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弟。”
梁涼回首, 遠遠聽見有人喊了他一聲,他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古怪,看向那張臉, 那張臉越來越近, 他稱他為四哥的男人。
他甜甜笑了, “四哥, 是你。”
那男子順手搭上他的肩, 一副親密的樣子,“見過父皇沒?”
梁涼不著痕跡退了一步,“昨日深夜方回宮, 父皇已睡下。”
男子道,“父皇這回應是醒了, 我與你一同去請安。”
梁涼心中雖不情愿, 面上不敢表露半分。他這位四哥, 可不像他看上去那樣善良無害,不敢大意, 只得隨他去了。
話說當日,梁涼辭別馬文才后第二日便起身回京,連趕了半個多月,抵達宮門已是夜深人靜,皇宮守衛都是新面孔, 認不得了。
他離開京城近三載, 宮中已物是人非。
走近宮門, 侍衛將他攔住喝令出示令牌, 梁涼表明身份, 侍衛們疑他冒牌,不肯相讓。
“七皇子云游在外, 不曾聽說歸來,你騙誰呢?”
梁涼笑了,不爭辯,只靜靜等候。
抬頭望天,太陽落山了,天色漸晚,算算時辰,差不多。
他回身。
果然不多時,宮墻的另一頭傳來腳步聲,輕緩的極有規律的步伐。
青衣人從宮門處緩緩走出來,一時間萬物失去光澤,眾人皆楞。眼前這人,只是立在那里,卻叫人窒息。青衣如昨,姿容淡雅,眼神淡然。
他緩緩向他走來,衣擺微微擺動,說不出的寫意瀟灑。
梁涼怔住了。
此人氣度不凡,自有種雍容貴氣,竟是將皇子貴族皆比了去,可不比他這個正牌皇子更像了?有這樣一個人在,難怪侍衛竟無視他。
那人走近他,在他身前站定,優美嘴唇開啟,輕輕說了三個字,梁涼知道他說的是“小師弟”。
未等梁涼回神,這人緩緩低頭,單膝跪在他身前,“微臣蘇尋恭迎七皇子殿下回宮,殿下萬福。”
此言一出,眾侍衛集體變作雕塑,比見了蘇尋還要發傻,那神情,仿佛聽見了不可思議的事。
梁涼并未注意到這些,此刻他的眼里只看得到半跪在他身前的那個人,他的師兄。
無法將視線移開,看著這樣的他,有些發愣,有些難受,他跪在他面前的樣子,毫不折損他的風采,他即使跪著,仍叫人不敢輕視。
他緩緩伸出手,將手遞給他。
他握著他的手,送到唇邊,借侍衛發呆的空輕輕一吻,唇角勾起一個極美的弧度。
侍衛們剛緩過來,見了此情此景再次呆滯。
當然他們沒有呆太久,很快醒過神來,心道能讓蘇大人屈膝的人,除了游學在外的七皇子,還能有誰?這樣說,這位是真皇子了。只是這皇子與蘇大人之間的關系,怎么看怎么怪異,莫非是他們想多了?
忽然察覺方才舉動太過唐突,萬一這位皇子發火,告他們一個以下犯上,那他們……
不敢想下去……
蘇尋看出他們的心思,不緊不慢道,“不知者不罪,你們且放心。我想七殿下也不會怪罪。”
有蘇大人這句話,侍衛放了心,這位大人說話一向有分量,他說沒事就一定沒事。
梁涼走了一段路,盯著柱子發呆,四皇子拍拍他的肩,“七弟大白天怎么發起呆來,走,父皇一定想見你。”
梁涼不說話,默默跟著他,說不清心中煩亂情緒,其實他并不想回朝,一路曾幾次試圖折回書院,但即便回了呢?回去見一個心中沒有他的人?然后在邊上一個人痛苦?何必自苦?
走了許久,他同四皇子來到一處宮殿,上書“宣政殿”,兩人靜立外面等候宣召。
皇帝正同右相討論國情,有小太監進來通報,皇帝抬手,示意召兩人進殿。
右相知機告退。
皇帝坐在龍椅上,頭戴金冠,金色流蘇自額前垂下來,半掩住視線,他的袍子是白底金邊的,繡著龍鳳流云,衣擺拖得長長的,說不出的風流俊秀。
梁涼暗暗納罕。
皇帝招手,小太監上前服侍,為他摘下金冠,理了理衣襟。
皇帝站起來,走向臺階。他的身子晃了下,有些不穩,抬起臉來,蒼白的臉有抹病態的嫣紅,竟似抹了胭脂般艷麗。
梁涼敏感的注意到從入殿開始,四皇子的眼光一刻沒離開過皇帝,那神情,竟隱隱透出幾分迷戀。
皇帝真的病了,他的身體孱弱到自己都無法相信,沒走幾步便搖搖欲墜,小太監驚慌地上前去扶,有人搶先一步扶住,“父皇,腳下當心。”
這聲父皇叫的熱切,毫不掩飾其中情意。
皇帝皺眉,避開那只手向梁涼看去。
梁涼有些明白了,看皇帝的樣子,他并不中意四皇子,他的四哥卻對自己的父親有了那樣的想法,難怪皇帝氣病了。
皇帝剛才投來的一眼分明寓意深重,他認命的上前盡孝,扶住他,讓他半靠在自己身上,神情恭敬道,“父親。”
皇帝點點頭,眼中漸漸有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