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祚晨一覺醒來,渾身說不出的舒爽,被壓抑許久的心神得以緩解,看著明晃晃的陽光也不覺得就是那般刺眼了。嘴里咕唸著,也不知昨夜姑父什么時辰回了府,便疾步奔向前廳。
昨晚,大鬧酒樓一事,定然不會傳到朝堂之上,散朝之后口耳相傳卻是必然,姑父于獻民豈能不知?按照昨日姑父所言,應該是散了早朝之后就到御書房覲見圣上,如此說來,倘若事情沒有太大差池,理應在自己進宮之前,圣上依然對大鬧酒樓一無所知。祚晨自以為是的想著,全然不曾考慮變化即是千變?nèi)f化。
坦然的祚晨衣著整齊,等待著宮中來傳旨,御書房里的于獻民卻是如坐針氈,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昨日和女兒分開僅僅幾個時辰的時間,就發(fā)生了襲擊朝廷命官的大事,想著那李興芳于朝堂之上,老淚縱橫地向皇上訴苦,于獻民心里更是忐忑不安,偷偷瞄了一眼對面的恩師,見其老神在在之態(tài),這才稍感安心。
“浙州,歷來洪澇災害嚴重,如今……這時節(jié)又將淫雨霏霏,說說吧,有何舉措應對。”
皇上合上奏折,看向于獻民,話畢伸手示意他坐著回話即可。對于他往年防護得當,較之先皇之時的舉措,可謂是用心良苦更是兢兢業(yè)業(yè),因此,皇上歷來都對其十分看重,對其想法亦是相當擁護。
“稟皇上,雖說年前防護措施已然修葺,抗洪防澇之舉卻是不敢掉以輕心。臣以為,洪澇災害之后,安撫流離失所的災民,以及泛濫的疫情至關重要。”
于獻民對于自己監(jiān)督實施的防護措施,很有信心。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重要地域堤壩修葺一新,但浙州水域廣泛,府衙也是鞭長莫及,加上臺風肆虐、霪雨不斷,流離失所的難民便比比皆是,災民饑腸轆轆的不穩(wěn)定乞討,令治安混亂亦是令疫情蔓延,這最讓他頭痛不止。
“讓災民穩(wěn)定下來談何容易!”
皇上身子后傾,靠在龍椅上微微閉上雙眼,以往整治流民的舉措無不歷歷在目。先皇時期出兵鎮(zhèn)壓,得到一時緩解卻是令難民的敵對情緒高漲,流血事件此消彼長,令先皇更是怒發(fā)沖冠從而大動干戈,死亡、入邊地背井離鄉(xiāng),更是讓流民的反抗情緒越發(fā)暴烈,官逼民反由此發(fā)生……
自己即位之后,吸取了先皇時期的深刻教訓,聽取了于獻民積極安撫的政策,很少采取鎮(zhèn)壓的手段,的確很見成效!開倉放糧,減輕租賦,的確是利國利民的舉措,面對風平浪靜之后流民的返鄉(xiāng)浪潮,卻是那么的不堪一擊。明明知道流民得不到有效安置,是流民思鄉(xiāng)之情泛濫的根本所在,怎奈何財政捉襟見肘,從而無力專注實施。
“財政窘迫,安撫災民還得依靠地方自救,終究朝廷為你籌備不了太多銀子。”潘相看了一眼仍然閉著雙眼的皇上,緩緩地說道。
“恩師言之有理!賦稅無法增收,旦旦依靠當?shù)馗簧獭⒑篱T捐贈之資,也是捉襟見肘。倘若……”于獻民恭聲說著,欲言又止。
驟然睜眼,雙目如電的皇上急忙問道:“倘若怎樣?”
“倘若,整個大安泰的富商、富庶之人,都肯捐贈,應該會迎刃而解!”
還以為是什么高妙的手段,這幫子權貴、富人,沒有得到好處,怎會慷慨解囊做出賠本的買賣?為富不仁就是他們的秉性!豈是那么好商議通的事情?想著,皇上感覺有些失落起來,煩躁躁的感覺襲上心頭不由得攥緊了拳頭,“從那幫子狐貍嘴里扣食,不使用鐵血手段,他們怎肯輕易就范!?捐贈!朕,不知你是怎么想出來的。”
未到威脅到安泰安危的局面,皇上自然不愿打破和權貴富商之間和睦的氛圍,正是因為共同的利益關系,才使得他們更加擁護皇權的統(tǒng)治,倘若和平時期便和他們翻臉,很有可能引起時局的動蕩,這是皇上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稟皇上,臣以為,也不能一概而論,想著為皇上分憂解愁的忠心之人,相信大有人在。臣昨日于工部劉侍郎一番長談,得知其想要捐贈此次經(jīng)商所得銀兩,苦于難見圣顏,空自黯然不已。”
說著,于獻民仔細端詳著皇上的神色,唯恐惹其不喜。
“哦!?即便見不到朕,不是還有衙門職守之人?”皇上自認為不是無助之人,即便是進宮見駕不切合實際,通過府衙職守也是很容易辦到的事情。
于獻民諱莫如深的笑笑,“臣,這便不知所以了。他連假借微臣代為捐贈都未曾提及,更何況是親情以外之人了。”
假話不是為了欺君不敬,相反,卻是為了更能討得皇上歡心,卻是實實在在的事情。
哈哈哈,皇上大笑出聲,“真是一個有趣的小家伙!孫公公,傳朕口諭!宣劉祚晨速速進宮見駕!”
“圣上慧眼識珠!此子果然是忠心耿耿之輩,不枉圣上對其青眼有加,可喜!可賀!”潘相喜笑顏開,恭聲說道。
官場即是如此,即便不能雪中送炭,錦上添花阿諛奉承一番,在一班狐貍樣的大臣口中,可是不用費吹灰之力。潘相一番恭維,皇上心里甚是受用,更是笑逐顏開。
“劉侍郎忠心之舉,朕甚是欣慰!大安泰子民都若劉侍郎一般慈善,豈不解了朕為那銀子整日愁眉不展、夜不能寐之苦?”皇上苦澀地笑笑,又說道:“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說的是平民生活艱苦,世人怎知朕的窘迫?天旱嚷嚷著肚子餓,水患也是嚷嚷著餓肚子,哪個臣子不伸手向朕要銀子?又有哪個肯節(jié)儉著為朕思前想后?燒了寢樓找朕做主,挨了打也找朕做主,老子天天為他們焦頭爛額,就不用考慮江山社稷百姓疾苦了!?”
于獻民一陣熱血上頭,“圣上,那李興芳……”話還未說完,就被皇上揮手示意打斷,心里徒自想著,皇上究竟存有怎樣的心思,竟然這般慫恿放縱之意?誤打誤撞之余,那祚晨竟然合了皇上的心意不成?
“合該他倒霉!惹誰不好!偏偏惹那小煞星。想必祚晨也是忍無可忍,區(qū)區(qū)小事不足掛齒,只是,你那千金怎的也脾氣火爆,卻是令朕剎是費解。難不成,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皇上一掃煩悶,竟是悠然調(diào)侃起來。如此變化讓于獻民有些不知所措,那祚晨真是走了狗屎運,屢屢惹事生端卻屢屢不曾受到責罰,真是令人費解,對皇上的縱容之心更是摸不著頭腦。不由得訕訕笑著,說道:“稟皇上,小女在微臣身邊從未有所差池,受劉侍郎蠱惑也未可知……”
擺著手打斷于獻民的話,潘相心里很為他不識時務而苦惱,明顯皇上對祚晨另眼看待,怎能說是受他蠱惑之詞?眨著眼睛向其示意之后,潘相緩緩說道:“劉侍郎自來京都之后,往往看不慣為虎作倀之輩,屢屢施暴看似輕率魯莽,卻也說明其剛正不阿的秉性,皇上高瞻遠矚目光如炬,早已將此子盡收眼底,大將軍劉尚武有勇有謀,其子更是才能出眾出手果斷,如今更是捐銀以敬皇恩浩蕩,可見此子一片忠心!萬萬不可用蠱惑一詞!”
“恩師教訓定當銘記于心!”于獻民起身躬身一禮,慌忙對皇上施禮說道:“微臣措辭不當,還請皇上恕罪!”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皇上俯身于書案,笑吟吟地樣子,全然沒有一絲在意,“朕,歷來于經(jīng)商之輩不屑視之,不思勞作專干投機倒把之事,利益從來都是依靠巧取得手。卻未曾想到,經(jīng)商也可以掠奪到其它國度大量的銀子。雖說,銀子只是暫時的,權利才能屹立百年,但是沒有銀子,妄想辦妥某些事情,恰恰應了那句民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愜意地呷一口茶水,感覺有些微涼也沒有在意,輕輕放于書案上,依然是笑意盎然。看著潘相深以為然的點著頭,不禁忍俊不禁,“潘相,您老對經(jīng)商一途可有看法?也贊同朕的想法?”
潘相曾是皇上的太師,皇上即位之后封為宰相,歷來便對其恭敬有加。
“這,未曾深入思考過經(jīng)商一途,聽皇上如此說來亦覺頗有道理……”潘相老謀深算,無實權也做不得主,豈會出言開罪皇上?捧得皇上高興,得以頤養(yǎng)天年就是他最期望的事情,管你有銀子沒銀子!
等得潘相話畢,皇上才說道:“不算不知!區(qū)區(qū)幾箱商品提高一倍價格,竟然搜刮了外域商賈八十多萬兩銀子,仍然趨之若鴻!不費吹灰之力、不用大動干戈便謀取到手,真是意想不到。您想,長此以往那還了得?”說完皇上又是撫掌大笑出聲,很有揚揚自得之態(tài),恰似是他一手操辦從而獲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