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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打水漂

鳳瑤身子緩和了不少,這才乘著馬車回了私塾。

雲(yún)初卻是放心不下,跟著她一同去了文興私塾。

鳳瑤看著他坐在書案後翻閱書籍,捧著一杯熱水喝了一口,挑眉說道:“你想替我去授課?”

“看一看。”雲(yún)初頭不擡的說道。

鳳瑤揉了揉小腹,眼見快到時辰後,起身從他手裡將書籍拿過來道:“我自己去。”

“好了?”雲(yún)初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白皙的面頰泛著紅光,氣色好了許多。

鳳瑤點了點頭,對他說道:“我與她們說過,若是秋試贏了,你教她們彈古琴。”頓了頓,又道:“一個時辰。”

雲(yún)初眉心微蹙,顯然有些意外。

“我同她們說好了,你不會不答應(yīng),對吧?”鳳瑤有一種趕鴨子上架的錯覺。

雲(yún)初看著她眼中的期盼,淡淡的說道:“贏了再說。”

聞言,鳳瑤覺得他這是同意了。

他若不願,不會留一絲希望。

之前不知道如何與他開口,今日倒是輕易的說了出來,也算是解決了一樁大事。

回到學(xué)堂裡,聽到她們朗朗書聲,鳳瑤笑意染上眉梢。這一個多月的努力,她們已經(jīng)將三字經(jīng)學(xué)完,理解詞義背誦,並且能夠融會貫通的運用。

文妗合上書籍,對鳳瑤說道:“夫子,三字經(jīng)已經(jīng)學(xué)完,今日是講其他的嗎?”

鳳瑤淺笑的說道:“今日咱們學(xué)詩經(jīng)。”

大家拿出一本詩經(jīng),翻看便看到木蘭詩。

“唧唧復(fù)唧唧,木蘭當(dāng)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嘆息。”鳳瑤執(zhí)卷而念。

衆(zhòng)人跟著搖頭晃腦的朗讀。

“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女亦無所思,女亦無所憶……”

鳳瑤回到位置上,對衆(zhòng)人講解詞義。

“夫子,木蘭她真的去從軍了嗎?她可是女子。”文妗不可思議的說道,她的印象裡,女子只能在繡閣裡繡花,熟讀女德。

“突厥來犯,朝廷徵兵,每一卷的徵兵文冊上面都有木蘭父親的名字。可是她父親年邁,又沒有兄長,她便女扮男裝代父從軍。”鳳瑤淡笑道:“木蘭從軍,她迫不得已,並未因爲(wèi)兇險而退怯。她施展了智慧與才幹,征戰(zhàn)疆場數(shù)年,屢建功勳。這也說明了我們女子若是有施展抱負的機會,智慧、膽略、才能並不比男子遜色。”

衆(zhòng)人目瞪口呆。

女子作男兒,聳人聽聞。

‘男治乎外,女治乎內(nèi)’是禮法上的戒律。

花木蘭是戰(zhàn)場上的女英雄,可終究因性別之分,不受封爵而歸故里。否則,便會落下牝雞司晨的惡名。

南宮蘊一板一眼的說道:“夫子,阿蘊要做木蘭。”

鳳瑤含笑的說道:“古代奇女子可不止木蘭一人,還有一位黃崇嘏,也非泛泛之輩。”

看著她們瞪大眼珠子,好奇的盯著她看,鳳瑤便講解了黃崇嘏的軼事。

末了,文妗悶悶不樂的說道:“夫子,您講的很好,爲(wèi)何您下午不給我們講課?姜夫子她講課的時候,並沒有像您這般與故事結(jié)合,極爲(wèi)的枯燥,就像給大哥他們請的西席。”

鳳瑤皺眉道:“每個夫子都有自己的長處,姜夫子講的是我不所不知的,她可是盛京裡有名的才女。當(dāng)初皇上讓她給公主伴讀,姜夫子都是拒絕的。”

“可是姜夫子最近講課,總是神遊。”林子語小聲的說道。

“你們要體諒姜夫子,她最親的人離世,本該休沐在府中。可不願落下你們的學(xué)業(yè),仍舊堅持給你們講課。如今你們卻是絲毫不感念,倒叫人傷心。”鳳瑤眉目冷清,她與她們講木蘭與黃崇嘏,無非是想要喚起她們的熱情。

衆(zhòng)人低垂了頭。

“待姜夫子給你們講課時,給她道歉。”鳳瑤算是明白過來,爲(wèi)何姜綰給她反應(yīng),她們在學(xué)堂上的表現(xiàn)不如以往,原來癥結(jié)在此處。“知道了嗎?”

衆(zhòng)人頭低得更低。

南宮蘊偷偷睨了鳳瑤一眼,看著她拿起書籍的動作,眼尖的瞅著是三字經(jīng)連忙說道:“夫子,阿蘊知錯了。”

文妗也瞧見了,頓時明白鳳瑤的用意,抖擻的說道:“學(xué)生知道了。”

衆(zhòng)人以文妗馬首是瞻,見她如此,紛紛應(yīng)下。

“多多溫習(xí)功課,不可回府荒廢,明日我會抽查。”鳳瑤聽到鐘聲響起,抱起書籍離開。

雲(yún)初一直在門口看著,見她出來,只覺得她上課時的神采頗爲(wèi)迷人。

鳳瑤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含笑的說道:“如今知曉我是光華內(nèi)蘊,頗有才學(xué)之人?”

雲(yún)初但笑不語。

鳳瑤也不糾纏他要個答案,徑自去廂房,擱下書卷淨(jìng)手:“私塾裡的飯菜可能不大合你口味,你回府用膳?”

“一同去?”

“我要溫習(xí)……”

“你今日多休息,明日溫習(xí)也不遲。”雲(yún)初擅自替她做了決定,不容拒絕的拿起披風(fēng),裹在她的身上。

動作行雲(yún)流水,彷彿做過數(shù)遍。

鳳瑤卻知道,他經(jīng)常給小糰子蓋被子,給人穿衣倒是頭一回見。

“可是我……”鳳瑤話未說完,人已經(jīng)被雲(yún)初帶出了門外。幽怨的瞪了他一眼:“明日我若是上不了課,怎麼辦?”

“你折騰下去,明日都進不了學(xué)堂。”雲(yún)初冷聲道。

“……”鳳瑤覺得自己在他的眼中,彷彿病入膏亡了。

雲(yún)初帶著鳳瑤沒有回府,並未去酒樓,而是一條幽靜的小巷子裡。巷子深處,一股溼冷撲面而來,雲(yún)初在兩扇斑駁的門前停了下來。牽著鳳瑤的手,緩緩的踩著長滿青苔的石階而上。

石韋叩響了門扉。

不一會兒,門扉打開,一位六七十歲白髮蒼蒼的老叟打開門。看見雲(yún)初的時候,微微一怔,恭敬的說道:“世子,公子聽到小姐噩耗,不顧勸阻,趕了回來。”

雲(yún)初頷首。

踏進宅子,幾人一同去了後院。

倏然,一道青影如電般飛掠而來,拳頭砸向雲(yún)初的臉頰。

鳳瑤反應(yīng)過來,橫擋在雲(yún)初的身前。一道勁風(fēng)掠過臉頰,預(yù)料中的痛楚並未落在臉上。

半晌,鳳瑤睜開眼,便看到一個拳頭在她眼前一個拇指的距離停住。

這才驚覺出了一聲冷汗。

“雲(yún)初,你當(dāng)初是如何答應(yīng)我?”少年質(zhì)問的語氣裡充滿了悲慟之色,似備受打擊後的悽絕。

“我很抱歉。”雲(yún)初沉聲道。

鳳瑤怕這少年又會揍雲(yún)初,將雲(yún)初推離到安全的距離,這才仔細打量起眼前的人。身姿挺拔單薄,一襲寬大的青衫穿在身上極爲(wèi)的寬鬆,臉上卻是戴著薄薄的黑色面具,露出一雙琥珀色的眼眸,裡面蘊含濃重的悲傷,幾乎要流溢而出。

鳳瑤莫名覺得眼前的少年有些眼熟,卻又說不上來在哪裡見過。

畢竟她的記憶與原身的記憶錯亂,所以一時間梳理不清楚。

少年目光落在鳳瑤的身上,復(fù)又兇狠的看向雲(yún)初,拳頭捏得咔嚓作響,剋制住散發(fā)出來的戾氣,闊步進屋。

鳳瑤看著雲(yún)初情緒有些失落,便知定是對少年失言,或許對不起那個少年,纔會動手的時候沒有避讓。

“再對不起他,也不能傻子一樣站著被打。方纔他來勢洶洶,恨不得打死你,那拳頭可不認人,臉打壞了怎麼辦?”鳳瑤對著他清雋的面容,輕嘆了一聲:“他肯定沒有你好看。”

不過卻也對他面具下的臉感到一絲好奇。

雲(yún)初抿脣,對她的言論不發(fā)表任何的意見。

石韋卻咕囔道:“打臉方便。”

雲(yún)初冷睨他一眼,石韋立即住嘴。

“進去之後莫要說話惹惱他。”雲(yún)初叮嚀了鳳瑤一聲,這才進屋。

少年坐在桌邊,桌子上倒了一杯水,溢出的清淡酒香,鳳瑤知道那是酒。

雲(yún)初撩開袍子坐下,少年氣勢洶洶的盯著雲(yún)初,舉杯示意。

鳳瑤先雲(yún)初一步,端起酒杯飲了。

少年似被惹惱了,冷嘲道:“哪裡來的野女人,我不是告訴過你,不準(zhǔn)帶女人來我這?”

“子卿……”雲(yún)初不悅的蹙眉。

“我討厭女人!”少年打斷雲(yún)初的話,見到鳳瑤他心裡就替妹妹感到心疼。

“你喜歡男人不成?今後不娶妻?”鳳瑤聽著他這句話,心裡竄起了小火苗,他之前要打雲(yún)初就算了,方纔那句話又是何意?瞧不起女人?

少年噎得乾瞪眼。

石韋解釋道:“世子妃,子卿少爺不喜歡主子身邊的女人。”

“他喜歡世子?”鳳瑤在野史上見過斷袖的文章,所以脫口而出。

雲(yún)初擡手敲了鳳瑤的額頭:“想什麼?”

鳳瑤捂著額頭,看著少年執(zhí)杯的手指驟然收緊,正襟危坐在雲(yún)初的身旁。

石韋低聲說道:“他妹妹喜歡主子……”話說到一半,雲(yún)初一記眼風(fēng)掃來,立即住了嘴。

“人呢?”子卿說到這句話的時候,眼底似閃過晶瑩,眼底隱藏著濃烈的痛苦之色。

鳳瑤看著心中一動,垂頭賞玩自己的指甲,沒有開口。

“葬了。”

“聽說,死相悽慘……”少年俯身撐在桌子上,一隻手緊緊的捂著胸口,悲傷的難以抑制。

雲(yún)初低垂的眼睫微微顫動,緘默不語。

確切的說是不知此時該說什麼。

“我想見見她。”

“不行。”

“雲(yún)初,你害死了她!”

“對不起。”

子卿隱忍的緊緊抓著桌沿,怕他一時失控,會想殺了雲(yún)初。

“我不該信了你。”

良久,子卿悲愴的說道。

雲(yún)初面色微微泛白,攏在袖中的手收緊成拳。

鳳瑤握著他的手,能夠感受到手背上猙獰的青筋。可在此刻她是一個局外人,不能安撫任何人。

“這件事,過錯在我,人死不能復(fù)生,彌補不過空談。今日見你只是讓你斷了念頭,若是沒有功績,我不會給你見她。”雲(yún)初起身,拂去衣襬上的浮塵:“今夜離開盛京。”

“我回來不打算走。”

“由不得你!”雲(yún)初冷厲的說道,拂袖離開。

鳳瑤緊跟在身後,經(jīng)過子卿身旁的時候,感受到他身上散發(fā)出濃烈的恨意,腳步一頓:“未壯大自己前,不能任性而爲(wèi)。如今看著仇人逍遙痛快,心中悲憤不已卻又無能爲(wèi)力?努力強大自己,好比如今頹廢墮落的好。”

他跟在雲(yún)初的身邊,雲(yún)初對他又不一般,想必早已替他鋪設(shè)了一條路。

只靠他一步一步的走來。

石韋從雲(yún)叔那裡提著食盒放在馬車內(nèi),雲(yún)初擺好飯菜,拿著筷子遞給鳳瑤:“趁熱吃了。”

“你不吃?”鳳瑤摸了摸額頭,好奇的詢問道:“他妹妹是誰?”

雲(yún)初淡淡的睨她一眼,沒有作答。靠在車壁上,閉目養(yǎng)神。

鳳瑤也不追問他,草草的吃了一口,夾著小籠包塞在他的嘴邊,看著他眼睫顫動著睜開眼睛,挑眉道:“這是素餡。”

雲(yún)初目光灼灼的盯著她,並未張口。

鳳瑤極有耐心的勸慰道:“你吃點,餓壞了肚子怎麼辦?”

雲(yún)初張嘴吃了一口,張臂將她擁在懷中,清冷的目光落在她的額頭上,只有一點紅印。皺了皺眉,他力道控制的極好,她卻到現(xiàn)在還未消,可見她皮膚多脆弱。

鳳瑤動了動,耳畔傳來溫?zé)岬暮粑暎骸皠e動,一下就好。”

鳳瑤看了一眼想要放下的包子,索性塞在嘴裡,掏出錦帕擦拭乾淨(jìng),靠在他的懷中:“你不是無所不能的神,難免會有不周到之處,所以不必自責(zé)。”

良久,鳳瑤只聽到一聲嘆息傳來,不禁伸手環(huán)住了他的腰,便聽到他嗓音微啞的說道:“不一樣。”

鳳瑤靜靜的聆聽,原以爲(wèi)他會說什麼,可卻什麼都沒有。

回到府中,雲(yún)初去了書房。

鳳瑤回了秦樓,躺在牀榻上,林媽媽拿著薄被蓋在鳳瑤的腰間。看著她眉宇間染著淡淡的清愁,不禁詢問道:“世子妃有煩心事兒?”

鳳瑤搖了搖頭,這幾天雲(yún)初對她的體貼,令她一時忘了身份。

適才他方纔的冷落,她心中有些失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被他屏蔽在心房之外。

可心中想想,她也是不願從他口中談別的女人。

“林媽媽,我想吃你做的桃花糕。”鳳瑤攏緊了身上的薄被,眸光黯淡的說道:“不用放糖。”

林媽媽起身去做,方纔踏出院子,便聽見鳳瑤說道:“放點醋。”

林媽媽一怔,這口味有點怪,卻也是去廚房做了。

鳳瑤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林媽媽正好端著糕點進來。鳳瑤嚐了一口,有點酸,卻也能下口。吃了一塊,裝進食盒裡。鳳瑤去了書房,石韋並未攔著。

雲(yún)初坐在太師椅中,聽到開門聲,擡頭見到鳳瑤提著食盒進來。

鳳瑤把糕點端出來,擱在書案上,示意雲(yún)初吃一口。

鳳瑤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一股酸味在嘴裡蔓延,眉頭微蹙。

“酸?”

“嗯。”

“這是我的心情。”鳳瑤想了想,覺得還是沒法忍,他既然招惹她,便是打算迴應(yīng)她的感情,正視他們的這段婚姻。所以她心中有什麼不適,她就想說出來,讓他也知道。

憋在心裡憋久了,難免會胡思亂想。

雲(yún)初一愣,清潤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笑意,揉了揉她的頭。淡聲道:“我不認爲(wèi)你想聽。”

“子非魚。”

雲(yún)初失笑:“日後你便知了。”

鳳瑤一瞬不順的看著他,望著他眼底

的青影,眸中掩飾不住的倦意。挽著他的手臂,拽著他起身道:“我想睡了,你陪我?”

雲(yún)初望著搭在臂膀上的玉手,隔著衣料似能感受到她手心的溫度,那抹溫?zé)崴祈樦直勖}絡(luò)直通心臟,熨貼了心中的感傷。擡頭看著她精緻的面容上,那雙極美的鳳目中蘊含著一抹掩藏不住的關(guān)切,勾起嘴角:“好。”

太陽西下,天際只餘最後一抹餘暉。

雲(yún)初立在亭閣之上,背手望著雲(yún)蒸霞蔚般的天空,思緒悠遠。

石韋上前道:“子卿少爺不肯離去。”

雲(yún)初嗯了一聲:“處理得如何?”

石韋道:“子卿少爺武功越發(fā)的精進,屬下不是對手,他跑了。”躊躇的說道:“不能留下?”

雲(yún)初轉(zhuǎn)過身來,攏手並不作答。

石韋卻是摸清他的心思:“屬下將他綁了扔出城去。”

雲(yún)初懶懶的說道:“今夜子時。”

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冷戾,石韋心中凜然:“他會理解主子的良苦用心。”

雲(yún)初幽幽嘆息,自顧自的逶迤下了臺階:“如今盛京形勢緊張,他留下只怕會絞進漩渦。你派人守著宅子,莫要讓世子妃與他接觸。”

石韋隱約覺得顧全大局是小,避開世子妃與子卿少爺見面纔是真!

鳳瑤冷靜之後,越發(fā)覺得子卿很眼熟,這種感覺上來,揮之不去。

看了一眼天色,雲(yún)初已經(jīng)出去,鳳瑤心想他暫時不會回來,交代林媽媽道:“世子若是回府,你告訴我出去有事。”

林媽媽見天晚了,遲疑的說道:“這個時候出去,要小心。”

鳳瑤頷首,乘著馬車去了雲(yún)初帶她來的小巷。

撩開青布簾子,瞧見石韋端正的守在巷口,鳳瑤垂下了簾子。

採芙詢問道:“小姐,不下去嗎?”

鳳瑤眼底閃過一抹思慮,她與子卿今日第一次見面,並不熟絡(luò),且他對自己有敵意。她此時拜訪,該如何與石韋說?

說不準(zhǔn),雲(yún)初就在裡面。

石韋聽到響動,瞧見一輛馬車駛來,突然停住。而馬車上的標(biāo)緻,他認出來正是榮王府的馬車。想來定是世子妃來了,心想世子當(dāng)真是料事如神。

只是,爲(wèi)何不許子卿與世子妃見面?

難道怕子卿傷到世子妃?

旋即搖頭否認。

鳳瑤差了採芙問話,雲(yún)初是否在裡面。

石韋言道:“裡面的人走了,世子不在。”

採芙如實告訴鳳瑤,鳳瑤沉吟了片刻,覺得石韋不會騙她,便乘坐著馬車離開。方纔出了街道,倏然一道人影鑽入馬車內(nèi)。

嚇得二人身子緊繃。

“是我。”子卿開口道。

鳳瑤看清來人,緊提著的心落了下來,鬆開握著袖中的匕首。

“這樣膽小,著實不知他看上你哪點?皮囊?”子卿冷嘲熱諷道。

“令妹膽子大?”鳳瑤反脣相譏道:“閣下恐怕連一副皮囊都無,我好歹也是有長處。”

子卿卻是沒有答話,沉浸在了回憶當(dāng)中,眸子裡染著一抹哀傷。神色恍惚的說道:“她也只有在我眼前膽大,在他面前卻像一隻老鼠。”

鳳瑤哂笑,倒是覺得那女子可愛:“她多大了?”

“十六,與你年紀(jì)相當(dāng)。”若是沒有慘死,恐怕也將爲(wèi)人妻。

鳳瑤沉吟道:“你家鄉(xiāng)在何處?”

“北疆。”

“父王麾下?”鳳瑤有絲瞭然,這層關(guān)係可不薄。

子卿回過神來,覺得被她牽著話走,忘了找她的初衷:“雲(yún)初很在意你,你讓他將我留在盛京。”

“爲(wèi)了令妹?”

子卿自嘲的說道:“我已經(jīng)許久都不曾見她,一直在茍且偷生,原想待我建立功勳,光耀門楣之後,將她接到身邊給她請封。可她還沒有等我回來,就已經(jīng)慘死。如今,卻是她最後一面都見不上。”

“你可有想過,他爲(wèi)何不給你見?爲(wèi)何急於讓你離京?”鳳瑤分析道:“你不敢真面目示人,想必是有隱情。不是臉被毀,便是不能被人所見。若是後則,那麼你的身份敏感,恐怕京中形勢對你不利,他纔不能留你。若是如此,我斷不能留下你。”

子卿冷笑了一聲:“那你可知我妹妹的墓在何處?”突然想到了什麼,擺手道:“算了,她不在好久了,你恐怕不知。”

鳳瑤看著他不耐煩的擰著眉,這個表情倒是與她哥哥差不多。可兩個人身上流露的氣質(zhì)卻是不一樣,而且他武功高強,哥哥最討厭練武。重要的是她親眼看見父母哥哥的屍首!

鳳瑤從車壁裡拿出一個保平安的符,裡面包著一塊開光的平安扣。這是當(dāng)初她給哥哥求下來的,一直沒有機會送出去,這些年放在身邊。後來她住在沈楚卿的房間裡,將這些東西拿了一些出來,其中包括這個平安符。

“我曾經(jīng)也有一個疼愛妹妹的哥哥,可惜他不在了。看著你如此疼愛妹妹,我深有感觸。你在北疆行軍打仗,送給你。”

子卿看著平安符,微微怔愣,靜默了良久,終還是收了下來。

“別告訴他我來見過你。”子卿留下這句話,閃身離開,消失在夜幕中。

鳳瑤若有所思的說道:“石喬,練多少年的武功方能達到子卿少爺?shù)墓αΓ俊?

石喬的聲音從暗處傳來:“多則十年,少則七年。”

鳳瑤目光黯然,她多想了。

榮王府

三夫人坐在榻上,邊上放著一口箱子,裡面堆疊著銀票和白花花的銀錠與金燦燦的金錠。

小方氏、雲(yún)宇齊和三夫人一同在清點。

“母親,一百二十七萬兩三分錢。”雲(yún)宇齊幹聲道,離鳳瑤說的五百兩,遠遠不夠。

只是,母親手裡之前只有四十幾萬兩銀子,怎得幾日裡便多出這麼多的銀子?

“母親,您從哪裡弄來的銀子?”雲(yún)宇齊怕拆東牆補西牆,想要弄個清楚明白。

“借來的。”三夫人不耐煩的從袖中掏出錢袋子,只到處幾兩碎銀。頹然的看著雲(yún)宇齊,憔悴不堪的說道:“齊兒,明日就要還了,咱們一半都沒有湊到,怎麼辦?”

小方氏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這是我母親湊的一點。”

三夫人搶了過來,清點了一下,只有幾百兩而已。

雲(yún)宇齊卻是不相信的說道:“母親,您說實話。您的銀子從哪裡來的?咱們親戚中,誰能拿出這麼多的銀子?”

三夫人頭腦昏昏沉沉,被雲(yún)宇齊這一逼問,心中急了:“你問那麼多作甚?”

雲(yún)宇齊見她咬死不肯說,心一沉:“您不會動了公中……”

“沒有!”三夫人不等雲(yún)宇齊說完,便立即打斷。“我哪有這個膽子敢動公中的銀子?那都是一筆一筆有數(shù)在上頭。”心中卻是打過賬房的主意,可也只敢想想而已。

雲(yún)宇齊半信半疑。

三夫人讓雲(yún)宇齊寬心,只是這剩下的銀子,愁死人。

小方氏開口道:“母親,我母親她放印子錢在外頭,明天能收回幾百兩。”

“幾百兩有個屁用!”三夫人怒急攻心,將這些年的修養(yǎng)統(tǒng)統(tǒng)都丟一邊去了,牙齜目裂的說道:“你們母女兩就是害人精,我們方家上輩子造了孽,纔會娶了你們!”

小方氏臉色蒼白,看向雲(yún)宇齊,雲(yún)宇齊卻是在整理銀票,並沒有心情安撫她。

三夫人頓時想起小方氏手裡有一匹雪緞:“你將它賣了,還有首飾留一套頭面就成了。”

小方氏緊緊的絞擰手中的繡帕,心裡委屈至極,卻知道這是自個母親惹下的禍?zhǔn)隆F拍溉缃窠邮止埽彩悄钤诟赣H的情面上,否則定是將她掃地出門。

“是。”小方氏喏喏的答道。

三夫人看著她走了,這纔對雲(yún)宇齊說了實話:“我將你祖母留下的東西都給賣了,宅子、田產(chǎn)、鋪子,也就這麼一點。”

“祖母哪裡有這麼多產(chǎn)業(yè)?”雲(yún)宇齊震驚了,印象中祖母非常的節(jié)儉。

“你祖母雖然是側(cè)妃,卻也是出身名門嫡女,可惜命不好,做了妾。她跟著你祖父在北疆,出生入死,戰(zhàn)俘留下的珠寶你祖父都給了她,她也學(xué)著暗中開了商鋪,置辦了田產(chǎn)與宅子,這纔有了一筆家業(yè)。留給你父親,是想著若是榮王妃是個厲害的人,就算分府出去自立門戶,我們也算是個富戶,不愁吃穿。”

說到這裡,對方夫人又是恨得咬牙切齒。

雲(yún)宇齊吶吶的說道:“母親,接下來怎麼辦?世子妃定不會再退讓了!”那日話卻是全都說明白,再無寬恕的可能。

三夫人如何不知?

她幾次擠兌鳳瑤,鳳瑤恐怕早已等著看她的笑話,哪裡還會幫她?

何況,那麼大一筆嫁妝不見了,鳳瑤恐怕恨死她們了!

想起小方氏說的印子錢,三夫人動了心思,利息很高。她把手裡一百多萬全都放出去,到時候定能收回幾百萬兩。

只是,這麼大一筆銀子,到底是存在風(fēng)險。

就在這個時候,宋娘掀簾進來,對三夫人說道:“方纔世子妃屋裡頭來人了,帶句話給您,說明日辰時末在秦樓等您。”

三夫人心中怨恨酸楚,來回走了幾趟,咬牙道:“這個賤人,生怕我們少了她不成?眼皮淺的東西!”若是想賴賬,她何苦愁白了頭?

宋娘說:“世子妃還說若是湊不齊,她便讓狀子再捂一捂,寬限夫人一日。只要……只要不反水。”

雲(yún)宇齊垂手立在一旁,等著三夫人大發(fā)雷霆。

三夫人心中被怒火灼燒的難受,一手拍下,桌上的茶盞全數(shù)拂落在地。眼中帶煞道:“豈有此理,她竟敢如此欺辱我們!”她就算砸鍋賣鐵,也要還清這賤人!否則今後指不定被她戳脊梁骨唾罵!

三夫人深吸了一口氣,壓制住心裡翻騰的怒火。絞盡腦汁,挖空心思,也沒有法子。最後卻是將念頭動在了放印子錢上面,連夜讓人去接洽。

“她既然說寬限一日,那我就承了她的情義!”三夫人雙眼因怒火而透亮,沁出一股子狠勁。

時光飛逝,轉(zhuǎn)眼便到了還銀子的期限。

三夫人鎮(zhèn)定的坐在榻上,她手邊擺放一口箱子,裡面是她弄來的五十萬兩銀子,只等雲(yún)宇齊將印子錢收回來,她就可以還給鳳瑤。

總有一日,她會想法子,將這些銀子全都連本帶利的拿回來!

可等了半晌,這才見雲(yún)宇齊滿面慌色的走來。

“怎麼了?”三夫人看著他兩手空空,心中一沉,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母親,您放印子錢的人,都全跑了。”雲(yún)宇齊喘著粗氣,心卻是亂成了一鍋粥。

那麼大一筆銀子,說沒就沒了!

三夫人怒不可遏,氣得眼前一陣發(fā)黑,只覺得自己墜入深深的黑洞中,明明入了夏,卻覺得身子被寸寸凍結(jié),冷汗涔涔。

“你再說一遍?”三夫人不死心的問道。

“那些人兒子查了一下,彷彿做好的局,就等著我們。昨夜裡他們便不見了,他們的商鋪早已抵了出去,今日換了人。”雲(yún)宇齊將他覺得的古怪之處說了出來。

三夫人猛然看向他,頭上的金釵碰撞亂顫,金光映照下那雙眸子裡似烈火焚燒的火爐,跳躍的火焰幾乎要迸裂而出。細細的將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回味一遍,越想越不對,咬牙切齒的說道:“定是那賤人在作祟!”

轉(zhuǎn)身去了秦樓,人方纔進屋,尖利的指甲直朝鳳瑤戳去:“你這賤人居然敢設(shè)計我!”

鳳瑤閃身一躲,手臂上的薄紗被撕裂幾道口子。

“三嬸孃說的話,我怎得不明白?”鳳瑤鎮(zhèn)定的撫弄散亂的衣襟,眉梢都不曾擡一下。

“印子錢可是你讓人設(shè)計我?”三夫人的聲音愈發(fā)的尖銳,狠狠的盯著她。

“三嬸孃放印子錢?這可是違反律法,嚴(yán)重者要下獄。”鳳瑤驚訝的看著三夫人,彷彿沒有料到她會放印子錢:“我並未喚你放印子錢,嬸孃如此指責(zé)我,難道有人冒充我?”

三夫人聞言,渾身一顫,踉蹌的後退了一步。

這件事捅出去,她討不到好。何況,她手中亦是沒有證據(jù),不過是胡亂猜測罷了。

可事情到了這一步,她也拿不出銀子,孤注一擲道:“若非是你前日遣人來,我也不會放印子錢。”

鳳瑤譏誚的說道:“我提醒您的時候可有提過半個關(guān)於印子錢的字?”

三夫人一噎,的確是她無理取鬧了。臉色青白的說道:“一百三十萬兩銀子要不回來了,我如今只有五十萬兩在身邊。”

“這件事棘手,不能報官。”鳳瑤同情的看著三夫人,輕嘆了一聲:“三嬸孃,我們是一家人,你遇上這種事我心裡也替你難過。只是一碼事歸一碼事,我可以給你減一百萬兩銀子下來,其餘的給我就行。”

關(guān)鍵是三夫人拿不出來!

三夫人幾乎要絕望了,那一百多萬兩打水漂,鳳瑤給她減免,仍舊心臟隱隱作痛。

雲(yún)宇齊怕三夫人做一發(fā)不可收拾的事情來,尾隨而來,便看著三夫人捻袖哭泣。心情越發(fā)的沉悶,將那口箱子擺在鳳瑤的腳下,誠心說道:“大嫂,我們實在拿不出銀子,逼死我們也沒有。若你是爲(wèi)了後輩的嫁妝,今後我們?nèi)拷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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