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樹像是忘了車里還有我這號人一樣,上樓后好一會也不見下來,我呆不住,悻悻地下了車。鬼使神差地進了他們的辦公樓,照著樓層指示牌摸到了他的辦公室。
我曾跟著老爺子去過江氏總部,被那里的富麗堂皇深深震憾。但當我推開這個辦公室的門時,極大的落差同樣震憾到了我。與江氏總部相比,這里的每一物都顯得樸實無華,辦公室面積也縮小了不止一半。很難想像江樹是如何摒棄過往的優渥,長期待在這里。
雖是簡樸,可有一點沒變,這個辦公室里依然有一間洗浴用房和一間休息用房。此時水聲正從洗沐房里傳來,江樹正在里頭洗澡。
聽著水聲,我不由自主地聯想到早晨的那一幕,臉上微微一紅,正欲離開辦公室時,他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我心一摒,下意識地走近過去,屏幕上跳動著的果然還是蘇瑗兩個字。我的腦海里冒出一個念頭接起來,徹底打擊蘇瑗一次。可當我猶豫著伸手時,她陡然掛斷了電話,成了未接來電。
我內心即有錯過機會的遺憾,又有無需面對的輕松,正松著一口氣,一條信息突然一閃,我眼尖地看到前幾個字“晚上我有激,情戲,你不來我……”因為手機設定的原因,信息后面的內容沒有顯示出來。但我卻不難猜想,蘇瑗說的不是‘你不來我就拍了’,就是‘你不來我就等著你來了再拍’。不管是哪一種,江樹今晚的去向,都將決定蘇瑗在他心中的份量。
我心頭像壓下了一塊石頭,恨不得晚上立馬到來,又恨不得晚上永遠不要來。正糾結著,洗浴室里的水聲已停了,我忙跑到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佯裝無事地坐好。
江樹裹著浴巾出來,看到我,絲毫不意外。
“舍得下車了?”他笑了下,轉進休息室換衣服。
我嗯嗯兩聲,等到他換好衣服出來,習慣性地拿起手機時。我忙走上前替他整了整衣領,腦袋一熱,假裝鎮定地說道:“江樹,晚上我們去看電影吧,最新上映的美國大片。”
江樹驚疑地看了下我,撇嘴笑了笑:“天氣預報上說今天夜里有雨。”
“有雨怕什么,我們帶傘。”
江樹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我盡量安排。”
我略微放下心來,又怕他一會看到手機會改變主意,不由又加重了必要他過來的砝碼,說道:“看完電影,我們就一起回家吧。”
江樹怔了下,忽地勾唇一笑,伸手攬過我,顧不上我一身邋遢,與我親吻。
從工廠出來,我一顆心七上八下,即害怕江樹最終的選擇并不是我,又暗自給自己打氣,他會選我。糾結著回到家洗了個澡,又狠下心跑去商場挑了條連衣裙。
中午江樹給我發來了信息,說下午有會要開可能要晚到一會,讓我先買票。
我郁郁的心思在這條短信之后,隨即撥云見日,猶踩在云端一般,有種飄然的幸福。或許在江樹的心里,做比說更具有實際意義,這一次,他在用行動告訴我,他選擇的是我。
我不覺膨脹起來,對著大街上蘇瑗的代言頭像高傲地笑,然后神氣十足地轉身。
回到家我將自己拾掇得精致鮮亮,在度秒如年中熬到下午六點,出門時碰上楊壙下班回來,他看我打扮一新,不恥地斜了我一眼,問我上哪去。
我好心情地告訴他看電影,然后扭著腰肢開心出門。
到達電影院才發現看大片的人真不少,可以買的場次也已到了九點之后。我買好票,拍了個票照發給江樹。不一會,他便來了電話。
我興奮地接起,他卻猶豫了一下才問道:“電影院里人多嗎?”
“挺多的。不過我選的這個場次也還算好,看完正好回家睡覺。”我強壓下心頭升起的不好預感回道。
“我這邊會議可能還要再晚點……”
“沒有關系!我等你,要不行我把票退了買其他場次。”我忙打斷,生怕聽到他說不來。
江樹遲疑了一下,我感覺到他的聲音就要傳來,心早已慌亂,口齒不清地搶先道:“要不午夜場也行。”
“楊淇……”江樹隔著電話叫我,聲音十分溫柔,我除了聽出濃濃的歉意,甚至還有淡淡的疼惜。
我隱約知道他想跟我說的是什么,但卻任性倔強不甘心地又一次將他打斷:“我在這里等你,你有事就先去辦。”
“晚上會下雨,你帶傘了嗎?”他突然問。
我點點頭:“帶了。”
他似乎放心了下來,語氣不再沉悶:“那好,我辦完事就來。”
我陡然輕松地笑了下,說:“好。”
掛下電話,我努力保持好的心情,不往壞里去想。因為中午他才給我發過短信,他一定是在決定了不去管蘇瑗的情況下才會給我承諾,或許他真的有事耽擱了。我捏著票坐在售票廳的坐椅上,看手機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等到電影將開場便去退票,換一下場。可當下一場將開始時,江樹并沒有出現,我不甘心地退票再換下一場,如此反復,最后到了午夜場,票價打了折,江樹依然沒有出現。
大廳里的人越來越少,外頭不知何時下起了雨來,夜風夾雜著雨絲透過大廳敞開的門,吹得人心頭不住發冷。
我第五次退掉手中的票,買下影院的最后一場。開場時,我獨自走進放映廳,上百人的空座位,只有我一人。我戴上3d眼鏡麻木地看著屏幕上的汽車囂張地變身,思維卻不知飄向了何處。
過半場時,有人在我身邊坐下,我從怔懵中回神,看到的卻是另一張臉。
鐘魚拿掉我的眼鏡,手指在我眼眶下一下下揩抹,撇了撇嘴角笑道:“看這種片子,怎么也能哭成這樣?”
“我哭了嗎?”我眨眨眼,驚訝地問。
他點點頭,拉過我的手:“別看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我茫然地跟著他起身,坐上他開來的車在雨夜里去向未知的地方。一個多小時后,車子停在了郊外的一座廢棄工廠前,鐘魚撐著雨傘等我下車。
我問:“來這干嘛?”
他笑著回道:“這里頭有人在拍戲,想讓你參觀一下。”
我一震,猛地后退,搖頭堅定道:“我不想看。送我回家!”
鐘魚狠一用力將我從車上拖下,怒道:“你在怕什么?來都來了,為什么不看?”
“沒有為什么,我就是不要看,不想看!你放開我。”我大聲求道,眼淚混合雨滴簌簌往下流。
鐘魚干脆丟開雨傘,拖著我往前行,泥濘的路上,蹭出一行我不愿邁出的狼狽腳印。我一手抱住了鐘魚的大腿,罵道:“鐘魚你混蛋……,我是你表嫂,我不想看……”
鐘魚僵了一下,蹲下身來撥開我的手吼道:“你給我記住了,我再不要聽到這兩個字!”
我無力地跌坐在地,渾身早已被雨淋透,望著同樣濕透滿身戾氣的他卻不由得笑了。
“你不想聽到這兩個字?你以為你現在是在拯救我嗎?你忘了最初是誰將我拋棄?同樣的雨夜,我等了誰多久?”我仰著頭問他。
鐘魚像被棍子狠擊了一下,一身戾氣瞬間散盡,眼里神色復雜。
我掙扎著站起來,光鮮亮麗的一身此時已是狼狽不已,我沖鐘魚慘笑著怒道:“你以為你是誰?你有什么資格帶我來這里?讓我看不想看到的東西?你并不比江樹高尚多少,你們都一個樣,你為了你的錢,他為了他的女人,你們都可以將我拋棄……”
我怒不可竭地向他控訴,像是喝醉了一樣又哭又笑。鐘魚眼里的復雜神色漸漸退去,到后來只剩一種憐惜。
我哭到累了,他將我摟在懷里,貼著我的耳朵動容說道:“氧氣,給我次機會,我一定好好愛你。”
我搖著頭,碰撞著他的臉:“晚了,鐘魚,我愛上江樹了。”
“忘了他,忘了他。我們重新來過。”鐘魚捧著我的臉,用力搖晃。
“我忘不掉……”我哭道。
“你一定忘得掉!”
鐘魚說著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拖著我繼續往前,野蠻到不容我退縮。我被他頂到破碎的窗戶下,里頭的燈光刺得我雙眼發白。我本能地閉地上眼睛,卻聽到里頭熟悉的聲音。
“還要多少結束?”江樹語氣不耐地問一旁的工作人員。
對方小心恭敬地回答道:“再有一個鏡頭就好。”
“還有一個鏡頭?你們到底要拍幾個?給我快點!當時拿劇本時不是說沒有這種戲嗎?”
“是是是,只是蘇瑗表現力太好,我們臨時決定加的。江總不好意思,等到電影大賣,您也能分成不是。”
“誰稀罕,快點拍!”
“聽到了嗎?”鐘魚的聲音如同魔咒。
我緩緩睜開眼睛,適應光線之后,看到江樹立在拍攝的機器旁。他背著雙手,表情陰鶩,生冷的氣場讓周圍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機器圍著做戲的男星和蘇瑗360度轉動,男星在強吻過蘇瑗后開始瘋狂撕扯她的衣服。江樹背著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成拳,煩躁不安地踱步,最后干脆掉轉視線仰望頭頂。
在他收回視線的那個剎那,我迎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對時,我陡然笑了。
江樹驚忡,望著映在窗外的我的臉,如同遇見鬼魅,半晌后他陡然松開背著的雙手朝我走來。
我轉身,走進漆黑雨幕里亮著的兩盞車燈。
沒一下,工廠大門被打開,發出刺耳的吱呀聲。我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奔跑的聲音在我身后停下,江樹溫熱的手在觸碰到我時,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扣住手腕。
鐘魚冷聲諷道:“你跑出來干嘛?小明星該在里頭假高,潮了,不守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