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重視沒什么用。”聶元生平靜的道,“你看高太后當(dāng)年連個外無娘家扶持,內(nèi)無子嗣傍身的孫氏都奈何不了,你以為她能夠決定儲君的人選嗎?畢竟高陽王被流放不可能太久,等他回了鄴都,溫太妃離宮后,沒了能夠給太后及時參謀的人,她能將膝下?lián)狃B(yǎng)的皇子養(yǎng)大就不容易了!經(jīng)過孫氏、步氏的例子,這宮里得點寵的還有誰會真正把太后放在眼里?”
牧碧微不覺一個激靈!
只聽聶元生繼續(xù)道:“陛下年輕,春秋正盛,偏偏右娥英卻活不長了,如今陛下寵愛右娥英,估計右娥英若是誕下來皇子,即刻求了陛下立其為儲君,陛下未必不肯準(zhǔn)了!但將來呢?宮里的孫氏、步氏陸續(xù)去了,卻不可能再也不進(jìn)新人了,就算沒有比得上孫氏、步氏顏色的新人,莫非還要指望陛下一直惦記著右娥英?也許右娥英這樣奢望,不過武英郡夫人可不會如此糊涂!”
牧碧微心頭凜然,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隔壁:“難道她們要將所有的皇子……”
“那是不可能的事!”聶元生說著,臉色就鄭重了起來,“陛下如今有三子,焉知道以后會不會有更多的皇子,要想將所有皇子都害了,真當(dāng)朝野上下都是死人嗎?何況若非皇長子和皇次子都養(yǎng)在了太后身邊,太后對武英郡夫人并不設(shè)防、也不知道右娥英性命不久,皇子也是她們能夠隨便害到的?”
他緩緩道:“你確定右娥英是當(dāng)真有了身孕?”
“何氏也這么說,如今都吃不準(zhǔn),畢竟宮里有步氏的例子在前,雖然右娥英未必知道步氏的事情,可以她的身份買通個太醫(yī)也不奇怪。”牧碧微沉吟道,“你可是有什么盤算?”
聶元生點頭道:“蘇家就兩個嫡女,都已經(jīng)出了閣,再者不是親生骨肉,即使他們設(shè)計送進(jìn)新人來服侍陛下,若不得寵還不如太后可靠,若是得寵,帝寵在身,焉知道會不會反噬?我看步氏若不是現(xiàn)在就死了,多活些日子,寵愛再多些,曲家也未必拿得住她了,這世上,甘心情愿為人做奴做婢的人畢竟還是少的,尤其宮闈之中本就步步驚心,還要再聽?wèi){人將自己做棋子用,這樣忠誠的部屬若是那么好早,一些忠仆也不至于連史書都記載了。”
說到此處,他頓了一頓,忽然問,“宋賢人也死了?”
牧碧微聞言心頭一驚,隨即醒悟了過來:“先前溫太妃曾言……太后說了高十一娘不好嫁給高陽王做王妃后,卻是這宋賢人主動提起了蘇家的女郎,但……太妃也說這未必是宋氏被收買了,畢竟太妃所求的兒婦數(shù)來數(shù)去就那么幾個合適的……”
“蘇家這是有錯殺不放過了。”聶元生微哂道,“畢竟是太后近身的人,貿(mào)然下手必將引人懷疑,天花……嘿,滿宮,不,朝野上下都提心吊膽著兩位皇子的安危,就連溫太妃的生死都不算什么了,更何況是一個女官?”
牧碧微恍然道:“蘇家兜了這么大的一個圈子竟然是為了除去宋氏?”
“有曲家在旁虎視眈眈,他們做事不能不小心。”聶元生瞇著眼道,“既然甘泉宮封宮之中死的最緊要的就是這個宋氏,我看蘇家的目的就是她了。”
“但皇長子也似乎傷了腿……”
聶元生道:“兩位皇子年紀(jì)都小,許是任仰寬下手之時失了分寸,也是有的……料想蘇家若是當(dāng)真有意對付這位皇長子,索性趁這回弄死了他便是,既然活著,估計蘇家本無意對付他。”
牧碧微想象也是,靠在他身上吐了口氣,嘆息道:“為了對付個宋氏,這樣的大手筆,倒叫咱們猜得殫精竭慮了。”
聶元生笑了一笑,輕撫她發(fā)絲,柔聲道:“曉得你這些日子定然過的不好……如今我既然回來銷假了,這些事情便交給我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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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時候西平回來,看起來很是興奮,穿著帶去換的一套粉色宮裙上還沾了幾處酒漬,禮還沒行完,就高興的道:“母妃,靄陽堂姐給了兒臣和二妹妹一人一份回禮,母妃和二妹妹要不要猜猜是什么?”
牧碧微笑著問:“是布老虎?”
“兒臣如今都不是三四歲的小孩子了,怎么還能總是抱著布老虎呢!”西平一本正經(jīng)的道,“母妃猜的不對,再猜猜?”
她這話說得滿殿上人都笑了起來,牧碧微忍俊道:“是是是,玉桐不是三四歲的小孩子了,都有五歲了!”
“母妃快猜!”西平跺著腳,急不可待的道,也顧不得計較自己被取笑。
就聽新泰道:“莫不是鸚鵡?”
“咦?二妹妹你怎么知道?”西平本來滿臉的得意頓時一窒,驚奇的問。
新泰回頭對牧碧微解釋道:“先前兒臣在大姐姐那里看到許多鸚鵡就很羨慕,只是那些都是色彩繽紛的,兒臣覺得不太好養(yǎng),大姐姐要送兒臣,兒臣就沒要。”
“堂姐這回送的卻不是彩色的。”西平高興的叫留在殿外的歌青和歌天一起進(jìn)來,果然每個人手里都拎著一個鳥籠,里頭一只灰羽鳥雀,牧碧微叫人拿到跟前看了看,奇道:“這個也是鸚鵡嗎?”
鄧氏含著笑道:“是呢,先前殿下和奴婢聽說這個是鸚鵡后也覺得甚是奇怪,咱們見過的鸚鵡哪一只不是五顏六色極好看的?這灰撲撲的看著和麻雀仿佛、只尾巴有幾根紅毛的也叫鸚鵡嗎?但廣陵王妃說,這是幾個大食商賈從西方帶過來的,道是在極遠(yuǎn)之地才有,總共帶了幾十只上路,精心養(yǎng)到咱們中土,就活了兩只,靄陽縣主就全部買了下來,正巧送給兩位殿下了。”
“大食?”牧碧微笑容一窒,若有所思道,“往西去的商路,不是在前魏的時候就被柔然所斷了嗎?怎么如今還有大食的商賈可以過來?”
“兒臣知道!”西平興沖沖的插話道,“他們是走海路來的!”
鄧氏笑著道:“殿下記性真好……回娘娘的話,正是如此,聽廣陵王妃說,那些商賈是從海路,先到了南齊,有些咱們大梁的商人買了他們的東西,再輾轉(zhuǎn)帶到鄴都來的。”又道,“聽縣主說,這鸚鵡雖然看著不起眼,卻是極聰明的,教不了多久就會說話呢!”
“是嗎?”牧碧微如今的心思可都不在鸚鵡身上了,只是為了哄西平和新泰,徉裝有興趣的模樣,贊了幾句鸚鵡,又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教著鸚鵡說話兒,鬧騰半晌,看看時辰也差不多了,這才打發(fā)她們下去安置。
安置了兩位公主,又更衣沐浴,去看過了姬恊,這才和阿善商議起來正事:“右娥英活不長了,連任太醫(yī)也說除了底野迦之外無藥可醫(yī),你說……如今廣陵王府忽然鬧出了一對大食而來的鸚鵡,這是不是曲家的計策?”
阿善沉吟道:“這底野迦本是從大食傳來,中土罕見,可以說是絕跡,當(dāng)年臨沂郡公那般驚才絕艷的人,也沒能趕在長子逝去之前弄到手,只能給了聶子愷做念想呢!皆因前魏衰落之后,商路斷絕的緣故……不想這些大食人竟然想到了海路……”
牧碧微沉聲道:“既然能夠帶過來鸚鵡,底野迦自然也能帶過來!只是曲家送這兩只鸚鵡到西平和新泰手里是什么意思?”
“奴婢想著,蘇家如今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里還不知道怎么樣在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找著底野迦,殿下去賀靄陽縣主的生辰,又不是什么秘密,先前為了給縣主擇好的賀禮,不是還特特的去錦瑟殿里請旨嗎?”阿善道,“恐怕是要借此提醒右娥英,底野迦的希望呢?”
牧碧微凝神片刻,神色復(fù)雜的點了點頭,嘆息道:“好個曲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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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曲家想做好人了?”何氏聽說了兩只灰鸚鵡的來歷,也十分驚奇。
牧碧微喝了口綠豆湯,冷笑著道:“你再聽聽那兩只鸚鵡的來歷!大食商賈是從海路來的!”
何氏一怔,道:“那也沒什么,他們總不可能只做一次生意罷?即使如今人和船都走了,哪里能不留個口信之類的,再說明年后年就不來了嗎?何況底野迦這樣的東西……未必他們帶鸚鵡來時沒帶過來賣呢?當(dāng)初傳到咱們中土不就是商賈帶過來獻(xiàn)給魏帝的嗎?南齊宮廷若是有,蘇家通過太后未必求不到……”
“你向來聰明,這回卻也糊涂了。”牧碧微蹙著眉,輕聲提醒道,“蘇家之前根基在什么地方?又是為了什么到鄴都來的?”
何氏這才恍然,掩嘴道:“南齊!”
“若是在甘泉宮天花之事前,蘇家還可以與太后、陛下明說了此事,派人去南齊尋找底野迦。”牧碧微冷笑著道,“可如今……恐怕甘泉宮之事,明面上看,左昭儀不但再次失去宮權(quán)而且還被陛下當(dāng)眾掌摑,可謂是顏面掃地!但暗中竟有了蘇家的把柄,就等著蘇家使人去南齊呢!到時候,蘇家不說出右娥英的事情,那就是勾結(jié)南齊欲反!說出來,那么這謀害皇嗣甚至是太后、太妃,乃至于陛下的罪名……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