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雷聲不斷激響, 紫金色的魔血不停灑落,刺眼的電閃雷鳴之下,衆人的心情頗爲複雜。
葵羽瞥了一眼被重樓禁錮著還沒死的十位元老, 見他們眸中全部的光彩都已失去, 唯留一片死寂, 不由淡淡說道:“重樓這次下手還真是出乎意料。”
“嗯, 親人、朋友、師徒、血緣, 一網打盡。”滄彬抱著飛蓬,微微一笑:“只要是與這些人有一丁點關係的,無一倖免, 正所謂斬草除根、絕無後患。”
玄霄沉默不語,頻頻向上望著魔尊搖搖欲墜的身影, 眉頭越皺越狠, 雲天青安撫性的拍拍其肩膀。徐挽仙欲言又止, 瑯青若有所思,倒是令狐瀟和雲鈺先按捺不住:“滄彬叔叔、葵羽阿姨, 重樓伯伯這樣,不會…受重傷嗎?”
“九九八十一,這應該是天劫的最高數目了,但是…”青年清朗的聲音難掩擔憂。
雲鈺凝眸道:“已經七十九道了,然而根本沒有其他天劫所給人的, 快要結束的感覺。”
“天劫非天罰。”瑾宸擡眼直視天空, 眼神沒有轉開一點兒, 連看都沒看倒地的三個妖族元老, 哪怕其中有他素來重用的軍師幕僚。
葵羽摸了摸侄子、侄女的頭髮, 滄彬輕輕一嘆:“正是如此,天劫爲飛昇劫數, 天罰卻是由天道自行控制,以因果爲限。”他苦笑了一下:“究竟要被劈多少次,只有重樓和天道知道。”
“不過,你們也不用太擔心。”葵羽揮揮手,緩解了愈發凝滯的氣氛:“天罰是懲罰,可並非是‘死刑’,別看重樓那麼慘的樣子,離極限還遠著呢。”話雖如此,其眉宇間不自覺蹙起:“但他魔魂重傷,已是必然了。畢竟,此番死者太多,其中,無因果牽連的無辜者甚衆。”
雲鈺抿抿脣,忍不住看了還沒醒的飛蓬一眼,令狐瀟更是直接問道:“飛蓬…叔叔…”想到對方的輩分,再看這張嫩臉,著實是彆扭。因此,其語氣艱難的一頓,方問道:“怎麼還沒醒?”
這下子,葵羽、滄彬和瑾宸一起沉默了,他們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巧合的是,正是此刻,天空中一聲巨響,極其閃亮的一道天雷砸下,巨響隨後而起,其中還夾雜微弱的乾咳聲:“咳…咳…咳……”
“嗖!”令狐瀟、雲鈺和玄霄、雲天青一起躥了出去,沒一會兒,重樓臉色蒼白之極,與他們一起走了回來。他從滄彬懷裡接過飛蓬,對擡手給他治傷的葵羽笑了笑,音調低沉的說道:“飛蓬身上有天帝的神力。”他的笑容有些發苦:“我不走,飛蓬絕對醒不了。”
葵羽看了他一眼:“陛下非常不待見你。”
“我知道。”重樓的手臂緊了緊:“當時我留下的時候,曾承諾過三皇,若封印因敵人解開,待麻煩解決,就是我離開之時。”再想到自己不久前承諾過飛蓬,不會離他而去,重樓登時覺得,嘴裡苦味更重了。
滄彬笑彎了腰:“安心吧,重樓,神魔時光無限,早晚會……”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笑得…”話音未落,就被重樓一臉嫌棄的打斷:“跟只狐貍似的,醜死了。”此言一出,葵羽默默的朝後退了幾步,其他人抽了抽嘴角,對滄彬戰將黑著臉一拳錘向魔尊之舉,奇蹟般的絲毫不以爲怪。
不過三兩下,滄彬便被重樓揍了個瓷實,他倒地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你明明重傷了啊!我還動用了千界法則!葵羽剛剛還準我抽調了她的功力!怎麼會輸得這麼快?!”其不可置信的抓撓著頭髮,完全無法接受。
“嗤!”重樓嗤笑一聲,葵羽一邊捂臉,一邊一腳踹向滄彬。原覺得神魔兩族強者高貴冷豔,徐挽仙、瑯青看在眼裡,不禁捂住心口,莫名覺得有什麼碎了個徹底,但魔尊得意的挑挑眉:“忘記和你們說了,因禍得福,我最近心神有進步。”
葵羽微笑臉:“呵呵。”
滄彬更是近乎於咬牙切齒:“恭喜恭喜。”
“好說好說。”重樓對兩位好友的怨懟視若無睹,轉頭看向冷靜又或者說,已經完全木然的玄霄、令狐瀟與雲鈺:“你們三個,回魔界還是繼續在千界歷練?”
玄霄沒說話,雲天青毫不猶豫把師兄往身後一拽,嬉皮笑臉的說道:“魔尊,師兄實力未復、歷練尚缺,不用太心急吧?”
“……”重樓沉默了一會兒:“魔血、鬼血,所欠因果,以兩萬年假期爲償,如何?”
雲天青的眼神一亮,玄霄扯了扯嘴角:“多謝尊上。”他不動聲色的伸出手,將擋在自己前面的師弟向後拖了一個踉蹌,把令狐瀟、雲鈺曬了出來。
“伯伯,我們還有一事想做…”令狐瀟欲言又止。
重樓失笑:“你們想把四兇獸勸入魔界?”雲鈺與令狐瀟一起點點頭,魔尊卻搖首:“他們呀,早年便閒雲野鶴慣了,你們有此心是不錯,可莫要強求。”兩位子侄自是乖巧頷首,重樓又似笑非笑的轉開眼神:“這麼快就要走了?”
“魔尊說笑…”正運轉妖力破開千界壁壘,瑾宸回眸淡淡說道:“我來千界時日不短了。”最後掃了一眼對方懷中的心上人,其眼底劃過一縷悵然若失的情緒,但轉瞬即化爲沉靜的平淡:“待神將恢復記憶、修爲,我會與之一談,問他如何才肯放過,我那幾位被天帝打爲原型的叔伯。”
此言一出,瑾宸只覺心頭一處恍然開朗,似乎是再無希望的癡迷消弭殆盡,又好像是遵循本心、不再執迷不悟的清澈。師尊答應出面,讓自己留于飛蓬身邊的那一刻,脣角意味深長的笑意莫名印入眼簾,可這一次,自己透徹了其意。
相遇慢了一大步,用心亦遠不如情敵,既如此,談何繼續奢望?瑾宸脣畔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頭也不回的走出千界,只留下一言:“至於魔尊你,天罰反噬、魔魂重創之傷,焉能長久壓制?還是早點閉關爲上。”
“呵!”重樓冷冷一笑,並未回答什麼,反而看向被舍下的十位元老:“你們,還有什麼要說?”但回答魔尊的,是一片失去生機的空洞死寂。對此,其難免有些感嘆,重樓反倒是平靜無波道:“本座還以爲,你們能堅持久一點呢。”
他拂袖一道寒芒,鮮血瀰漫開來,將身下的土地染得紅褐一片。衆人能清晰的感受到,隨著鮮血流逝的,還有十位元老級別強者的全部生機,甚至是魂魄。劇烈的痛楚令他們終於有了反應,可所有的顫抖和掙扎,終究只能發出微弱的“咯咯”聲,連手指的抓撓都越發無力。
良久,所有的一切盡皆平息,葵羽和滄彬深深呼出一口氣:“大恩不言謝。”
“咳咳。”重樓嘴角再次滲出血絲,他擡手阻止了玄霄輸入魔力的行爲:“沒事兒,本座還能撐著回到魔界……”
其言還沒說完,便被打斷:“魔尊…”剛剛不知何時跑到了角落裡,徐挽仙此刻又拉著瑯青跑了回來:“我爹爹讓我轉告一聲,你恢復原身之時,千界外被他聯手女魃公主、嬴政鬼君封閉,除那一瞬正盯著千界此處之人,應該少有他界強者,直接看見你變身之事。”
“多謝了。”重樓的眼神一凜,精芒一閃而逝:“玄霄,你和溪風、青竹聯繫一下,將本座此番千界所行之事,找個藉口掩飾一下,擺平。”
他微微一笑道:“當然,這特指對各族普通大衆,至於各界高層,遮遮掩掩流露些痕跡,讓他們自己去查即可。”自己查到的,還有少數親眼目睹的,這零零總總被揭露的真相,總比直接告訴他們,來得更記憶深刻,足以引以爲戒。
玄霄默默爲這些人默哀了一瞬間:“是。”他與雲天青走到一邊,拿出跨界的傳訊器,將發生之事告知了魔尊的左膀右臂。溪風、青竹連帶睿安,在震驚懵逼過後,皆猛地跳起來,飛速的開始佈局。
“千界法則很可能進化。”再說重樓,適才耗盡魔力把十位元老當做補品,滋潤了整個千界,他壓下再次暴起的魂魄傷勢,轉頭對面露擔憂的兩位好友勉力微笑:“你們兩個,平分千界法則之力,當能再進一步,待飛蓬飛昇,便也閉關吧。”
葵羽、滄彬輕輕點頭,不約而同道:“你該回魔界了。”
現場沉寂了頃刻,見重樓垂眸靜靜看著飛蓬,葵羽肅容一嘆:“重樓,你傷勢要壓不住了,再不抓緊時間,豈非容易錯過飛蓬接下來的重修歷程?”
“之前,飛蓬算過一卦。”掃了一眼自覺遠離此處的其他人,重樓苦笑了起來:“血流成河、勞燕分飛,他算得真準,對不對?”滄彬和葵羽緘默無言,重樓不自覺把飛蓬抱得更緊:“我想,你們也發現了,飛蓬現在的性格,和以前不太一樣。”
見兩位好友齊齊頷首,重樓微微嘆氣:“他占卜過後,第一反應是要我承諾,不會恢復記憶,就離他而去。但我,明顯要失約了,你們說,他會不會很生氣?”
“陛下坑也就能坑現在而已。”滄彬乾咳一聲:“飛蓬恢復記憶,只會更心疼你,不是嗎?”
重樓斜睨了他一眼:“誰在乎這個了!我是說,飛蓬會生氣,更會傷心。”說著說著,他眉頭又皺起:“飛蓬這次是被寵著長大,偏生如今神果一族在千界的情況…再加上,之前歷練他也經歷過背叛,更沒安全感了……”
“你!夠!了!”葵羽磨牙打斷了重樓之言,粗暴的吼道:“你在我們兩個單身狗面前秀恩愛,道不道德!”
重樓沉默了一瞬間,語重心長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少去和人族學,他們這形容詞太不友好了。”
於是,一刻鐘不到,不遠處的諸人便看見,千界發展更進一步後,天魔女和首席戰將的首次聯手,就是把魔尊給排斥了出去,原地徒留一句悲憤的怒吼:“我還沒給飛蓬留言呢啊!你們兩個過河拆橋的混蛋!”對此,衆人心中毫無同情,還有點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