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要到年關,皇家對于云錦公主和上官羅恒的婚事倒是很為重視,但礙于公主執意要求的不許鋪張,一些本該弄得奢華的環節也盡量減少到很是平常的樣子。
上官羅恒一邊忙著朝中的事務,偶爾會到宮中走走,跟云錦碰面,兩人終于走出躲避眾人而減免的陰影,可以公然并肩相行了。
夏明昭卻也是很會抓住機會,借著這幾日皇上心情大悅,讓朝中他安排的那些大臣紛紛進言,在大喜之日之前,希望可以解除四皇子的禁足之過。
皇上再三考慮,最終還是松了口,不過面上仍舊狀若勉強答應的樣子,畢竟那時候四皇子犯下的錯誤太不可理喻了。
既是婚宴也是家宴,邀請的除了皇親國戚,其余的就是新婚雙方的親友了。上官羅漪和廖挺自然在名單之內,孫志典也是在其中的,可是他突然身子不適,便沒有過來參加,老夫人和二夫人在外修養,自然是回不來的了,所以上官羅恒這邊的親友并不是很多。
宴會當日,整個皇城披紅掛金,從第二道宮門開始,到處裝飾的紅紅火火,雖然云錦公主已經一再的叮囑不要弄得太大排場了,但皇上仍舊不肯罷休,暗地里命令內務府的人操持了很多。無奈,公主的要求始終大不過皇上的。
上官羅漪一路踩著打掃得干干凈凈的石子路,跟在身旁的宮女身邊,聽著宮女的碎碎念,臉上始終帶著和暖的笑意,今日是哥哥大婚的日子。她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原本以為這個世界上就只有她一個人了,孤身一人,可終究老天爺還是眷顧著她的,這也是上官羅漪一直搞不清楚的一點,這一世上官羅恒竟然是活著的。
她一直以為這一世跟上一世的區別只存在于她自己身上。卻沒想到,其他地方也有了異常,或許她的重生本身就是個荒謬的事情,那其他事情的存在也就不容置疑了
。腦中雜亂無章的事情一團一團撲面而來,上官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在宮女的引領下。漸漸來到了舉行婚宴的和碩殿中。
和碩殿今年已經不止一次舉辦大型宴會了,參加過幾次婚宴,一些大體的布局上官也是都清楚不過了,這次公主的婚宴雖然皇上一再囑咐要辦得漂漂亮亮又獨特,可是內務府終究不敢做出太過分的裝飾。畢竟這是皇上最心尖兒上的公主的婚宴,若是出了太多的奇思妙想,而忽略了婚宴本身的存在,估計連頭怎么被砍下去都不知道。
上官進入和碩殿的時候,夏明遠已經在張羅著了,冬日的陽光并無溫度,亮起來卻是極為刺眼的,透過和碩殿高大的巨門照射進殿內。在軟軟的金絲地攤上映出了一個歪歪斜斜的巨框,上官就站在巨框的邊兒上,離很遠的距離觀望著夏明遠。他今日一身暖色長袍,是素日很少穿著的顏色,映得他整張臉都更加紅潤了,此刻正一邊指揮著宮女到處搬運東西,一邊在確保一會兒每一個環節需要的東西是否妥當。
上官看得入神,冷不防身后一個聲音如同一根冰柱直插入上官的心口。“怎么了郡主,每日都見面就這么看不夠嗎?難不成不久以后就要永久分離不成?”
這熟悉的聲音。她上官羅漪永世都忘不掉,她深深吸了口氣。緩步轉過身去,面上仍舊是那萬年不變的笑容,只是此刻卻笑得沒有一絲溫度,就如同迎面對上的那冬日里的陽光一般,“四殿下這話太過深奧,羅漪還真有些聽不太懂,看來四殿下在四皇子府待得久了,連看問題都看得更深入了呢。”
夏明昭仿若未聞,大跨步邁進了和碩殿,動作很快的一個閃身站到了上官的并肩處。一瞬間,從門口照射進來的巨框中就多了兩個人影。
“上官羅漪,這次我解除了禁足,便不會再為你魚肉,你等著瞧吧,背叛我的結局我怕你受不起。”
上官聞言,竟突兀的笑出了聲來,“四殿下,您這話我怎么聽不懂了呢?‘背叛’?何為背叛?我都從來未跟你一個陣營過,又怎么談得上‘背叛’二字?哦對了,四皇妃最近可好?四皇子被禁足的這些日子京中可是發生了很多事情的,你還需要一段時間好好問一問,吸收吸收,眼下我倒是可以撿一些重要的說給你聽,蕭府已經被滿門抄斬了,皇上特赦,命女眷可以發配邊疆,得以保存性命,幸虧四皇妃有先見之明,嫁入了四皇子府,否則如今想必也在那充軍隊伍之中了……”上官說著突然掩住了口,“喲,瞧瞧,今兒一高興竟說了這么多,大喜的日子說這些未免太不吉利了,四皇妃您說是吧?”上官別過了眼神,透過夏明昭的肩膀看向她身后剛剛趕上來的蕭海含一眼,眼角深處流露出一絲嘲諷,“二位慢聊,羅漪就先行進去了。”
她動作極輕微的福了一福,再次掃了一眼蕭海含已經扭曲到極致的臉,這才轉身走進了和碩殿。
蕭海含華服袖口中的柔指卻已經捏緊了拳頭,“殿下,您就打算一直這么放任上官羅漪不管嗎?現在蕭府已然沒了,她下一個目標不是孫府就是咱們四皇子府,您若是再這樣繼續心存不忍,總有一天也會走上同我父親一樣的道路。”
夏明遠猛地回頭,陰森冷厲的目光看的蕭海含陡然打了一個寒戰,她剛剛是被上官羅漪氣得昏頭了,竟然失口說了這些。
“人家平平白白挑撥你幾句就把你氣成了這個樣子,蕭府的滅亡不是沒有根據的,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單,若你家的那些人守好一切,又怎么會被上官羅漪有縫可鉆?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好好扮演著你四皇妃的角色就好,否則我會將你同那些礙眼的絆腳石一樣踢走
!”夏明昭說話的時候面上帶著的是和煦的笑容,眼神更是充滿了關愛,身旁路過的人看到的是這兩夫妻之間的恩愛有加,卻不會想到,從那張完美到極致的男人唇齒之間發出來的會是這樣冰冷無情的言語。
蕭海含背后幾乎被冷汗打濕,可卻不能露出半點違和的表情,她猛力在袖口中捏緊自己的手掌,咔吧一聲,指甲已經捏斷了。她瞬間換上了燦爛的笑顏,迎上了夏明昭的臉孔,這個人她愛了這么久,卻沒有一天真真正正跟他靠近的,即便站的如此之近了,她卻總是被推到很遠,“殿下,我明白了。”
夏明遠注意到門口這邊情形不對,迎著上官就走了過來,“沒事兒吧?”
上官微笑搖頭,“你應該問他們才對,這邊安排的都差不多了吧?就等著新娘子嘍?”
夏明遠笑著,“是啊,就等著皇姐這位美麗的新娘子了。”
不多時,云錦一身大紅色喜服在眾多宮女的攙扶下緩緩從后殿走了進來,北夏皇家的婚俗是不同于民間的,按照皇家的規定一步一步的走完全程,云錦和上官羅恒基本上已經累得有些無力了,最后蓋頭一揭,四周歡呼雀躍,來賓入席,各自入座,皇上和皇后早已經坐在高位上合不攏嘴了。
夏明遠本來是有他自己被安排的座位的,可是他全然不顧那些什么禮儀規制,自己搬了座位跑到上官的身邊就坐了下來。云錦看著只是微笑,惠仁皇后的眼底卻閃過一絲異樣。
孫玉蘭如今在蘭妃的位置上已經穩穩的坐著了,臨產之際,眼看著就要生育,她本就生得慈眉善目,此刻挺著個大肚子宛然成了宴會的焦點。宮中生活也算有一段經歷了,現在的玉蘭一顰一笑都帶著官方的意味,同早年那個初入宮涉世未深的小女子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被宮里的榮華和名譽等羈絆著,孫玉蘭早已經變了,此時此刻,再看著夏明遠坐在上官羅漪身邊,她心頭漾起的東西也不似從前,甚至連她自己都不清楚,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從何時開始改變的。只是當下看著上官臉上那幸福的笑容,玉蘭還是覺得有些刺眼,那本該屬于她的笑容此刻卻掛在另一個女子的臉上。憑什么?
皇上招手示意一旁的宮女為蘭妃換上更可口的飯菜,玉蘭則回以溫婉的微笑,她下意識的撫摸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再次看向上官羅漪的時候眼底卻閃過一抹促狹:上官羅漪,現在的一切你都不配擁有,你根本不配……
上官隱隱約約感覺到一絲異樣,尋著那眼神最終同玉蘭對上了,她回以微笑,玉蘭也是一樣。突然身后一個宮女輕輕碰了下上官的胳膊,借故交給她一盞剛剛換好的熱羹,這是不符合規矩的,按理說應該直接放在桌子上。
可上官看出這宮女眼神中的異樣,竟也順手接過來了,果然那羹盞下有一張小小的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