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提著早飯回來的時候,唐中華已經在病房了,正和羅建飛的醫生說著話。唐中華還是穿著昨天那一身,但是臉已經洗干凈了,神色依舊憔悴,看得出又是忙活了一整宿沒睡。
季夏還沒來得及說話,醫生就開口了:“不是說不讓帶狗進來嗎?嚇到別的病人了怎么辦?”
季夏尷尬地站住了:“對不起,我一會兒就將它送到招待所去。”
唐中華問:“飛電怎么沒讓戰友帶回去?”
季夏說:“除了我和飛哥,誰也喂不了飛電,所以我把它留下來了。對不起大夫,它不會亂跑的。”
唐中華也連忙說:“張主任,這是我們大隊軍犬班的軍犬,服從性非常好,不會亂咬人。這條犬前陣子還去德國參加過比賽,拿了亞軍的呢。”
張主任看了飛電一眼,語氣緩和了些:“不要帶到病房來,不衛生,狗會掉毛,對有呼吸道疾病的病人不好。”
“我知道了,我盡量讓它呆在招待所里。”季夏非常配合。
羅建飛看著他,滿眼都是心疼和安慰。季夏朝他笑了笑:“早飯來了,吃飯吧。”麻利地將東西放在床頭柜上。
羅建飛小聲說:“將桌子放上來,我自己吃。”
季夏看了一下,將桌子移上來,將面條端到桌上,一次性筷子拿到后面去洗了,給了一雙給羅建飛,然后端起另一碗到張航床邊:“張哥,吃飯了。”頓了一下又問,“要我喂你嗎?”
張航的腹部受了傷,暫時還不能坐,便笑著說:“那就謝謝了,麻煩將我的床頭稍微搖高一點。”
季夏一邊忙一邊問:“張主任、唐隊你們吃過了沒?”
張主任顯然沒有料到季夏還會問候他,面上有些不自在地說:“我吃過了。”
唐中華抹了一把臉:“還沒,我一會兒就去吃。剛處理完那邊的事,就趕過來看看這兩小子的情況,張主任說情況都還算穩定,那我也就放心了,三天沒合眼了,要回去睡一覺。年紀大了,熬不起了。小季你就在這邊先頂幾天,過兩天我再叫個人來換你。”
季夏連忙說:“不用換人,唐隊,我在這邊照顧挺好的。”
張主任說:“也就是頭幾天需要人照顧一下,等傷口愈合了,他們自己就能自理了。”
“那我就照顧到他們不需要人照顧再說吧,不用換人來了,唐隊。”季夏再三強調。
唐中華點點頭:“好,那你先在這里照顧他們,等建飛手術的時候我再來。有情況打電話回去。”
“我知道。”就這樣,季夏爭取到了留下來照顧羅建飛的任務,終于松了口氣,這事必須得自己照顧才行,假他人之手,他哪里放心。
羅建飛一邊吃著飯,拿筷子的拇指豎了起來,表揚季夏做得好。季夏瞥見他的動作,也彎起嘴角笑了。只有他對面的張航看見這兩個的互動,癟了癟嘴。
吃完早飯,季夏將羅建飛和張航換下來的衣服收起來,然后帶回招待所去。飛電也被帶回招待所,季夏拿出平時訓練用的皮球給它,讓它獨自玩耍,然后鎖上門去外面買換洗衣裳去了,不僅他自己需要,羅建飛和張航也需要。
從這天起,季夏就成了羅建飛和張航的保姆。給他們買飯、端水,擦澡、洗衣,伺候大小便。
按季夏的意思,當然主要是照顧羅建飛,順帶照顧一下張航。羅建飛也很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他發現,季夏其實是來照顧張航,因為躺在床上那個家伙非常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季夏的照顧,比如他說自己腹部疼,起不來吃飯,于是季夏就一口一口喂到他嘴里,羅建飛火大,他還是自己吃的呢,倒便宜了張航這小子。
比如第一天晚上,季夏打了熱水來給他們兩個擦澡,張航躺在床上,季夏幫他擦了臉,小心翼翼地擦了上半身,到下半身的時候,季夏停下了:“張哥,你自己來?”
張航嘻嘻笑:“我起不來,還是你幫我代勞了吧。”
病房里除了他們仨,就沒別人,羅建飛暴走了,手里的毛巾一扔:“季夏,過來幫我。”
“哦,好。”季夏連忙放下張航的毛巾,轉過身來,幫他搓了毛巾,遞給他,羅建飛不接,季夏不解,“飛哥?”
羅建飛說:“你幫我擦,我下半身還沒擦呢。”然后一側身,屁股對著張航。
季夏伸手指撓了一下耳后,剛才他還說他自己動手的呢,現在怎么變卦了,不過也沒什么,反正他樂意代勞。張航在后面笑出了聲。羅建飛冷哼一聲:“笑屁!”
張航說:“季夏,你快點啊,我還沒擦完呢。”
季夏說:“你先等會兒。”
羅建飛拿過季夏手里正在擦大腿的毛巾,往那邊一扔,啪地一下,濕毛巾正好落在正笑得得意的張航臉上。張航“啊”地大叫一聲:“什么玩意兒,啊呸!你的澡帕,惡心死我了,呸呸呸!”
羅建飛面無表情地說:“季夏,把那毛巾拿去用開水燙了,再拿來給我用。”
季夏終于知道羅建飛生什么氣了,不由得笑得肩膀抖個不停:“好!”
張航連忙喊:“季夏你別走,先搓毛巾來給我洗臉。”
“別理他,先幫我洗毛巾。”羅建飛涼涼地說。
張航氣得哇哇叫:“姓羅的你欺負人,你洗澡毛巾落我臉上,你還嫌我臟是吧,你等著,等我好了,我要跟你單挑。”
季夏忍著笑到后面洗毛巾去了。羅建飛轉過臉挑眉看著張航:“單挑就單挑,我怕你?你小子別得寸進尺,記住,這是我的人,當著我的面吃他的豆腐,你當我是死的?”
張航苦著臉:“我不是開個玩笑么,你用得著下毒手么?”
羅建飛繼續涼涼地說:“一塊毛巾而已,又不是手雷,用得著這么激動么。小心點,別扯著傷口。”
聽他這么一說,張航果真覺得傷口疼了,開始哎喲哎喲叫喚起來,嚇得季夏趕緊進來:“張哥,你傷口疼了?我幫你去叫醫生來。”
“對,讓醫生最好再打一次麻醉針,就不疼了。”羅建飛補充說。
張航終于見識到羅建飛的厲害,也不叫喚了:“沒事,剛剛就扯了一下傷口,不疼了。”
季夏哦了一聲,又到后面去搓毛巾去了,用開水燙毛巾,一時間也擰不出來,所以遲遲都沒進來。
張航抱著拳,對羅建飛一抱拳:“羅大俠,你狠!”
“知道就好。”羅建飛白了他一眼,扭頭喊,“季夏,好了沒有?沖一下就得了,兌點冷水也沒關系。”
“好了,來了。”季夏拿著熱乎乎的毛巾進來,抖開,晾涼了,繼續給羅建飛擦身。
張航有氣無力地說:“季夏,趕緊幫我搓個毛巾來,我自己來擦吧。對了,幫我拿條新內褲來。”他上手術臺之前,就被扒干凈了,不然怎么插導尿管,好在此刻導尿管已經拔掉了,不然他要多尷尬啊,此時要擦澡了才想起來自己還真空著呢。
羅建飛哼了一聲:“算你識相。對了,季夏,他換下來的內褲直接給他扔了,別給他洗。”
張航說:“我的內褲早就被熱情的護士小姐扒下去了。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真空,也比你一條內褲穿了四天還沒換好,都臭了吧。”張航看著他裹得臃腫的右腿,想到他沒法再穿內褲就忍不住幸災樂禍地笑。
“這不不勞您費心了,季夏今天早上就幫我換了。誰像你,空蕩蕩的遛鳥。”
季夏聽得又樂又窘,這兩個人怎么跟個小孩子一樣斗來斗去的啊。憋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他給羅建飛擦完,然后給張航搓了毛巾,然后翻出新買的內褲給他。張航自己摸索著將內褲換上了:“對了,我換下來的衣服呢?”
“怎么了?我都拿到招待所去洗了。袋里的東西我拿出來了,放在那邊。”
張航臉上笑容有些促狹:“內褲都幫我洗了?”
“啊?應該吧,我拿到樓下的自助洗衣機里洗的。”季夏說,樓下正好有洗衣機,他們兩個的衣服又是泥又是灰的,臟得實在沒法洗,用洗衣機都攪了兩遍。
羅建飛瞟了張航一眼,那意思是在嘲笑他奸計沒能得逞。
四天后,羅建飛的腿消了腫,醫院安排下手術。季夏憂心忡忡,羅建飛進手術室的時候,他又將飛電帶過來了,坐在手術室外面等待,有飛電陪著,他心里就感覺有依靠,不那么心慌空落。
唐中華接到季夏的電話,也從基地趕了過來。他過來的時候,羅建飛已經進了手術室。季夏看見他:“唐隊,你來了。”雖然是笑的,但是表情非常不自然。
唐中華在季夏旁邊坐了下來:“不用擔心,張主任說沒有碎骨,手術會很順利。他是最好的骨科大夫,以前我們大隊長也骨折過,還是大腿,也是他做的手術,不是一點事都沒有嗎。”
大隊長季夏見過幾次,開表彰會的時候見到的,年紀有點大了,雙鬢都斑白了,走路鏗鏘有力,真沒看出來他的腿受過傷。想到這里,季夏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唐中華說:“這幾天辛苦你了,飛電也沒吃好吧?”
“謝謝唐隊關心。這不算什么,只要飛哥沒事就好了。就是飛電獨自待著,有點無聊。”這幾天飛電大多數時間都被關在屋子里,只有早上和晚上才帶它出去跑一跑,季夏摸著飛電的腦袋,有些愧疚。飛電感受到他的情緒波動,伸出舌頭舔了一下他的手背。
唐中華看著手術室的燈:“真要多謝謝你了。小羅這人吧,性格孤僻,其實是挺好的一個人。”
“我知道。”季夏點頭,他比誰都清楚。
“他的腿這次傷得有些嚴重,張主任跟我說過,起碼一年內不能進行高強度訓練。我知道他好強,恐怕會受不小的打擊,所以你有空多陪陪他,開導開導他。我替他謝謝你了。”唐中華語重心長地說,很顯然,他很了解自己的這個部下。
季夏感激地看了一眼唐中華,他是一個好領導:“我會的,唐隊。我年后可能要去北京上學,本來想把飛電帶過去的,飛哥他受了傷,很多訓練做不了,我想,是不是還讓他來帶飛電?”
唐中華一想:“這樣也可行,他有事做,又有飛電陪著,應該就有寄托了,關鍵是要他自己愿意。”
季夏松了口氣:“我去探一下他的口風。”這樣安排,羅建飛應該會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