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天季夏都是暈陶陶的,接下來的幾輪打靶成績都沒有和羅建飛比賽的好。大家都覺得是他運氣好,超水平發(fā)揮,才射出了99環(huán)的高水準成績。其實不知道季夏就那一次是實際水平,後面幾次都有點發(fā)揮失常,太興奮了。就心理素質來說,季夏不是一個很過硬的士兵,這樣就讓他高興得找不著北了,還有待提高啊。
接下來羅建飛一槍未發(fā),他時不時低頭去看自己的右手,又擡頭去看對面的標靶,不可否認,他還是很迷戀射擊的感覺。但是第一槍,他射得稍稍有點偏,在射擊場上,一點點誤差不算什麼,但是在戰(zhàn)場上,一點點誤差,就會造成戰(zhàn)友或者自己的犧牲。他不能容忍自己再出現(xiàn)失誤。
前年五月那次任務結束之後,羅建飛在第二個窗口的敵人身上發(fā)現(xiàn)了兩顆狙擊子彈,都是來自自己的85式狙擊步槍,一槍射在左胸偏上方,離心臟大約三釐米的距離,另一槍則是眉心。而季夏身上的那顆子彈,正是來自這個人手上的m21式狙擊槍。很顯然,自己的第一槍沒有要了對方的命,給了他重新開槍的機會,而這一槍,便要了谷宇的命。
羅建飛第一次對自己的狙擊能力表示了懷疑,如果不是那三釐米的誤差,谷宇就不會死。他覺得自己是不可原諒的,雖然戰(zhàn)爭是無可避免要死人的,但若是因爲自己的失誤導致戰(zhàn)友犧牲,他難以原諒自己的失誤。
任務結束之後,羅建飛接到了家裡的急電,奶奶去世了。他連夜趕飛機回老家,縱使這樣,回到家的時候,奶奶已經入殮了,他連奶奶的最後一眼都沒有看到。發(fā)完喪,羅建飛回到基地,才發(fā)現(xiàn)飛電已經不吃不喝好幾天了,就在大家都以爲飛電要被處理退役之時,它神奇地接受了羅建飛的餵食。
谷宇的父母來部隊辦理兒子的後事,歇斯底里地大鬧了一場,除了撫卹金,別的什麼都沒帶走,就連是骨灰都沒帶走,因爲墓地太貴,不願意負擔,谷宇被安葬在了烈士陵園中。羅建飛處理了谷宇的遺物,然後發(fā)現(xiàn)了一些事情,讓他長時間以來都難以平復。
就是在那之後不久,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出現(xiàn)輕微的顫抖情況,甚至連開槍都有些心理障礙,但是他並沒有就此消沉下去,而是很自然地完成了角色的轉換,從一名戰(zhàn)略狙擊手到一位軍犬訓導員。而他的領導也很體諒,同意他暫時調崗,只是說讓他儘快迴歸。
羅建飛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今天它還是抖了一下,但是還算不錯的開頭,至少他扣下了扳機。他看著那羣趴在地上打靶的戰(zhàn)友,每個人的神情都莊嚴肅穆,彷彿在做著一件十分神聖的事。是的,射擊是一件神聖的事,羅建飛曾經深深引以爲豪,但如今,他把自己排除在了這事之外,說不痛苦那是假的。羅建飛將手捏成拳頭,也許,自己還有機會。
羅建飛一向說話算話,從靶場回去之後,就把飛電牽給季夏了:“你喜歡,就帶它玩玩。”說著將飛電的牽引給了季夏。
季夏接過飛電的牽引,心裡既高興又緊張:“它不會發(fā)脾氣吧?”
“應該——不會。”羅建飛蹲下去,摸了摸飛電的腦袋。
飛電被關了一天,沒見到主人,這會兒一個勁地蹭著羅建飛的身體撒嬌,伸出舌頭舔他的手。羅建飛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火腿腸,遞給季夏:“你試著給它餵食。”
季夏猶豫了一下:“隊長,不是說不讓犬接受主人以外的人餵食嗎?”
羅建飛說:“你試試飛電肯不肯吃。”作爲一條軍犬,飛電最大的問題就是不肯接受主人以外的人餵食,如果肯接受,對它反而是好的。畢竟軍犬和訓導員不是一對一的,訓導員不會當一輩子兵,而當他們退役之後,他們馴養(yǎng)的軍犬就得由下一任訓導員接管。
羅建飛覺得,如果飛電能夠接受季夏,那麼等自己回到原來的崗位去之後,飛電就有人照顧了,如果飛電不肯接受其他人,自己又不捨得讓它就這麼被淘汰掉,那就只能一直當它的訓導員。雖然陪著飛電也不錯,但他更願意去做狙擊手。
季夏將火腿腸扒了皮,遞到飛電嘴邊:“飛電,吃?!?
飛電嗅了一下,舔了一下嘴巴,扭頭去看羅建飛。
羅建飛並沒有表態(tài),只是摸了摸飛電的脖子,然後站起來,對季夏說:“我走開一下,你再試試?!?
季夏有些不解,通常只有訓導員之間的交接纔是這樣的,前一任訓導員離開,下一任訓導員直接去犬舍牽犬,給它餵食,如果犬能接受新主人的投喂,那麼交接便完成了。難道羅建飛是在試煉飛電?便點了下頭:“好。”
飛電看著羅建飛離開,有點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趕緊跟上去,季夏差點抓不住它的牽引:“飛電,慢點,別去?!?
一向安靜聽話的飛電突然大聲吠叫起來,衝著羅建飛離開的方向,季夏拉著它,它又走不開,便回頭對著季夏大聲吠起來,彷彿在責怪他阻止自己去找主人。季夏連忙喊:“隊長,你趕緊回來,飛電情緒不對。”
羅建飛趕緊轉身回來,迅速接過季夏手裡的牽引,飛電拼命蹭著羅建飛的腿,伸舌頭去舔他的手,彷彿回到了媽媽懷裡的孩子,喉嚨裡不斷地發(fā)出嗚嗚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委屈。
季夏看著飛電,它太聰明瞭,彷彿預感到羅建飛要拋棄它一樣:“隊長,飛電太聰明瞭,不容易接納其他人?!?
羅建飛摟著飛電的脖子安慰它,眼睛盯著地面,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當初谷宇犧牲的時候,飛電就拒絕所有人的餵食,不吃不喝過了四五天,把大家都擔心壞了,正好趕上我回來,我試著餵了一下,也還是不吃,後來我抱著它說了許久的話,才終於肯吃東西?!?
季夏聽見那個名字,心幾乎從腔子裡跳出來:“谷宇——是飛電的訓導員?”一邊悄悄地觀察羅建飛的表情。
“是。”羅建飛點點頭,臉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你現(xiàn)在餵它火腿腸?!?
季夏回過神來:“哦,好?!睂⑹盅e的火腿腸遞到飛電嘴邊,飛電看了一眼季夏,將頭埋進羅建飛懷裡,彷彿知道只要自己吃了,主人就會不要它了。
羅建飛拉著它的項圈,把它的頭轉向季夏:“吃,飛電?!?
飛電看看季夏,又看看羅建飛,後者朝它點了下頭,它伸出舌頭,將那一截誘惑它很久的火腿腸捲到嘴巴里去了。
羅建飛說:“你拍拍它。”
季夏伸出手,拍拍飛電的前胸,飛電並沒有表示任何異議。
“飛電看樣子還不願意單獨跟你去玩?!绷_建飛說。
季夏狡黠一笑:“那我跟著隊長一起帶它玩吧?!?
羅建飛愣了一下:“好?!?
時值傍晚,天邊掛滿的彩霞,將天空染成了橙色,十分漂亮。散放場上,羅建飛坐在草地上,看著季夏和飛電一起玩飛盤。
季夏將飛盤扔出去,飛電便飛快地衝上去,在飛盤落地之前,將它銜住,然後飛快地跑向羅建飛,將飛盤還給他。羅建飛又將飛盤扔出去,飛電追著飛盤衝出去,卻被季夏牢牢接住,然後又迅速扔出去,飛電便繼續(xù)去追飛盤。
如此循環(huán)往復,飛電看了幾次,終於明白了規(guī)律,便不再將飛盤銜回給主人,直接銜給季夏,只和季夏玩飛盤遊戲,把主人晾在一邊。羅建飛看著場上的一人一犬,不由得泛起了笑意,飛電終於開始接納別人了。
飛電玩累了,銜著飛盤跑回到羅建飛身邊,將腦袋枕在羅建飛腿上,伸著舌頭呼哧呼哧喘氣。
季夏走過來:“差不多該到飛電吃飯的時候了,我去幫它拿飯盆?!?
羅建飛站起身,將飛盤撿起來,揉揉飛電的脖子:“不用,一起去吧?!?
“飛電,靠!”羅建飛對飛電發(fā)口令,飛電自覺地繞到羅建飛的左側,貼著他的左腿跟上來。“靠”是隨行的口令,犬喜歡走在主人的左側,因爲它們的右邊最沒有安全感,要把這一面交給自己的主人。
季夏跟在後面,雙手插在褲兜裡,悠閒地看著前面的一人一犬,心中無比的滿足,這樣的生活,就是他想要的。他想象有一天,他們成了一家人,一定會經常這樣出去散步吧。想著想著,不由得笑了起來。
“隊長,我覺得飛電和你真是有緣,你們名字中都有一個飛字?!边@話其實在他還是谷宇的時候就想說了,但一直沒有機會,今天終於說出口了。當初給飛電起這名字的時候,還不認識羅建飛,只是因爲飛電是一條黑背,奔跑速度極快,像一道黑色的閃電,便給它起了這個威武霸氣的名字。沒想到居然這麼巧。
羅建飛的腳步頓了一下,然後說:“可不是?”這隨口的一句話,卻在羅建飛心裡掀起了波浪,谷宇是因爲自己纔給飛電起的這個名字的嗎?應該不是吧,自己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帶了飛電兩年了。那麼,還真是有緣分。心裡不由得涌起一股酸澀的味道。
“飛電這名字真帥?!奔鞠恼F自己不臉紅,還吹了聲口哨。
“那是,比黑熊強!”羅建飛想起戰(zhàn)友的那條黑熊,不由得笑了一聲。
季夏想起黑熊,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左小腿,似乎還在隱隱作痛。羅建飛瞥見了季夏的動作,露出了一個同情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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