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安柔對施洛辰說:“你真寡情。”
施洛辰淡淡的回:“我沒有多余的心分給別人,柔柔,難道你真望著我博愛?”
安柔沉默了一陣之后,虛弱無力的說:“其實,我很自私。”
羅美薇小產了,施洛辰給了她一筆營養費,而且特意囑咐醫院好生的照顧她,只是再也沒有去看過羅美薇。
小女人幻想大愛情不是錯,錯在將心拴在了不應該拴著的地方。
羅美薇出院的那天,施洛辰讓人送了她一張支票。
出人意料的是羅美薇并沒有收下那張巨額補償的支票,她讓來人轉告施洛辰,她會記得他,一輩子。
不是因為多愛他,只是突然悟明白了些道理,多虧他。
能被輕易誘惑的,不是愛情。
通過羅美薇事件,安柔的決定開始動搖,找個代孕的女人弊端實在太多,那畢竟是個人,不是工具,有正常的情感。
作為一名母親,換位思考,即便不是自己的卵細胞,可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只用金錢便將人家給打發了,太過糟踐她人的尊嚴了。
再者,將來那個孩子長大了,他會怎么看待自己的身世,一個高價出售品?
一月末,得了個與施洛辰單獨相處的機會,安柔久久的沉默之后,小心的開口:“洛辰,你可以勝任營養家的稱號了,我被你照顧的這樣好,身體現在很強壯。”
聽安柔這樣說,施洛辰一甩頭,伸手捋過散落在額前的發,傲氣十足的說:“當然,只有我施洛辰不想做的,沒有我不能做的。”
她是一本正經的和他說話好不好,瞧瞧他那副打鳴紅公雞的架勢,還真讓人忍不住給他潑涼水。
安柔撇嘴:“你能生孩子么?”
施洛辰眨巴眨巴那雙完美的丹鳳眼,氣勢不減的說:“這輩子我們都有睿睿了不是,就不要再生了,你等我下輩子的,下輩子我當女人,給你生一打孩子。”
安柔的心瞬間蕩漾,只是面上仍維持著不動聲色的模樣,她說:“如果下輩子我也是女人呢?”
施洛辰就擰了好看的眉,想了老半天:“那我們只有當拉拉了。”
想了想,隨即補了一句:“我得先備好足夠的錢,等到了地府,給判官多塞點,下輩子,讓尼爾斯和郁千帆那兩個家伙離咱們遠點,當然,如果你舍不得他們,就讓他們當咱們的兒子好了。”
安柔:“你盤算的還真好。”
施洛辰愈發得意:“作為一個無往不利的商人,該具備的腦筋還是不差的。”
安柔:“……”
看著安柔緊繃著的神經緩和下來之后,施洛辰才收斂了自己散漫的態度,轉開視線,聲音極輕的問:“柔柔,你又重拾過去的念頭了對么?”
安柔發出了一個聲調的:“嗯?”
施洛辰嘴角浮上一抹苦笑:“這幾天我時常再想,當初推羅美薇那一下到底對不對,你讓我將那些前來應征的女人打發走了之后,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換回最初的盤算,其實這些日子我害怕單獨面對著你,可該來的總會來,就算我再怎么逃避,終究還是避不開的,柔柔,我實在沒辦法了,將身體養到最好的狀態,你就去吧!只是,不管到什么時候你都不要忘記了,你的命絕對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
看著施洛辰略有些落寞的側臉,安柔的心慢慢的揪成一團,可她能做的只是對他道了個聲音清淡,意義沉重的:“謝謝!”
孩子們多半喜歡年節的熱鬧,安睿比尋常的小孩子更盼著年。
長到四歲半,頭一次過這么中規中矩的春節,安睿提前了很多天做預習的。
事先安裴雄笑瞇瞇的知會過安睿:“睿睿,好好表現,除夕夜里有壓碎錢哦!”
壓歲錢安睿知道,從前在國外,雖沒有什么氣氛,不過逢年的時候,安柔也會塞給他一張嶄新的票子,安柔告訴他那是送給他的壓歲錢,可以把“年”這個怪物嚇走,就算是過年了,別的,他也不是很了解。
安睿就問:“怎么好好的表現呢?”
安裴雄神秘兮兮的說:“睿睿這么聰明的孩子,一定能自己研究明白的。”
為了那個聽上去頗具誘惑力的壓歲錢,安睿翻過安柔給他買的精裝兒童版《十萬個為什么》,又翻了安裴雄存著的帶配圖的《民俗大全》,看過電視上關于年的紀錄片,搜過電腦里關于農歷新年的講解,又找了壓歲錢是什么概念,研究了個透徹明了,提前做好了細致的準備,只等著春節的到來。
這個春節對于安家來說意義非凡,說是家宴,可操辦的卻像一場小型聚會,面面俱到。
像易天南、湯醫師、戴靜萱和施奶奶這些個鰥寡孤獨自然是一并邀請了的,當然也沒缺了郁家三口還有尼爾斯的父母,捎帶著來趕來探視尼爾斯的洛琳一起請了。
除夕夜,吃過團圓飯,聽見新年的鐘聲敲響,頭戴瓜皮帽,身穿滾著絨毛邊的紅緞子小馬褂的安睿一聲歡呼。
蹲坐在安睿腳下,身上也套了件和安睿那件差不多的滾著絨毛邊的紅緞子小馬褂的拖拖附和著安睿“汪汪”了兩聲。
緊接著抱了一個類似三十二開本夾子樣的小包,端端正正的跪在安裴雄夫婦面前磕頭,拖拖隨著安睿的動作作揖,一人一狗,搭配的親密無間。
安睿磕了三個頭之后,直起身子,清亮的說了起來:“姥爺、姥姥新年好,祝你們新的一年,財源廣進,家和人安。”
安裴雄笑呵呵的說:“果真有悟性,好孩子!”
安睿笑瞇瞇,然后將懷中捧著的“身份不明”的東西舉高送到安裴雄眼前,稚聲稚氣的說:“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拖拖一直在邊上端著一對前爪作揖,頗有些江湖賣藝的,討賞錢的架勢。
安裴雄看著安睿捧著的“小東西”,笑聲朗朗:“睿睿,瞧瞧這里有這么多爺爺、奶奶、叔叔、阿姨,你準備了這么個小個錢夾子,怕是不夠用的啊!”
安睿撲閃著亮晶晶的大眼睛,也不解釋,低了頭拉開上面轉圈的拉鏈,然后一點點展開,安裴雄的笑臉一點點僵硬,安柔準備的這個“小東西”,想要裝滿的話,沒個百八十萬是別想。
等完全展開,安睿用小手將它捋得方正,然后再次舉送到安裴雄眼前,還是用那種天真無邪的聲音:“姥爺,睿睿不貪心,只要裝滿這個就好,多出來的留給爸爸、媽媽當壓歲錢好了。”
聽了這話,大家面面相覷,更有甚者,如郁家父母,悄悄咬起了耳朵:“喂,老東西,你準備的壓歲錢夠不夠啊?”
郁父遲疑的:“呃,這個,我只能保證不比別人家備的少。”
郁母的聲音便森森然的回蕩在郁父的耳畔:“你丫的葛朗臺,存那么多錢,這個時候不掏,是打算拿出去養‘溫柔嫵媚、年輕漂亮、的二三四五奶么?”
郁父小聲含糊了一句:“一個就夠受的了,還要那么多,我又不欠虐。”
郁母撇撇嘴:“你要是敢,我就徹底了斷了你的萬惡之首。”
郁父抖了抖,正襟危坐,表情凝重,一派正人君子貌。
這樣的場面,對于壓抑了很久來說的郁千帆,實在是個紓緩壓力的好機會。
裝模作樣的湊上前來,盯著安睿捧著的、打算用來接壓歲錢的大包,呲牙咧嘴的說:“喂,小鬼,我從小長到這么大,得到的壓歲錢總和也沒裝滿這么大個口袋,你也太貪了點,果真是老鼠的種會打洞,奸商的兒子會騙錢啊!”
安睿斜斜的挑了挑眉梢,那神情果真是越來越像施洛辰,聽著將他連帶著他爹都給罵了,安睿的表現很是淡定。
不過安睿的淡定卻令郁千帆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覺來,郁千帆在溫暖如春的餐廳里,卻好像怕冷一般,不自覺的抱起自己的手臂摩挲開來:“喂,小鬼頭,什么時候玩起了深沉,這個不適合你啦!”
安睿天真無邪的笑:“‘深沉’是什么,好吃么?睿睿不會玩‘深沉’啦!不過睿睿悄悄的提醒郁大叔一聲啦,大叔都一大把年紀了,睿睿只有四歲半哦,我們之間隔著老寬的代溝拉,郁大叔像睿睿這么大的時候,好像一百塊能買好多東東的,現在一百塊都買不到什么的啊,郁大叔怎么可以拿你小時候的事情,和睿睿來比呢,很羞羞的!”
郁千帆被安睿擠兌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媽的,出師未捷,眾目睽睽之下,丟人啊!
安睿這席話還沒結束,他只是頓了頓之后,便笑瞇瞇的轉過視線對上了施洛辰:“爸爸,睿睿這次說得對不對?”
施洛辰不動聲色,端出父親的威儀:“睿睿,怎么可以沒有禮貌,對郁大叔出言不遜呢!”
雖然表面上那么說,不過施洛辰心里可是得意著呢:姓郁的小子,你丫才是老鼠,你兒子才打洞呢!
只是他施洛辰不像他郁千帆那么膚淺,才不要被大家知道他小肚雞腸不容人,他很大度,非常紳士——有什么積怨,背過人去,秋后找那丫的一起清算!
安睿眨巴眨巴水靈靈的大眼睛,他現在已經可以與施洛辰達到神交的境界,自然明白施洛辰并不是有心要訓斥他,烏亮的眼珠轉了轉,頃刻便端出了垂然欲涕的架勢,細弱蚊蠅的抽噎:“對不起郁大叔,睿睿錯了。”
郁千帆接話:“你錯哪里了?”
安睿癟嘴:“不該沒禮貌的說郁大叔羞羞。”
沒等郁千帆覺得挽回面子得意起來,一直坐在角落的洛琳突然冷淡的出聲:“一大把年紀了,還欺負小孩子,真夠無恥的了!”
那個洛琳,絕對是他的命中克星,上次他險些被她破了相都沒找她算賬,這會兒又當眾給他難堪,他跟她梁子這下結大發了!
郁千帆很是憤憤不平著,安裴雄和夏婉淑笑出聲來:“有千帆的地方,就有樂子!”
聽了這話,直叫郁千帆抓心撓肝,他分明是要尋安睿當樂子,誰曾想樂子沒尋到,反倒成了別人的樂子,簡直是流年不利的預兆啊,他在新的一年中,一定要小心行事,千萬別一失足成老爹第二,一輩子被人欺凌壓迫!
那天晚上安睿收益頗豐,每個人都有包大紅包給他,郁千帆因為被洛琳指責為欺負小孩子,無奈的將當晚帶出來的全部身家全投到了安睿準備的“聚寶包”里。
郁千帆望著自己的小金庫,只覺得心頭滴血。
安睿喜笑顏開,還給郁千帆的心口窩子補上一刀:“沒想到從來占便宜不吃虧的郁大叔居然也慷慨了一次,不過都不知道里面有沒有錢,大叔,密碼是多少啊?對了,把身份證也借給我,我都沒用過這個,為了以防萬一,準備的齊全點,別到時候取不出錢來。”
安柔也給安睿準備了壓歲錢,可沒想到他居然一下子要了這么多,不覺皺起眉頭。
先前安柔只當安睿是在開玩笑,可瞧著他要密碼的那一瞬端出的認真表情,安柔知道安睿絕對不是開玩笑,郁千帆的金卡,里面最少也得存了百萬,她雖然寵著安睿,可不想他這么小就唯利是圖,遂板起臉,威儀十足的出聲:“睿睿,你才幾歲,要那么多錢干什么?”
聽見安柔的聲音,安睿眼中的晶亮一下子黯淡了,表情也隱隱透出了幾分落寞,慢慢的聳答了小腦袋,局促不安的表情引人心疼。
夏婉淑適時出聲:“柔柔,大過年的,有什么問題,過了年再說,大家也都是圖個樂呵不是么?”
安柔眉宇間仍籠著一層陰霾,安睿悄悄抬頭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安柔的表情后,才小心翼翼的開了口:“媽媽,睿睿聽人家說,積德行善就會有好報應,睿睿想攢好多好多的錢,然后像電視上那些人一樣,用尼爾斯叔叔名字建立一個基金,送錢給那些很需要很需要錢救命的人,尼爾斯叔叔積德了,老天爺就會把他給放回來了,然后他就會醒過來了。”
安睿還有一句埋在心間,之后只告訴了郁千帆一個人,他后面想要說的是:“姥姥說尼爾斯叔叔醒過來了,媽媽就會回到爸爸身邊,然后我們三個人就又可以寫個‘家’字了!”
這一席話,將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說得傷感了起來,尼爾斯的母親最為激動,開始抹眼淚:“柔柔教育的孩子,多成功,可惜我們家承志……”
后面的話被尼爾斯的父親出聲截斷:“大過年的,別給人添堵。”
尼爾斯的母親遂緘默。
年的氣氛,一時間被沖淡了許多。
安家有足夠的客房,過了年實在太晚了,便安排著大家全都住下了。
沒曾想一大早,眾人不是被迎年的鞭炮聲喚醒,而是被郁千帆殺豬般的尖叫聲給吵醒了。
住在郁千帆隔壁的郁父郁母最先聽見聲音。
自己的兒子慘叫,二老也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睡帽歪著,拖鞋也沒來得及穿,光著腳丫子跑了過來。
郁母很是心急,半分鐘都等不了,到了郁千帆門外,直接抬腳就將門板給踹了開來。
郁父看著距離扇撞的門板,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對郁母豎起了大拇指。
尼爾斯的父母也過來了,還有洛琳,大家齊齊的伸頭向房間里看進去,等瞧清楚了里面的情況后,不由皆是一駭。
尼爾斯的母親干脆縮進了尼爾斯父親的懷抱。
只見房間內,從床上到地板上,密密麻麻一層安睿巴掌大小的,毛茸茸的黑蜘蛛。
安睿穿著和施洛辰同款的卡通睡衣,揉搓著惺忪的睡眼,喃喃:“郁大叔,大清早的,大家都沒睡醒啦,不要制造噪聲污染行不行,不然我們會控告你的。”
郁千帆坐在蜘蛛堆里,滿腦袋黑線,顫抖著手指著滿屋子的“入侵者”,低吼:“小鬼頭,這些是什么東西?”
安睿眨了眨眼,看著郁千帆嚇得慘白的臉,笑瞇瞇的說:“哦,沒什么,聽說郁大叔很喜歡蜘蛛,睿睿專門拜托家里的人去買回來好多好多,壓著箱子底下好久了,睿睿都忘掉了,昨天晚上聽郁大叔說什么‘老鼠不老鼠的’,不知怎么的,睿睿突然想起了這些給郁大叔準備的禮物,昨天晚上見郁大叔睡得那么香,睿睿不忍心吵醒郁大叔,就費了些時間,給郁大叔來個驚喜了!”
郁千帆開始磨牙,安睿這個小惡魔,到底怎么知道他害怕蜘蛛的,是誰出賣了他?尼爾斯還是施洛辰,他們都寵著安睿,那對落井下石,沒事插朋友兩刀的壞家伙!
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媽的,就算是假的他還是害怕:“你個小惡魔,就知道不能消停了,我昨天晚上明明把門插得好好的,你是怎么進來的?”
安睿撇撇嘴:“你插了門又沒插窗戶!”
郁千帆偏過頭看著外面的窗戶,這里可是三樓的客房,安睿那小家伙,又不是蜘蛛人,腦子里靈光一閃,看著站在安睿身后,那么一大把年紀還穿著卡通睡衣,笑得牲畜無害的施洛辰,豁然開朗:“是你對不對?”
施洛辰聳聳肩:“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郁千帆啐道:“你丫的要是君子,這世上就沒小人了。”
一直冷眼旁觀的洛琳抱著手,涼悠悠的來了句:“真不是男人。”
郁千帆的火越燒越旺,沖著轉身而去的洛琳后腦勺怒吼起來:“洛琳你個非女人,我跟你勢不兩立!”
現場一片死寂,隨即熱絡起來,大家當他郁千帆不存在一般交頭接耳,紛紛議論起來。
夏婉淑:“勢不兩立,歡喜冤家?”
尼爾斯的母親:“嘖嘖,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洛琳這丫頭,雖然她和承志有緣無分,不過肥水不流外人田,這樣也不錯。”
郁母:“老頭子,快回家準備準備,挑幾個黃道吉日,爭取新年年底也抱個像睿睿這么乖的孫子。”
郁父:“八字都還沒一撇呢,老婆子是不是準備的太早了?”
郁母:“等那個小兔崽子寫‘撇’,我都被裝進棺材里了,多好的機會,我們直接把‘捺’也給寫了,新年好彩頭,大吉大利呦!”
郁千帆弱弱的申辯:“洛琳是個非女人,把我和她送做堆,還不如讓我去當大內總管呢!”
不過他的意見沒有人在意,他們仍各自埋在各自的憧憬中,描繪著美好的未來。
郁父:“老婆子言之有理。”
郁母:“我們一定要把婚禮辦得盛大一些。”
郁父完全同意:“這個一定,一定的!”
尼爾斯的父親:“最好提前半個月就要籌備的齊全,還要把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都考慮到。”
施洛辰:“只要將千帆綁好了,等洞房的時候洗洗干凈,送到洛琳的床上,別的也沒什么必須得格外注意的了。”
郁母很是贊同施洛辰的說法:“對對,這樣比較省事,等稍后我去保安公司挑幾個身強力壯的好手,到時候全天看守著小兔崽子。”
郁千帆欲哭無淚,這不是典型的趕鴨子上架么,他可不想將大好青春陪在那個男人婆身上,或許等一會兒他就去買張機票飛得老遠,現在就跑了,看他們怎么綁他!
安睿盯著郁千帆臉上的暗自得意,出聲提醒了大家:“郁奶奶,您要綁著郁大叔,就要從現在開始哦,不然他肯定逃跑讓您找不到他!”
郁母狠狠的瞪了郁千帆一眼,然后將視線對上安睿:“還是睿睿聰明,一會兒我們就寸步不離的盯著他!”
安睿眉開眼笑,沖著郁千帆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比了個“v”字。
郁千帆咬牙切齒:“小鬼頭,我也跟你勢不兩立。”
安睿就往施洛辰懷里鉆:“爸爸,睿睿怕怕!”
郁母恨恨的俯身抓起一只“黑蜘蛛”就往郁千帆身上砸去。
郁千帆是真真的害怕這東西,就算是假的也怕,眼瞅著那個“黑蜘蛛”就要撞上他了,郁千帆無處可躲,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睿睿驚嘆:“咦?居然這么好用,從明天開始一定要隨身攜帶幾只,好用來招待郁大叔。”
這個年過得比安睿期待的還要美好,還沒過完,安睿就掰弄著小手指頭盤算開來明年的春節了。
熱熱鬧鬧的春節到底過去了,沒多久就是到處放燈的元宵節,安睿收到了造型精美的一堆手提燈。
十四晚上,安睿騎在施洛辰肩膀上,拎著手提燈,在客廳里橫沖直闖。
拖拖咬著施洛辰的褲腿,像塊狗皮毯子一樣四肢張開,攤在地上,由著施洛辰將它拖來拖去。
安睿看著手提燈,看著軟趴趴卻怎么也不肯松口的拖拖,笑得人心里直癢癢。
夏婉淑倚靠著安裴雄,感慨良多的說:“有洛辰在,睿睿比從前更開朗了,瞧瞧他笑得多幸福。”
安裴雄頷首:“洛辰比伯安會寵孩子。”
夏婉淑贊同的點了點頭:“洛辰現在的細致勁,很像當初的靜蓉,性子是天生的,行為方式卻更加倚賴后天養成,靜蓉將他教育的也很好,如果當真像大家說的那樣,洛辰和柔柔的緣分,冥冥之中由靜蓉牽就,想來也是靜蓉了解洛辰,才希望由他替她照顧她的女兒吧!”
安裴雄沒再接話,只是親昵的抱了抱夏婉淑。
安柔循著安睿的笑聲走了出來,從二樓平臺向下俯視,一眼便瞧見了玩得正歡的父子還有拖拖。
想來他們兩個心有靈犀,也就在安柔俯頭的一瞬,施洛辰突然頓住了腳步,抬頭回望,正好對上了安柔的視線,然后,綻開了燦爛的笑。
安柔看著施洛辰的笑,只覺得連頭頂價值千萬的水晶燈也黯淡了,暗道:真是個長得造孽的男人。
安睿也隨著施洛辰的動作回過頭來,許是抽長開來了,近來的安睿無論神態還是眉眼,愈發的像施洛辰,特別是他們端著相同的姿勢時,更是相似。
見安柔只是發呆,安睿對安柔一邊搖晃著小手,一邊大聲的喊:“媽媽下來,我們騎大馬,睿睿坐這邊,媽媽坐那邊,拖拖搭蹭車,哦耶!”
夏婉淑撲哧的笑出聲來:“我的小祖宗,那是你爸爸,又不是真的大馬,扛著你就夠累的了,還讓你媽媽坐上去,你是打算活活累死他么?”
安柔也輕輕的笑了起來。
看著安柔的笑,施洛辰有片刻失神。
安睿聽了夏婉淑的話,小臉立刻浮上了一抹緊張,趁著施洛辰不注意,像個猴子一樣從他的肩膀上滑了下來,落地之后以腳尖輕輕的踢了踢還死咬著施洛辰褲腿不撒口的拖拖:“喂!呆頭狗,快放開我爸爸啦,你要累死他么?”
拖拖聽了安睿的話,不輕不愿的松了口。
隨后安睿被夏婉淑給叫走了,待到大廳里只剩下安柔和施洛辰兩個人時,安柔沿著旋轉的樓梯緩緩的走了下來。
施洛辰輕輕出聲:“你出來找我?”
安柔倒也不這樣,點頭輕道:“對。”
施洛辰弧度完美的唇再次勾出魅惑人心的弧度,凝著暖暖柔情的星眸一眨不眨的絞著安柔,語調輕柔,如倚在安睿床畔講睡前故事:“嗯?明天……”
安柔輕點了點頭:“明天,如果你沒什么安排的話,一起去看彩燈吧。”
施洛辰感覺喜悅的小泡泡迅速凝聚,片刻工夫,心中便似煮沸了的水,翻騰起來,面上卻極力收斂克制著,借著郁千帆的那話就是——玩起了深沉。
他問:“當真?”
她語調輕輕:“當真。”
靜淀了心情之后,自嫁了尼爾斯之后,始終與他保持著一段距離的安柔竟主動提出要和他約會,這反常的舉動,背后肯定是另有目的。
施洛辰的心便又如秋風中打著旋的落葉般飄忽了起來,聲音低沉:“你這幾天都去哪兒了?”
安柔靜靜的看著施洛辰,因為尊重,所以他從不追問她的隱私,如今是開始懷疑她了,如果他當真有心調查她的行蹤,對他來說是極其容易的事情,所以,她不瞞他,實話實說:“我去打催排針。”
她邀他去看燈而升騰出的喜悅,因這句話,頃刻間蕩然無存,施洛辰喃喃:“我該拿你怎么辦?”
安柔眉目含笑:“陪我看燈。”
深深的嘆息后,他也只能低低的應一句:“好。”
那一夜,安睿抱著小枕頭鉆進施洛辰的房間,施洛辰撈過床頭柜里準備的童話故事,信手翻開一頁,是個以小動物為主人公的童話,題目是《迷途知返》。
施洛辰從未和小孩子相處過,為了更好的貼近安睿,他去買各種關于親子教育和兒童心理學方面的書籍。
遙想當年的自己,因為總是擔著莫名的恐慌,已長到快十歲了,還不敢一個人睡,后來他父親強行將他從他們的房間里隔了出去,戴靜蓉還是會每天到他的房間給他講一段小故事,哄著他睡了,才離開。
戴靜蓉的聲音和她的人一樣溫婉,糯糥軟軟,十分悅耳,音調更是拿捏的好像唱搖籃曲一般,直到現在,施洛辰還在懷念當年每天睡前的時光。
是以,他買回來了大堆的適合當睡前故事的兒童書籍,晚上安睿到他的房間里來,他就用輕緩的嗓音給安睿讀小故事。
安睿進房間早的話,還會用安柔和他母子之間相處的一些小秘密當籌碼,與施洛辰討價還價,望著能從他那里多換幾個小故事。
這是樁兩全其美的買賣,施洛辰自是十分樂意的。
那些生活里的瑣事,施洛辰是百聽不厭的。
譬如:安柔喜歡吃大櫻桃,他們母子兩個一起去吃冰激凌,如果她的碗里店員少給了一粒大櫻桃,她會癟著嘴郁悶很久,如同小孩子去參加婚禮,明明口袋里裝了很多錢,卻因為少得了個紅包,而皺巴了小臉。
再如安柔忙起來,就買特大包裝的吐司面包,餓了就吃一片,一次安睿進去找她,安柔只顧著畫草稿,都沒注意到小家伙的存在,安睿很是生氣,就用顏色特異的奶油給安柔的每片面包都涂上了顏色,可安柔吃了大半都沒發現,直到她的助手瞧見她吃的面包上有異常的顏色,攔住了她,安柔才瞧見自己吃了一半的面包上居然星星點點,密布著如霉斑一樣的顏色。
安睿說,那次他被安柔罰抄《三字經》,而且不止一遍的抄,安睿據此總結出:安柔是個報復心極強,心狠手辣,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放過的媽媽!
這天晚上,施洛辰將《迷途知返》這個故事講得支離破碎,時不時還將童話里的主人公“遙遙”念作“柔柔”,安睿翻白眼翻得差點眼抽筋。
安睿說:“爸爸,到目前為止,只有大灰狼的名字你沒給念錯了,不然我都要以為,整篇故事全都是媽媽一個人在表演啦!”
一席話將施洛辰白凈的面皮熏成了冶|艷的緋紅,惱羞成怒:“小鬼,這個故事就叫《柔柔智斗大灰狼》,你不喜歡聽么?”
安睿訥訥:“我分明記得爸爸說這個是《迷途知返》的。”
施洛辰:“我臨時更換了,那個故事里的小兔子太笨啦,我怕把你也教育得那么呆,所以臨時換下去了!”
安睿眨巴眨巴眼,清澈的大眼睛盯著施洛辰,一本正經的問:“爸爸,萱姨奶奶告訴我,你小時候各門功課全是a,郁大叔功課都不如你好,是么?”
提起當年勇,施洛辰很是驕傲:“那是當然,我是天才。”
安睿眉眼彎成了月牙樣的弧度,這樣的笑很可愛,可施洛辰卻覺得這笑容里飽含了一絲邪氣,其實小睿睿還不到五歲,應該和邪氣這樣的詞匯是不沾邊的吧?
施洛辰將將安撫了自己一顆撲通撲通跳著的小心肝,安睿就一邊聳著小肩膀,一邊吶吶:“那爸爸一定知道強詞奪理是怎么解釋的吧?”
施洛辰的臉霎時由瑰麗的緋紅轉為瘆人的鐵青:“喂,小鬼,你說什么呢?”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施洛辰看,將施洛辰的底氣看得不是很足:“好了、好了,我們換個故事講,這個故事都不好聽。”
安睿不吱一聲,那眉目間全然不見了先前的邪氣,甚至還蘊出了小鹿斑比一樣的天真純凈,就這樣看著施洛辰,看得他很是訕訕,到底妥協:“算了,是我強詞奪理,是我念錯了名字,這個故事是《迷途知返》,不是《柔柔智斗大灰狼》。”
安睿笑了,沖著施洛辰豎起小手,比出了個“v”字。
施洛辰看著安睿胖乎乎的小手比出的“v”字在他眼前搖來晃去,微微鼓起了腮幫子,然后,舉起自己的拳頭,將安睿小小的“v”給壓了下去。
安睿看著晃在自己眼前的大拳頭,憋了一大口氣在嘴里,將腮幫子鼓成了包子樣,那郁悶的神情比施洛辰更為夸張,然后抱起自己的小枕頭,默不作聲,翻身就從床的另一側跳了下去。
施洛辰甩開手中攥著的書,一個橫越就翻跳下了大床,兩步就撈住了安睿的小身子,陪著笑臉問:“小鬼,這么容易就生氣了,像個小姑娘似的,怎么當你媽媽期望中的男子漢啊?”
安睿被緊緊的護在施洛辰的懷中,嘟著小嘴:“爸爸是壞人,爸爸用拳頭威脅睿睿,爸爸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打算靠武力出政|權,睿睿要去找媽媽,讓媽媽給弱勢力的睿睿當靠山。”
施洛辰一手攬著安睿香噴噴的小身子,一手撫了撫他柔軟的發,輕笑著說:“真是怕了你了,你讓母老虎當靠山,小心到時候母老虎把你當點心給吃掉了!”
安睿癟嘴:“我還會告訴媽媽,爸爸說她是母老虎,要把睿睿當點心給吃掉。”
施洛辰哭笑不得:“睿睿,你是打算讓你媽媽徹底厭惡你爸爸么?”
安睿皺起了小眉頭,想了又想:“好吧,暫時不把這些話告訴媽媽。”
施洛辰綻開笑容:“對么,這才是爸爸的好兒子。”
安睿緊緊鼻子:“爸爸,你打算勒死睿睿滅口么?”
施洛辰聞聲趕忙松開了手,安睿轉過身子,一手抱著自己的小枕頭,一手又沖著施洛辰豎起了先前的“v”字,臉上笑得春光燦爛。
瞧見這樣的睿睿,施洛辰莫可奈何的笑:“爸爸認輸。”
施洛辰將安睿重新抱回到了床上,安睿很是乖順的由著施洛辰抱他。
那天夜里,安睿縮在施洛辰的懷中,睡意朦朧時,抓著施洛辰的睡袍前襟喃喃的問:“爸爸,迷途的小兔子都能得到老虎大王給的一次更改的機會,媽媽會不會有這樣的機會呢?”
施洛辰默了很久,直到安睿熬不住,入了夢,他才輕輕撫著安睿的發,喃喃的說:“會的,一定會的。”
這么多年來,安家第一次這樣的熱鬧,熱鬧的竟令安裴雄夫婦有些無所適從了。
從前安柔在,因著她心臟的原因,逢年過節的也不敢太過喧鬧,總是一派死寂,沒半點氣氛。
六年前的那個春節,安柔心臟病發住進了醫院,湯醫師面色凝重的通知安裴雄夫婦做好心理準備——安柔大限將至。
那年的整個正月,安裴雄夫婦是泡在淚水中度過的。
而且,即便是哭,也要背過人偷偷地哭,怕被發現,刺激著安柔。
五年前的那個春節,做過換心手術的安柔生命暫時無憂,可卻因執意嫁了施洛辰,身心受創,不知所蹤,那個新年,安家籠在一團惴惴地不安中,逢了年,倍是感傷,便是個‘年’字,也無人敢提及。
此后五年,這樣低沉的氣氛,成了慣例。
今朝的年,安柔回來了,還帶回來了漂亮的像天使一樣的早慧寶寶安睿,連帶著引回來了洗心革面的施洛辰,稍帶著拐回來了易天南、戴靜萱等一干人等,安家閑置了那么多年的客房,一下子都給塞滿了,人多,大房子也不再那么清冷了。