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弟弟陷入黑甜的睡眠,沈瑾萱單手揉了揉額角的太陽穴,房門被打開,她順著聲音看過去,便瞧見父母相攜著走近,鼻頭一酸,撲進了母親的懷抱。
她不敢牽扯出太大的聲音,就連抽泣都憋悶著,抽的端王妃的心,跟著一塊疼,也是兩眼模糊,卻在女兒的面前死撐著不肯落下淚來。
“萱兒,別哭了,是想要吵醒你弟嗎?而且你還有身孕,哭多了會傷及孩子的。”端王妃費了好大勁兒才調整好情緒,拍了拍女兒沒有受傷的那一側后肩,哽咽著說。
端王早就迅速別過眼,只盯著床上睡熟的兒子看。
江湖有傳神醫桐遐,能解千萬毒,能醫臨死人。
只要找到他,請他為沈小王爺治療眼睛,那么端王相信,他兒子便一定能再見光明。他早已差數十人分路去尋神醫桐遐了,可惜到現在也沒任何好消息傳回。
等吧。
等待最煎熬。
三個人分別平復了一下情緒,沈瑾萱紅著眼睛開門見山,撲通一聲又跪了下去,跪的她父母均是一愣,也顧不上繼續傷心,只看著她。
端王妃反應過來后就要扶女兒起來,這晚上地上得有多涼啊,若是腹中的胎兒有什么不慎可如何是好?
“快起來快起來,有什么話萱兒你直接說便是,與你爹你娘說話,何必這般?”
沈瑾萱雖然膝蓋跪得生疼,卻也是耿直了脖子不愿意起身,她還是摸不準父親的心思,不過,就算是摸不準,她就是磕破了頭以這種方式懇求,也要將他們留在祁國,斷不能讓她的家人中任何一人再回司國涉險。
現如今事情的發展早不是傅熠能掌控的了,他的如意算盤碎成了渣,誰知道他會不會破罐子破摔,一摔到底呢?
沈瑾萱下定決心,目光凜凜的與她父親對視:“爹,女兒求您與母親弟弟留在祁國。”
出乎她意料的是,端王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搖擺不定,他深愛司國,與司國的皇帝是誰,他都做了些什么無關,他愛的是那片并算不上遼闊富饒的土地,愛的是那個國家淳樸善良的人民,也深愛他手下那群或還年輕或已中年的兵。
但這些,都不能讓他拿妻兒的性命相換。
他兒子失明了,是說活著就好,對于兒子性命無恙,端王還是十分欣喜的,兒子想要沖鋒陷陣他背后保護,兒子喜歡舞文弄墨他在旁欣賞,兒子失明……他要做什么才能讓他兒子在黑暗中尋好人生目標,好好生活呢?
端王心痛難忍,拳頭不知不覺握得比鋼鐵還硬。
他自然不能讓他的妻兒再次涉險,故此,留在祁國便是最好的選擇。
沈瑾萱喜極而泣,被端王妃扶起來,三個人又仔細探討了一番今后,無非是要想法子將沈小王爺的眼睛醫治好之類的。
月亮高掛到天幕的正中央時,沈瑾萱披著夜色一身宮女裝,偷偷回到宮中,此次出宮的就她一個人,用到的什么宮女太監啊都是皇帝陛下臨走前親自點名給她的,絕對可以信任,并且相當有辦事能力。
明燕早在茗萱閣的院中等候多時,看到她家郡主平安歸來時,一顆一直懸掛在嗓子眼兒的心臟終于落回了胸腔內它應在的位置。
疾步迎向沈瑾萱,明燕給自己順氣兒:“郡主,怎么這么晚啊,您這么晚還沒回來我都擔心死了,還以為您出什么事兒了,真是的,您怎么不叫我跟您一起去啊,好歹有個保障,出事兒的時候我還能帶著您跑呢……”
明燕這人情緒一往上漲,嘴上就沒完,絮絮叨叨的很是聒噪。
可是保護沈瑾萱平安,在突發事件發生時帶著她家郡主完好無損地逃跑,就是她的職責所在啊。像今天沈瑾萱冒險出宮不帶她,讓明燕覺得她完全都沒有用武之地了,簡直是辜負王爺的苦心栽培。
“行了行了啊,聽你這話,好似還盼著我出事兒不成?”沈瑾萱早就習慣了她的聒噪,并不覺得厭煩,反而因著她父親答應留在祁國而開心的打趣起明燕來。
聞言,明燕放在胸前順氣兒的手趕緊左右擺起來:“怎么會呢郡主,我怎么會這樣想啊,我就是擔心您,真的。”
沈瑾萱不由失笑,進屋后徑直走到梳妝桌前坐下,一身疲憊,聲音也難以控制的泛噓氣兒:“好了,我實在困得慌,趕緊去打水。”
花彩走進來,正瞧見她家娘娘撐著梳妝桌打盹。
“娘娘,再堅持一會兒,明燕很快就回來。”她為沈瑾萱散了宮女兒簡單卻不失精致的發髻,又將昏昏欲睡的小人兒從凳上扶起來,脫去了那一身淺粉色宮裝。
過程中觸到了沈瑾萱的膝蓋,疼得她一個激靈,瞌睡蟲都散了不少。
“疼……”她嘶著抽了一口氣,才含含糊糊的吐出了一個字。
花彩早就瞅見了她發紅的眼圈,便知道她家娘娘方才定是好一頓哭,卻不知怎么膝蓋竟也傷成了這副摸樣。
不是說去見娘娘的父母親了么?
莫不成還被罰跪了?
花彩卷好褲腿,對著沈瑾萱一雙發紫的膝蓋輕吹了幾口氣:“娘娘,要不請楊御醫來看看吧?”
“不必,小傷而已,養養就好了。”沈瑾萱說著,鼻音很嚴重。
明燕身后跟著一個宮女進了屋,她眼尖,放下手中的東西張口便問:“郡主,您這是怎么弄的啊,疼不疼?”
她只當是沈瑾萱假扮宮女回宮時被某位主子罰跪了,一副‘郡主您盡管說出來是誰罰你跪的,我就給您報仇’的架勢,逗得沈瑾萱直樂。
“就你這么會想,咦?她瞅著好眼熟。”
話音方落,那個被沈瑾萱瞅著眼熟的小宮女便盈盈福了福身子,稍顯些怯懦,卻也是端正沒有錯的一禮:“參見貴嬪娘娘,娘娘萬安,奴婢葦楚,謝娘娘救命之恩。”
她這樣一說,沈瑾萱便想起來了。
是那個為保家人平安而試圖殺害婉容華與大皇子的宮女,最終卻還是落了個家人盡亡的下場。
沈瑾萱示意她起身。
自從葦楚被送到太醫院,沈瑾萱就一直命明燕留意著,可千萬別讓她想不開再出什么意外,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呢。
原是今兒晚上沈瑾萱出宮后,葦楚冒著膽子就自個兒尋到茗萱閣求明燕收下她,說她愿為沈瑾萱出生入死。明燕也知道她自己莽撞不會看人,便拉著花彩讓花彩做決定,最后還是留下了她。
“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就在茗萱閣好好做活兒,我自然不會虧待你。”沈瑾萱聽了明燕述說的經過,只這么說著,隨后便睡下了。
疲累了一夜,她睡得很快,做了一個夢,夢中有沈小王爺。
沈瑾萱驚醒,屋中的光線明亮。
她驚出了一身冷汗,背后的衣服都有些濕了,好容易才把肩上的傷養的差不多,她可不想再出什么岔子從頭再來,用手背抹著額上的汗喚了明燕進來為她換藥,沈瑾萱默默回想起夢中的情景。
將她驚醒的那一幕是一支瞄準著沈小王爺眉心的箭,她想要為他擋住,卻發現她動作再快卻也趕不上箭的速度,她大喊著讓沈小王爺避開,卻發現他根本不為所動,最后在箭觸及他眉心的前一秒,沈瑾萱睜開了眼睛。
她幾乎哭了出來,心驚肉跳的感覺好像那夢不是夢。
穆琰揉著眉心從床上坐起來,只覺得眼珠子在眼眶中干澀的連轉動一下都刺啦著疼,他已經好幾宿都沒睡個安生覺了,嚴重的睡眠缺失。
沒辦法,災糧出事了。
在沒有查出原因為何之前,他不能再撥發倉庫中的賑災糧。
這件事情說起來大概是前日,有縣令來報說散出去的賑災糧民眾吃了之后有的拉肚子發燒,還有嚴重的去世了呢,可卻也不是全部都有這病癥,有的人吃了就健康的很,根本沒啥事兒。
可是不管是隨行的太醫還是饒浦的大夫查探過那些發燒拉肚的災民后,都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中毒,輕者拉肚發燒,重者直接死亡。
有些災民因此而暴怒,圍堵在幾位縣令的門口,就連知府門前,也有人堵著,這些災民都是家中有中毒之人的人,他們說是朝廷有意為之,要毒殺大片災民,這不是冤枉嗎?
被冤枉的穆琰倍感頭疼,徹查了府倉中剩下的所有賑災糧,結果一點事兒也沒有,既然問題不在知府,那么就是各個縣令這關的問題了。
可是縣令手頭上的賑災糧都發出去了,連一粒兒米都沒剩下,這倒也不是問題的,災民們十家中有一家是中毒的,穆琰讓人去尋,把中毒人家吃剩下的米帶回來,再查果然是有毒,同時征收回來的別的家里吃剩下的卻沒有毒。
發出的賑災糧太多了,該中毒的也早就中毒了,穆琰什么也挽救不了。
有些災民餓極了,是不管這些的,然而有些災民就不同了,他們或多或少家人被毒死了,或是有中毒的跡象,敏感又脆弱,難免表現得很激憤。
穆琰累極,賑災糧出問題的同時水壩的問題也被漸漸揭曉。
存水的水壩突然傾塌,是人為的。
這是故意要饒浦受災啊。
穆琰心中警鈴大響,一邊派人抓搗毀水壩的兇手,一邊繼續查探賑災糧一事,要想讓今后的饒浦都避免澇災的有效辦法,并且,還要安撫一群撫暴躁的災民。
真的是忙到連思念沈瑾萱的時間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