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貴妃並沒有看到鳳瑤的考卷,見皇上如此震怒,不由的伸手將考卷拿了過來,不由的心驚。
既無平等,何談平等!
看似平凡的一句話,可蘊藏的暗流,挑戰(zhàn)了鳳嘯的威嚴!
對他的大不敬!
“自古以來人分三六九等,士農工商,階級等級分明,高低貴賤與生俱來。何來平等?”鳳瑤毫不畏懼,直犯天顏。
“大膽!你可知這是以下犯上?”鳳嘯震怒。
“皇上既已說平等,那麼如果是平等,何來的以下犯上?”鳳瑤神色淡然,對他的滔天怒火,渾然未覺。
“放肆!”鳳嘯見她面無懼色,目光陰沉晦暗,手背青筋鼓動:“你可知僅憑你這一言,朕便能治你死罪!”考卷怒摔至地上,卷面朝上,暴露在衆(zhòng)人的眼皮底下。
榮王妃與德親王妃看清後,倒抽口冷氣。
皇上提倡平等,並且推廣。她們只須歌頌將對平等的好處與看法題解出來,而不是如鳳瑤這般質疑,直接駁了皇上的言論。
彷彿在嘲笑身爲九五之尊的鳳嘯,他的決定多麼無知而可笑!
秦冰冰詫異鳳瑤的狂妄,又對她的愚蠢而感到暢快。
彷彿已經能夠預料她觸犯皇威的下場!
鳳瑤跪在地上,挺直腰桿道:“皇上是君,臣婦是臣,君臣之間便是一個等級。臣婦的言論皇上所不容,這條性命之輕不過皇上一念之間?!鳖D了頓,鳳瑤揚脣道:“這就是皇上所謂的平等?”
大殿之中,死一般的寂靜。
“你當真以爲朕不敢拿你如何?”鳳嘯怒指鳳瑤,手背上的青筋猙獰,可見怒極。
“皇上,若能女子拋頭露面營生,實行一夫一妻制,夫妻之間相互尊重敬愛,做到男女平等。方纔是道義上的平等!”鳳瑤攥緊了手心,她從小便見沈母與小妾爭奪父親的寵愛,而她與哥哥便成了沈母的手段,爲了抓住一個男人,機關算盡,變得自己也不認識自己。未免太過可憐可悲?
到最後,面對的是自己一日比一日老去的容顏,一位比一位年輕的妹妹。
所以,爭論之下,她鬼使神差地將潛藏在自己心底最深處,想也不敢想的大膽念頭,爲天下所不容的想法給說了出來。
這一刻,比她嫁給雲(yún)初的時候還要緊張。
因爲,他就坐在她的不遠處,他是否也覺得她太妄想,太可笑?
衆(zhòng)人目瞪口呆。
娶妻納妾爲的是開枝散葉,多子多福。
一夫一妻?
簡直是笑話!
“心意相通者,一人足矣?!彪?yún)初清冽如甘泉的嗓音在大殿之中響起,從善如流的說道:“天地合德,陰陽並存。男子女子相互敬重、平等,微臣覺得合理。”
這是認同了鳳瑤的言論。
“皇上,萬萬不可……”諸位大臣慌忙跪下。
皇貴妃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臉上露出一抹笑意,柔若無骨的靠在鳳嘯的身上,笑吟吟的說道:“原來本宮的外甥女有大志向,可如今平等不過是一個考題罷了。至於女子外出營生,許會在今後得到實現(xiàn)?!闭f罷,給鳳瑤遞了一個眼色。
風嘯睨了皇貴妃一眼,沉聲道:“朕且問你。這份考卷重做,你可願意?”
“臣婦答案不變?!兵P瑤勾了勾脣,露出一抹譏笑。
到底是妄念。
鳳瑤依舊不覺得有多失落,因爲早就知道結果??梢灿幸馔獾氖辗?,因爲他至少是認同她的立場。
不論他出於何種角度。
對她而已,已經夠了。
德親王妃緊緊的攥著手中的錦帕,心裡替她著急。風嘯儼然是動了怒火,若鳳瑤再不知死活,鳳嘯斷會翻臉不認人!
雲(yún)初清冷的眉眼間流淌著平和從容,頗爲的沉靜淡定,並不爲她的處境擔憂。
“好!”鳳嘯步下玉階,明黃龍袍掠過地面,站在鳳瑤的身前。
衆(zhòng)人屏息。
卻見鳳嘯放下身段,親自將鳳瑤攙扶起身,言道:“朕推行平等,打破舊規(guī),需要你們這種敢想敢做有實學之人!朕相信,你這一言,在今後定有實現(xiàn)的一日!”
鳳瑤輕笑了一聲,只是她有生之年是見不到,靠子孫後輩的努力。
皇貴妃鬆了一口氣,嬌嗔的瞪了鳳瑤一眼。
德親王妃與榮王妃鬆開手,這才發(fā)現(xiàn)錦帕都被掌心汗水洇溼。
秦冰冰險些咬碎一口細白銀牙,皇上顯然是偏袒鳳瑤!
眼底的欣賞,不加掩飾。
“朕期待第二場才學比試。”皇上坐回龍椅,一揮手,範忠將試題卷軸展開:“考題是《終南望餘雪》,請諸位據(jù)詩意要求歌詠秦嶺山脈的支脈終南山上沒有溶化盡的積雪,要求寫成五言六韻十二句?!?
擺放好沙漏,考試開始。
大殿的氣氛比之前更爲的凝重,衆(zhòng)人極爲的期待此次的考試,鳳瑤是否同樣令人出乎意料。
更多的卻是帶著看好戲的心態(tài),畢竟鳳瑤之前不過是靠膽色罷了。那一句話,誰不會說?只是無人敢說!
秦冰冰冷笑了一聲,她就不相信鳳瑤這次能贏。
蘇巧巧咬著脣,戳了戳鳳瑤,好奇的問道:“這次的題很難,聽說和科考一樣的題,你會嗎?”
鳳瑤微微一笑:“不確定?!?
蘇巧巧睜圓了眼,這意思是她會?
緊了緊捏著手指的手,這道題有點難,她不會做。鳳瑤她真的會做麼?
蘇巧巧很懷疑。
鳳瑤沒有理會蘇巧巧的心思,她看了一眼題目,心下琢磨,便奮筆疾書。
秦冰冰擡頭間,見鳳瑤認真的在作答,不屑的一笑。低頭看著自己寫的幾句詩詞,覺得很滿意。
“國師夫人,您……寫完了?”
範忠不確定的聲音響起,衆(zhòng)人的視線瞬間聚集在鳳瑤的身上。
秦冰冰不可置信的擡頭,一滴濃墨滴落在宣紙上。只見鳳瑤起身,回到了雲(yún)初的身邊。
榮王妃眼尖,瞧見鳳瑤只寫了四句,不由吃驚的說道:“瑤兒,皇上的要求是十二句?!?
範忠恭敬的說道:“國師夫人,時間還沒有到,爲何不寫了?”
“意盡?!兵P瑤淡漠的說道,隨即湊到雲(yún)初的身旁,將自己的答案唸了一遍。目光明亮,得意洋洋的望著他,彷彿在等他的表彰。
雲(yún)初嘴角微彎,低低的嗯了一聲:“表現(xiàn)很好?!背龊跛囊饬稀?
鳳瑤看到他眼底的讚賞,覺得心滿意足。
範忠看著鳳瑤無視他與國師湊在一起說話,便知道她是不會寫了,就算寫旁人也只會覺得是國師大人教她,有作弊之嫌。將考卷呈遞給皇上,立在一旁。
鳳嘯看了考題,漆黑的眸子一眼望不進底,目光緊緊的盯著上面娟秀的字體:
終南陰嶺秀,積雪浮雲(yún)端。
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
捏著考卷的手不由得緊了幾分,她的確意盡了,多一句便顯得畫蛇添足。
皇貴妃見他久久不語,眉峰緊蹙,神色莫測。不由得心一沉,稍稍傾身望去,看著考卷,眼底閃過驚異之色。
姐姐不是說瑤兒並無文采嗎?
可若這都叫毫無文采,那麼這大舜國,又能找出幾人?
“皇上……”皇貴妃下意識的喚著鳳嘯,想聽聽他的評斷。
鳳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不愧是蕭老太傅的外甥,不負蕭家盛名?!?
這一言,令衆(zhòng)人心中驚詫不已,全都好奇鳳瑤作的是何詩句?
秦冰冰險些捏斷了手中的筆,努力集中思緒,寫完最後一句,沙漏剛好停了下來。
惴惴難安的等待結果,因爲皇上那一句讚譽,極高。
秦冰冰心裡不確定了。
因爲雲(yún)初是一個變數(shù),她擔心雲(yún)初早已洞悉了考題,或者皇貴妃透露考題給鳳瑤,雲(yún)初給她作詩。
倏然,有一人說道:“才華再好,也有違考題,定做不得數(shù)。”
聞言,秦冰冰稍稍鬆了一口氣。
榮王妃聽到皇上那句話之後,倒是鬆了一口氣,顯然鳳瑤沒有弄砸。
至於女夫子,她倒是沒有指望鳳瑤。
德親王妃狐疑的看著鳳瑤,心想那是雲(yún)初教的?看著二人和睦的相處,心裡很欣慰,頓時對雲(yún)初更加滿意了幾分。
“今日大家的表現(xiàn)極好,可夫子的人選只有一個?!?
良久,皇上將考卷都放下來,手裡拿了兩份。
一份是秦冰冰的考卷,上面按照要求題的詩,意思相近,比鳳瑤的差了些許。
但是,鳳瑤的卻是沒有按照規(guī)矩來。
秦冰冰緊張的攪著手絹,擡頭看著皇上手裡的宣紙,一滴墨痕透了紙背。眼底驟然閃過一抹欣喜,那是她的考卷!
心裡頓時生了信心,等待著皇上的宣讀。
一旁的蘇巧巧見秦冰冰如此,眼珠子一轉,心裡有了比較:“那是你的考卷?恭喜??!”
秦冰冰斜睨了蘇巧巧一眼,溫柔平靜的說道:“哪裡,許是皇上在批閱。”可語氣裡卻是藏不住的自得。
蘇巧巧撇了撇嘴,坐正了身子。
“秦小姐的詩達到了意境,可比起國師夫人卻是有些差池。國師夫人的詩句意境極佳,令人有如身臨其境,是裡面最出色一首詩?!被噬戏畔虑乇目季?,端起了一杯茶淺啜了一口,顯然還沒有決定好?!岸晃牟伸橙?,朕難以取捨。”
秦冰冰面色一變,利眼看向鳳瑤。
鳳瑤卻是安靜的進食,偶爾阻止給雲(yún)初勸酒的人,對競選之人彷彿全然不上心。倒顯得她太過不夠自信!
“縱然是好詩,卻是沒有按照規(guī)矩來?!碧髶崦嘟鹬柑祝粗寿F妃說道:“皇貴妃覺得哀家說的可對?這世間萬物,都是有規(guī)矩,沒有規(guī)矩,豈不是亂成一團了,誰會服?”
“太后說的是,可規(guī)矩是死的,可以變動。若是當真好,又何必在意這些個虛的?”皇貴妃自然知道皇上的心思,他是中意鳳瑤的那首詩。
“若是如此,人人科考都學她,成何體統(tǒng)?”太后冷厲的說道。
“若是能夠簡短的幾句話,能夠將意思表達的淋漓盡致,那麼也是有真才實學,爲何不能破例?”皇貴妃嫣然一笑:“太后娘娘,意思圓滿即可。何必死守清規(guī)戎律,硬湊幾句壞了一首好詩?”
太后面色陰沉,皇貴妃對百官道:“若放在他國,遇上同樣的問題,百官定會勸諫皇上,他們不是死守規(guī)矩不知變通之人。何況,皇上是惜才之人,有深明大義,心中自有主張?!?
鳳嘯端著茶杯的手,驟然一緊。
好一個惜才深明大義。
嘭——
皇上將茶杯擱在龍案上,提硃筆圈了一個名字。
範忠看後,暗自詫異,卻又覺得理應如此。
“國師夫人才智出衆(zhòng),文采斐然,殿試中脫穎而出。即日起就任文興私塾女夫子。”範忠一字一句,如刀如刺辦紮在秦冰冰的心口!
“臣女不服!”秦冰冰原本勝券在握,如今卻形勢逆轉,她如何服氣?
皇上陰厲的看向秦冰冰,森冷的說道:“秦小姐若不服,你五言四句若能勝她,朕便收回口諭。”
便是承認自己的錯誤。
一個天子對自己的決策,是不存在有錯誤。
而這番話,可見他怒了。
秦冰冰看著範忠遞過來的考卷,只一眼,臉色唰的慘白。
她輸了。
原本同樣不服的大臣,一張張傳閱之後,心服口服。
如此大才,卻不可失。
衆(zhòng)人對鳳瑤的心境起了微妙的變化。
翌日,城門之上張貼皇榜,文興私塾招收女學生,而教習女先生卻是坊間謠傳草包的鳳瑤。
百姓們炸開了鍋,紛紛奔走相告,打算開學那一日,一探究竟。
鳳瑤淡定的在桌前用膳,看著雪花片般的拜帖與邀請函,不禁搖了搖頭。
昔日與她相交,不過念在她是德親王府嫡女,之後又是榮王府世子妃,對她本人卻是極爲的不屑。
而經過昨夜的殿試,她展露鋒芒之後,以往不屑與她同席而坐的人,都紛紛相邀拜訪。
“小姐,這些怎麼處理?”採芙欣喜若狂,想到往日裡參加宴會,衆(zhòng)人眼底的鄙薄與輕視,採芙覺得心中鬱氣頓消。
小姐簡直太厲害了,終於揚眉吐氣!
“都回絕了?!兵P瑤似乎想起了什麼,對採芙道:“有姜家的嗎?”
採芙搖了搖頭。
鳳瑤輕嘆了一口氣,不知道姜綰得知消息,會如何想她?
可她等下要回門,暫時不能與她相約。
“你去給姜小姐送句話,明日我約她去水月樓?!兵P瑤看了一眼天色,時辰到了。便見石韋匆匆走來:“夫人,主子在馬車上等您?!?
“嗯。”鳳瑤清點了一下東西,便去了角門。
掀開簾子上了馬車,鳳瑤看著倚靠在馬車壁上的雲(yún)初,手裡捧著一本典籍,手裡拿著一支沾著硃砂的管素,上面錄了一首詩詞,好奇的望去,便見到上面抄錄的顯然是她昨夜殿試的那首。
雲(yún)初只覺得蓮香撲鼻,身旁有了動靜。緩緩的睜開眼,見她鳳眸似一泓清泉瀲灩生波,挽袖拿著他手裡的管素,將最後兩字寫上。
一剛一柔的字體,相得益彰。
雲(yún)初目光淡淡的掃過她的字跡,眸光微微一閃,與前面的截然不同。
“昨夜離宮,母妃多謝我給你作詩,讓你露了鋒芒。可她心底有憂患,擔心你不能勝任夫子一職。”雲(yún)初側頭注視她,漫漫熹光灑在他雪白的衣袍上,袍子上銀線繡的暗紋折射出銀白光澤,似月華皎皎,清冷高華。
鳳瑤看著他神態(tài)慵懶,眼底隱有著一絲不解,彷彿只是好奇一問。
心頭不由的發(fā)緊,他不會輕易敘述一件事,當他說的時候,便是對這件事情很困惑並且感興趣。
“夫君以爲呢?”鳳瑤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因爲換做任何人都會懷疑。若非她是當事人,她也會覺得事情很蹊蹺。
可,叫她如何解釋?
雲(yún)初溫潤的眸子閃過一絲驚訝,彷彿沒有料到她會如此稱呼。轉瞬恢復如常,似有些漫不經心的說道:“我以爲,夫人秘密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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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煙兒今天折騰的要崩潰了,那麼晚才更新。一個梗改來改去,最後還是用了原來的,真的是nozuonodie!
文中的詩出自唐代詩人祖詠的《終南望餘雪》
抱歉啊親們,讓你們久等了,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