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吹拂,萬物蕭蕭。
帕裡草原上滿了凜冽的氣機,殺氣與朔風混在一起,散發(fā)著不祥的意味。
五千騎軍保持著穩(wěn)定的速度前進,散出的遊騎兵五人一個小隊在大軍四周遊弋,形成了一個疏而不漏的包圍網(wǎng),網(wǎng)羅著一切可能出現(xiàn)的敵人。經(jīng)過了連番的血戰(zhàn),騎兵戰(zhàn)士的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多了幾許堅毅,在一場又一場的戰(zhàn)爭中,他們以一種極爲驚人的速度成長了起來。
一隊遊騎兵快速奔回,帶來了一個不妙的消息。“前方二十里發(fā)現(xiàn)了大批的羌部騎士!”
聽到了這個消息,折靖與黃旭二人的表情不由得嚴肅了起來。兩人皆是騎兵營將,雖然有同行是冤家一說,但是兩人之間相處的卻是頗爲和諧,並沒有什麼糟心事出現(xiàn)。
折靖自幼便聽過母親提及中原如何如何,卻是一直未能有機會見識一番。如今李信親臨隴南,向困境中的折靖遞出了橄欖枝,見到了救命稻草的折靖自然是緊緊抓住。
臣服強者是草原人共同的本能,更何況是親眼見識到李信強大的折靖!也正是因爲這個,所以折靖在李信帳下的時候一直都是謙恭有加,絲毫不拿自己的身份作數(shù)!
而出身蘭陵軍的黃旭也不是什麼犟脾氣,所以兩人相處至今,倒也是根本沒紅過臉子!
黃旭策馬上前,看著眼中時不時冒出一絲仇恨的折靖。幽幽提醒了一句,“我知道折指揮使與那泰赤素有大仇,但是某還要說一句難聽的話。漢人有一句話叫做功敗垂成,還請折指揮使多多小心。我等爲將者,最忌諱的便是情緒矇蔽心靈!”
折靖聽了黃旭的話,眼神忽閃,卻是將翻滾的怒火與殺意控制了下去。回頭看了黃旭一眼,道了聲謝。
黃旭臉上依舊掛著那麼一絲混不吝的,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對於眼前的折靖,他還是比較有好感的。爲人謙和,性子耿直,最重要的便是他年輕!
年輕是一切的資本,就如他那位主公,如今的年齡纔將將二十,而帳下的諸多將領(lǐng)則都是已經(jīng)接近不惑。如無意外的話,折靖活躍在都督府的時間將會比他們長上很多!
說不得,日後子嗣還有求他照拂的時候。
況且,得罪一個前途無量而且又年輕的傢伙,黃旭可不認爲這是什麼聰明的舉動!
……
大軍緩緩行進,越發(fā)接近泰赤部戰(zhàn)士的位置。軍陣中的騎士變得越發(fā)沉默,士卒的眼神中已經(jīng)隱隱帶上了幾分殺氣。凜冽的殺氣在軍陣上方匯聚,沉重的壓力之下彷彿戰(zhàn)馬的嘶鳴也高昂了幾分。
一股無言的氣勢開始在軍中升騰,彷彿空氣都要凝滯了一般。凡百戰(zhàn)之兵,臨戰(zhàn)時便會蓄勢。而這股氣勢一旦爆發(fā)出來,便如那大江決堤,不可阻擋。這五千騎兵雖然算不上百戰(zhàn)精銳,但是憑著入隴南來未逢一敗態(tài)勢,已然將軍中的士氣提到了頂峰!
“報,啓稟指揮,泰赤部數(shù)千騎循我大軍煙塵而來,已然不足十里。觀其態(tài)勢,當有四千餘衆(zhòng)!”
遊騎兵的彙報聲傳入折靖的耳中,折靖默默地點了點頭,便讓其回了陣列之中。隨著最後一支遊騎兵歸隊,大戰(zhàn)已然就在眼前。
回頭看了一眼黃旭,黃旭立刻會意的點了點頭。
此行討伐泰赤,雖然是以折靖爲主,黃旭爲輔。但是折靖很明白,自己指揮一下羌部的騎士還行,如果讓他去指揮漢人的騎兵。且不說他能不能調(diào)動這一幫子驕兵悍將,便是調(diào)動了,他也不知道漢人的戰(zhàn)鬥方式是什麼!
所以綜上所述,儘管明面上他是主將,但是在具體的戰(zhàn)爭中,他和黃旭各付一半。
騎兵的軍陣開始緩緩變換,漢人騎兵開始匯成一個整齊的方陣。在一場場的戰(zhàn)爭中,他們學會了這種在行進中變陣的方法。或者說,現(xiàn)實逼著他們不得不學會這些。
在死亡的威脅下,原本就屬於騎兵預備役的他們很快便將這些掌握在了心裡。雖然偶爾還會出現(xiàn)疏漏,但是這在騎兵這個羣體中已經(jīng)屬於相當不錯了!
有時候,黃旭真的不得不佩服李信的遠見,在還沒有足夠的戰(zhàn)馬時候就已經(jīng)開始了騎兵的訓練。所以現(xiàn)在,騎兵的擴充可以說是水到渠成。
在充足兵源的補充下,乞活軍很快就多了將近三千人的騎兵。從原先的窘迫狀態(tài)中,一下子就完了一個華麗的變身。
寒冷的東風帶著牛羊的羶氣吹來,黃旭止住了心中的遐思。
因爲大戰(zhàn)開始了!
一隊隊的泰赤部騎兵出現(xiàn)在了戰(zhàn)場,蓬頭散發(fā)裹著皮袍子的他們就像是從荒蠻之地走出來的野人。望著漸漸臨近的泰赤部騎兵,折靖猛地一揮手。
“進攻!”
蒼涼的號角聲響起,羌部的騎士開始向兩翼擴散,試圖將來襲的泰赤部騎兵包圍在圈子裡。漢人騎兵在隊正命令指揮下,排成了相對緊密的方陣。伴隨著號角聲的響起,騎兵開始緩緩的加速!
泰赤看著已然發(fā)起衝鋒的黑甲騎兵,心中不免多了幾分驚愕!穿著統(tǒng)一裝束的騎兵,這是折靖的戰(zhàn)士嗎?
一時間,泰赤心中竟然有了幾分進錯片場的感覺!
面對著已經(jīng)發(fā)起衝鋒的敵軍,泰赤心中的殺意不可避免的沸騰起來。隨著泰赤一聲令下,四千多泰赤部的騎士向著騎軍發(fā)起了正面進攻。
泰赤部的騎士排成了圍獵的陣勢,試圖將都督府的騎兵困在其中,而後一點點的消滅。這是泰赤心中早就打算好的劇本,但是事實很快就給了他一個慘痛的教訓!
折靖看著不斷靠近的泰赤部騎兵,心中估算著他們之間的距離。
八百步,七百步,六百步……一切的雜音彷彿都消失不見,折靖的眼中只有這一道不斷接近的距離。
“三百步,放箭!”
隨著折靖的一聲令下,漫天的箭矢從羌部騎士的軍陣中飛出,落入到了泰赤部騎士的陣列中。密集的箭矢帶著尖嘯聲落下,在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中,黑甲騎士用箭矢給了前方的土地一個徹底的洗禮。當然,也包括在前方土地上的泰赤部的騎兵。
刺耳的尖嘯聲在草原響徹,一點點的血花在空氣中綻放!一個個泰赤部的騎士在這一通連綿的箭雨中滾落馬去,泰赤望著眼前的一幕,只覺世界官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在草原上極爲珍貴的箭矢,就被用作了這種宣威大過殺傷的進攻。這讓泰赤根本就無法理解。
箭矢依舊在連續(xù),雖然不能覆蓋全部的泰赤部騎士。但是集中到一起的攢射,無疑讓正在衝鋒的泰赤部騎士的陣列中多了一片空白,而在這片空白中則是如同蒿草一般的箭矢。箭矢斜插在地上,雪白的箭羽在風中搖曳,彷彿是一片盛開了的梔子花。
人馬的屍體在其中翻滾,鮮紅的血液流淌。僅僅是一個照面,乞活軍的攻擊便將這一片草原渲染成了地獄。
隨即,泰赤部的反擊也隨之而來,參差不齊但是準頭驚人的箭矢落入乞活軍的軍陣中,頓時帶起了一溜傷亡,要害中箭的騎士悶哼一聲滾落馬下。
在這樣戰(zhàn)場上,落馬就等於死亡。衝鋒的騎兵從來不會停留片刻,在密集的馬蹄下,倒下的騎士即刻便會被踩成一堆支離破碎看不出形狀肉泥。
然而,泰赤無力的反擊並沒有給乞活軍士卒造成多少的不便!勝負的天平開始往乞活軍一方傾斜……
泰赤心有餘悸的看著衝鋒而至的黑甲騎兵,方纔的那一通輪射,造成的傷亡固然不算太大,但是對於泰赤部騎士的影響卻是深重的!泰赤部戰(zhàn)士攻擊的勢頭頓時爲之一遏,當漫天的箭矢再度升起的時候,泰赤心中就隱隱多了幾分不詳?shù)念A感。對他的那位老師也多了幾分憎恨!
因爲眼前的一切,已經(jīng)超過了他所見識的極限!
……
箭矢停住,在剛纔的攢射中,至少有八百名羌部的騎士死去。這對於折靖而言,並不算什麼好成績。三輪射擊,六千支箭矢不過造成了八百多人的傷亡,如果是以前,折靖一定大爲光火。但是現(xiàn)在,見識過什麼叫作富碩的折靖,已經(jīng)隱隱明白了一些漢人的心思。
區(qū)區(qū)幾根箭矢而已!只要能贏,便是值得的!
……
正面的漢人騎兵依舊保持不斷加速的狀態(tài),密集的方陣散開,在兩個騎兵之間拉開了一道可容一匹馬通過的間隙。
望著眼前這些在奔馳中仍舊能夠保持陣列的騎兵,泰赤的心中不禁多了幾分沉重與挫敗。之所以如此的原因在於,泰赤自覺憑著自己身旁的這些騎士,不一定能夠戰(zhàn)勝這些散發(fā)驚悚殺氣的敵人。在草原上,從來都沒有這樣的軍隊。
面對這股殺氣的他,第一次面對這種軍隊的他,彷彿回到了幼年時期直面一匹野狼一樣。
孤零零的,沒有一絲安全感!
黃旭看著衝鋒而至的敵軍,臉上掀起一抹嗜血的笑意。
“起刀!”
抽刀的聲音響起,伴隨著一陣雪亮的光芒。列成方陣的騎士斜舉著橫刀,彷彿是化作了鋼鐵叢林。閃爍著寒光的刀鋒帶著絲絲凜然之氣,猛然撞入了泰赤部戰(zhàn)士的軍陣之中。
漢人騎士將馬速提到最高之後,一頭扎進了泰赤部騎士的陣列之中。雪亮的長刀猛然落下,帶起了一朵朵豔麗的血花。一時間,泰赤部人仰馬翻。
一個又一個泰赤部騎士從馬背上跌落,漢人騎士所過之處頓時掀起一場血雨腥風。泰赤部戰(zhàn)士稀疏的陣列就好像是篩子一般,漢人騎士彷彿毫不費力就能從其中撕開一道口子。長刀劃過肉體,令人牙酸的撕裂聲在這裡響徹!
喊殺聲,哀嚎聲,交織在一起。泰赤部的騎士再也忍耐不住,一隊又一隊的黑甲騎兵彷彿是看不到邊的潮水,將泰赤部的騎士推擠的不斷後退。在那密集的陣列面前,再驍勇的泰赤部勇士也難有還手的氣力。
黃旭一刀劈翻了一個擋在自己面前的泰赤部騎士,那黑的已經(jīng)看不出來面料的皮袍子彷彿就是一張薄紙一般,在快速閃過的長刀面前根本沒有一絲抵抗能力!乞活軍的騎士彷彿就是一頭瘋狂的猛獸,將泰赤部的軍陣撕開了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而後憑著密集的方陣將這個口子撕得越來越大!
混亂開始蔓延,生活在草原上的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戰(zhàn)鬥方式。野蠻而又血腥!
望著眼前的一切,泰赤肝膽欲裂。鮮紅的世界遍佈了他的眼前,“天神在上!”他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野蠻的軍隊!泰赤部的勇士在被不斷的屠戮著,他們引以爲榮的戰(zhàn)鬥方式如今成了他們走向死亡的緣由!那稀鬆的陣型根本無法阻擋漢人士卒的前進,排成方陣的漢人騎士在進行著高速有效的殺戮!
有的勇士被一刀砍掉了頭顱,奔騰的戰(zhàn)馬載著他噴血的身軀繼續(xù)往前。有的肢體被砍掉,哀嚎著落在地上,而後被馬蹄踩成肉泥…各式各樣的死法匯聚在一起,不斷的突破著人類認知極限。
生命在這一刻,賤如草介!
刀光連閃,泰赤部的戰(zhàn)士還沒有從第一次的攻擊中反應(yīng)過來,第二次的衝擊就隨之而至。當方陣中的漢人騎士全部衝過的時候,就只剩一匹匹戰(zhàn)馬從漢人軍陣之後衝出。而那些驍勇善戰(zhàn)的泰赤部勇士則是化作了地上支離破碎的屍體!
恐懼出現(xiàn)了!
即使是泰赤部的勇士,在面對著這不帶一絲感情的屠戮時,他們膽寒了!他們是來戰(zhàn)鬥的,不是來送死的!眼前的戰(zhàn)鬥與送死又有什麼區(qū)別。
恐懼的士兵開始調(diào)轉(zhuǎn)馬頭,他們失去了戰(zhàn)鬥的勇氣,他們想要逃離這個戰(zhàn)場。
於是,混亂不可避免的出現(xiàn)了!
前進的士卒與後退的士卒交織在一起,混亂的現(xiàn)場變得越發(fā)混亂,失去勇氣的嚎哭聲與頻臨死亡的哀嚎聲交織一片。
秩序開始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