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扔給李欣這個燙手山芋扔得順手,李欣卻也推拒不得。按說找兒媳婦兒就是朱氏自己個兒的事情,可要拜托她相看人,她不應,就是她不會做人。
搞得簡單點兒,朱氏完全可以找了桃子大娘幫忙看人說合。可朱氏好似就信不過李大娘似的,偏要自己看。自己看不中吧,這苦差事還就要分攬到侄女身上去。
真當她手上拿著荷花村每戶人家適齡姑娘的信息資料不成?
李欣嘆了口氣,對杏兒攤了攤手:“沒法子,事兒攬到我身上來了,到底要把面子做足。”
“你那堂弟……好像聽你說過。”杏兒想了想問:“是不是你說性子靦腆的那個?”
李欣便點了點頭。
杏兒恍然,“哦”了一聲道:“我有那個印象……倒也的確,要是性子不大放得開,怕是有姑娘的人家也不大看得起他。”
李欣聳了聳肩:“所以這差事不就讓我分攤了些嗎?”
杏兒笑著說道:“能者多勞嘛。”
當晚阿荷沒有回來,大妞二妞顯得有些焦躁不安。雖然阿荷給兩個女兒交代過她去鎮上可能會住一夜,小女娃年紀小,到底是離不開親娘,白日玩兒得盡興了,晚上便開始想娘了。
李欣和阿妹好不容易哄著大妞二妞睡著了,讓阿妹陪她侄女兒睡,走回自己屋去的時候卻看到已經持續很長時間習慣在山林里邊兒睡覺的二黑竟然回來了。
院子里邊兒倒也不是黑得看不見影子,二黑四爪刨地的聲音李欣還是聽得見的。許是二黑也察覺到了李欣的靠近,對著李欣方向叫了一聲。
“二黑怎么回來睡了?今兒這么乖?”
李欣笑了下。走到二黑邊上去伸手撫了撫它毛茸茸的腦袋,覺得手上濕漉漉的,估計是山林間的霧水。
二黑埋著頭,低聲嗷嗚了一下。繞著李欣轉了兩圈,然后老老實實地窩進它的狗窩里邊兒。
進了屋,關文正倚在床頭。手里邊兒拿著一本小冊子在看。關文認識些許字,但要看書是不成的,他手上的小冊子是老師傅給他看的樣式圖。
聽到門開的聲音,關文直了直身笑道:“我剛才好像聽到二黑的叫聲了。”
“可不是它的叫聲嗎?”李欣笑道,湊到架子上邊兒擱著的水盆就著洗臉剩下的溫水洗了個手,擦干后甩了甩膀子,脫了鞋上了床。讓關文給她揉揉肩膀。
第二日清早李欣起身,端了水去倒,卻覺得這水好像有什么味道,低下頭去聞,察覺似乎是腥臭味。
但盆到底是木盆。水裝進去也看不到出來顏色。如今盆里的水還被她倒掉了,混在泥土里邊兒更加看不出顏色來。
李欣想了想,覺得那應該是二黑身上的氣味。
倒也沒有多想。
可是她忽略了,二黑雖然常在山林里玩耍,她也很少見過二黑洗澡,但二黑身上的氣味從來沒有那么大過——至少不會大到昨晚摸了它一下洗了手,今日倒水的時候還能有氣味。
所以直到刁老妖瘸著腿怒氣沖沖地上了坡來叫罵,李欣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刁老妖腿上綁著繃帶,拄著拐杖。身邊兒扶著他的是他老娘刁大娘。他身后還跟了兩個李欣不認識的年輕娃子,看上去流里流氣的,想來是跟著刁老妖混的村中小混混。
雖然關文和關武不在這邊兒,但老師傅帶著人還是在這邊兒開工的,所以李欣也不覺得自己是羸弱婦人,心里有點兒底氣。見刁老妖二話不說就開始罵,頓時也回話道:“你有什么事能不能先說清楚?現在在這兒罵是什么意思?我還不知道你到底想罵什么呢!”
關明看著刁老妖心虛,李欣卻是一點兒不心虛。刁老妖在她眼里就跟猴半仙是一個檔次的人,不惹她,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惹了她,李欣也不怕。再怎么樣,如今關文是不會再束手束腳的了,要是刁老妖說什么做什么惹了他不快,難保不會像打猴半仙那樣把刁老妖也打一頓——如果關文也不想再顧及關明的話。
刁老妖指著自己的腿,抬著下巴沖著李欣吼:“啥要說清楚?還要說清楚啥?你沒長眼睛看不到啊!你家里邊兒那畜生呢?那畜生給我拉出來!”
李欣皺眉,心里暗道,你自己是畜生還罵你同類。
緩了緩氣,李欣才問:“你到底來這邊兒干嘛的?”
五跳在一邊兒說道:“刁老哥,你這腿是咋的?難不成跌了跤想賴到關大嫂身上去?”
“放你娘的狗屁!”刁老妖惡狠狠地瞪著五跳:“小毛孩子,下邊兒毛還沒長齊,就知道護女人了?”
老師傅不悅地皺起眉:“刁家小子,你說話注意著些,別啥糞啊屎的都往外噴。”
刁老妖鼓著眼,瞪著出來說話的老師傅,沖沖的樣子似是要耍橫。刁大娘拉了他一下,不贊同地橫了他兩眼,站出來面對李欣,口氣倒還算客氣,說:“我說關大家的,你這也看到了,我兒子這腿……”刁大娘似是想抬了刁老妖的腿給李欣看,只是動作上有些生疏,所以不小心地扯著了刁老妖的肉,引得刁老妖頓時嗷嗷叫了起來。
五跳便立即嗤了一聲:“還男人呢,叫得那樣兒……”
刁老妖立馬沖五跳罵道:“狗崽子你他娘的再說一句?”
“哎呀,跟狗崽子都能對得上話,刁老哥你這是聽得懂狗語?”
“你他娘的……”
“被咬了還不老實!”刁大娘不待刁老妖罵回去,伸手就擰了他一下,喝令他道:“閉嘴!”
刁老妖平時并不怕他娘。只是當著這么些人的面,失面子是小,要是讓大家瞧見他跟他娘對罵什么的,那才是面對著外人自己個兒窩里反。當即就氣悶地狠盯著五跳,倒也不再說話。
刁大娘抬了刁老妖的腿起來,說:“關大家的。你瞅瞅這傷……”
李欣瞥了一眼,心道,他傷就傷了,還能是我咬的?
卻又不知怎么的,想起昨晚上回來了的二黑,以及她摸了二黑的頭后洗手,今日倒水聞到的血腥味……隨即心里便“咯噔”一下。朝刁老妖的腿上看去。
但是那腿如今包得好好的,李欣也看不到傷口是什么模樣。
刁大娘舔了舔唇說:“關大家的,這傷……是你家的狗咬的……”
李欣頓時倒吸了一口氣——難不成真給她猜中了?
“你家那狗畜生呢!”刁老妖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馬上給老子捉了來給我打殺了!湊夠一頓還能好好吃一頓狗肉!還有,我這傷可是花了不少錢去醫治的,那藥費診費的。你們可別想賴!”
“笑話,你說是我大嫂家的狗咬的那就是我大嫂家的狗咬的?你沒當場逮住,這會兒瘸著個腿就說要我大嫂負責,還藥費診費要吃狗肉的,單憑你一張嘴,誰信!”
卻是杏兒挎著籃子從小徑上過來,中氣十足地沖刁老妖吼了一句。
杏兒如今是個孕婦,身體體質發生了變化,本來她性子一向是很好的。但架不住懷了孩子,心態上就煩躁了起來,火氣甚大。刁老妖這算是裝在了槍口上。
“喲呵,這不是那誰嘛……關武那新媳婦兒?這咋的,還懷上娃子了,喲喲。瞧這小肚子挺得……”
他身后那兩個年輕混混頓時附和著賊笑了起來。
刁老妖這會兒居然還有心思跟杏兒調笑。
杏兒冷笑了一聲:“是啊,我這孩子那可是光明正大關武的種,刁老妖,你那閨女可當真是你的了?別認錯了到時候發現是幫別人養閨女。”
杏兒幾步走到李欣邊兒上,拉了拉李欣的手,極快地跟她說看一句:“別認這事兒。”
隨即對著刁老妖冷哼一聲:“甭跟我廢話,說是我大嫂家的狗咬的你,你也拿點兒讓人信服的證據出來。空口白牙,誰信你這一張嘴說的話?”
刁大娘頓時急了,“關二家的,我也是親眼瞅著……”
“哎喲不是我說刁大娘,平時你是老實巴交的人,但難保為了包庇你兒子說胡話。我且問你,刁老妖什么啥時候被咬的?”
刁大娘忙道:“就昨晚上。”
“昨晚上?”杏兒便笑了聲:“大晚上的,大娘你也看得見?”
“這……”刁大娘頓時遲疑著,說:“他被咬了以后回來跟我說的,就說是關大家的狗咬的……”
“看,這不就是刁老妖自說自話嗎?”
杏兒攤了攤手,刁老妖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刁大娘:“你腦子里頭是漿糊啊!”
說著便撥開刁大娘,沒好氣地沖杏兒道:“你個婆娘閃開點兒,這有你什么事兒?你大嫂還沒說話你倒是拽起來了!”
杏兒挑了挑眉,悄悄拉了拉李欣。
這是示意她記著剛才她說的話。
李欣很是不想跟刁老妖打交道,她也實在拿不準到底是不是二黑咬了刁老妖。種種跡象表明的確是二黑咬的,但是李欣又不想承認——二黑跟她已經有大半年多的日子了,還從來沒有真的咬傷過人。雖然外貌兇狠,但是李欣覺得二黑還是一種性情溫和的狗類。
而現在刁老妖竟然指證它,說它咬傷了他。
還說要吃狗肉?
李欣頓時氣怒地看向刁老妖:“這天氣越發熱了,刁老妖,想吃狗肉也不怕火沖得厲害,兩管鼻子冒鼻血冒得止不住?當心肝火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