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看到了趙子兮的臉色漸漸沉下,趙以可也不想放棄。
“子兮,你爲什麼不肯相信呢?爹爹從來沒有想過要得到更多,他一心一意都只爲盛國打算。”
趙子兮輕扯嘴角:“相信?你知道,在坐上這個位子以後,相信是多麼奢侈的一件事情嗎?”
無論是朝堂還是宮中,每個人看著他,都是畢恭畢敬的,可背地裡是什麼樣子,誰又知道呢?人人都說君心難料,可他們只要猜測一個人的心思,他卻需要猜測千千萬萬人的心思,有誰想過他累不累嗎?
“子兮,你,是不是覺得很孤獨啊?也許,你可以找個人來陪陪你,選秀的日子不是快近了嗎?”趙以可的聲音越來越低,不確定這是不是她能管的事情。
茶杯“咚”的一聲被放下,趙子兮將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擡起眼有些凜冽地看向趙以可。“你說的,是真心的嗎?”
趙子兮的臉色從未有過的晦暗,趙以可見了竟有些心悸。聲音卡在喉嚨裡,發不出丁點兒響動。她覺得,是她說錯了什麼。
“趙以可,你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
趙子兮的聲音帶著無盡的苦澀,對著趙以可說時竟有控訴的感覺。
自從他與她說以後兩人在稱呼上要改變後就再沒有這樣連名帶姓的喊過她,可此番他厲聲說出,怕真是氣極了,趙以可越發覺得今天不應該衝動過來的。
“我對你的好,你全然沒看到嗎?”
“子兮,我。。。。。。”她知道了,她如今真的知道了。她不是傻子,這一切事情都有跡可循,她只是在裝傻,以爲他不說出來就可以當成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我知道你不容易接受,所以我一直在等。幫你翻案,爲你擔心,爲你牽掛,也受你感動。你闖了師臺山,我甚至替你瞞著父皇,怕他遷怒。可如今。。。。。。你竟要我去找別的女子?”
“我。。。。。。”趙以可覺得自己從來沒有一刻像此刻一樣困窘。他越說,她就越難受。她更不能告訴他,因爲心裡有了那個人,她沒有力氣去關心別的人。
說到這裡,趙子兮突然頓住,然後將話題轉回到原來。
“你問我爲什麼不相信,可我爲什麼相信,他做過什麼?是他將父皇害成這樣的!”如果不是他,父皇和母后不會這樣,如果不是他,父皇不會花上一輩子的時間較勁。
面對突然的詰問,趙以可從方纔混沌的思緒中脫身出來,張嘴就反駁:“不可能,爹爹不是這樣的人!你口口聲聲說他不值得相信,那你說,他做過什麼?我知道你在糾結圍場的事情,可事實的真相誰也不清楚。”
趙子兮聽罷倏地起身,寬大的袖子帶動桌上的茶杯,噼裡啪啦一陣響,杯子碎成了片片小塊。
在門外守著的召南綠衣面面相覷,眼中都有驚疑。到底出了什麼事,主子居然會跟那位發火?
別說是召南綠衣,連趙以可都愣住了。
“趙以可,你別逼我!”趙子兮低吼。
趙以可擡頭有些倔強地看向趙子兮。
或許是被刺激到,守了那麼久的秘密,趙子兮竟然
一股腦子地全攤開了:“你是男是女,需要我說得更明白嗎?”
趙以可一驚,驀地睜大雙眼,手已經不自覺地哆嗦。
終於搞清楚爲什麼當初在猜測到趙子兮的心意時總有種怪怪的感覺了,就是這一點。他若只當她是攝政王府小世子,何以會有這斷袖之情?
所以,他是知道自己是女子身份的!
“將滅國的靖國公主養在身邊做兒子,攝政王的居心,真的不可疑嗎?”
趙子兮的下一句話徹底將趙以可震住。
原來,趙子兮什麼都知道了。不僅知道她是女的,更明白她是靖國遺留的皇儲。
“。。。。。。你都知道了,那麼,預備將我怎麼樣呢?”沉默持續了很久,終於,趙以可忍不住問出口。
趙子兮偏頭苦笑,怎麼樣?他還能將她怎麼樣?一直以來,都是她在安排他的一切情緒。
趙子兮不說話,氣氛便更緊張。
又是一陣沉默,趙以可嘆了口氣,低頭說道:“子兮,我知道你可能不會相信,可是,我還是想解釋一下。爹爹他收留我,只是因爲對故人的承諾,並沒有什麼企圖。”
趙子兮閉眼,她還搞不明白,這件事情根本不是重點,無論趙擎蒼將她帶回來的目的是什麼,他甚至都是慶幸他能將她帶到身邊的。
“爹爹也說,在你這樣的位子上,很多事情不是常人能想象的。可我就是不明白,爹爹他,不是你的叔父嗎?以往你們互敬互愛的,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趙以可,你知道如今北越的皇后,是誰嗎?”趙子兮並沒有看向趙以可,只是看著窗外幽幽道來。
不明白爲什麼話題會轉到這上面,趙以可遲緩地低聲問道:“是誰?”
“呵,就是靖國前皇后的陪嫁丫鬟——歐陽蘭。”
“哐”的一下,趙以可腦中劇烈震盪,緩緩起身,嘴裡一直喃喃著:“不可能,不可能,不會是蘭姨。。。。。。”
看著趙以可蒼白的臉色和不可置信的表情,趙子兮心裡一陣陣抽痛。
被最信任的人傷害纔是最痛的,他從不肯讓她遭受哪怕一點兒的傷痛,卻就這樣將她傷到了。
趙以可企圖從趙子兮眼中找到撒謊的跡象,可除了憐惜和心疼,她發現,他並不是在說假話。
怎麼會這樣?母后去世的那天,她沒有見著蘭姨,皇宮裡早已亂成一團。後來,她以爲,她要不就是被死在了混亂中,要不就是逃了出去。卻不想,不僅逃了出去,竟然還做了敵國的皇后嗎?
“也許,是有苦衷的。”趙以可安慰自己。
臉上忽然傳來冰涼的感覺,趙以可低頭看到了趙子兮蔥玉的手。他的手上,沾著一滴晶瑩。
趙以可情不自禁地擡手,同樣,摸到了一手的溼意。
原來,她竟不知何時流淚了。
趙子兮終於忍不住將趙以可擁在了懷中,撫平她一肩的顫抖。
趙以可癡癡的沒有動作,眼中的淚不聽使喚地留下,擦了一會兒不見成效,她便再沒有重複動作。可是她沒哭出聲來。
她嘴頭上不停地辯
白找藉口,可終究還是擋不住心中的想法。
原來,不信任是這麼簡單,她似乎有些明白趙子兮的感受了。
趙子兮抱緊趙以可,已經有些後悔爲什麼自己會剖白一切,讓她這樣痛,不是他想要的。
“子,兮。”趙以可的眼淚終於停住,她對趙子兮開口,聲音還帶著隱約的哽咽。
“嗯?”
“讓我去北越吧。”
趙子兮的身體一僵。
趙以可輕輕推開趙子兮,淚水已經乾涸在頰邊,眼睛卻仍是通紅的。
“讓我去北越吧。若說經驗,我甚至比爹爹在那兒待的時間還長。”靖國滅亡後,北越收了靖國的城池,甚至,將國都遷到了靖國。趙以可在那個地方住了四年,按年份來說,確實比趙擎蒼還熟悉。
趙子兮深深看向趙以可:“不要胡鬧。”
“我沒胡鬧,是請求,我求你,讓我去北越。”趙以可回視趙子兮,眼中無比認真。
“趙以可,這是國事,不是你走親探故的工具。”
“我是認真的。於理,北越不僅欠盛國一個解釋,也欠我兩條人命。於情,如果你一定要爹爹上前線,那我願意代替他。當年就跟先皇說過將來長大了要替盛國南征北討,開疆拓土的,先皇一直沒給我機會。盛國給了我十多年,我也應該有所回報。”
“我不允許。”
再生氣,趙子兮也只稱自己爲“我”,不用皇帝的身份壓著她。趙以可咬咬牙,終於決定殘忍一回。
她突然躬膝跪在地上,哀求道:“求皇上成全!”
趙子兮只覺得心頭被人捏住一塊,揪著疼。
是他的錯,給了她太多自由,到如今,她都能這樣遊刃有餘地折磨他了。
他氣極,甚至想著乾脆將她一把掐死算了,可他怎麼下得去手。
“你走,這件事情,朕會考慮的。”趙子兮的嗓音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
趙以可站起身,看了眼背對著她的趙子兮,終於轉過身往外走去。
剛走到門檻邊,便聽到從後面傳來的飄渺的聲音:“你知道,父皇臨終時,對我說了什麼嗎?”
趙以可回頭看向趙子兮,他仍舊沒有回頭,彷彿在自言自語。
趙以可沒有說話。
“他最後的心願,是讓我娶了成軍王的女兒。呵。”趙子兮說罷,好像說了什麼很好笑的事情,嘴角勾了勾,卻讓人看得可憐。
趙以可猛地轉回頭,將頭擡高,睜大雙眼看向蔚藍的天空,可眼前究竟還是模糊了。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你呀你呀,你這樣好,讓我怎麼辦。。。。。。
趙子兮閉眼,將眸中的絕望吞併。他最後的挽留,也沒能換來她的停留。
暈黃的燭光下,趙以可對著一張毛邊紙發呆。手上握著一支狼毫。她想說什麼,完全可以通過手中的筆傳達給遠方的那個人。可她只是看著,不曾下筆。
良久,她終於下筆,嘴角不由揚起一個弧度。
沒有千言萬語,紙上只有幾個字:我想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