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工業化標準制造的粒化火藥在費城和南方都獲得了良好的反應,訂單紛至沓來,特別是礦山火藥獲得了最多的訂單,疑惑的弗里茲一番打聽之后才知道原來去肯塔基開荒的人是最大的客戶,他們過去要清除土地里邊那些上百年巨樹的樹樁得花很多力氣,現在只要鉆一個孔點上一支“雪松雪茄”,轟隆一聲之后樹樁變的四分五裂,埋在土里的部分也不再牢牢抓住泥土,清理起來非常容易。
完全出乎弗里茲預料的市場反饋,讓他不得不委托賓州商人四處收購能制造速燃木炭的那幾種果樹枝干,需求之旺盛大到連導火索用的緩燃火藥都需要安排正式生產,只好向鑄炮廠又緊急下了兩套碾輪設備的訂單。
搭著礦山火藥熱銷的便車,槍用火藥在南方特別是肯塔基地區的銷售也變得非常紅火,幾乎隔天就會有商船泊在錯位河的碼頭上裝運一桶桶的火藥和一箱箱的礦山火藥。
人力吃緊的弗里茲只好向米爾福德人求援,雇傭男人來搬運晾曬火藥,雇傭女人和孩子操作導火索制造機和礦山火藥筒卷制機,有弗里茲趕制出來的各種模具幫助,從她們手里包裝出來每支藥筒都是分毫不差。
但跟有合約捏在弗里茲手里的法國移民不一樣,這些臨時招募的工人隨時一副懶散模樣,一旦你說話我不愛聽我就不干了,每天都能讓弗里茲查出幾樣事故隱患,那是真急得人掉頭發啊,人家一副我自己的命我都無所謂來打工不過是掙點花衣裳錢的疲懶樣子,弗里茲是真拿他們沒轍,回家跟老布雷頓商量:“要不我們也雇傭黑人吧?”
在船上那么久,弗里茲感覺除了愛占便宜、耍小聰明之外黑人干起活來也不差的,要不然亨利.福特怎么能招那么多黑人去底特律造汽車。
老布雷頓歪了歪嘴“你想的是從南方雇傭黑人?還是別打那種主意,一旦發生意外死傷一個壯年黑人就是三四百美元的身價,太貴!你還是去費城或者紐約招新移民吧,那要便宜的多!”
“我頭痛的就是這個,你看我們這里管理條條框框的限制那么多,普通移民來去自由等他們賺到錢肯定不想繼續在這干。我又不能像那兩家人一樣靠著船費的限制控制他們!”
“你這傻瓜就是當不好家,我告訴你怎樣做吧,你招來工人給他們高薪水,但是不能把錢一下子全發給他們,把超過普通人收入的錢幫他們存進你最近在搗鼓的那個什么水手儲蓄銀行,等到他們干滿五年或者十年錢才能提出來,照樣付他們利息,沒了錢你看他們還跑不跑,你要不這么干連那兩家人都指不定什么時候跟你說au revoir(法語再見)!”老布雷頓鼻子一哼,就拋出一條主意。
弗里茲一琢磨還真是這個道理,維奈特和布里埃納家的忠誠是在自己一番威逼利誘下建立起來的,并不牢固,不早做預防真有可能人家半年后覺得錢已經掙的夠花,懶得每天聽你啰嗦,要船費不是嗎,先生這是坐船的錢你拿去,先生你是個大好人。(火藥廠工人是高工資,例如1804年杜邦火藥廠普通工人的日薪是1.25美元,領班1.5美元,工頭1.75美元)
乘著這第一個月的薪水還沒發下去早點把新規矩立起來,后面招進來的移民就照此辦理,會不會有人不愿意呢,肯定是不愿意的多啦,但是總有人需要錢沒有選擇,反正現在美國又沒有勞動法最后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盡管現在工場已經沒有生存危機,那些從美第奇和水手儲蓄銀行名下挪來的流動資金很快就能還回去,但弗里茲還是很苦惱,因為陸軍一直沒向自己下訂單。
沒有來自軍方的訂單,自己怎么能算是國防不可缺少的供應商呢!
1794年的新年眼看就要到了,弗里茲總算趕在離開之前理順工人的薪水配置,兩家法國移民成為新規矩的首批犧牲品,他們只能拿到十五美元的月薪,弗里茲許諾的高薪水其他部分都變成水手儲蓄銀行里的一行數字,五年合約期滿后他們才能從銀行中拿到全額工資,對弗里茲來說這樣做心理上沒有什么負擔,因為后世某些地區來的企業也很喜歡搞這一套。
那些米爾福德的居民工場里只留下幾個老實聽招呼的,其他人都逐漸被從費城招來的新移民替換掉,里邊有兩個自由黑人,這回老布雷頓沒有反對,自由嘛就意味著賠錢的時候以普通人的價錢來撫恤就好了。
費城經歷這次瘟疫之后元氣大傷,僅有四萬五千人的城市就被病魔奪去五千多人的生命,還有一萬五千多人逃散在外,剩下的人都是沒錢跑路只能看命。但浩劫之后也有正面的影響,國務卿杰斐遜要求的改變城市環境衛生創造清潔生活環境的主張正在被逐項實施,那些到了夏天滋生蚊蟲臭水橫流的溝渠污穢的池塘都在整治中一個個消失了,幾年后費城還將建起公用供水系統,或者叫自來水,雖然比起羅馬時代已經晚了兩千多年,但在新大陸這還是頭一遭。
費城的慘痛教訓也影響到美國其他城市,比如巴爾的摩也進行了衛生環境大整治,街道上的馬糞、穢物現在都被沖洗的干干凈凈,讓弗里茲一時間都有些不習慣了。
潘恩寫來的信里說到碾輪加工進度時提到最近會有軍方的大人物來觀看鑄炮廠新鑄的火炮試射,對弗里茲來說這是一個難得的露臉機會,后邊的貨運馬車上裝著八桶炮用火藥,經過測試一致性完全沒有問題,這番能不能出頭就看它們的表現了。(每桶25磅小桶裝的火藥)
鑄炮廠可以設在城市附近,試炮這么擾民的活動卻不能不換個地方,尤其是這次試放新鑄的海軍九磅炮,靶場地廣人稀或者干脆荒無人煙才好,信里提到一個地名對弗里茲來說是如雷貫耳-阿伯丁。
然而弗里茲這回不是直接去靶場,他一把拖住才下班的潘恩,“試驗的規則是什么?你有沒有打聽清楚,要是做手腳會不會反而惹惱大人物?”
“我建議到時候您就不要做什么手腳了,作為一個商人你不是應該鼓唇弄舌去說服他們嗎,你的產品既然用在火槍上效果是那么的好,那么裝進大炮里邊應該也是同樣表現優良才對呀。”林奇.潘恩不以為然的說。(潘恩說的不對,槍用火藥和炮用火藥是不一樣的)
“那好吧,你比我還有信心,那么能告訴我到時候都有誰會出席嗎?”弗里茲還不死心,總想多得到些有用信息。
“這就無可奉告了,我只是個小小的鑄炮技師,即使我知道規則也不允許我講出來。”潘恩行了個禮,閉口不談。
“我光憑唇舌有什么用,那八桶火藥你得讓我有機會運進去試放給別人看下吧,你告訴我需要找誰也行。”
這次潘恩沒再推辭,他寫下一個名字和地址,對折之后遞給弗里茲,“恕我直言,成為軍方的供應商會有很多的不自由,您真的考慮清楚了嗎?”
弗里茲考慮的非常清楚,否則他直接就考慮制鏡了。
阿伯丁離巴爾的摩還很遠,弗里茲需要再雇一次船,通過艾略特和戴恩兩人的關系一番活動后總算弄到了觀摩的通行證,沒錯觀摩軍隊演習這種事情平常在上流社會中也是難得的打發時間的愉樂活動,沒有軍隊演習時候人家自己扮騎士玩都可以呢。
遠遠的就看到靶場上擺著三門火炮,一門六磅炮,兩門九磅炮,沒有什么新式武器所以這也是本次試射可以向公眾開放的原因吧。
弗里茲遠遠的打量著前排的大人物,不意間瞥到一個似曾相識的人,最近好像還和自己說過話,暗暗回想之后心里有了計較,于是趕緊找來格雷格候著,自己匆匆寫好一封信指點他交給那位先生。
那位先生是哪位先生呢?不知道名字和頭銜,能冒冒失失的走上前去嗎,衛兵站在那邊可不是擺樣子的。
這難不倒格雷格,他剛才就正和一群小聽差在一邊玩,遠航歸來的他口袋里多的是各種孩童眼里的稀奇寶貝,這會裝出沮喪的樣子走過去,自然有人招呼他,“你怎么啦,布蘭頓?”
“我把主人寫的信上面抬頭弄花了,現在不知道該送給第一排的誰。”
“這好辦,前排的貴賓我們都認識,你描述一下特征我們就知道是誰了,”另一個孩子說。
“是第一排左邊的一位老紳士,上個月我們還見過面。”
“啊,左邊穿軍服的那位是諾克斯部長,還有一位老紳士是奧布萊特.伊頓先生,你說的是他吧,他是個做對英國進出口的商人和貴格,快去送信吧,回來我們繼續……”
送信的問題就這樣解決了,順便弗里茲也知道這位有一面之緣的老者是何許人也,哎,如果是貴格說不定還能蹭下赫爾曼的關系呢。
信上弗里茲是這樣寫的:
尊敬的先生:特拉華雪松溪火藥廠希望有這個榮幸為這次火炮演試捐贈兩百磅優質法式火藥,請尊駕轉告將軍閣下。
一名愛國者_弗里茲.薩瓦蘭
伊頓先生看罷回頭掃了一眼,又轉過頭去,弗里茲心里一下子落了空。
火炮演示從六磅炮開始,雖然呯呯打的很熱鬧,但弗里茲這樣的行家看得出來咖啡沫子一樣的美國造火藥根本就燃燒不完全,從炮口噴出來的渣子很多,火星在地面上到處濺,一連放了幾炮都這樣,大概因為六磅炮是作陪客的關系就只能吃粗糧吧。
等到海軍九磅炮開始操演就完全是另一個樣子,只見炮手小心的取出袋子裝好的發射藥塞進炮口,再放進木塞推進彈丸,一聲震天巨響火炮連炮座一起都后退幾英尺,海軍大口徑火炮威力就是這么恐怖,周圍的人也興奮的議論起來,這才像是個大炮的樣子嘛。(講真九磅不算大口徑,但請注意下時間背景)
弗里茲估計這是使用的進口英國火藥,明知道英國在支持西北地區的原住民進行戰爭和抓捕前往法國的美國商船,可是美軍還要繼續依賴從英國進口的火藥才能作戰,什么叫弱國無外交,哎,就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另一門九磅炮也裝填好放了一炮,然后炮手們就開始收拾準備擦洗炮膛,這就沒啦?
弗里茲瞥見伊頓和諾克斯將軍正在聊著什么,將軍轉頭掃了自己一眼,有戲,立刻像被打了一針強心針一樣心跳加速奮力向前擠去。
將軍向衛兵招了下手讓弗里茲上前,他是現在的美軍戰爭部長相當于后世的國防部長,看到他打量自己弗里茲趕緊摘下帽子握在胸前,挺胸但微微低頭。
“你這么年輕,火藥是誰造的呢?”
年齡總是一個大問題啊,弗里茲毫不猶豫的說:“是我從法國請回來的工匠造的,采用了最新的法國技術,是優質的粒化火藥。”
“哦?!”諾克斯部長有了興趣,命人取來火藥樣品仔細端詳。
“以前在火炮上使用過嗎?”他狐疑的問道,軍國重器質量問題馬虎不得,他也不能下決斷,哪怕是六磅火炮對此時的美軍來說依然是貴重的,全國都湊不出兩百門來。
“部長先生,鄙廠生產的槍用火藥一直使用的很好,極為受歡迎,如果您擔心炮用火藥有問題可以讓六磅炮炮手先減裝藥試射幾次,這樣就清楚了。”找不到火炮試驗,因此沒有試驗記錄是雪松溪火藥的軟肋,弗里茲當然無法回避,但幸好他比大多數當代美國人都懂。
“可以這樣嗎?去找個炮手問一問。”諾克斯后半句是朝著他身邊軍官說的。
減裝藥發射當然可行,炮手看過藥粒之后給了正面的回答,于是炮班又忙碌起來,裝填好之后轟的就是一炮,然后一炮又一炮,一連發射了六炮,炮手報告說火藥表現正常請求按正常裝藥量試射。
弗里茲忍不住插嘴,“請稍等一下吧,火炮連續發射過熱只怕會對結果有什么影響”,他這么提出意見之后將軍和軍官都以看妖怪的眼神看著他,噢,又忘記藏拙了!
好在炮手需要做的工作很多,比如稱量發射藥,揀回炮彈什么的,這一耽擱炮身也冷卻的差不多了。
炮兵軍官讓人搬來一塊木板靶,放在一千英尺的距離上,看見這回有打靶的戲碼觀眾們興奮極了!
“六磅炮,全裝藥,目標一千英尺,放!”一聲轟鳴,火炮猛的后座,只見彈丸從距靶板十幾英尺的地方掠過,撲的一下撞在泥地上又高高彈起。
“火炮調整……”再次開炮更接近了,只是可惜沒有上靶,那炮手表現的比弗里茲還遺憾,火炮復位后他又迫不及待地開了一炮。
這一發命中了,折斷的木板四處橫飛,可是炮手并不滿足,他請求再發射兩發,這兩次仍然命中,就是略微有些偏,但弗里茲感到非常滿意,這樣的結果已經足夠說明問題。
“將軍閣下,請允許我為這次精彩的試射向炮手祝賀,他真是個了不起的神炮手!”
“好了,你的小把戲還是先收起來吧,我也向你祝賀,這樣精良的火藥真不敢相信居然是從特拉華的窮鄉僻壤制造出來的,你該不是用調過包的進口火藥哄我吧!”
“將軍,你這樣不止是懷疑了我,也在懷疑您的部下不可信任,這些火藥都經過他們檢查,火藥看起來雖然一樣,行家還是能夠清楚的分辨它們的區別。”(工業化生產的產品都帶有各自工廠的特征,如同指紋,雪松溪火藥的壓縮硬化粒狀這些特點就是它的指紋)
諾克斯將軍轉頭看去,炮手和軍官都點頭認同。
“有趣的小子,那么我回頭就讓陸軍槍用和炮用都先各訂購一千磅試用,好好干,你可不要讓我失望!”
兩千磅的軍品訂單對弗里茲來說意味著零的突破,和軍隊動輒幾萬、幾十萬磅的采購量相比連個跳蚤腿都算不上,但這是弗里茲正式讓自己得到主流社會的肯定,以后他可以更加大大方方的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上一行字:愛國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