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還有這么一回事?！蹦帘涛⑷粲兴嫉溃翱瓷蚴线M宮以來又是拈酸喝醋又是四處挑釁，我還以為她進宮固然有太后的手筆在里面，但自己也是愿意的呢——畢竟那一位生的不差?！?

聶元生笑了一下，道：“高家擺明了不想要她這個新婦，沈家也因疑著她的血脈向來就不護著她的，可以說，她若是嫁與了高十一郎，以后唯一所靠的就是十一郎的情份了，可是男子的情份誰又知道能依靠多久？女子究竟還是要靠子嗣的?！?

“自古以來，男女同姓，其生不蕃，若她當真是高十一的異母姊妹，就算自己能裝糊涂，子嗣上也只能指望侍妾……”牧碧微偏了下頭，“想來她也是想清楚了才會隨高家女郎們進宮的?！?

“陛下不知道這件事情。”聶元生叮囑道，“先莫透露給他，我自有用。”

牧碧微輕輕打了他一下：“我知道?！?

靜默片刻，聶元生問她：“小何美人的事情你可插手了？”

“如今最急的當是孫氏，我何必給她操這個心？”牧碧微漫不經(jīng)心的笑了一下，“我不是她，太后就算不喜歡我，也沒到對我欲除之而后快的地步……不就一個皇長子嗎？安平王還是嫡長子呢，來日方長，這回我不想多管?！?

她說這話，一大半的底氣卻還是來自溫太妃，今日溫太妃雖然沒把話說透，但那叫她不要被卷進來的意思卻很明白，而且，還有那張出自前朝、使魏昭帝時魏宮赫赫有名的病貴妃平氏以病弱之身誕下一子二女，且都健康長壽的調(diào)理方子——姬深這會年紀尚輕，只要皇長子不是他的獨子，牧碧微樂得看太后借機將孫氏除了，或者孫氏再次打擊太后，為自己清路。

聶元生聽了，也點頭：“這樣最好?！彼谅暤溃鞍财酵踹@回功勞太大，他既然得了左相之位，陛下若將朝政委托于他，想要他下去就難了，陛下至今無子，這很不好，如今也顧不得是誰所出——反正，陛下年輕，也未必就這么一個子嗣！先叫他出生后，也叫朝野不至于繼續(xù)議論?！?

牧碧微抿了抿嘴道：“這話說的，仿佛我容不下宮里皇子出生，是因為惦記著他一樣，我是為了誰？”

她想了想，試探道，“你說孫氏若是拿這個小何美人出來做幌子，暗地里另藏了有孕且懷了男胎的宮嬪，到時候……”

“那宮里可就熱鬧了。”聶元生淡淡一笑，“多幾個皇子并沒有什么，只要不是左昭儀之流生的便是！”

牧碧微也是這個打算，兩人又商議了些情況，看了看時辰便吹熄了燈火……

……………………………………

次日一早，西平公主果然又問起了小馬之事，牧碧微就依著昨晚的打算哄她道：“那小馬難養(yǎng)得緊，你曲母妃那里它已經(jīng)住慣了，忽然搬到這里來，指不定就容易生病或死去，再者母妃這兒也沒會養(yǎng)的人?！?

西平公主見狀，就又要哭起來，牧碧微忙道：“或者你先養(yǎng)個貓兒練手，咱們用貓兒試試，若是它能夠過的好呢，再把小馬接過來？”

“貓兒不能馱我跑?！蔽髌胶懿粷M意。

“那就養(yǎng)條獵犬？待它大了足以背你一背的。”牧碧微心想小孩子養(yǎng)上幾日怕就不記得那小馬了，一意要哄了她答應(yīng)，就又道，“你想學(xué)騎馬，無非是為了學(xué)你父皇獵虎呢，只是你不知道，這狩獵不但要會弓馬，也要獵犬在前開路，你射中了獵物，難道還要自己下馬去撿？自然是獵犬出馬，如今你年紀小，正好挑一頭初生的好的獵犬過來，自己養(yǎng)著，最與你親近，等你能狩獵了，做你幫手，豈不是好？”

這么說著，西平方勉強同意下來，牧碧微松了口氣，命挽袂去內(nèi)司，著人送只好的獵犬來。

這邊打發(fā)了西平，那邊素絲進來稟告道：“娘娘，柳御女過來了?！?

“叫她進來吧?！蹦帘涛Ⅻc了點頭，吩咐道。

不多時，就看柳氏帶了貼身宮女，穿著極新的酡顏厚緞對襟襦衫，系了嵌珠寶帶，拖著六幅湘水裙，倭墮髻上兩支累絲攢珠步搖直墜至鬢邊，眉心貼了翠鈿，裊裊柔柔的進來行禮，牧碧微照例免了，命她坐下說話。

柳氏才坐下，見西平公主不在，就拿袖子掩嘴笑著直言道：“如今這宮里快鬧翻天了呢，也就娘娘這兒最是清凈，妾身到哪里都聽著風(fēng)風(fēng)雨雨，思來想去還是到娘娘這兒來躲一躲的好?！?

“陛下還好端端的在祈年殿里，多大點事？怎么就到處風(fēng)雨了？”牧碧微知道她過來不是打探自己的態(tài)度就是有話要說，便閑閑的問。

柳氏抿嘴一笑，先低了頭，道：“妾身那么一說——不過如今宮里謠言洶洶，說什么都有，妾身說到哪兒都不得清凈卻是真的。”

“由著她們胡亂傳話去，咱們宮里看緊了就是。”牧碧微不在意道，“本宮瞧那些人怕是差使少了所以才有這功夫，旁的地方本宮不管，長錦宮里誰敢在那兒說三道四，只管罰了做三倍的工，看還有沒有那個精神來羅嗦！”

柳氏忙道：“娘娘治宮嚴謹，咱們長錦宮哪里會像那些沒規(guī)矩的地方？說來也好笑，不拘是誰肚子里出來的，陛下血脈，總也是太后的孫兒孫女，太后體恤宮中子嗣艱難，所以將小何美人接到了甘泉宮里靜養(yǎng)——說起來誰不知道甘泉宮乃是引了溫泉山中沸泉之水，經(jīng)暗渠流入宮中，便是寒冬猶自溫暖如春，不用半文炭火，是極好的地方，這是太后關(guān)系陛下子嗣又體恤小何美人呢，那祈年殿倒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以為小何美人是她宮里人，就一定要交給她看著了！”

她這番話是看牧碧微禁止宮中議論，思忖牧碧微與孫氏、何氏一向就不和睦的，所以才如此，這話就自然照著自己揣摩出來牧碧微的意思說了，只是不想說著說著就差點冒犯了牧碧微，趕緊補救道，“不論怎么說，她如今仗著這件事情沒日沒夜的同陛下鬧著，又把新泰公主也教得處處纏著陛下，這算什么事？”

牧碧微笑了笑，道：“本宮倒是奇怪宮里都在傳些什么，你與本宮說說聽聽?！?

柳氏見她沒計較自己方才的冒犯，松了口氣，道：“話都是祈年殿傳出去的，說當年右昭儀與先姜昭訓(xùn)同一日生產(chǎn)都是因為太后意圖去母留子，只不過右昭儀命大，這才……所以如今小何美人進了甘泉宮，那命也差不多去了半條了?！?

又壓低了嗓子，“還有更要命的話……”

牧碧微笑著摸了摸腕上鐲子，道：“你這幾句話就很要命了，這朝野上下誰不知道太后出身名門，最是慈仁寬厚不過，怎么會做出謀害宮妃的事情？再說太后那是什么身份，區(qū)區(qū)兩個妃子也值得她計較嗎？”

柳氏頓時一凜，忙道：“是妾身說差了……太后慈仁，自然是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都是右昭儀不好，使得祈年殿里傳出那些消息來，胡亂污蔑！”

“說罷，還有什么更要命的消息？”牧碧微見柳氏已經(jīng)明白了自己不希望有人羅嗦當年姜氏難產(chǎn)身故之事，便也不多言，問道。

“妾身方才聽小宮女私下談?wù)摚f……”柳氏連太后謀害宮妃的事情都滿不在乎的隨口說了出來，這會卻謹慎起來，見四周都是澄練殿的心腹，才小聲而快速的道，“說太后一向偏愛廣陵王，因陛下是高祖皇帝撫養(yǎng)長大的，素來就和太后關(guān)系疏遠些……而且陛下至今無子，若繼續(xù)下去，少不得要從安平王和廣陵王膝下過繼子嗣，如今安平王與王妃關(guān)系不睦，且安平王也只有一個嫡子，廣陵王不但有嫡子嫡女與庶子，且與王妃恩愛和諧，再有嫡子可以過繼給陛下也不難——只要，陛下無子！”

這話說完，殿中頓時一片寂靜！

牧碧微抬起頭，扶了扶鬢邊感覺有些松了的一支芙蓉掐絲絹花，若有所思道：“你是在哪里聽那兩個小宮女說話的？”

柳氏恭敬道：“回娘娘的話，妾身是在經(jīng)過云臺宮的時候，隔著宮墻聽兩個小宮女嘀咕的。”

“云臺宮？”牧碧微道，“想來也就是那么幾個地方了……這不是小事，你不可亂說。”

柳氏笑著說道：“娘娘放心，這話，妾身怎么敢胡亂編排？不瞞娘娘，妾身沒事的時候就愛到處亂走亂逛，那兩個宮女雖然不是什么貴人近侍，但妾身從前也遠遠見過兩回，卻都是認識的。”

“孫氏這是要離間陛下與兩王呢?！蹦帘涛⒙牡?，“這是大事，前朝的事情可不像宮闈這么簡單，她一個右昭儀再尊貴，也不過是因為陛下如今寵著她，就連陛下想對付曲家高家也沒那么容易……這話本宮明著告訴你罷，孫氏這是不成功便成仁之計，何況安平王才有了救駕的功勞，陛下不見得會因區(qū)區(qū)一則謠言就起疑心，咱們?nèi)f萬不可被卷進去！”

“娘娘說的是，妾身也不懂這些，只是想著這話涉及到……”柳氏說話間看了眼宣室殿方向，低聲道，“覺得不是什么隨意說出來的話兒，就想著回來與娘娘討個主意！”

牧碧微輕輕道：“就當你什么也沒聽說過……也幫本宮告誡下長錦宮其他人去罷！”

柳氏肅然起身道：“謹遵娘娘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