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娘雖然不是縣主,但總是大兄的骨肉,咱們這一代的女郎本來就不多,三郎膝下的兩位公主年紀(jì)還小,就是靄陽比恣娘也要小幾歲,凈娘是想著留她幾年的,如今正當(dāng)議婚的就她一個,大兄還擔(dān)心什么?”廣陵王勸道,“大兄好好的與大嫂說,還怕大嫂不答應(yīng)嗎?”
他心想安平王妃素厭寶姬,對姬恣自然是沒什么喜歡的,但高氏到底大家出身,若是寶姬一家都被打發(fā)了,就剩了個庶女,高氏為著自己的名聲也不見得虧待了她,不過王府里伺候的人難免就要小覷了姬恣去,就覺得姬恣如今年紀(jì)也到了,就這么嫁出門也不錯,便道:“大兄若是當(dāng)真不放心恣娘的婚事,不如趁著這會還不曾接任左相之位,先替她看一看人,然后與大嫂商議了,先把寶姬等人按著大嫂的要求辦了,迎了大嫂回來,由大嫂主持著將她婚事定了,如此大兄也放心,恣娘終身有著落,大嫂為恣娘奔忙這一場,也好叫兩人和解,我想大嫂一向大氣,定然不會與晚輩計較什么的。”
安平王就嘆了口氣道:“自打去年高氏還了娘家,還將世子帶了過去,你道我沒有這么想嗎?”他又嘆息,“不然我何必把人都支開了,獨與那聶子愷說話?”
“莫非大兄看中了他?”廣陵王愕然道,“大兄既然要與他商議這樣的事情,把人支開也還罷了,怎么還要飲了酒才去?”
廣陵王原本聽安平王的意思,還道他想為姬恣尋的人家安平王妃不愿意,因此才不肯接了高氏回來,不然庶女也好嫡女也罷,議親哪有嫡母不出面,單只父親操勞的道理?更何況還是王府!
若是高氏不愿意,自然就是嫌棄庶女嫁高了,只是安平王妃自己沒有女兒,如今宗室里頭論尊貴當(dāng)然要數(shù)姬深膝下的西平公主并新泰公主,但這兩位公主議婚至少也得十年光景,如今的郎君再出色也不必避了她們的,當(dāng)然廣陵王自己的嫡長女靄陽縣主的身份也在姬恣之上,但靄陽縣主雖然也到了就要考慮親事的時候,廣陵王妃疼愛女兒,卻是想留她兩年的,畢竟靄陽是正經(jīng)的縣主不說,母親曲伯蘩的出身放在那里,憑心而論,她比宮里那兩位公主更叫世家動心聘為兒婦的,廣陵王自然不會操心此事。
這也是廣陵王剛才勸說安平王的話的意思,只道安平王莫非是看中了高家哪個郎君,這才叫安平王妃不同意,故而住著娘家不肯歸來,連世子都不在跟前,此刻聽到安平王看中了聶元生,就奇怪了:“臨沂郡公之孫,如今爵位又不在他身上,況且官職也不過區(qū)區(qū)中書舍人罷了,不過是占了陛下信任的便宜,即使恣娘不是縣主,按說也足以匹配他了,大兄怎還要煩惱?莫非為了先前酒醉之事嗎?既然三郎都不計較了,那聶子愷難道還敢惦記著?”
安平王咳嗽了幾聲方道:“這聶子愷自來與三郎親近,如今這兒就咱們兄弟兩個,我說一句實話,就是咱們是三郎同父同母的嫡親兄弟,論到親近卻也不及他的,是以他心大一點也不奇怪。”
“這倒是可笑了。”廣陵王道,“他心再大,聶家的門第放在了那里,世家之女,除非旁支庶出,否則是不要想的,論起來能娶到宗室女,已經(jīng)是他的福氣,如今宗室里頭年紀(jì)與他仿佛堪為婚配的,除了恣娘還有誰?大兄看中了他,這是他的福分!”
“恣娘到底不是尊貴的那一個。”
廣陵王就笑了:“難道他還想做駙馬?說起來他和三郎可是自幼相伴長大,三郎再怎么信任他,總不至于招了他做女婿罷?西平、新泰如今才多大?”說話間他倒是又想到了一人,“是了,四郎已經(jīng)正式議婚,同昌也差不多了,但同昌與其母薄太妃早年自恃寵愛,沒少欺侮母后,母后賢德,先帝去后也沒和她們計較什么,但總也不可能如樓家那么抬舉的,莫非他看中了駙馬的名聲嗎?”
安平王冷笑了一聲:“天下尊貴莫過于三郎,自然是誰更能在三郎跟前說話,聶子愷自是看中了誰!”
這話說的含糊不定,廣陵王狐疑道:“大兄,如今此處沒有旁的人,難道大兄還信不過我,要說的如此模糊?”
“我也不瞞你,只是此事甚大,如今母后和三郎都以為是我失儀在前……”安平王目光幽深,緩緩道,“但二弟你想一想,當(dāng)日我與聶子愷商議將恣娘許配與他,四周人都遣開了去,那牧氏若說不避我,也還有個說法,好歹我也算她大伯,但聶子愷又是什么人?”
廣陵王就道:“聶子愷素來行走宮闈,想來牧宣徽對他也不陌生,因此沒有避開,大兄,你……”
“這一回聶子愷與牧氏異口同聲,二弟難道一點想法也無?”安平王冷笑著道,“我是母后親生,又是三郎和你的嫡親兄長,不想你們竟都只信外人也不愿意聽我說,那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說著閉上眼作出不想再理會廣陵王之色。
廣陵王皺眉道:“大兄既然要說,做弟弟的豈有不聽之理?”
“好,那我也不瞞你,我為何會去與聶子愷商議將恣娘許配與他。”安平王這才睜了眼,道,“卻不是我主動看中了他!”
“哦?”廣陵王詫異道,“莫非……是他欲求娶恣娘?”
這么說了廣陵王倒覺得有幾分可能,畢竟聶元生雖然深受姬深信任,究竟年輕,這中書舍人還不知道要做多久,以他的身份,世家嫡女是不太可能娶到的,除非聶介之還活著,倒有這個面子,如今的臨沂縣公去其父甚遠,聶元生自己在前任左相右相的風(fēng)評里都很不好,即使他是天子近臣,世家也未必肯丟了這個面子。
要是差一點的門第,聶元生自己也未必看得上,他總是姬深跟前的人,論來論去倒的確是宗室女最合適,但同昌公主自然是不經(jīng)考慮的,如此算著年紀(jì),的確是姬恣年紀(jì)最為接近——雖然沒有縣主的頭銜,但鄴都人人知道安平王甚愛此女,安平王現(xiàn)在又要接了左相之位……
“是恣娘自己瞧中了他。”安平王嘆了口氣,“少女愛俏,這聶子愷生得好,秋狩時,他隨帝駕出城,恣娘去送我,遠遠的瞧見,就上了心,狩獵歸來后,她侍奉我榻前時常走了神,我細(xì)細(xì)問了才知道這么件事……你也知道我只此一女,想想聶子愷的門第固然低了些,但既然恣娘喜歡他,我也就隨了他的愿,這才在去尋三郎時,恰好遇見,攔下來他商議了此事!”
廣陵王皺了下眉,他是個講究規(guī)矩的人,雖然梁承魏制,風(fēng)氣開放,但女郎先看中了郎君,又到了神思不屬的地步,廣陵王總覺得姬恣太過輕佻了些,但轉(zhuǎn)念一想,安平王就這么一個女兒,偏偏還是庶出,惟恐王妃待薄了她,一向由生母寶姬養(yǎng)著的,那一個寶姬出身卑賤,又能夠養(yǎng)出多規(guī)矩的女郎來?
何況如今當(dāng)著安平王的面,廣陵王也不想多議論侄女的為人,就問:“那聶子愷怎么說?”
“他尚未表態(tài),那牧氏就過來了。”安平王冷笑著道,“如今這門婚事不提也罷——”
廣陵王只當(dāng)他是因在聶元生跟前出了丑,就道:“若是大兄有意,我替大兄去說?”
“不必了。”安平王冷冷道,“醉酒失態(tài),嘿,姑且算是如此罷,我也不是這等氣量狹小之人,只是他明擺著與后妃親近,我又豈能叫恣娘受這個委屈!”
這話里的意思廣陵王聽了出來,肅然道:“大兄,這話不可亂說!”
“我豈能亂說?”安平王嗤笑,“三郎早年許他隨意出入宮闈,蓋因當(dāng)時三郎尚且沒有正式封妃,而且聶子愷也正當(dāng)年少無知的時候,可如今宮中妃嬪漸多,聶子愷至今未婚,若說是守孝,他當(dāng)年為搏孝名,將祖母的一年孝延為三年,到去年的時候也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你說他為什么還不婚配?須知聶慕松去的早,只留他一個遺腹子下來,為此還把爵位讓與了聶家二房,所謂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就沒想過這里頭的關(guān)節(jié)?”
廣陵王正色道:“許是臨沂縣公一時未曾想起的緣故,畢竟臨沂縣公自己也有子嗣要顧,何況聶子愷素在御前,臨沂縣公固然是其叔父,總也不好太過拘束了聶子愷,大兄怕是想多了,三郎雖然喜嬉戲,卻不至于糊涂到這個地步!”
安平王嘆了口氣:“也罷,你不信我倒也不足為奇,畢竟眾口鑠金——只是我說如今宮妃如云,聶子愷不適合再隨意出入宮闈,這一件你覺得如何?”
“此事倒是正理。”廣陵王沉吟道,“畢竟宮闈之地,不說外臣,就是咱們也要避諱的。”
“還有一件可以為證。”安平王慢慢的說道,“最近,聶家可多了許多好東西,更有許多禁中之物,流入當(dāng)鋪……”
“嗯?”
安平王瞇起眼:“二弟還不明白?三郎欲再采選佳麗充實宮闈,宮中的妃嬪焉能不急?所以紛紛賄賂聶子愷……只這一件,我說他與宮妃們走的太近了,可算是冤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