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來裝不知道?”江樹嗤笑。
江美麗急道:“我當真不知道,小樹,這里頭肯定有誤會,你等小魚回來,我問清楚他這配方是從哪來的,回頭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待。”說著她見江樹無動于衷,忙又拿起手機要給鐘魚打電話。
沒過一下,竟然有手機鈴聲當場響了起來。客廳里的三人都愣了下,然后齊齊朝我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我這才反應過來,是我包里的手機在響。我懵了下,忙不迭去翻包,剛摁斷楊壙的來電,江樹已移開了書房的門。
四目相對,他愣了愣,微微驚訝,冷厲的目光掃過我的尷尬和緊張,嚅了嚅唇,最后什么也沒有說,轉身回了去。
我搭聳著腦袋從書房出來,姚西西看到我比江樹還要感覺驚訝,大叫道:“楊淇,你不是走了嗎?”
我一頭汗,她這是什么記性啊。
“我這就走了,你們慢慢聊吧。”我訕訕說道,同江美麗做了個眼神交流,然后匆匆往門外走。
出了大門我總算松了一口氣,可回頭一看,江樹竟然也跟了出來。我的潛意識里一直以為只要不同江樹見面,離婚的事就能遙遙無期,因此這會看到他也出來了,第一個念頭就趕緊逃!
我的腳步順從我的思維,像裝著兩只馬達一樣飛快地朝前,當我出了小區來到大馬路上,以為江樹應該已被我撇下時,再一回頭,竟悲催地發現他離我不過幾步的距離!
我想也沒想地橫穿馬路,撒腿就跑,身邊兩側立即響起尖利的剎車聲和汽車喇叭聲,一輛快速行駛的小轎車從我左側向我沖來。當我看到時,我的思維已成了一片空白,杵在原地不知道是該往前繼續跑,還是要往后退讓。
火光電石之間,一雙手從我身后伸出圈在我了的腰間,陡地一用力將我抱離了那個非死即傷的位置。腳落地時,一只寬大溫熱的手掌覆在我的后腦,將我的頭按進一個堅硬的胸膛,隔著一層衣料,我聞到熟悉的淡香,聽到急劇的心跳。
尖利的死亡聲音隨之消失,當身旁恢復正常響動時,一個聲音在我頭頂低道:“你嚇死我了。”
我埋著頭,眼眶不住酸澀,為這一刻的僥幸,也為這一刻他能為我挺身而出。
“你跑什么?”片刻后,江樹猛地推開我,俊美的臉上是我前所未見的怒意,可墨色的眼瞳里卻染滿了后怕與驚懼,他暗啞著嗓聲狠狠斥責:“你想死是吧,你不要命了是吧?啊?”
我知錯地垂下頭,不敢繼續看他盛怒的表情。
他在訓斥完我后一把拉住了我的手,用力拖了下,退回到了路邊。
我脫線的思維在僥幸逃脫這一場劫難之后,又小家子氣地糾結起了我們的婚姻。我懸著一顆心,沉默地跟著他緩步慢走,腦子里卻無時無刻不在恐懼著他可能提起的離婚話題,整個人的狀態就如同進入了燒滾的油鍋,秒秒鐘煎熬不已。
“你怎么會在這里?”走出一段路后,江樹打破沉默問道,語氣已然恢復。
我伏小做低,甚是乖巧地回道:“姚西西給我打電話說姑媽摔倒了。”
江樹扯了扯唇角,帶出一點涼薄和嘲弄,瞟我一眼,語氣淡然地說:“你對鐘魚的事還挺上心的。”
我怔了下,回道:“如果是別人我也會去的,況且,她也不算是別人。”
江樹冷哼了聲,我生怕又勾起他對江美麗的怨恨,更怕就這樣走久了他會提起離婚,于是不等他開口,緊著又說:“你是開車來的么?你回去開車吧,我就在這前面坐公交車了。”
江樹被我突然轉換的話題弄得愣了下,停下腳步定定地看了看我,說:“我打車來的。”
我隨即長長地“哦”了一聲,然后看到不遠處公交車正開來,忙掙脫他沖他揮了下手說:“我的車來了,我先走了。”然后頭也不回地往公交車站跑。
到站時正好趕上公交車,上去剛一坐定,車窗邊便快速閃過一個身影,沒一下那個身影也跟著上了車。他在車前門望了望,看到我后便朝我走了過來。
我忡了下,心頭有說不出來的滋味。
江樹走了兩步后,司機便開始大叫:“投幣投幣。剛上車穿襯衫的高個子的……”
江樹一開始渾然無覺,司機連叫了好幾遍后,周圍人也開始指指點點時,他才意識到跟他有關。他返了回去,看到投幣箱上貼著的每票兩元,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我還以為是有人售票的。”跟著摸出錢包,翻了翻。
司機瞟了他一眼,說道:“a市現在全都是無人售票的車,你說的有人售票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快投幣。”
江樹尷尬笑了下,拿出一張綠皮就往投幣箱里塞,我忍不住肉痛了下,正想說我有零錢時,那張錢已經掉了進去。
江樹投完幣后徑直在我一旁坐下,沉默了幾站過后,他突然開口說:“這個車是開到哪里的?”
事實上我也是打車來的,剛為了避開他,見著有公交就上了,哪里知道他開往哪里?我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江樹不解地偏頭看著我,笑了下,好一會,突然問道:“楊淇,你是在躲著我嗎?”
我像是被夾了尾巴的貓,恨不能跳起來反駁,“沒有的事,我干嘛躲你?”
“就是啊,我也在想你干嘛躲我?”江樹勾勾唇角,一臉玩味,停了一下又說:“那個辦手續的事……”
“啊……”我本能地打斷,內心無比慌張。他到底還是提起來了,是我鬧著要離婚,等到真要離時卻又害怕不已,我不知道識人無數的江樹有沒有看出我此時的外強中干,我無時無刻不記掛著的事,在這一刻我打斷他的話后,竟然自欺欺人地說:“那個事你不說,我都快忘記了。”
我說著還笑了,說真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出來的。
江樹聽完我的話,俊臉上立即顯露出極大的懊惱,糾結地嘆道:“早知道你忘了,我就不該提的。”
我又懵了,他這是什么意思?他也跟我一樣嗎?他其實也后悔了?這一連串問題盤旋在我心中,但我不敢輕易地問出來。我佯裝著聽不懂他的話,問道:“你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嘴角梨渦淺淺:“你不是很著急嘛,我怕你等不了才提的,其實我也很忙的,一直在安排要省下哪頓中飯的時間跟你辦這個手續。”
江樹說得風輕云淡,我卻聽得猶如天崩地裂,前一刻的幻想立馬破滅,我慌得六神無主,盯著他微笑的側臉好一會才從喉嚨眼里拼出一句連我自己都摸不著頭腦的話:“中午民政局休息的。”
“這樣的?”江樹一臉‘怎么會這樣的’的表情。
我點點頭:“那是公務員,中午都休息的。”
“那怎么辦?我現在工作時間一天八小時恨不能當成十八個小時來用,都擠不出時間了。”
“那要不先不辦?等你哪天空了再說。”我立即替他也替自己找臺階。
“你不著急了嗎?”他問。
我訕笑,搖搖頭:“也不是很著急,我也沒有下家不是。”
“下家?”江樹臉色黯了黯。
我識時務地打住話題,像是又一次得了個免死金牌,情緒猛然間好轉了不少,看到車子開上了一座高架橋,整個a市的繁華夜景盡收眼底,忍不住說道:“a市的夜晚好漂亮。”
江樹偏頭往我身邊靠了靠,然后感嘆:“嗯,的確很漂亮,而且大了不止十倍,從前a市就巴掌大一塊,沒有這樣的高架,想看到夜景得上觀景山。”
“觀景山?是哪座山?”我好奇道。
他笑了起來,向我傾了傾身,手指指向夜景中一處被五彩迷離燈光包圍的亮點,說:“就是現在景山公園里的那座小山。”
我恍然,跟著笑道:“那不叫觀景山,那就叫景山,我從前也去過,小時候覺得它好高,好漂亮。再回到a市時才發現它就是個石頭堆,周圍的樓房都比它要高。”
“是嗎?”江樹語氣輕松了起來,又指著我所說的周圍的那幾幢高樓,微微得意地說:“那是江氏造的。”
我點點頭,趴在窗邊,望著眼底一座座一片片的現代建筑,雖然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但卻依然不妨礙我指點江山,我說:“我知道,爺爺告訴過我,a市樓盤起碼有三分之一是出自江氏建設。景山公園的這幾幢是你剛接手江氏時的作品。還有那邊的東府大地,聽說是有一幢是你自己設計的,還有那邊還是那邊的……”
我一口氣報出了六七個樓盤,都是從前侍候老爺子,跟著老爺子進出公司和銷售部時無意間聽來的,那時沒對這有啥想法,可現在這樣說起來,我陡然體會到了江樹的不易。
我突然很想看看那張俊美的臉上是否因為勞心勞力,拼死拼活的工作而留下歲月的印跡,可當我回頭,看到的卻是他近在咫尺的怔愣與眉眼間的淡淡歡喜。
“你接著說,你還知道些什么?”江樹望著我,音色微微暗啞。
我的心跳沒由來地劇烈起來,木楞地轉過頭去,對著窗外的高樓錯亂地一通亂點,把我所知道的樓盤信息竹筒倒豆子一般,通通說了一遍。
未了,一雙手圈在了我的腰間,將我輕輕挪到了一個人肉靠墊上,江樹頭搭下來貼在我的頸窩,輕聲道:“楊淇,你怎么會記得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