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心裡知道他定是那晚去見了姜綰,許是姜綰與他斷了情份,這才失落了幾日。
“如今你有爵位有實權,你有何打算?”秦冰冰心裡想問他什麼時候兌現諾言,畢竟姜綰還在守孝,不能婚嫁。時日越久,便會生變。
“府邸我早已吩咐人修葺好,明日搬回去。”鏡墨瀾看著桌子上的聖旨,心裡百味雜陳。當年文成侯府一夜被屠,他本該繼承爵位,可姜家卻在這時退了婚約。他想要見姜綰,姜鄧氏找上門來,告訴他如今沒有能力給姜綰安穩幸福的生活,如果他心裡有姜綰,便斷了姜綰對他的心思。
這麼多年來,他韜光養晦,如今能夠撐下文成侯府。
可姜綰卻已經不在原地停留。
他所做的這一切,彷彿都失了意義。
“那我吩咐碧蓮去收拾。”秦冰冰滿面笑容,心裡對姜綰的敵意卻是淡了幾分。
“秦夫人身體不好,府裡的丫鬟大多已經賣了,你留在這裡照料她。”鏡墨瀾出言拒絕秦冰冰的提議。
秦冰冰面色一變:“當初不是說好我與你一同搬去侯府,照料你的起居?”
“我並未同意。”鏡墨瀾冷漠的說道。
“墨瀾……”秦冰冰從未想過,這些天來,都是她一頭熱。頓時紅了眼,委屈的說道:“若你不曾同意,當初爲何沒有直言拒絕?”
“還你恩情。”鏡墨瀾眉心擰了起來:“我原以爲能夠接受你住在一座府邸裡,但是不能。你若想住在文成侯府,我另買一個宅子。”
秦冰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說道:“我秦冰冰就貪圖你的宅子?鏡墨瀾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我救你的時候,我就說過,我要嫁給你。”
“你說住在一起。”鏡墨瀾糾正道。
“……”
秦冰冰氣得渾身發抖,她一個女子開口要與他住一起,難道意思還不夠明顯?
手指緊緊的攥著錦帕,顫聲問道:“我若是要嫁給你呢?”濱州救他的時候,她命都險些丟了。斷不能將她付出培育出的成果,拱手讓人!
鏡墨瀾擡頭看了她一眼:“我曾在佛祖面前立誓,今生不娶。”不愛之人。
秦冰冰臉上的血色褪盡。
“欠你的恩情,我會還。”
秦冰冰冷笑道:“我且等著。”說罷,踉蹌的離開。
她情竇初開的時候,看到風月霽光的雲初,一顆心都掏給他。可後來他娶了鳳瑤,她暗地裡下過不少絆子,因她的嫉妒心,令秦府淪落到如今的地步。濱州與他的不期而遇,她才知道對雲初不過是癡迷罷了。
她提議與他同住,他並未拒絕,她私心裡認爲他同意迎娶她,對他也份外上心,當作了夫婿一般對待。
可如今,她動心了,鏡墨瀾卻告訴她,這一切只是誤會,她的一廂情願!
秦冰冰眼底閃過怨毒的光芒,定是姜綰對他說了什麼!否則,無端的他怎得就反悔了?
榮王府
鳳瑤渾身乏力,腰背痠脹,不舒服的躺在牀榻上。
雲初踱步到牀邊,看著她半天沒有起身,伸手在她額頭貼了一下,並未發熱。
鳳瑤肚子墜痛得厲害,心裡隱約明白大約是來月事。她這身子著實太差,她投生在這身體裡有小半年了,卻只來了兩回。毫無防備,突然的造訪。
“怎麼了,不舒服嗎?”雲初見她柳眉微擰,額上冷汗滲出來,心裡一沉,掀開被子,卻被鳳瑤給捂住:“無礙,我歇息一下。”痠痛難忍,一股熱流涌出來,鳳瑤變了臉色。吩咐雲初道:“世子,你將林媽媽喚來。”
雲初看了她一會兒,沉吟道:“可要請太醫?”
鳳瑤坐立不得,一動不動的僵躺在牀上。這是女子私密之事,難以啓口,只想快些將他打發出去:“這是老癥候,世子吩咐廚房給我熬一碗薑湯,散散寒便可。”
雲初給她蓋好被子,只當她是染了風寒,出去吩咐林媽媽去熬薑湯。隨後折了回來,鳳瑤瞧著他又進來了,有些恍惚,便見他在牀沿上坐下。
“肚子不舒服?”
鳳瑤尷尬的點頭。
下一瞬,他的手鑽入被子裡,溫暖的手心貼在她的肚子上。
溫熱的觸感,令她渾身緊繃,面頰通紅。鳳瑤不敢隨意亂動,艱難的說道:“不用了,一會就好。”
雲初看著她漲紅的臉頰,呆怔的望著他,眉心微蹙,伸手摸上她的手腕切脈。一時間,他也愣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種情況他從不曾遇見過,饒是有所見聞,也有些不知所措。
鳳瑤與他大眼瞪小眼,周邊一片寂靜。良久,雲初緩過神來:“我讓林媽媽來伺候你。”
匆匆的出去了。
鳳瑤詫異的發現他紅了臉,可想起這件事,心裡覺得丟人,一時拉高被子矇住頭,恨不能悶昏過去。
林媽媽拿著月事帶進來,鳳瑤立即起身去了淨室,換下乾淨的衣裳,走了出來。
林媽媽雙眼裡佈滿了笑意,打趣道:“老奴瞧著姑爺不錯,倒是沒有忌諱。”
鳳瑤羞愧的低垂了頭,雲初處變不驚,面上不顯山露水,可這件事到底是令他尷尬了。苦惱的說道:“媽媽還笑,都不知如何與世子相處了。”
林媽媽利落的換好被褥,轉身看著雲初端著一碗薑湯進來,朝鳳瑤和藹的笑了一下。
鳳瑤不敢看他,低垂著頭,盯著自己的腳丫。
“地上冷,牀上好好躺著,莫要受寒。”把薑湯遞給她:“先喝了驅驅寒。”
鳳瑤捧著熱湯心裡熨貼,溫吞的喝了薑湯,擱下空碗,不自在的將被子蓋在身上,緩緩的躺下去,甕聲說道:“你沒有事情要忙?”
雲初溫聲道:“不是要緊的事。”
鳳瑤沒了聲,被子捂著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卻是不敢睨向雲初。
雲初輕笑了一聲,明白她爲何有此一問:“這回尷尬難堪了?”
雲初拉下被子,傾身擡起她的頭,鳳瑤心口一緊,睜眼便看見他的清雋的面龐。雲初望著她一雙大眼溼漉漉地,直勾勾的盯著他,移開視線,落在她的櫻紅的脣瓣上,泛著晶瑩水潤的光澤,微微開啓,似在誘人採擷。不由得心中一動,鬼使神差地低頭,薄脣覆上,猝不及防的吻住她的脣瓣,舌尖強勢的抵開她的脣齒而入。
他的呼吸急促,來勢迅猛,緊迫纏綿,汲取她的香甜。
鳳瑤呆滯的看著他,下意識的伸手抵著他的胸膛想要推開,卻立即被他按住,緊貼著他的胸膛。
這一吻,來勢突然,卻在鳳瑤沒有緩過神來的時候莫名的結束。
雲初鬆開她,看著她眼睛水霧氤氳,眼角染著一抹動情的媚色。不禁目光幽黯,淺笑道:“還尷尬?”
鳳瑤聽著他的話,陡然清醒了幾分,注視著他的眼睛,幽深的眸子裡蘊含著一抹似水的溫柔。
雲初抵在她耳畔的手指輕輕梳理著她鋪散在枕上的青絲,對上她看來的視線不留痕跡的躲避了開去,略顯迫然道:“倒是沒有想到你面皮薄……”
滿屋的旖旎散盡,鳳瑤猛然推開他的手,氣惱的說道:“我不懂矜持,可也沒像您這麼端著。這回怎得不見清心寡慾了?”因爲動怒,鳳瑤面頰泛著紅潮,瞪了他一眼,轉身面對牆壁,掩飾住心裡頭的難堪。
聽到他的低笑聲,鳳瑤覺得心口悶得慌。
當真一失足成千古恨!
那個時候怎得能衝動就強吻了他?
雲初看著手背上的紅印,挑了挑眉,見她動怒一時也不知怎麼安慰。
鳳瑤聽到他動了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倏然,被子被掀開一角,他躺了進來。一隻手搭在她的腰間,緩緩的收緊,不顧她的掙扎,攬入了懷中:“可好些了?”
肚子上的大掌輕重有度的緩緩的按揉,酸脹的小腹稍稍緩和,慵懶的靠在他的胸膛,悶聲道:“好很多了。”
雲初輕嘆了一聲,看著依偎在懷中的人兒,這種感覺有一點微妙。
翌日
榮王妃滿臉喜氣的來了秦樓,凝玉提著不少養身補血的補品進來。
鳳瑤看著榮王妃的陣仗,一時有些茫然,斜睨了雲初一眼,這種事情每個女人每個月都有,他怎得能告訴王妃?
榮王妃看著他們的目光頗有些曖昧,看著鳳瑤要起身,忙按著她坐下:“都是一家人,不必起身行禮。”
鳳瑤受寵若驚,不好意思的說道:“母妃,您怎得過來了?”
榮王妃的目光在鳳瑤的肚子上打轉,高興的說道:“我那裡堆著很多,你身體不好,多補補。”
鳳瑤面頰泛紅,輕聲說道:“大夫說氣血虛,所以月事絮亂,身子好了差不多。”說到那兩個字的時候,鳳瑤眼神飄忽的睨了身旁的人一眼,聲音低了下來。
榮王妃臉上的笑容一僵,上下打量著二人道:“月事?”
不是圓房了?
“是啊。”鳳瑤見榮王妃變了臉,突然意識到什麼,抿緊了脣。
榮王妃眼底閃過一抹失望,興致低了下去,卻也是叮囑鳳瑤好好養著身子。
鳳瑤見狀,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誠然她想與他生孩子,但是如雲初所言,他們兩個的身體狀態,並不適合要孩子。
雲初的稍好,主要是她體內仍舊殘留一些毒素,只怕會化作胎毒。
“母妃,我昏睡的那些年,湯藥裡都有少量的毒,日積月累的在體內。雖然解了不少,依舊有餘毒。”鳳瑤知道雲初也是帶著胎毒生下來,所以她說到這裡,榮王妃恐怕能夠理解。
果然,榮王妃立即說道:“孩子不急,先養好身子要緊。不然到時候孩子跟著受罪,大人心裡也折磨。”
鳳瑤頷首。
榮王妃小坐了片刻,便走了。
鳳瑤情緒低落的躺在他的腿上,嘆聲道:“我體內的毒,什麼時候才幹淨?”
“這麼想給我生孩子?”雲初沉聲道。
鳳瑤伸手在他腰間掐了一把,感受到他渾身繃緊了,這才解氣道:“不知羞恥。”誰要給你生了?
雲初搖了搖頭,靜默不語。
良久,鳳瑤才低聲道:“我想生孩子,又怕生孩子。你的毒是胎毒,我怕以後我們的孩子也會有,每當想起的時候,心裡就很難受。你說,你的毒怎麼那麼難解?”
雲初眸子裡閃過一抹悲涼滄桑,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樣也很好。”
鳳瑤並不覺得這樣很好,沒有孩子,總覺得整個人生缺少了一塊,不完整。
恐怕這也是他的顧忌。
榮王府靜安閣
三夫人面色陰沉的坐在榻上,放在扶椅上的手微微發抖,因爲那批嫁妝沒有追回,騙走的那批人早已逃離了盛京。
眼見著還有幾日便到了半月之期,三夫人心裡急的上火。
畢竟這是她的媳婦與孃家哥嫂牽扯到的事情,她不能甩手不管!
胡氏跪在小姑子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道:“我也是鬼迷了心竅,纔會做了這糊塗事。眼下東西找不回來,你哥哥也把宅子、田產給賣了,也只是湊了三萬兩銀子,還遠遠不夠。”
三夫人青筋跳動,卻是連罵人的力氣也都沒有了。這些天心裡就像壓了一塊沉甸甸的巨石,沒有一日吃好睡好,整個人也憔悴了許多。
“一件像樣的沒有找到?”三夫人壓抑住心頭的火氣,冷聲問道:“你是從哪裡找來的人?”
一說起這件事,胡氏滿肚子苦水,咒罵道:“那些人都是從拍賣行找來的人,當初談妥了,直接把東西擡到拍賣行,評估後給價錢。誰知擡出來的時候,那些人說都是打眼的東西,拍賣行不收,全都給我送到了府上,我尋思著暗中找買家,哪知他們早已掉包,裡面都是贗品!”
“我哪裡甘心?找上門去那些殺千刀的說根本就沒有那幾個人!”胡氏說起傷心事,心裡一陣陣的絞痛。那麼多的銀子,還沒有到手飛了,到頭來還要自己砸鍋賣鐵的湊銀子賠!
三夫人看向雲宇齊:“你說怎麼辦?”
雲宇齊苦笑了一聲:“這件事還能怎麼辦?沒有銀子也要想辦法,總不能看著舅舅一家子全都下獄。”
三夫人心疼孃家人,只是對這個嫂子看不上眼。聽了兒子的話,喚著雲宇齊進了內室:“母親這些年也積攢了一筆私房,也不過是冰山一角。就算是逼死了咱們,也是賠不起。”
搬開腳踏板,從牀底下摸出一個盒子,拿著鑰匙打開,裡面放著一疊的銀票,細數下有幾十萬兩。都是這些年管中饋的時候,撈的油水。
緊緊的抱著箱子,三夫人淚水在眼底打轉。這一下,全都要倒出去,就好比有一把鈍刀子在一下一下的割著她的心頭肉。
雲宇齊詫異的盯著箱子,他沒有想到母親這些年貪墨這麼多的銀子。
一時間要拿出去,也覺得不捨。
若是鬧出去,榮王府的聲譽也臭了。
定是無人相信舅母偷盜了世子妃的嫁妝,指不定猜測是母親指使。
“母親,我去問一問,看能不能有轉圜的餘地。”雲宇齊覺得鳳瑤是好相與的人,好好給她賠不是,商量一番會緩緩。
畢竟東西找不回來,總得折個價錢來賠償。
鳳瑤聽了雲宇齊的話,思量了一番,沉吟道:“這件事當真難爲,咱們都是一家人,談銀子多少傷情面。可那麼大一筆嫁妝不見了,我也得給後輩置辦。”頓了頓,鳳瑤豎起了手指道:“五百萬兩。”
雲宇齊倒抽口涼氣,五百萬萬兩,就算將三房的產業都賣掉,也不夠這個數。
“你可知我嫁妝裡有幾顆雞蛋大的深海東珠,那是祖輩上傳下來的無價寶,隨便一顆便值幾十萬兩。還有一株紅珊瑚,那是我外曾祖父從商人手中買來,當時便耗盡了府中的積蓄,七十萬兩買回來。其他的東西我倒還沒有算,都是值錢的。”鳳瑤滿面愁容。
雲宇齊也見過這兩樣東西,都是絕品。
“小叔子,這也是看在嬸孃的情面上,方纔給這個價。不然還不上,我定是要他們世代爲奴爲婢給我還債。”鳳瑤語氣中透著狠唳:“這些東西無價無市,世代祖輩基業,不是銀子的問題。”
雲宇齊能夠理解,點了點頭,道了謝,心事重重的回去。
三夫人早已等在院門口,見雲宇齊回來了。焦急的詢問道:“怎麼樣?她怎麼如何說?”
“五百萬兩。”
“她倒不如去搶了痛快!五百萬兩,她好意思開口!”三夫人當即破口大罵:“若不是你給她證據,將人帶來,她能知道是誰?”說到這裡,氣不打一處來,指著雲宇齊一同教訓。
五百萬兩!她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銀子!
雲宇齊只好將鳳瑤的那番話重述了一遍,三夫人整個人掏空了一般,雙腿發軟的跌倒在地上。
鳳瑤素來是心狠的人,她說到便是能夠做到。
她在府裡做主子,她孃家的人在府裡做奴才,不得讓人戳她脊樑骨?
三夫人摸著手裡的鑰匙,緊緊的捏在手心,心裡卻是有了主意。
見狀,雲宇齊不放心的詢問道:“母親,您打算怎麼做?”
“還能怎麼做?我只得想法子湊銀子。”三夫人眼底閃過暗芒,去內室裡摸出一物,匆忙離開。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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