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時節, 寒風呼嘯著灌進街道。
陸無機離開后,李澹便帶著姜云往城北走去,兩個人邊走邊隨意的聊著天, 竟也有幾分溫馨。
李澹問道:“月底便是春節了, 你可想好要怎樣過了?”
姜云愣住了, 春節?以前在魔宮的時候, 越是春節, 越要出去殺人。
沉溺在溫馨的闔家團圓中,便是一個人戒備心最弱的時候。
正常的春節應該是什么樣呢?姜云有些想象不出來。
可月底......
姜云道:“可月底便是你與皇帝約定的拿出鄢縣案子的證據的時候。”
李澹笑道,“你不用太擔心, 我一定會竭盡全力替你救出宮大人。”
姜云點了點頭,岔開話峰道:“你對今天的斷指案有什么想法?”
李澹道:“我現在不正是要帶你去查。”
姜云驚道:“你已經有想法了?”
李澹笑道:“趁著你和陸無機講話的時候, 我已經看出關鍵了。”
“關鍵是什么?”
“指尖上的繭子。”
“繭子?”姜云沉吟道:“先前陸無機說那不是舞刀弄劍留下來的。”
“我仔細研究過, 能留下那么深的繭子在那個位置, 我只想到一種人。”
“什么人?”
“青樓的藝妓。”
“藝妓?”
“對,而且是彈琵琶的藝妓。一般的平民, 為生計所困,不會有特別好的條件讓家中女兒學習彈琴,而官宦家的小姐,即便努力學習請棋書畫,日常也會有婢女為她們小心的養護雙手。”
姜云恍然道:“所以, 那截斷指只可能來自青樓的藝妓。”
李澹在她鼻子上輕輕點了一下, “跟著我, 越來越聰明了。”
姜云暗想, 也不知道是誰跟著誰。
索性甩開他, 自己徑直快步往前走去,李澹果然匆忙跟來, “喂喂喂,阿花,等我啊。”
姜云猛然停下腳步,怪異地看著他,“你叫我什么?”
“阿花啊,你不喜歡嗎?”李澹一臉的理所當然。
姜云實誠的搖了搖頭,“確實不喜歡。”
“那你要我叫你什么?”
姜云繼續實誠的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李澹:“......”
還來不及就這個話題繼續討論下去,姜云已走進了街邊的一棟小樓。
“喂!”
華燈初上,樓里香氣繚繞,衣香鬢影,撩撥人心,門楣上掛著紅底金字的大招牌,寫著“柳緣居”。
老鴇先看到走進來一個容貌清冷的青衫女子,正覺得奇怪,猶疑著要不要上前問問是來干嘛的。又見走進來一個衣衫華貴氣質高雅的公子,細看之下,見他腰間掛著的玉墜翠綠欲滴,價值不菲,不禁喜形于色,匆忙迎上去,“歡迎光臨,歡迎光臨,看公子是生面孔啊。”
李澹從袖中取出一張銀票放在老鴇手中,老鴇笑得嘴巴都快咧開了,“公子,喜歡什么樣的姑娘,我這就去安排。”
李澹瞥了姜云一眼,吩咐道:“把你們這里最會彈琵琶的姑娘,都給我帶到房間里來。”
“好叻。”老鴇得了話,正要去辦,卻被那青衫女子伸手攔住。
姜云開口道:“不用了。”
李澹眼神復雜地看向姜云,笑道:“你這是何意?”
老鴇驚得張大了嘴,“啊,兩位認識啊?”
李澹笑道:“她是我的王,妻子。”
姜云:“.......”
老鴇下巴差不多要掉在地上,“還有人帶著自己妻子來咱們這的么?”
姜云道:“麻煩幫我們叫一個姑娘就行。”
老鴇訕訕地道:“誰?姑娘請說。”
“昭紅姑娘。”
昭紅輕提裙裾,款步走進上樓,還未進門,便看到屋里坐著個俊朗公子,姜云挨著他坐了,正側耳傾聽公子說話,臉上帶著清淺的笑意。
“呀呀呀,我看到了什么。”昭紅高聲笑著走進屋子,“幽巫居然笑得這么開心。”
“幽巫?”李澹不明所以。
姜云輕輕咳嗽了一下,昭紅會意,“啊,我是說宮姑娘笑得這么開心,一定是有喜事。”
李澹看向姜云,“這就是你認識的昭紅姑娘?”
姜云點了點頭,把話題放回到此行的正事上,“昭紅,我想請你替我查一件事。”
昭紅狐疑道:“什么事?還是先前的那個案子?”
姜云搖了搖頭,“看起來并不是同一個案子,但背后所牽涉的勢力,卻有關聯。”
“是什么?”
姜云取出一方絲帕,昭紅接過一看,正是那截斷指。
李澹道:“你是想請昭紅姑娘替我們查出斷指的主人?”
昭紅隔著絲帕捏起斷指,表情雖然嫌棄,看得卻很仔細,“怎么,這位公子不相信我可以查出。”
李澹笑道:“宮花說你可以,你自然就可以。”
昭紅促狹一笑,眉尖朝江云挑了挑,“這么聽話?”
姜云瞪了她一眼,“說正事吧。”
昭紅撅起嘴巴,“你竟然也不給我介紹一下?”
說實話,姜云并不想與昭紅說這些,因為她自己心里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喜不喜歡李澹,此刻跟李澹又是什么關系?真的已經決定嫁給他了么?還是,不過是為了利用他?
她心思百轉,難以掩飾,面容上露出幾分為難,“他叫李澹。”
昭紅訝異道:“莫非是當今皇上的弟弟寧王李澹。”
李澹笑道:“我竟這般聲名在外。”
昭紅笑道:“名聲不名聲的,我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會不會對我妹妹好,我妹妹看起來雖然冷,心思卻很純,若她認定了一個人的話,就算付出生命她也在所不惜,希望你能好好珍惜她。”
李誕笑了笑,雖沒說話,卻肯定地點了下頭。
昭紅把那截指頭包了藏在懷中,“你們先回去等我消息。”
* *
連綿的紅色飛檐高墻隔出一方高宅深院,更隔出了一道貧民和貴胄之間難以跨越的深壑。
月光是銀白的顏色,如薄霜般灑在連綿起伏的屋檐上。
“你確定要夜探王瑯的宅子?”姜云抱著手,無奈地看著李澹。
李澹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你小心了。”姜云話音剛落,李澹便覺得腰上一緊,足下一空,人已離地而起,瞬間便輕輕巧巧地落在了王瑯宅子的屋脊上,居高臨下地看去,只見王瑯的宅院中,琉璃鋪頂,飛檐翹角,亭臺水榭,假山碧潭,修建得無一處不精巧,不無一處奢華。
當真應了那句話,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李澹落在屋檐上,腳下一滑,幾乎就要跌倒,姜云及時攬緊他的背,助他站穩。
李澹笑瞇瞇站穩,躬身作揖,“謝夫人。”
姜云道:“明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皇子,偏偏要逞強,你何不把此事直接交給宥山。”
李澹不屑道:“宥山武藝雖高,但我只怕他來了也是白來。”
兩人是從那道水渠穿過的墻外進入,此時細看腳下的這方小院,里面有一排屋子,還亮著燭火,一眼圓圓的水井,一個很大的洗衣池。
水渠在宅子中各個角落都有布置,縱橫交錯,方便傾倒廢水。
姜云蹙起眉梢,“這么大個宅院,似乎無從下手。”
李澹往后院一指,“最可能的地方,就是這里。”
姜云不解道:“為何?”
李澹解釋道:“若是越往水渠上游,那斷指流出宅院的可能性豈非越低。”
姜云點頭表示贊同。
后院中并沒有守護的護衛,兩人趴在屋脊上,掩藏身形,挨得很近。
與一個男子這樣親密,姜云似乎還是第一次,心跳清晰地響在耳畔,垂首便看到李澹明朗的面容就在眼前,連皮膚上的絨毛都清晰無比,凝注著下面院子的眼睛上,纖長的睫毛在夜風中微微顫抖......
李澹眼睛看著下面,卻突然輕笑出聲,“你在看我?”他說著話,臉已轉向了姜云。
姜云道:“若你沒有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李澹笑道:“你知不知道有種東西叫感覺?”
“那你何不仔細感覺一下,究竟哪里會有線索。”
兩人正說著話,那排屋子中突然出來一個身著粗布衣服的中年婦女,端著個滿滿一木盆衣服,往那個洗衣池里一倒,回了屋子。
李澹觀察了片刻,對姜云道:“帶我下去。”
姜云猶疑道:“會不會有危險?”
“沒事。”
兩人悄無聲息地落在院中,李澹將那洗衣池細看了一遍,唇角勾起一抹成竹在胸的笑容。
姜云問道:“你看出什么了?”
“你看,這水池乃是近日新修的。”
“所以?”
“水池連著那道水渠。”
姜云驚道:“洗衣池中有古怪。”
姜云扒在水池邊去看,見三尺見方的池底鋪著圓潤的鵝卵石,看向李澹疑惑道:“僅僅從外面,似乎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李澹肯定道:“我已可以肯定,那斷指便是來自這里。若昭紅能帶來有用消息,此事,到關鍵時候,定是一個極大的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