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父點頭:“確實,我們兩夫妻是沒時間寂寞,我們整天光跟他上火去了!”長嘆一聲:“看看承志那孩子多懂事,再回頭看看我們家的臭小子,年紀一大把了,整天無所事事,好吧,我現在也不指望著他能有什么大出息,只求他本分點就滿足了。”
郁千帆收了炫耀的姿勢,悶聲悶氣的說:“老爹,你這也謙虛的過了頭了,我哪里有那么差勁啊!再者,我這是孝順您二老,想一想,以前那些個歷史故事里,多少不肖子孫謀權篡位,等看完那些個血淋淋的人間慘劇后,再看看我,您二老可以高枕無憂,絕對不必擔心我會謀權篡位!”
郁父說:“對,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二世祖,比累死累活的孺子牛可是舒坦多了。”
郁千帆勾著郁父的肩膀,嬉皮笑臉:“哪個不要命的敢拿我老爹當孺子牛,老爹分明是寶刀未老一霸王,拎著片刀,大街上一喊,人車都得繞道走。”
郁母瞪了郁千帆一眼:“你爸那么干了,人車是繞著走了,等他們走過了,你爸也讓人給關進精神病院了。”
看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施奶奶被晾在一邊,臉上的笑容慢慢僵硬起來,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在安裴雄適時出聲,解除了施奶奶的尷尬,安排她入席。
聽說安柔還在樓上,施洛辰原本是想著要同眾人一般侯在大廳,可始終不曾看見尼爾斯。
時間一分分流逝,聯想起之前郁千帆狗嘴里吐出的那些說辭,施洛辰忍不住要胡思亂想,即便想要轉移注意力,可腦子偏偏時不時跳出一些畫面。
例如:尼爾斯手法嫻熟的剝開安柔的衣服;要么,尼爾斯將魔爪探入安柔的裙擺;再或者,尼爾斯和安柔衣衫凌亂的糾纏在一起,在安柔房間的大床上翻來滾去……
越想越難以冷靜,施洛辰想上樓去找安柔,不想被人堵了回來,又走另一側樓梯,還是有人堵著。
施洛辰很是不滿,盤算著是走外面,攀爬進二樓來的快捷,還是硬闖過去方便。
正在施洛辰搖擺不定時,大廳側門突然敞開,一身白色禮服的尼爾斯微笑著走了進來。
看見尼爾斯之后,施洛辰七上八下的心終于復歸原位,不再絞盡腦汁的算計著取旁門左道上得樓去。
不曾想走回人群后,耳畔充斥著一波又一波的熱議聲,都夸尼爾斯的出彩。
施洛辰不由憤憤起來,那么個不男不女的小白臉,整天不務正業,不是玩鋼琴誘惑無知小姑娘,就是漫山遍野挖野草追猴子,哪里比他這個年輕有為的上進青年好?
再者說了,一定要計較外表的話,他這張俊逸非凡的臉也不比尼爾斯那張小白臉遜色多少,人們不都說他們兩人各有千秋?
再不就是比著裝和氣質,郁千帆那廝就不必提了,沒有特別的偏好,人家送上門的衣服,只要舒服,照單全收,早晨起來后,隨便摸一套就往身上穿。
自己喜歡精致的手工西裝,而尼爾斯則偏好休閑服。
今天他們三個全穿著禮服,自己這身和郁千帆那套不但款式相仿,而且他選得是黑色,郁千帆那套是銀黑色,尼爾斯那套卻是白色的,二比一,物以稀為貴,或許,尼爾斯就是走了這點狗屎運才勝出的。
施洛辰做了系統分析后,得了個如此牽強的結論,卻也找回了心理平衡,郁結之氣慢慢稀釋。
尼爾斯走到正位前方,和眾長輩一一打過招呼后,請了安裴雄來到大廳中央。
大廳四周的燈慢慢放黯,安裴雄略有些激動的感謝大家捧場,隨后又簡短的介紹了今天的特別之處。
除去是安柔的新生之外,還是安家最寶貴的小外孫安睿的四周歲生日。
施洛辰來到郁千帆身邊站了,聽安裴雄再一次點明這一天的特別,施洛辰剛才還在大起大落的心又一次抽痛起來。
這一天對安柔來說別具意義,對他來說更是意義非凡。
二十八年前的這天,雪蘭出生,同一天,雪蘭被拋棄。
八年前的這天,他遇見了成年后的雪蘭,五年前的這天,他與雪蘭此生訣別。
這一天是他和安柔的五周年結婚紀念日,更是雪蘭五周年忌日。
這樣的一天,他不知該永生銘記,還是徹底忘卻。
施洛辰木然的抬頭,看向墻壁上懸著的電子日歷。
再過五分鐘,就是八年前他和雪蘭相遇的時刻。
施洛辰一直以為自己從未在意過,可雪蘭不在了之后,回憶起樁樁件件細節時,才猛然驚覺,他可以將他們相遇的時刻,精確到分秒。
那一夜,雪蘭醉眼朦朧,記不住許多細節,后來曾試探的追問過他,他嘴硬說自己每天結識很多女人,要是一一去記,腦子里也不用考慮怎么增加業績了。
雪蘭說她記得,其實她記得的不過是在自己生日那天,爛醉后,稀里糊涂跟他開了房。
事后連怎么被他吃掉的都記不明白,甚至他找上門去,她看他居然是一臉茫然,后來他也試探過她,她倒是老實回他,那天纏著她索歡的男人長什么樣,她沒注意,她眼里全是他那串銀鏈子。
當然,厲雪婷戴著那枚荼蘼花的戒指出現在他眼前時,他確實有過幻想,幻想厲雪婷只是傷了腦子,忘記了從前的雪蘭,畢竟所有人都告訴他雪蘭死了,可他沒見到雪蘭最后一面。
就算有人把雪蘭躺在地上,頭部下面滲出一大片血跡的照片給他看了,可他還是不信她真的死了。
在厲雪婷算計他之前,他已經確認厲雪婷并不是雪蘭,她雖然戴著那枚荼蘼花的戒指,可她卻從不關心那戒指和他的手鏈到底有什么牽連。
他甚至特地試探了她,他的鏈子和她戒指上的紋飾一模一樣,她都不好奇,怎么不問他的銀鏈子從何而來?
厲雪婷是怎么回答他的?
她說這就是他們兩人之間冥冥之中天注定的緣分!
他和她之間哪里有過緣分的存在?他們有的,只不過是他無法戒掉的幻想。
“魂歸來兮、歸來兮——快看,出來了,出來了!”
耳畔驀地響起郁千帆陰陽怪調的叫魂聲,胳膊被他的手肘撞得有些痛,施洛辰偏過頭看著正對他擠眉弄眼的郁千帆,微擰了眉頭:“歸什么歸,你去兼職神棍了?”
郁千帆嬉笑:“兼職神棍能賺幾個錢?以我的優異條件,當真要兼職,就去兼職牛郎,到時候就傍柔柔這樣的小富婆,嘿嘿——真是人財兩得的好營生,哈哈……”
施洛辰忍無可忍,抬手狠狠的拍向郁千帆的腦袋,不過被他靈巧的避開了。
躲閃到一邊的郁千帆又說:“真是咬了呂洞賓的狗啊,你的魂都飛到外太空去了,如果我不叫你,你可就要錯過柔柔的閃亮登場嘍!”
施洛辰的心猛地抽跳了兩下,悸動久久,視線再次飄向電子日歷,時間剛剛好,彼年此時,雪蘭清淡的身影,銘刻在他的生命中。
樓梯口,安柔牽著安睿,面帶微笑,娉婷而來。
安睿身上穿著白色的小禮服,打扮的像個小紳士,很多初次見到安睿的人紛紛贊嘆他是個像天使一樣漂亮的孩子。
施奶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安睿,喃喃自語:“如果當年沒歷經那樣的傷害,洛辰也可以擁有這樣燦爛的笑容。”
只是,這蒼老頹然的落寞,頃刻便淹沒在了旁人竊竊的贊美聲中。
從安柔母子出現,施洛辰的眼匆匆掠過安睿后,便一直膠結在安柔身上。
想起進門前郁千帆遞給他那疊面紙,想來當真是有意損他。
安柔身上是一襲曳地的真絲塔夫綢素白禮服,別說是事業線,就連鎖骨都沒顯露出來。
從右肩頭起延伸到左肋下,繡了一枝抽象的植物,施洛辰仔細研究了很久才想到,那應該就是安柔喜歡的千歲蘭葉片。
大概是生了安睿的緣故,她的胸看上去比從前圓潤豐滿了很多,腰身卻還是那么纖細,收腰的禮服愈發烘襯出身段的玲瓏有致。
烏亮的發輕輕挽出蓬松優雅的髻,用一排珠卡固定住,略施粉黛的臉看上去愈發的清麗絕倫。
沒有過多繁瑣的點綴,與禮服配套的鉆石耳、手鏈,手指上空無一物——當年他給她套上的婚戒早已被她摘下去了。
看到安柔空蕩蕩的無名指,施洛辰知道自己沒有生氣的立場,可這個欠調教的女人已將婚戒脫了就算了,卻在心口處別上了那枚天使之瞳胸針。
她是什么意思,將尼爾斯高調示愛的定情信物擺在心上,是真的打算在今天和尼爾斯訂婚?
站在一邊的郁千帆又開始聒噪:“正點啊!朋友就是用來陷害的,朋友妻要不客氣,不戰而敗是可恥的,媽的,老子稍后就去搶親。”
郁千帆在嘴上豪氣萬丈,施洛辰卻在心底默默算計。
安柔牽著安睿下了樓,在當初雪蘭坐在他身側的那刻,安睿做了個令施洛辰愕然的動作。
之前他們以為是安柔牽著安睿,可看見安睿抬起的手才發現,原來是他一直牽著安柔。
那個四周歲的孩子,牽著他媽媽的手,一步步的走向他認準了的新爸爸尼爾斯,然后,在眾目睽睽下,將他媽媽的手輕輕的放在了尼爾斯的手心上。
施洛辰的心再一次抽痛了起來。
郁千帆還在施洛辰耳畔不停的給他添堵:“咦,看這陣勢,我怎么想起結婚典禮來了,以前不都是親爹將女兒托付給女婿么,難道新潮流是孩子將親媽托付給繼父?”
施洛辰不勝其擾,向夏婉淑那邊挪了挪身。
今晚的第一支舞曲,是專門給尼爾斯和安柔準備的。
隨著輕柔典雅的曲子奏響,尼爾斯輕擁了安柔翩翩起舞。
一個旋轉,施洛辰終于明白郁千帆為什么要給他塞紙巾了。
那件正面保守的禮服后背居然是鏤空的,光潔細膩的肌膚,完美性感的蝴蝶骨,強烈的視覺沖擊效果,的確容易引發擦槍走火的尷尬。
那本該是專屬于他的美景被大家分享已經夠叫他慪火的了,最令他難以忍受的是尼爾斯的手居然毫無間隙的緊貼著那片美景。
郁千帆又在那邊叫囂:“誰給我把刀,我要剁了那只礙眼的咸豬手。”
其實,施洛辰也有這樣的想象,只不過他都不說。
然后,郁千帆被郁母揪著耳朵帶走了,聽說郁母好多年都不揪郁千帆的耳朵了,看來郁母這次是真的被郁千帆的聒噪給惹惱了。
夏婉淑飽含驕傲欣喜的聲音鉆進了施洛辰的耳朵:“多般配的一對兒,真像柔柔喜歡的童話故事里的王子和公主。”
連一直沉默著的易天南都在隨聲附和:“他們兩個站在一起,真叫人賞心悅目。”
施洛辰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曾說過要在今天將安柔帶走,看著這一幕,聽著那些話,促使他臨時更改了計劃。
他們越希望看見安柔和尼爾斯在一起,他就越要破壞他們所謂的賞心悅目。
轉身,在人群里尋找張珊珊的身影。
施洛辰了解張珊珊,那個女人喜歡站在顯眼的位置,自然不會隱身在人群里。
很容易就找見了張珊珊,施洛辰若無其事的向她走去,與張珊珊擦肩而過時,輕輕的丟了一句:“通知你那些朋友來這里等好戲——盡快!”
張珊珊愕然抬頭,不等問個明白,施洛辰已經走遠。
一直躲在衛生間里的戴靜萱,看著鏡子里光鮮依舊的臉,卻倍感落寞,終是年華老去,回頭想想,這一生爭強好勝,到頭來,剩下的,只是滿腹悔恨和難以彌補的虧欠。
音樂響起,撐在洗手臺上的雙臂輕顫了一下,戴靜萱深深的吸了口氣,要來的總會來,該是她承擔的責任,她不會推脫。
補了補妝,人前,她的冶艷絕不褪色。
將將推開門,厲雪婷就滿臉怒氣的迎了過來。
戴靜萱看著她問:“怎么了?”
厲雪婷恨恨的說:“萱姨,屬于我的風光又要被那個賤女人搶去了。”
戴靜萱愣了一下,轉過頭看向舞池中相擁著的兩人。
今夜的安柔依舊清新脫俗,連那身禮服也是簡潔流暢的設計,沒有繁瑣的修飾,即便如此,仍是艷冠群芳。
五年前的安柔美得空洞,而今的安柔招展著逼人的明媚。
平心而論,那些浸潤在骨子里的優雅,不是花錢請了造型師,三五天便可演繹得出的。
或許是環境使然,厲雪婷舉手投足,時不時流露出一股子市井的流氣,言談間更顯淺白,就算再是盛裝打扮,可與平日的安柔相比,也要黯淡失色,何況是妝點過的安柔。
戴靜萱收回視線,拉著厲雪婷,慈愛的說:“雪婷,今晚你該盯著的是洛辰,別分神去看那些與你無關的。”
她已經把話點的這么透徹,可厲雪婷并不領會,反倒跺著腳,嚷嚷個不停:“我不管,今晚最搶眼的女人應該是我才對,怎么能讓我的手下敗將大出風頭!萱姨,我不要被她比下去,你想想辦法啊,把她關起來,要么給侍者點錢,讓侍者把托盤砸她身上去,反正不管怎么玩,能讓她出丑就行。”
戴靜萱看著厲雪婷,表情越來越難看,口氣也冷硬了起來:“行了,雪婷,你都快三十歲了,不是十三歲,這個晚宴本來就是安家給柔柔舉辦的,我帶你來這,不是讓你炫耀風光,只是借這個機會,穩住洛辰而已,孰輕孰重,你心里怎么可以沒個算計?”
見戴靜萱是真生氣了,厲雪婷才收斂起自己的蠻橫,輕聲細語的給戴靜萱賠著不是,隨后連連保證絕不再給戴靜萱找不開心。
看著厲雪婷戰戰兢兢的模樣,戴靜萱無可奈何,只淡淡的說:“你明白就好,過去吧,等開場三個舞曲結束后,安裴雄應該會當眾宣布安柔即將和承志訂婚的消息,我們就趁那個機會,暗示大家你和洛辰即將結婚。”
剛才還為安柔比她出彩而煩躁不堪的厲雪婷聽了這話,立刻喜形于色,連連點頭稱好。
戴靜萱又偏過頭去看了看現場的情況,不知為何,總感覺心里沒底。
穩了穩心神,拉起厲雪婷,向大廳走去。
那個人還在安裴雄身側,儒雅的氣質隨著年月的疊加,愈發深刻。
如果當年不是她一錯再錯,想必他們一家三口定會幸福美滿的生活在一起。
怎會也不會是這種天各一方,陰陽兩隔的境遇。
施洛辰粗略的走了一圈,偷偷的觀察了一下,安家的監視器探頭都還在原來的位置上,應該是沒做過調整。
心中有數之后,又給接應的人發了消息,讓他們想辦法將張珊珊的“朋友們”帶入安家,收到回應確認消息后,施洛辰回轉大廳。
邊走邊摸了摸懷里的藥包,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事先拿那條呆頭犬拖拖做過實驗,果真好用的很,這才放心大膽的帶來了。
擠進人群后,看清舞池中央的兩人,施洛辰的眼驀地瞪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