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很厚。
有祚晨和滿府人的熱情烘烤也不肯消融。
祚晨不愿意在屋里不愿意在清理出來的通道上走,喜歡在沒清理出來的雪上走,走一段回頭看看,再走一段回頭看看。
不是看腳印的深淺,也不是看腳印整不整齊。他怕腳印不真實!
不由得心里很煩,家人圍著他都把腳印踩的亂七八糟。
伸出雙手把一臉關切的大臉盤推出雪地,就那么怔怔的站在外面尷尬地撓著腦袋。
陸續把伯父推出去,彎著腰伸著手的老爺子也被祚晨拉出去。
也不理會站在房檐哄笑的女眷們,又深一腳淺一腳走進雪地里。
大臉盤看看老爺子看看倆兄弟,心里想著太陽是不是突然溫度升高了,怎么渾身暖洋洋的呢?
大臉盤總是臉皮很厚的自以為是!
走過被踩的狼藉雜亂雪地,祚晨感覺有些孤獨,就像在那陰冷潮暗的世界那么孤獨。
有些不同,有陽光、雪地和不遠處的房舍以及含著關切目光的人——有人是祚晨比較關切的問題!
一片晶瑩,平靜的反射著刺眼的光。
祚晨想要證明,證明和陰暗環境里所不同的溫暖陽光、有雪的大地、有表情的人以及吱吱的腳步聲!
黑暗里無聲的行走、奔跑,是扎在祚晨內心深處的刺、是潛藏在靈魂深處的噩夢!
祚晨走的很仔細,走的很認真,以至于就像整個世界都靜靜地看他一個人在行走。
很直,整整齊齊的直,吱吱的聲音是陪伴祚晨腳步的唯一。
很圓,圓規繪出來一樣的圓,吱吱的聲音還是陪伴著祚晨,只是多了他自己都聽得到的粗重喘息。
看看自己的足跡,看看房檐下的母親,再看看那大大的臉盤。穿著開檔褲的祚晨,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天外來音一般,嚎啕大哭!
又是一片嘈雜!只是,屁股底下真的很涼!
原來,腳步和腳步聲才是祚晨最最上心的事!
“你這小冤家!這又是怎么了?”閉著眼睛狼嚎的祚晨聽著母親的聲音,怎么有滾燙的水滴掉在臉上。
仍然狼嚎著睜開眼睛,停住了哭,抽泣著看著一臉關切的母親,就那么沒心沒肺的笑著抱緊了母親的脖子。
站在祚晨母親身后的大臉盤搓著一雙大手,說著:“怎么這一會哭一會笑?”
眾人茫然著......
誰還顧的來你們的感受?找回感覺的祚晨覺得,稍微的寒冷也是可以接受的。眼看著家人一頭霧水的模樣,笑的更加大聲了。
“散了吧!都散了吧!”老爺子有些怏怏不樂,背著手回了書房。
“老爺!府外有人說受海陽城唐太守所托求見于您?!笔绦l躬身向老爺子稟報。
“海陽城唐太守?噢......快、快快有請!”老爺子猛然想起,催促著侍衛。
一會,來人被請到客廳。長揖一禮,老爺子拱手回禮。
不待來人自我介紹就急急問道:“兩味藥材,可曾尋到?”
“尋到了,尋到了!”來人應答道。
原來,來人是海陽城最大的商賈姓王名興科。
早年間,一心志在科考金榜題名。
不料想,進京趕考途中被劣馬摔斷手臂,誤了科考。
幸遇一位奇人,見他知書達理、秉性忠厚又聰慧過人,就傳了醫骨奇術。
王興科在奇人的看護下以醫骨奇術醫好斷臂之后,飄然而去。
回到海陽城之后以這醫骨奇術惠及于民,漸漸聲起于民間醫館遍布!后來又經營雜貨,也是貨鋪開遍海陽城!更是沒想到因為這次和老劉頭的接觸攀上了慶親王爺,從而成為了——御商!
“慢點!你這小家伙,急什么?!鄙形浯笊らT嚷嚷著跟在祚晨身后來到前廳。
經老爺子介紹,王興科稽首以禮尚武也不持正二品身份道:“不必拘謹,也算是對晨兒有些恩情,起來說話?!闭f著隨手拉起稽首行禮的老王。
有了感情基礎,談話也就溫和有禮又有利。
“劉大將軍用兵神武,十年前僅用一座孤城為餌,誘得胡人損兵八萬而英名傳遍天下。如今天下太平,自有大將軍一夫當關 萬夫莫開之功!草民對大將軍早是仰慕已久,今日得見大將軍英容,果然是神威凜凜!”王興科嘴上說著又是叩首一禮。
祚晨心想:“看老爹五大三粗,原來是粗中有細、有勇有謀!看這胖胖的商賈,彬彬有禮、慎言慎行也沒個奸詐模樣,又和自己有些恩情,以后見著了可要恭敬對待!”想這些,客廳里沒人知道!
“哪里,哪里?過獎了,身為臣子,自然想著為皇上分憂!以后可是不要這般說了?!鄙形洳焕洳粺?、不咸不淡地應著。
皇上又不在跟前,為什么說是身為臣子為皇上分憂?卻不順著王胖子說身為邊關將軍,以江山社稷為重?祚晨默默地想著,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的想法隱隱接觸到了一些事情的邊緣!
“草民謹遵大將軍教誨!”王興科恭敬的應答著說:“草民有個簡單的想法,不知大將軍是否允草民說說看?”
“你也不要把草民掛在嘴上,你要是草民百姓還怎么活?說吧”尚武說道。
“草民……”剛一張嘴又見將軍的的面容不喜,王興科馬上改口說道:“......鄙人是想,大將軍鎮守邊關總是會有流寇和外域散勇不時騷擾,眾將士難免會傷筋動骨。鄙人醫館有上好的藥物可以為眾將士祛痛止憂,絕對藥真價廉。大將軍您兵多將廣鄙人微利即可。另外鄙人也有不少雜貨商鋪......您看?......”末了,微微拖著長音,恭維的腔調卑微的語氣。
由滿腔抱負的孜孜學子,成功轉變為海陽城最大的商賈。
從話味的委婉、語言的慎重和仔細的察言觀色可見,王興科的成功并不是幸運所致!
尚武沉思一會說道:“藥物,最近這幾天你準備一下就可以送過去,雜物......自有御商提供,看缺什么再書信于你。你看如何?”
“全憑大將軍吩咐!鄙人謹遵就是!”王興科恭敬答道。
尚武看看坐在老爺子腿上的祚晨,“王大東家陪我父親大人再敘敘,我還有事就不陪你了,還是要謝謝你覓藥之情!”說完抱拳一禮。
王興科連忙回禮。
尚武又對著老爺子躬身一禮道:“父親大人要是沒事,兒先告退?!币娎蠣斪狱c頭,回身出了客廳。
祚晨眨巴著小眼睛尋思:“原來,在正式場合大臉盤這么有風范、威嚴!就說那不問藥物價格,不問藥物數量。就說明堂堂男兒胸中自有一片天地!聽他話語謹慎和正正經經的當朝正二品職位,也不可能草率做事!有貓膩?沒人會信!還是老爺子說得好,花花轎子是人抬人!”
看看老爺子心想:您也是真沉的住氣,說了這么半天愣是一句話沒有!
祚晨沒有想到。老爺子當年在京城,陪在慶親王爺身邊多年早就養成了不聽不視的功夫,什么時間該說,什么時候不能說,心里跟明鏡似的!
兒子在家就應該恭敬他老子,老子也得尊重他不是?
“王大東家,實不相瞞你今天送來這兩味藥,是輔助內家功夫提高內臟功能的藥物。烈火草和冰凌蟲與其它輔助藥材三七、枸杞子......十八種藥物相配相克,取其溫和。終究藥效大減,若有生龍莖調和最佳。”老爺子侃侃說道。
王興科也是醫道行家,自然聽出老爺子話語不假。是以點頭稱是。
老爺子繼續說道:“我倒是在皇宮見過,但皇家事物不是你我所能窺覷和擁有的,沒有這味藥也是可惜了你這烈火草與冰凌蟲?!?
這老頭,竟然這樣最大利益化。
明明顯山漏水,卻又深藏不漏!王興科自然明白老爺子的意思,微笑著起身說道:“劉老爺,在下可以試試!”
這招挺管用!以后可以試試。祚晨如是想著,看著遠去的王興科微微笑了起來。
老頭子老狐貍一樣看著祚晨說道:“這海陽城首富可真不是簡單人物,和我和你父親見禮分的清清楚楚,話語態度也是分的清清楚楚,對他自己連換了三種稱謂。大氣而不失本身利益。你懂了嗎?”
老爺子相信祚晨聽懂了。
祚晨卻裝著茫然的樣子,像是真沒聽懂,更像是什么也不懂!
雖然,祚晨真的不懂行禮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