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瑤身子緩和了不少,這才乘著馬車回了私塾。
雲(yún)初卻是放心不下,跟著她一同去了文興私塾。
鳳瑤看著他坐在書案後翻閱書籍,捧著一杯熱水喝了一口,挑眉說道:“你想替我去授課?”
“看一看。”雲(yún)初頭不擡的說道。
鳳瑤揉了揉小腹,眼見快到時辰後,起身從他手裡將書籍拿過來道:“我自己去。”
“好了?”雲(yún)初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白皙的面頰泛著紅光,氣色好了許多。
鳳瑤點了點頭,對他說道:“我與她們說過,若是秋試贏了,你教她們彈古琴。”頓了頓,又道:“一個時辰。”
雲(yún)初眉心微蹙,顯然有些意外。
“我同她們說好了,你不會不答應(yīng),對吧?”鳳瑤有一種趕鴨子上架的錯覺。
雲(yún)初看著她眼中的期盼,淡淡的說道:“贏了再說。”
聞言,鳳瑤覺得他這是同意了。
他若不願,不會留一絲希望。
之前不知道如何與他開口,今日倒是輕易的說了出來,也算是解決了一樁大事。
回到學(xué)堂裡,聽到她們朗朗書聲,鳳瑤笑意染上眉梢。這一個多月的努力,她們已經(jīng)將三字經(jīng)學(xué)完,理解詞義背誦,並且能夠融會貫通的運用。
文妗合上書籍,對鳳瑤說道:“夫子,三字經(jīng)已經(jīng)學(xué)完,今日是講其他的嗎?”
鳳瑤淺笑的說道:“今日咱們學(xué)詩經(jīng)。”
大家拿出一本詩經(jīng),翻看便看到木蘭詩。
“唧唧復(fù)唧唧,木蘭當(dāng)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嘆息。”鳳瑤執(zhí)卷而念。
衆(zhòng)人跟著搖頭晃腦的朗讀。
“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女亦無所思,女亦無所憶……”
鳳瑤回到位置上,對衆(zhòng)人講解詞義。
“夫子,木蘭她真的去從軍了嗎?她可是女子。”文妗不可思議的說道,她的印象裡,女子只能在繡閣裡繡花,熟讀女德。
“突厥來犯,朝廷徵兵,每一卷的徵兵文冊上面都有木蘭父親的名字。可是她父親年邁,又沒有兄長,她便女扮男裝代父從軍。”鳳瑤淡笑道:“木蘭從軍,她迫不得已,並未因爲(wèi)兇險而退怯。她施展了智慧與才幹,征戰(zhàn)疆場數(shù)年,屢建功勳。這也說明了我們女子若是有施展抱負的機會,智慧、膽略、才能並不比男子遜色。”
衆(zhòng)人目瞪口呆。
女子作男兒,聳人聽聞。
‘男治乎外,女治乎內(nèi)’是禮法上的戒律。
花木蘭是戰(zhàn)場上的女英雄,可終究因性別之分,不受封爵而歸故里。否則,便會落下牝雞司晨的惡名。
南宮蘊一板一眼的說道:“夫子,阿蘊要做木蘭。”
鳳瑤含笑的說道:“古代奇女子可不止木蘭一人,還有一位黃崇嘏,也非泛泛之輩。”
看著她們瞪大眼珠子,好奇的盯著她看,鳳瑤便講解了黃崇嘏的軼事。
末了,文妗悶悶不樂的說道:“夫子,您講的很好,爲(wèi)何您下午不給我們講課?姜夫子她講課的時候,並沒有像您這般與故事結(jié)合,極爲(wèi)的枯燥,就像給大哥他們請的西席。”
鳳瑤皺眉道:“每個夫子都有自己的長處,姜夫子講的是我不所不知的,她可是盛京裡有名的才女。當(dāng)初皇上讓她給公主伴讀,姜夫子都是拒絕的。”
“可是姜夫子最近講課,總是神遊。”林子語小聲的說道。
“你們要體諒姜夫子,她最親的人離世,本該休沐在府中。可不願落下你們的學(xué)業(yè),仍舊堅持給你們講課。如今你們卻是絲毫不感念,倒叫人傷心。”鳳瑤眉目冷清,她與她們講木蘭與黃崇嘏,無非是想要喚起她們的熱情。
衆(zhòng)人低垂了頭。
“待姜夫子給你們講課時,給她道歉。”鳳瑤算是明白過來,爲(wèi)何姜綰給她反應(yīng),她們在學(xué)堂上的表現(xiàn)不如以往,原來癥結(jié)在此處。“知道了嗎?”
衆(zhòng)人頭低得更低。
南宮蘊偷偷睨了鳳瑤一眼,看著她拿起書籍的動作,眼尖的瞅著是三字經(jīng)連忙說道:“夫子,阿蘊知錯了。”
文妗也瞧見了,頓時明白鳳瑤的用意,抖擻的說道:“學(xué)生知道了。”
衆(zhòng)人以文妗馬首是瞻,見她如此,紛紛應(yīng)下。
“多多溫習(xí)功課,不可回府荒廢,明日我會抽查。”鳳瑤聽到鐘聲響起,抱起書籍離開。
雲(yún)初一直在門口看著,見她出來,只覺得她上課時的神采頗爲(wèi)迷人。
鳳瑤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含笑的說道:“如今知曉我是光華內(nèi)蘊,頗有才學(xué)之人?”
雲(yún)初但笑不語。
鳳瑤也不糾纏他要個答案,徑自去廂房,擱下書卷淨(jìng)手:“私塾裡的飯菜可能不大合你口味,你回府用膳?”
“一同去?”
“我要溫習(xí)……”
“你今日多休息,明日溫習(xí)也不遲。”雲(yún)初擅自替她做了決定,不容拒絕的拿起披風(fēng),裹在她的身上。
動作行雲(yún)流水,彷彿做過數(shù)遍。
鳳瑤卻知道,他經(jīng)常給小糰子蓋被子,給人穿衣倒是頭一回見。
“可是我……”鳳瑤話未說完,人已經(jīng)被雲(yún)初帶出了門外。幽怨的瞪了他一眼:“明日我若是上不了課,怎麼辦?”
“你折騰下去,明日都進不了學(xué)堂。”雲(yún)初冷聲道。
“……”鳳瑤覺得自己在他的眼中,彷彿病入膏亡了。
雲(yún)初帶著鳳瑤沒有回府,並未去酒樓,而是一條幽靜的小巷子裡。巷子深處,一股溼冷撲面而來,雲(yún)初在兩扇斑駁的門前停了下來。牽著鳳瑤的手,緩緩的踩著長滿青苔的石階而上。
石韋叩響了門扉。
不一會兒,門扉打開,一位六七十歲白髮蒼蒼的老叟打開門。看見雲(yún)初的時候,微微一怔,恭敬的說道:“世子,公子聽到小姐噩耗,不顧勸阻,趕了回來。”
雲(yún)初頷首。
踏進宅子,幾人一同去了後院。
倏然,一道青影如電般飛掠而來,拳頭砸向雲(yún)初的臉頰。
鳳瑤反應(yīng)過來,橫擋在雲(yún)初的身前。一道勁風(fēng)掠過臉頰,預(yù)料中的痛楚並未落在臉上。
半晌,鳳瑤睜開眼,便看到一個拳頭在她眼前一個拇指的距離停住。
這才驚覺出了一聲冷汗。
“雲(yún)初,你當(dāng)初是如何答應(yīng)我?”少年質(zhì)問的語氣裡充滿了悲慟之色,似備受打擊後的悽絕。
“我很抱歉。”雲(yún)初沉聲道。
鳳瑤怕這少年又會揍雲(yún)初,將雲(yún)初推離到安全的距離,這才仔細打量起眼前的人。身姿挺拔單薄,一襲寬大的青衫穿在身上極爲(wèi)的寬鬆,臉上卻是戴著薄薄的黑色面具,露出一雙琥珀色的眼眸,裡面蘊含濃重的悲傷,幾乎要流溢而出。
鳳瑤莫名覺得眼前的少年有些眼熟,卻又說不上來在哪裡見過。
畢竟她的記憶與原身的記憶錯亂,所以一時間梳理不清楚。
少年目光落在鳳瑤的身上,復(fù)又兇狠的看向雲(yún)初,拳頭捏得咔嚓作響,剋制住散發(fā)出來的戾氣,闊步進屋。
鳳瑤看著雲(yún)初情緒有些失落,便知定是對少年失言,或許對不起那個少年,纔會動手的時候沒有避讓。
“再對不起他,也不能傻子一樣站著被打。方纔他來勢洶洶,恨不得打死你,那拳頭可不認人,臉打壞了怎麼辦?”鳳瑤對著他清雋的面容,輕嘆了一聲:“他肯定沒有你好看。”
不過卻也對他面具下的臉感到一絲好奇。
雲(yún)初抿脣,對她的言論不發(fā)表任何的意見。
石韋卻咕囔道:“打臉方便。”
雲(yún)初冷睨他一眼,石韋立即住嘴。
“進去之後莫要說話惹惱他。”雲(yún)初叮嚀了鳳瑤一聲,這才進屋。
少年坐在桌邊,桌子上倒了一杯水,溢出的清淡酒香,鳳瑤知道那是酒。
雲(yún)初撩開袍子坐下,少年氣勢洶洶的盯著雲(yún)初,舉杯示意。
鳳瑤先雲(yún)初一步,端起酒杯飲了。
少年似被惹惱了,冷嘲道:“哪裡來的野女人,我不是告訴過你,不準(zhǔn)帶女人來我這?”
“子卿……”雲(yún)初不悅的蹙眉。
“我討厭女人!”少年打斷雲(yún)初的話,見到鳳瑤他心裡就替妹妹感到心疼。
“你喜歡男人不成?今後不娶妻?”鳳瑤聽著他這句話,心裡竄起了小火苗,他之前要打雲(yún)初就算了,方纔那句話又是何意?瞧不起女人?
少年噎得乾瞪眼。
石韋解釋道:“世子妃,子卿少爺不喜歡主子身邊的女人。”
“他喜歡世子?”鳳瑤在野史上見過斷袖的文章,所以脫口而出。
雲(yún)初擡手敲了鳳瑤的額頭:“想什麼?”
鳳瑤捂著額頭,看著少年執(zhí)杯的手指驟然收緊,正襟危坐在雲(yún)初的身旁。
石韋低聲說道:“他妹妹喜歡主子……”話說到一半,雲(yún)初一記眼風(fēng)掃來,立即住了嘴。
“人呢?”子卿說到這句話的時候,眼底似閃過晶瑩,眼底隱藏著濃烈的痛苦之色。
鳳瑤看著心中一動,垂頭賞玩自己的指甲,沒有開口。
“葬了。”
“聽說,死相悽慘……”少年俯身撐在桌子上,一隻手緊緊的捂著胸口,悲傷的難以抑制。
雲(yún)初低垂的眼睫微微顫動,緘默不語。
確切的說是不知此時該說什麼。
“我想見見她。”
“不行。”
“雲(yún)初,你害死了她!”
“對不起。”
子卿隱忍的緊緊抓著桌沿,怕他一時失控,會想殺了雲(yún)初。
“我不該信了你。”
良久,子卿悲愴的說道。
雲(yún)初面色微微泛白,攏在袖中的手收緊成拳。
鳳瑤握著他的手,能夠感受到手背上猙獰的青筋。可在此刻她是一個局外人,不能安撫任何人。
“這件事,過錯在我,人死不能復(fù)生,彌補不過空談。今日見你只是讓你斷了念頭,若是沒有功績,我不會給你見她。”雲(yún)初起身,拂去衣襬上的浮塵:“今夜離開盛京。”
“我回來不打算走。”
“由不得你!”雲(yún)初冷厲的說道,拂袖離開。
鳳瑤緊跟在身後,經(jīng)過子卿身旁的時候,感受到他身上散發(fā)出濃烈的恨意,腳步一頓:“未壯大自己前,不能任性而爲(wèi)。如今看著仇人逍遙痛快,心中悲憤不已卻又無能爲(wèi)力?努力強大自己,好比如今頹廢墮落的好。”
他跟在雲(yún)初的身邊,雲(yún)初對他又不一般,想必早已替他鋪設(shè)了一條路。
只靠他一步一步的走來。
石韋從雲(yún)叔那裡提著食盒放在馬車內(nèi),雲(yún)初擺好飯菜,拿著筷子遞給鳳瑤:“趁熱吃了。”
“你不吃?”鳳瑤摸了摸額頭,好奇的詢問道:“他妹妹是誰?”
雲(yún)初淡淡的睨她一眼,沒有作答。靠在車壁上,閉目養(yǎng)神。
鳳瑤也不追問他,草草的吃了一口,夾著小籠包塞在他的嘴邊,看著他眼睫顫動著睜開眼睛,挑眉道:“這是素餡。”
雲(yún)初目光灼灼的盯著她,並未張口。
鳳瑤極有耐心的勸慰道:“你吃點,餓壞了肚子怎麼辦?”
雲(yún)初張嘴吃了一口,張臂將她擁在懷中,清冷的目光落在她的額頭上,只有一點紅印。皺了皺眉,他力道控制的極好,她卻到現(xiàn)在還未消,可見她皮膚多脆弱。
鳳瑤動了動,耳畔傳來溫?zé)岬暮粑暎骸皠e動,一下就好。”
鳳瑤看了一眼想要放下的包子,索性塞在嘴裡,掏出錦帕擦拭乾淨(jìng),靠在他的懷中:“你不是無所不能的神,難免會有不周到之處,所以不必自責(zé)。”
良久,鳳瑤只聽到一聲嘆息傳來,不禁伸手環(huán)住了他的腰,便聽到他嗓音微啞的說道:“不一樣。”
鳳瑤靜靜的聆聽,原以爲(wèi)他會說什麼,可卻什麼都沒有。
回到府中,雲(yún)初去了書房。
鳳瑤回了秦樓,躺在牀榻上,林媽媽拿著薄被蓋在鳳瑤的腰間。看著她眉宇間染著淡淡的清愁,不禁詢問道:“世子妃有煩心事兒?”
鳳瑤搖了搖頭,這幾天雲(yún)初對她的體貼,令她一時忘了身份。
適才他方纔的冷落,她心中有些失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被他屏蔽在心房之外。
可心中想想,她也是不願從他口中談別的女人。
“林媽媽,我想吃你做的桃花糕。”鳳瑤攏緊了身上的薄被,眸光黯淡的說道:“不用放糖。”
林媽媽起身去做,方纔踏出院子,便聽見鳳瑤說道:“放點醋。”
林媽媽一怔,這口味有點怪,卻也是去廚房做了。
鳳瑤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林媽媽正好端著糕點進來。鳳瑤嚐了一口,有點酸,卻也能下口。吃了一塊,裝進食盒裡。鳳瑤去了書房,石韋並未攔著。
雲(yún)初坐在太師椅中,聽到開門聲,擡頭見到鳳瑤提著食盒進來。
鳳瑤把糕點端出來,擱在書案上,示意雲(yún)初吃一口。
鳳瑤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一股酸味在嘴裡蔓延,眉頭微蹙。
“酸?”
“嗯。”
“這是我的心情。”鳳瑤想了想,覺得還是沒法忍,他既然招惹她,便是打算迴應(yīng)她的感情,正視他們的這段婚姻。所以她心中有什麼不適,她就想說出來,讓他也知道。
憋在心裡憋久了,難免會胡思亂想。
雲(yún)初一愣,清潤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笑意,揉了揉她的頭。淡聲道:“我不認爲(wèi)你想聽。”
“子非魚。”
雲(yún)初失笑:“日後你便知了。”
鳳瑤一瞬不順的看著他,望著他眼底
的青影,眸中掩飾不住的倦意。挽著他的手臂,拽著他起身道:“我想睡了,你陪我?”
雲(yún)初望著搭在臂膀上的玉手,隔著衣料似能感受到她手心的溫度,那抹溫?zé)崴祈樦直勖}絡(luò)直通心臟,熨貼了心中的感傷。擡頭看著她精緻的面容上,那雙極美的鳳目中蘊含著一抹掩藏不住的關(guān)切,勾起嘴角:“好。”
太陽西下,天際只餘最後一抹餘暉。
雲(yún)初立在亭閣之上,背手望著雲(yún)蒸霞蔚般的天空,思緒悠遠。
石韋上前道:“子卿少爺不肯離去。”
雲(yún)初嗯了一聲:“處理得如何?”
石韋道:“子卿少爺武功越發(fā)的精進,屬下不是對手,他跑了。”躊躇的說道:“不能留下?”
雲(yún)初轉(zhuǎn)過身來,攏手並不作答。
石韋卻是摸清他的心思:“屬下將他綁了扔出城去。”
雲(yún)初懶懶的說道:“今夜子時。”
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冷戾,石韋心中凜然:“他會理解主子的良苦用心。”
雲(yún)初幽幽嘆息,自顧自的逶迤下了臺階:“如今盛京形勢緊張,他留下只怕會絞進漩渦。你派人守著宅子,莫要讓世子妃與他接觸。”
石韋隱約覺得顧全大局是小,避開世子妃與子卿少爺見面纔是真!
鳳瑤冷靜之後,越發(fā)覺得子卿很眼熟,這種感覺上來,揮之不去。
看了一眼天色,雲(yún)初已經(jīng)出去,鳳瑤心想他暫時不會回來,交代林媽媽道:“世子若是回府,你告訴我出去有事。”
林媽媽見天晚了,遲疑的說道:“這個時候出去,要小心。”
鳳瑤頷首,乘著馬車去了雲(yún)初帶她來的小巷。
撩開青布簾子,瞧見石韋端正的守在巷口,鳳瑤垂下了簾子。
採芙詢問道:“小姐,不下去嗎?”
鳳瑤眼底閃過一抹思慮,她與子卿今日第一次見面,並不熟絡(luò),且他對自己有敵意。她此時拜訪,該如何與石韋說?
說不準(zhǔn),雲(yún)初就在裡面。
石韋聽到響動,瞧見一輛馬車駛來,突然停住。而馬車上的標(biāo)緻,他認出來正是榮王府的馬車。想來定是世子妃來了,心想世子當(dāng)真是料事如神。
只是,爲(wèi)何不許子卿與世子妃見面?
難道怕子卿傷到世子妃?
旋即搖頭否認。
鳳瑤差了採芙問話,雲(yún)初是否在裡面。
石韋言道:“裡面的人走了,世子不在。”
採芙如實告訴鳳瑤,鳳瑤沉吟了片刻,覺得石韋不會騙她,便乘坐著馬車離開。方纔出了街道,倏然一道人影鑽入馬車內(nèi)。
嚇得二人身子緊繃。
“是我。”子卿開口道。
鳳瑤看清來人,緊提著的心落了下來,鬆開握著袖中的匕首。
“這樣膽小,著實不知他看上你哪點?皮囊?”子卿冷嘲熱諷道。
“令妹膽子大?”鳳瑤反脣相譏道:“閣下恐怕連一副皮囊都無,我好歹也是有長處。”
子卿卻是沒有答話,沉浸在了回憶當(dāng)中,眸子裡染著一抹哀傷。神色恍惚的說道:“她也只有在我眼前膽大,在他面前卻像一隻老鼠。”
鳳瑤哂笑,倒是覺得那女子可愛:“她多大了?”
“十六,與你年紀(jì)相當(dāng)。”若是沒有慘死,恐怕也將爲(wèi)人妻。
鳳瑤沉吟道:“你家鄉(xiāng)在何處?”
“北疆。”
“父王麾下?”鳳瑤有絲瞭然,這層關(guān)係可不薄。
子卿回過神來,覺得被她牽著話走,忘了找她的初衷:“雲(yún)初很在意你,你讓他將我留在盛京。”
“爲(wèi)了令妹?”
子卿自嘲的說道:“我已經(jīng)許久都不曾見她,一直在茍且偷生,原想待我建立功勳,光耀門楣之後,將她接到身邊給她請封。可她還沒有等我回來,就已經(jīng)慘死。如今,卻是她最後一面都見不上。”
“你可有想過,他爲(wèi)何不給你見?爲(wèi)何急於讓你離京?”鳳瑤分析道:“你不敢真面目示人,想必是有隱情。不是臉被毀,便是不能被人所見。若是後則,那麼你的身份敏感,恐怕京中形勢對你不利,他纔不能留你。若是如此,我斷不能留下你。”
子卿冷笑了一聲:“那你可知我妹妹的墓在何處?”突然想到了什麼,擺手道:“算了,她不在好久了,你恐怕不知。”
鳳瑤看著他不耐煩的擰著眉,這個表情倒是與她哥哥差不多。可兩個人身上流露的氣質(zhì)卻是不一樣,而且他武功高強,哥哥最討厭練武。重要的是她親眼看見父母哥哥的屍首!
鳳瑤從車壁裡拿出一個保平安的符,裡面包著一塊開光的平安扣。這是當(dāng)初她給哥哥求下來的,一直沒有機會送出去,這些年放在身邊。後來她住在沈楚卿的房間裡,將這些東西拿了一些出來,其中包括這個平安符。
“我曾經(jīng)也有一個疼愛妹妹的哥哥,可惜他不在了。看著你如此疼愛妹妹,我深有感觸。你在北疆行軍打仗,送給你。”
子卿看著平安符,微微怔愣,靜默了良久,終還是收了下來。
“別告訴他我來見過你。”子卿留下這句話,閃身離開,消失在夜幕中。
鳳瑤若有所思的說道:“石喬,練多少年的武功方能達到子卿少爺?shù)墓αΓ俊?
石喬的聲音從暗處傳來:“多則十年,少則七年。”
鳳瑤目光黯然,她多想了。
榮王府
三夫人坐在榻上,邊上放著一口箱子,裡面堆疊著銀票和白花花的銀錠與金燦燦的金錠。
小方氏、雲(yún)宇齊和三夫人一同在清點。
“母親,一百二十七萬兩三分錢。”雲(yún)宇齊幹聲道,離鳳瑤說的五百兩,遠遠不夠。
只是,母親手裡之前只有四十幾萬兩銀子,怎得幾日裡便多出這麼多的銀子?
“母親,您從哪裡弄來的銀子?”雲(yún)宇齊怕拆東牆補西牆,想要弄個清楚明白。
“借來的。”三夫人不耐煩的從袖中掏出錢袋子,只到處幾兩碎銀。頹然的看著雲(yún)宇齊,憔悴不堪的說道:“齊兒,明日就要還了,咱們一半都沒有湊到,怎麼辦?”
小方氏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這是我母親湊的一點。”
三夫人搶了過來,清點了一下,只有幾百兩而已。
雲(yún)宇齊卻是不相信的說道:“母親,您說實話。您的銀子從哪裡來的?咱們親戚中,誰能拿出這麼多的銀子?”
三夫人頭腦昏昏沉沉,被雲(yún)宇齊這一逼問,心中急了:“你問那麼多作甚?”
雲(yún)宇齊見她咬死不肯說,心一沉:“您不會動了公中……”
“沒有!”三夫人不等雲(yún)宇齊說完,便立即打斷。“我哪有這個膽子敢動公中的銀子?那都是一筆一筆有數(shù)在上頭。”心中卻是打過賬房的主意,可也只敢想想而已。
雲(yún)宇齊半信半疑。
三夫人讓雲(yún)宇齊寬心,只是這剩下的銀子,愁死人。
小方氏開口道:“母親,我母親她放印子錢在外頭,明天能收回幾百兩。”
“幾百兩有個屁用!”三夫人怒急攻心,將這些年的修養(yǎng)統(tǒng)統(tǒng)都丟一邊去了,牙齜目裂的說道:“你們母女兩就是害人精,我們方家上輩子造了孽,纔會娶了你們!”
小方氏臉色蒼白,看向雲(yún)宇齊,雲(yún)宇齊卻是在整理銀票,並沒有心情安撫她。
三夫人頓時想起小方氏手裡有一匹雪緞:“你將它賣了,還有首飾留一套頭面就成了。”
小方氏緊緊的絞擰手中的繡帕,心裡委屈至極,卻知道這是自個母親惹下的禍?zhǔn)隆F拍溉缃窠邮止埽彩悄钤诟赣H的情面上,否則定是將她掃地出門。
“是。”小方氏喏喏的答道。
三夫人看著她走了,這纔對雲(yún)宇齊說了實話:“我將你祖母留下的東西都給賣了,宅子、田產(chǎn)、鋪子,也就這麼一點。”
“祖母哪裡有這麼多產(chǎn)業(yè)?”雲(yún)宇齊震驚了,印象中祖母非常的節(jié)儉。
“你祖母雖然是側(cè)妃,卻也是出身名門嫡女,可惜命不好,做了妾。她跟著你祖父在北疆,出生入死,戰(zhàn)俘留下的珠寶你祖父都給了她,她也學(xué)著暗中開了商鋪,置辦了田產(chǎn)與宅子,這纔有了一筆家業(yè)。留給你父親,是想著若是榮王妃是個厲害的人,就算分府出去自立門戶,我們也算是個富戶,不愁吃穿。”
說到這裡,對方夫人又是恨得咬牙切齒。
雲(yún)宇齊吶吶的說道:“母親,接下來怎麼辦?世子妃定不會再退讓了!”那日話卻是全都說明白,再無寬恕的可能。
三夫人如何不知?
她幾次擠兌鳳瑤,鳳瑤恐怕早已等著看她的笑話,哪裡還會幫她?
何況,那麼大一筆嫁妝不見了,鳳瑤恐怕恨死她們了!
想起小方氏說的印子錢,三夫人動了心思,利息很高。她把手裡一百多萬全都放出去,到時候定能收回幾百萬兩。
只是,這麼大一筆銀子,到底是存在風(fēng)險。
就在這個時候,宋娘掀簾進來,對三夫人說道:“方纔世子妃屋裡頭來人了,帶句話給您,說明日辰時末在秦樓等您。”
三夫人心中怨恨酸楚,來回走了幾趟,咬牙道:“這個賤人,生怕我們少了她不成?眼皮淺的東西!”若是想賴賬,她何苦愁白了頭?
宋娘說:“世子妃還說若是湊不齊,她便讓狀子再捂一捂,寬限夫人一日。只要……只要不反水。”
雲(yún)宇齊垂手立在一旁,等著三夫人大發(fā)雷霆。
三夫人心中被怒火灼燒的難受,一手拍下,桌上的茶盞全數(shù)拂落在地。眼中帶煞道:“豈有此理,她竟敢如此欺辱我們!”她就算砸鍋賣鐵,也要還清這賤人!否則今後指不定被她戳脊梁骨唾罵!
三夫人深吸了一口氣,壓制住心裡翻騰的怒火。絞盡腦汁,挖空心思,也沒有法子。最後卻是將念頭動在了放印子錢上面,連夜讓人去接洽。
“她既然說寬限一日,那我就承了她的情義!”三夫人雙眼因怒火而透亮,沁出一股子狠勁。
時光飛逝,轉(zhuǎn)眼便到了還銀子的期限。
三夫人鎮(zhèn)定的坐在榻上,她手邊擺放一口箱子,裡面是她弄來的五十萬兩銀子,只等雲(yún)宇齊將印子錢收回來,她就可以還給鳳瑤。
總有一日,她會想法子,將這些銀子全都連本帶利的拿回來!
可等了半晌,這才見雲(yún)宇齊滿面慌色的走來。
“怎麼了?”三夫人看著他兩手空空,心中一沉,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母親,您放印子錢的人,都全跑了。”雲(yún)宇齊喘著粗氣,心卻是亂成了一鍋粥。
那麼大一筆銀子,說沒就沒了!
三夫人怒不可遏,氣得眼前一陣發(fā)黑,只覺得自己墜入深深的黑洞中,明明入了夏,卻覺得身子被寸寸凍結(jié),冷汗涔涔。
“你再說一遍?”三夫人不死心的問道。
“那些人兒子查了一下,彷彿做好的局,就等著我們。昨夜裡他們便不見了,他們的商鋪早已抵了出去,今日換了人。”雲(yún)宇齊將他覺得的古怪之處說了出來。
三夫人猛然看向他,頭上的金釵碰撞亂顫,金光映照下那雙眸子裡似烈火焚燒的火爐,跳躍的火焰幾乎要迸裂而出。細細的將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回味一遍,越想越不對,咬牙切齒的說道:“定是那賤人在作祟!”
轉(zhuǎn)身去了秦樓,人方纔進屋,尖利的指甲直朝鳳瑤戳去:“你這賤人居然敢設(shè)計我!”
鳳瑤閃身一躲,手臂上的薄紗被撕裂幾道口子。
“三嬸孃說的話,我怎得不明白?”鳳瑤鎮(zhèn)定的撫弄散亂的衣襟,眉梢都不曾擡一下。
“印子錢可是你讓人設(shè)計我?”三夫人的聲音愈發(fā)的尖銳,狠狠的盯著她。
“三嬸孃放印子錢?這可是違反律法,嚴(yán)重者要下獄。”鳳瑤驚訝的看著三夫人,彷彿沒有料到她會放印子錢:“我並未喚你放印子錢,嬸孃如此指責(zé)我,難道有人冒充我?”
三夫人聞言,渾身一顫,踉蹌的後退了一步。
這件事捅出去,她討不到好。何況,她手中亦是沒有證據(jù),不過是胡亂猜測罷了。
可事情到了這一步,她也拿不出銀子,孤注一擲道:“若非是你前日遣人來,我也不會放印子錢。”
鳳瑤譏誚的說道:“我提醒您的時候可有提過半個關(guān)於印子錢的字?”
三夫人一噎,的確是她無理取鬧了。臉色青白的說道:“一百三十萬兩銀子要不回來了,我如今只有五十萬兩在身邊。”
“這件事棘手,不能報官。”鳳瑤同情的看著三夫人,輕嘆了一聲:“三嬸孃,我們是一家人,你遇上這種事我心裡也替你難過。只是一碼事歸一碼事,我可以給你減一百萬兩銀子下來,其餘的給我就行。”
關(guān)鍵是三夫人拿不出來!
三夫人幾乎要絕望了,那一百多萬兩打水漂,鳳瑤給她減免,仍舊心臟隱隱作痛。
雲(yún)宇齊怕三夫人做一發(fā)不可收拾的事情來,尾隨而來,便看著三夫人捻袖哭泣。心情越發(fā)的沉悶,將那口箱子擺在鳳瑤的腳下,誠心說道:“大嫂,我們實在拿不出銀子,逼死我們也沒有。若你是爲(wèi)了後輩的嫁妝,今後我們?nèi)拷o。”
------題外話------
親愛的們,煙兒訂購了幾套浮光錦的影后重生之豪門萌妻出版名獻給親愛的邵先生
大約七號會到煙兒的手中,六號煙兒會組織活動,前三名獎勵一套書籍。
親愛的們,你們有看過嗎?
到時候還會有一本駙馬,你過來煙兒也買了幾套,放在手裡依舊,到時候連著阿錦的那一本,獎勵給前三名啊!前三名也就是可以得到這兩套哦!
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